《离婚后前夫有了[娱乐圈]》作者:独行醉虾 文案: 肖暑:“我们是和平离婚,没有第三者插足也没有财产纠葛,希望大家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 几天后,付秋野在发布会上回应:“不接受,不甘心,不放手,我会把他追回来。” 吃瓜群众目不暇接,可惜这对号称娱乐圈第一行动派+闪婚真爱+告白狂魔的夫夫最后还是扯了离婚证。 直到某次晚会意外之后…… 肖暑接到了来自前夫的短信: “有个报告想给你看一下。” 【必看排雷】: 1.生子; 2.攻生子; 3.白手起家心狠手辣实际又暖又娇攻(雌狼)×酷且高冷实际痴情念旧宠夫受(雄狼); 4.付秋野(攻)×肖暑(受),后期互宠 4.主受,轻科幻,剧情狗血,文笔矫情,萌点全歪,不好这口的慎入。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娱乐圈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肖暑付秋野 ┃ 配角:付秋明付秋星林怡 ┃ 其它: =========== 第1章 离婚 付秋野一身发皱的睡衣,眼睛通红,头痛欲裂,光脚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面,深呼吸,再深呼吸,抓起电话拨了自己助手的号码。 已经找了他快两个小时的助手几乎要疯了,甚至抢了自己老板的话头,急急地说:“boss,今天是年度董事会啊,您忘记了吗?大家都在等……” “开个屁的董事会!”付秋野低吼着打断了他,“我老婆都他妈跑了,现在就给我查!” 电话里倒抽了一口凉气,短暂的沉默,助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查肖暑肖先生近期的……交际对象?” 这个词显然刺激到他了,付秋野挂了电话,几秒后突然把手机砸在了地板上,然后抱着头一身狼狈地蹲下来。半响,他又站起来踢开脚下的酒瓶子,重新拿起手机,第无数次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付秋野紧紧地捏着手机,看了一眼茶几上留下的离婚协议书,强烈的宿醉还在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必须不断地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 他尝试去回想。昨天晚上的肖暑异常热情,在经历了长达两个月的冷战之后,他的确有点被他的亲热冲昏了头脑,最后甚至回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家里属于肖暑的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一扫而空,只留下茶几上那张两人签字的离婚协议书。 这是完完全全的、肖暑式的、决绝。 从今年十月份开始,肖暑便对他冷淡了下来。但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只是用了些敷衍的手段哄着,甚至都来不及去追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突然迎头来了一棒,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十月份,那个时候他做了什么? 他的子公司刚刚在T国上市,每天都是饭局酒局,每刻都有无数生意在谈,连关于肖暑的记忆都很模糊,他真的记不起来了。 深冬的寒冷透过窗户渗进来,客厅里没有开空调,付秋野满腔的怒火一点点被凝结成冰,转化成了漫无边际的茫然和恐惧。 五年前,肖暑在自己到法定结婚年龄的生日当天跟他领证,那个时候的他有多果断,五年后的今天就走得有多么干净利落。他太清楚那个人了,几乎可以毫不费劲地想象昨天晚上肖暑是怎么趁着他睡着打包起所有的东西,头也不回地推门从这栋生活了五年的别墅离开。 付秋野感觉窗外的冷风一直从他的胸腔里穿过去了,呼啦啦的,心脏里空荡荡地响着回音。 他去洗手间里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草草换了外套,抓起车钥匙就从别墅里冲了出去。 被摔碎了一个角的手机还在坚挺,他先是重新打了助手的电话,助手战战兢兢地接了,刚喊了一声“老板”,付秋野便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查肖暑了,查我十月份做了些什么,每一天、每一分钟的行程都要查清楚,特别是跟他有关系的。” 助手连连应声,小心地问:“那您明天还来公司吗?” 付秋野好不容易熄下去的火焰又蹭地一下冒出来了:“公司公司,要不是为了子公司那点破事,我至于跟肖暑走到现在这一步吗!” 助手无济于事地安慰了他两句,付秋野挂了电话,然后打了肖暑的经纪人。 经纪人的电话是通的,但一直响满了一分钟都没有人接。他于是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市场部部长,曹部长接起电话来的第一声就透着无比的虚心,支支吾吾了半响才道:“黄岐琛今天一大早就来替肖暑解约了,由他们那方承担所有的违约金,说是以后会自己成立工作室……” 付秋野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他知道肖暑既然铁了心要跟他断,肯定会断的干干净净,就连那份离婚协议都没有看的必要,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分钱也不会从他这里拿。 但他还是怀着最后的希望,亲自开车把他们名下所有的房产都去了一遍。从早上十点醒来一直到下午三点,他粒米未进,转完了J市内全部他们的家,就像别墅里一样,里面所有属于肖暑的东西都消失了。 而平时关机半小时都会被打爆的电话,今天一整天都安安静静。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华虹娱乐公司的老板陷入了家庭危机,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来触他的霉头。 五点,他手里拎着一串钥匙,正准备下车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飞快地拿过来手机,上面却只亮着助手的名字。 助手用故作镇定的声音问他:“老板,您现在在外面吗?” 付秋野的心一沉:“我在外面,怎么了。” “咳,您要不还是先回家吧。”助手说得很委婉,“现在媒体那边……可能不太好搞。” 付秋野挂断电话,上了自己的SNS账号。 app还没有打开,就在启动的画面上,他已经看到了巨大的标题“肖暑付秋野离婚”,然后下面是他们在去年公司年会上的合照,肖暑拉着他的手,他转着身在跟一位什么董事说话,照片被调成了黑白色,从他们拉手的地方裂开夸张的缝隙。 进去之后的热度第一条,便是肖暑工作室连发的两个公告。 第一个公告,宣布肖暑与付秋野现已正式离婚,离婚原因只是纯粹的感情问题,感谢广大粉丝的关心,也希望媒体们给两人一点私人空间。 第二个公告,肖暑的工作室从此彻底脱离华虹娱乐,将会成立独立的经纪公司。 公告是三十分钟前发出去的,热度已经飙到了近三千万,而肖暑自己的账号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个人的发言,即使粉丝已经把他所有的动态都轮了一遍。 付秋野翻那些评论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晚上哄他签了协议,连夜搬掉所有的东西,一大早去办手续,紧接着解约、发通告,似乎一刻都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有的愤怒和慌乱都凝固下来了,他感觉自己因为缺少氧气和糖分且含有过高酒精量的大脑在逐渐恢复属于正常人的理智。他放下了手里的钥匙,重新坐回车里,盯着方向盘足足缓了有十分钟,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肖暑有很强大的次形态,出身也敏感,归特殊部门管控,他们要走离婚手续只可能比普通人要长,肯定要涉及到复杂的政审,一张轻飘飘的离婚协议只是最基本的资料,昨天晚上才拿到协议,这会儿流程估计才刚开始。 所以肖暑才会这么着急地先把离婚通告发上去。 他绝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手。这个离婚,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同意过。 付秋野下车给自己买了点食物和水,勉强吃了一些,然后直接开车去了公司,把整个律师团队都叫了过来。 第2章 下套 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为了避开早高峰,肖暑一大早坐了去剧组的车。 经纪人特地选了一辆全新车牌的MPV,加厚的隐私贴膜把初晨不怎么强烈的紫外线隔得一干二净,只在他的侧脸处投下一小块苍白的光亮,他靠在后排昏昏欲睡,眯起发肿的眼睛看了一眼后视镜,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白得像鬼一样的脸,于是拉下帽檐,把最后一点阳光也盖住了。 新来的助理在前面小声地说着今天的日程,车载收音机的声音把他的说话声完全盖了过去。肖暑心不在焉地“嗯”着,皱眉捏住自己的眉心,听着收音机里甜美的女声: “爱生活,爱八卦。大家好,我是主持人小蕾,又到了今天的吃瓜时间,让我们一起来看看最近娱乐圈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经纪人黄岐琛伸手想要关收音机,肖暑哑声道:“听下。” 黄岐琛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几秒,还是把手收回去了。 果然,下一秒就从收音机里响起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说到近期的大新闻,当然要提肖暑和付秋野离婚这事儿了。我还记得当初两人结婚时的盛况,那时候的肖暑才十九岁,在自己的全国巡演上每一站每一站的公开告白,两个月后,法定结婚年龄一到就跟付秋野领证闪婚,号称娱乐圈第一告白狂魔和真爱行动派。我曾经以为总算找到了一对娱乐圈真爱,万万没想到,他们俩居然就这么离了……” 黄岐琛在前面咳嗽了一声,把自己的音量提高,故意盖过了收音机:“昨天付先生的律师团队介入了流程里面,离婚申请刚进特管局又被送回民政局了,要走诉讼吗?” “不用,”他语气平静地说,“我手里有证据,已经给局里了。” 黄岐琛叹了口气,车内沉默了片刻,他实在忍不住,放轻了声音说:“我看你状态也不太好,这段时间就休息休息吧,这个剧实在不行就推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制作。” 肖暑没应,黄岐琛明白他说的是废话,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作伙伴,只要是已经跟了的组,肖暑还从来没有失约过。 他只找他拿了保温杯,把里面还是昨晚的半冷不冷的南瓜粥喝了小半,然后靠在后排座椅上眯了一会。迷迷糊糊刚要睡着,车子已经平稳地进入了影视城的里面,天都还没有全亮,新调过来的保安们已经在规划区域,到处都很热闹,剧组里的人也来了大半,肖暑一走进来,四周马上就安静了,几秒后才陆陆续续地开始跟他打招呼道早安。 他点头应了,径直朝着私人化妆间里面走过去。一屋子人的视线就跟着他的背影,在诡异的安静中目送他进了化妆间。 肖暑握在门把手上时就隐隐有预感,果然,门一扭开,他便顿住了脚步。 付秋野眼睛熬得通红,胡子也没有刮干净,颇有混血感的英俊五官好像进一步深邃了进去,整个人都带着无法掩盖的憔悴和疲惫,他本来是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见门开了,又迅速站了起来,直直地对上了肖暑的视线。 两人眼睛下面都带着同样的黑眼圈,目光相撞,空气和意识都发生了片刻的凝固。 “你……”付秋野盯着这张仿佛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见到的脸,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音节,而肖暑率先回过神来,他动作很快地进了化妆间,“砰”地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 过多的纷杂思绪都被关门声打断了,两人都短暂的沉默了片刻,付秋野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从包里面抽出昨天肖暑留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沉声道:“我不同意离婚,我绝对不会跟你离婚的。” 肖暑安静地看着他。 他还没有化妆,刚刚升起的晨光从窗户那头照进来,洒在他干净的脸上。那是一张相当适合混娱乐圈的脸,微微上扬的丹凤眼,偏亚洲人的柔和棱廓,嘴唇饱满性感,足够英俊又特点分明,同时也不会过于张扬,出现在任何剧本的镜头下都没有违和感,几乎称得上完美——除了右眼角边的白色小疤。 只是一块绿豆大小的白色疤痕,却给他偏柔美的五官平添了几分说不上来的劲儿。生活和工作中的大部分时候他都让人感觉很好相处,但五年的婚姻生活,付秋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那张漂亮的脸下面藏着怎样一把硬骨头,所以当肖暑用这样的目光望着他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开始感到心跳加速,喉咙发紧。 于是付秋野率先软化下来,用发哑的声音说:“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很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要提离婚好不好?我们在一起五年了,肖暑,你不能就这么说断就断,我把命都给你……” 肖暑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变得急促。 真正说起来,他们已经有接近整整半年的时间没有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了。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婚姻正在一点点变味,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很多事情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 他缓慢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露出了一个有些伪装的微笑,道:“野哥,你还记得十月二十号发生了什么吗?” 付秋野的心一下子拔高了。 果然。 他知道自己肯定做了什么事情让肖暑痛下决心,只是他和助手两个人整整梳理了一晚上,怎么也没有找到可疑点。每天有无数俊男美女在他身边晃悠,但他对那些人从来都没有兴趣,连名片都不收,更别提原则性的失误。 而肖暑冰凉的嘴唇就好像一把悬在他脖子上的刀,开始缓慢地下降。 他听见自己的爱人说:“十月二十号你在T国出差,刚好我也在那边拍广告,我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你说好,但最后因为有饭局,我们之间的约定不了了之了。” 这件事情付秋野是记得的,他没有吭声,背脊慢慢冒上了寒气。 “后来我拍完广告回酒店,第二天出房间准备吃饭的时候,正撞见林薇薇从同层的房间里出来,她看到我,很慌乱地转身走了。我觉得不太对劲,找人查了房间入住记录,还真是巧了,她刚好跟你在同一个房间住了一晚上。” 肖暑的声音很好听,他曾经是红遍大江南北的摇滚乐队“摇摆宇宙”的架子鼓手和副主唱,光靠着脸和嗓子便迷倒了数不清的男女,就算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适中的音量和语速,即使他已经捏起了拳头,看上去下一秒就会冲上来给付秋野一拳。 付秋野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得僵硬,心脏在胸腔里面激烈地跳动,他拼命想要回想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知是喝了太多酒还是别的,10月20号,他的记忆是完完全全的空白,白得好像有人凭空把这段记忆抽出去了那么干净。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他声音发涩地说,“我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我喝了太多酒,肖肖,里面肯定有问题,你让我去……” 肖暑的牙已经咬在了一起,几乎是从僵笑的牙缝里面挤出剩下来的话:“一个星期前林薇薇给我发短信,她已经怀孕了。” 付秋野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愣在了原地。 沉默。片刻后,肖暑重新把门打开。 外面的冷风瞬间争先恐后地涌进来,迅速带走了两人身上最后的热度。 其实肖暑很清楚,这件事情如果要深究,里面肯定有数不清的算计和阴谋,但是他从头到尾都懒得去刨根究底,他收到短信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半点讶异的情绪,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跟付秋野之间已经完了。 他们之间早就出现了比出轨、婚外子更难以挽回的裂缝。 “肖暑……” “野哥,我要化妆了。” 付秋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化妆间里面走出去的,《夕影花语2》的剧组工作人员的目光不停地落在他身上,他无知无觉地上了自己的车,在早高峰的高架上面缓慢地走走停停,满脑子都是肖暑那张苍白又坚决的脸,心脏像是被人捅了个对穿,连血都流干净了,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窟窿。 五年前,“摇摆宇宙”还没有解散,19岁的肖暑开了个人巡演,从第一站开始高调告白向他告白,整整12个城市,12场演唱会,12个头条,超过8万人在现场听着他表达爱意,不少人感动落泪,而他就站在观众席的最前排,独占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少年的所有情意,以为自己找到了世界最昂贵的珍宝。 五年后的今天,再有一个月就是肖暑24岁生日。 付秋野死死地捏着手里的方向盘,脑子里迅速闪过林薇薇的相关信息。她跟他是初中、高中和大学同学,在他认识肖暑之前,两人之间甚至有过家族式的婚约,但他跟林薇薇并不怎么熟悉,连出去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后来他认识了肖暑,因为肖暑特殊的身份,他父亲冒着得罪林家的风险解除了婚约,促成了他和肖暑的婚事。 知道这事的人不多,基本都是圈内比较厉害的角色才能了解一点这些事情的始末,他那天绝对是被人下了套,要么是他的商业对手,要么是林家,要么是自己那几个好哥哥。 从剧组开到公司,整整两个小时的车程,付秋野从头到尾都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把那一块咬得皮开肉绽也毫无感觉,他感到情绪开始彻底地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朝着比他的脑子更高层的次元冲了过去,进入了一个绝对密闭的空间里。 这事儿没完。 第3章 亏欠 作者有话要说:阅前提醒:前两章全修,还没有重看过的小天使记得重看哦。 #喝酒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系列 如果说有人不想看到肖暑和付秋野在一起,那备选人名单也许可能打满整张A3纸。 这事要从肖家和付家的关系说起。 两家的关系可能得追溯到两三个世纪以前。他们都有极硬的军事背景,曾经共同参与一个有关基因定向强化的机密项目。在项目取得了初步成果,并且刚开始在极小部分的人身上推广的时候,整个世界遭遇了那件写入整个人类历史的毁灭性灾难,项目成果外泄,并且大面积传播,但在当时救了很大一批人的性命。 然而等到一切都走入了正轨之后,这个被一度推向了神坛的项目开始显露它的真面目。被强制激发了次形态的人类出现普遍性的短寿和早衰,并且将部分变异基因传递给了下一代。于是政府重新下了禁令,几乎是以一刀切的方式结束了整个项目,接着建立了完善的现有次形态管控体制,几代人下来,很多变异基因已经被冲得很淡,表面上来看,次形态已经从平常物变成了稀罕物。 但作为最初的项目参与者,他们并没有像表面那样从里面抽离出来。 付秋野虽然开着娱乐公司,但付家本身深不可测,手下有众多尖端私人医院和研究所,背后的资金来源很难查清公私,连续几任家主都是特殊受勋的军人出身,家教甚严,而且巧的是,除了付秋野,他所有的哥哥姐姐都拥有强大的次形态。 至于肖家就更简单了,肖暑十几岁就进了娱乐圈,但媒体至今没能挖出有关他家庭的一丝半点信息,因为肖暑的父亲就是特殊管理局的老大。 两家之间不管是从涉足事业上还是渊源上都有着难以分割的关系,联姻也很频繁,就算底下小动作不停,至少表面上从未撕破过脸皮,一直到这一代,才出了肖暑和付秋野这两根节外之枝。 一个是到了25岁还没有觉醒次形态的“废物”,对家族事业毫无兴趣,早早脱离了付家,白手起家,脑袋够聪明,心也够狠,硬独自一人拼下来一整个商业帝国。 一个是从小就被特殊部门盯上的“天才”,高中时候曾经被绑架,等到救援部队赶到的时候才发现8岁的他在无意识中击杀了整个绑架团伙,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强大基因,早早便被“预定”好席位,却剑走偏锋,选择进入娱乐圈当一个与普通人没两样的明星。 两个出生接近却截然不同的人,意外之中走上了一条相近的道路,然后意外的相遇。当初他们决定结婚的时候,有许多人赞叹祝福,但有更多利益相关的人暗地里咬牙切齿,所以想要搞垮他们婚姻的人实在太多了。 比如付秋野的两个哥哥,付秋明和付秋星。 比如被取消了婚约的林薇薇。 比如付秋野数不胜数的商业竞争对手。 比如肖暑那些狂热的爱恋者。 早在付秋野知道自己被人下了套之前,肖暑已经查过这件事情了。幕后的人做得很谨慎,他派人跟了林薇薇接近一个月,才找到她与付秋星之间的联系。 付秋星是个脑子单纯的家伙,后面极有可能还连着他的大哥。但肖暑没有再查下去,他将这些资料与早上被留下的离婚协议书一起寄到了付秋野公司里。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再去介入之后的调查,黄岐琛也推掉了接下来三个月所有的预约,除了目前的《夕影花语2》之外,他的工作日程久违地干干净净。 唯一在跟的剧组也是《夕影花语1》便合作过的原班人马,导演吴雨霖是中生代国内评价最高的文艺片导演,肖暑几乎称得上她的御用男主角,两人光电影便合作过五部。所以肖暑出了这事,吴导陪他喝了一次酒,把他的戏份全部集中排起来,最大限度地缩减了他的跟组时间。 拍戏以外,肖暑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以经纪人的名义买的公寓里面,除了黄岐琛和新来的助理之外,连他爸妈都还不知道这个地点。 公寓是精装修的三室两厅,装修风格偏欧式,卧室采用大面积的落地窗代替墙壁,楼层也很高,主卧带的浴室可以边泡澡边欣赏整个城市的夜景。 肖暑将卧室里的那张大床撤掉,换了一张单人床,然后挂上厚厚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的床帘。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要把所有的门窗都关紧,接着拉起窗帘、床帘,再带上耳塞,面朝上一丝不苟地笔直躺下,严重的失眠才会得到一点可怜的改善,至少比他跟付秋野一起睡时有所改善。 离婚之后,除了去剧组,他把自己在公寓里关了整整七天。 付秋野从第四天开始每天准点在他楼下打卡,早上卡着他开车去剧组的点出现在小区门口,下午又卡着他回来的点守在楼下,还特地小心翼翼地换了一辆新的车,贴了厚厚的隐私膜,似乎不想让肖暑知道。 可惜肖暑强化过的感官隔着几百米就能感觉到他,只是付秋野不主动露面,他也当作不知道,两人默默无闻地互相守了好几天,最后果然是付秋野忍不住了。 周末肖暑没有去剧组,在心理治疗室里待得有点久,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了。付秋野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孤零零地站在他家楼下,嘴里叼着的烟挂着长长的烟灰,一看到他便站直了身体,那烟灰摇晃几下,掉在地上摔碎了。 肖暑带着厚厚的围巾和帽子,裹得基本只剩下眼睛,而付秋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皮衣,脸都冻得发青了,看到他还笑,有些试探意味地喊了他的名字:“肖暑。” 肖暑顿下脚步,心脏最嫩的地方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难以描述的痒痛感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对他太熟悉了,知道这些都是他惯用的小伎俩,但情绪还是没出息地被牵着走。 他把脸又往围巾里埋了埋,看了一眼对面人手里的袋子。袋子上印着门口24小时便利店的logo,里面似乎是两瓶酒,拎着袋子的手已经冻得通红。 付秋野见他在看,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能在高层会议上骂哭董事的嘴笨拙地动了动,最后道:“想找你喝两口,聊一聊……离婚那事儿。” 肖暑走到门口,输入密码,先进了开着暖气的大厅里。付秋野站在门口不动,非得要他回过头来,亲自开口说:“先进来吧”,他才咧开笑容,大步走到肖暑的边上。 公寓的一二三楼都是只服务于住户的高档餐饮休闲区,肖暑怕被人认出来,挑了一家有小包厢的中式餐厅,跟服务员点了热茶和煲粥。 付秋野在他的对面坐下,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从他的身上挪开过,两人沉默了好半响,他听起来有些小心地问:“这个点还没吃饭吗?” “吃过了。”肖暑给他递了个高脚酒杯,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要聊什么?” 付秋野自己用开瓶器把酒打开,晃晃瓶子,询问性地看了他一眼,肖暑摇头,说:“我在戒酒。” 付秋野愣了一下,有些吃惊地“啊”了一声,肖暑平时便不怎么喝酒,也没有瘾头,怎么突然戒起酒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戒酒了?” 肖暑的眉毛微不可查地扬起来,嘴角轻勾,道:“戒了快一年了。上半年酗酒有点上瘾,打了好一段时间的戒酒硫。” 付秋野的手顿住,稀薄的记忆里似乎隐约记得他的确曾提过戒酒这件事情,但他既没有往心里去也没有多问,连自己的爱人酗酒和打戒酒硫的事都不知道。 气氛有些凝固,付秋野把酒放回了肖暑看不见的桌下,给自己也倒了热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架起来了,下面被慌乱和悔意烤着,把在路上练习过无数次的话这时候都被烤成了一锅乱粥。 “酗酒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吗?”他有些混乱地问,“现在怎么样,还有没有在打戒酒硫?我看你瘦了好多……” 服务员过来上菜,打断了他的话。两人安静地等着服务员重新出去,肖暑喝了一口茶,不想再提酒的事情,道:“你不是要聊手续的事情?” “啊,是,”付秋野沉默了好一会,“是,关于林薇薇那件事情,我查过了,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告诉你一下。” 肖暑没说话。 “那天的饭局是被人设计过的,有人在我的酒里面加了东西,我喝迷糊了之后,房间也是他们帮我开的,后面的事情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付秋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照理来说,喝到那个地步,我不太可能跟林薇薇……但是现在她的确是怀孕了,我目前还没法确认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话题转到这件事情上,肖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一突一突地尖锐疼痛,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付秋野打量着他的神色,又轻声道:“我之前收到了你的资料,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肖暑说,“查到她跟你哥之间的联系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 付秋野感到空气开始变得稀薄。他知道肖暑是个有很重精神洁癖的人,从撞见他“出轨”到发现女方怀孕,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无法想象面前的人经历了怎样的忍耐。 两人长长地凝视着彼此,过度浓烈的复杂情绪在里面酝酿。 付秋野还准备了很多的说辞,但在肖暑那双浓郁的眼睛里面,所有的说辞都白费了。 半响,他嘴唇轻动,问出了内心最深处的奢求:“肖暑,看在我不知情的份上,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挽回的机会吗?” 果然。 肖暑脸色发白,甚至不得不低头喝一口茶,用来伪装自己几乎要触发形态转换的浓烈情绪。 他轻声道:“野哥,我们之间问题远不止这些。” 说完这句,他停顿了一小会,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付秋野脸上的血色也消失了。 良久的沉默。 付秋野一只手按着桌面,有些艰难地从椅子里面站起来,自上而下地望着肖暑俊美的脸,声带发涩。 “不管怎么样,我对不起你,太多太多,”他缓慢地说,“既然你坚持,我会配合你的手续,这是我欠你的。” “但是我不会放手的,肖暑,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你走。” 肖暑抬起头来,付秋野的身体微微向前倾着,深邃的眼睛藏在阴影里面,瞳孔暗得见不到底。他朝着他俯下身来,认真、虔诚地在他右眼角下方的白色小疤处印了一个吻。冰凉的触感让肖暑像触电一般往后猛地一退,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再缓过神来的时候,付秋野已经从房间里走出去了。 第4章 掉毛 华虹娱乐这几天上上下下都战战兢兢,从离婚事件以来,老板几乎把公司闹得翻了一个遍。 十月二十号把他叫到饭局里去吃饭的两个副总全部被撸了头衔,有一个跟林家走得很近的董事被整得直接交出股份退出,高层的组织架构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巨变,手段之狠,速度之快,也不管伤了自己多少家身,简直就跟疯了一样,一时间公司里面人心惶惶,连秘书和助理跟他说话都只敢小心翼翼的。 这还只是表面上,私底下付秋野直接让人绑了那个倒霉的董事,寒冬腊月地捆在工厂里,蒙着眼一拷问,吓得他倒豆子一样把他跟付秋星之间的来往倒得干干净净。 十月二十号,子公司在T国上市的当天,付秋野本来很忙,根本没打算去那个破饭局,这个王姓董事用付秋星的关系请了当地的政府要员,硬拉着他进了饭局。当晚的局里,除了他和他带的翻译、助理之外,一桌八个人,有一半都知道酒里有料,跟王董事相熟的两个副总使劲地给他灌酒,他竟然就这么中了套。 自己公司的内鬼全部清理完,直接的当事人还有付秋星和林薇薇。 付秋星是体制内的,他暂时动不了他,但他跟这个二哥向来没什么往来,从小就感情淡泊,就算是撕破脸也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这后面肯定还连着别的人。 只有一个林薇薇,确认怀孕之后第一时间给肖暑发了短信,却从头到尾都没在他这个“孩子他爸”面前晃悠过,而且自从肖暑的工作室发了离婚申明之后,好像生怕付秋野做什么,她直接人间蒸发了。 付秋野抓不到林薇薇,就跟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一样,憋屈。 从十八岁那年被鉴定没有次形态开始,他脱离付家的体系,兜里揣着不到十万块钱,亲手拼下现在这一整个的商业帝国,十年的时间,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么低级的手段算计,而且一下就击中了他的软肋。 这段时间付秋野感到频繁的头痛和肌肉痉挛,晚上一躺在床上就想起肖暑消瘦的脸,然后开始盯着天花板开始回想这一年时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有关肖暑的记忆会那么淡薄,好像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地呆在一块过了。 他放弃介入离婚之后,手续办得很快,每天都能收到新的流程完结提醒,像是一把钝刀子,在拿他的后颈当磨刀石。从肖暑那回来的四天时间,离婚手续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审核阶段,付秋野第一次上了自己那个一直是团队在打理的SNS账号,发了一条动态。 “这回换我来追你。@肖暑” 肖暑收到信息提醒的时候,正把整个人都埋在浴缸的温水里,特别关注人的专属提醒透过厚厚的水波传到耳朵里,打断了他的冥想。 他从水里面钻出来,湿漉漉地手拎起手机,一边努力眨掉眼睛里面的水一边划开社交软件,然后在上面看到了付秋野一分钟的最新动态。 转发和评论数量在不断攀升,提醒栏里“与我相关”边上的红色数字开始以可怕的速度增长,黄岐琛已经给他发了信息问要不要回应,他一个都没理会,也没有去看下面的热评,只盯着那一行黑色的小字,看了老半天,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机重新扔回了边上。 第二天醒来,本来已经消停下去的离婚热度重新飙到了第一,肖暑坐车去剧组的时候,车载收音机里“爱生活爱八卦”的小蕾又在津津乐道地聊着昨晚付秋野的动态。 “……从头到尾只有肖暑工作室发了离婚申明,付秋野方面连转发都没有,现在看来,付总似乎并不甘心就这么离婚,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没有之前网友说的那样断得干净,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肖暑下定决心要离婚呢?” “……当年肖暑追付秋野的时候,那可是要多高调就多高调,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次付总号称要换他来追肖暑,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我还真有点小期待。” 黄岐琛一路上胆战心惊地通过后视镜瞥着自己艺人的脸色,他做肖暑的经纪人已经六七年,就跟看着自己的弟弟一点点长大没什么两样,这半年肖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好不容易下定决定离开,不能再这么任由付秋野这一剂催化剂接近了。 “《夕影花语》大概还有二十几天的戏份,拍完后你带着小陈去海边度假去吧,J市太闹腾了。” 肖暑神态平静地点了点头,对昨天的动态什么都没说,一路上只低头玩着俄罗斯方块,黄岐琛好歹松了口气。 结果一口气还没松完,下午,肖暑裹着羽绒服坐在小太阳前面烤火等戏的时候,网络上又炸了。 付秋野就他跟肖暑离婚的事情开了记者发布会。 会上,他连稿子都没有拿,对着□□短炮,诚挚地就自己婚内出轨一事进行公开道歉,话语里面没有一点虚假的官腔,连记者问道“您昨天扬言要挽回,您觉得您还有资格吗?”这种话时都没有发火,只平静地回答说:“不管有没有资格,我都不会放手的。” 肖暑把发布会的直播从头看到了尾,眉毛也从头皱到了尾。 他盯着屏幕里那个微微低着头的英俊男人,一股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愤怒涌上来,堵在他的肺里,让他连呼吸都变重了。 之后的戏他NG了几十次,NG得导演差点发火,他很不好意思地跟剧组的人道歉,最后连戏都没有拍完,导演让他先回去调整一下状态,下午不到三点钟就结束了。 肖暑站在化妆间里,黄岐琛等在外面,他没有马上走,而是直接给付秋野打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付秋野的声音听上去很惊喜,上来就道:“肖暑?” 肖暑沉声道:“你没必要这样。” 那边听起来很嘈杂,似乎还在发布会的附近,还有媒体追问的声音。付秋野沉默了一小段时间,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然后才在话筒里自嘲地笑了笑:“林薇薇肚子里那个我现在自己都没法确认,说出轨都是轻的。” “没必要,”肖暑皱着眉,又说了一遍,“华虹是娱乐公司,你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这次怎么就想不明白了?” 华虹是付秋野十多年的心血,为了把离婚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他第一时间让工作室出头发了离婚申明,付秋野到了这个时候再开出轨致歉的发布会,他不用去看今天的收盘就知道股价跌了多少。 电话那头的人却轻笑了一声:“聪明?如果真的聪明的话,就不会跟你走到这一步了。” 肖暑以为他说的是饭局的事情,眉头皱得更紧了。 “野哥,不要把所有事情都赖在自己头上。” “你在关心我吗?” 肖暑一下子就沉默了,他盯着化妆镜里面的自己,坐进椅子里,无奈地用手按住了眉心。 “嗯,”他没有否认,“离婚是我提的,本来便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不希望牵扯进那么多东西。” 付秋野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光着听着那声音便能想象到他脸上的神情:“我不在乎那些东西,肖暑,我只在乎你。你只要讲一句话,就说不希望我再公开回应离婚的事情,我便再也不出现在媒体面前,好不好?” 肖暑捏着手机,心里还怄着那口气,有些烦躁地靠进椅背里,冷声道:“随你。”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拎起包上了车,早上还有心情玩俄罗斯方块,回去的时候皱着眉头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一言不发,黄岐琛时不时瞥一眼后视镜,试探道:“今天下午的药还没吃,陈晓,给肖暑递个药。” 新来的助理忙从包里翻出全是外文字的小药瓶,递药的时候小心地打量着自己老板的脸。肖暑喝水把药咽下去的时候动作太猛,部分水珠顺着嘴角溢出来,沿着他的下巴一路经过喉结和锁骨,滚进了衣领里面。过于完美的曲线让他看得有些入神,目光不由得跟着水珠一路往下,然后突然在肖暑的衣领内侧看到了一小块皮肤上长出了皮毛。 他猛地回过神,低下头,接过喝剩的水,心跳有些加速。 黄岐琛又道:“我刚收到消息,流程已经走到特管局了,倪先生通知你们这周末去体检,特别是你。” “两个男的离婚也要体检?”肖暑不耐地扯了扯衣领,“而且他又没有次形态,检什么?” “还不知道,走个过场吧,”黄岐琛说,“你别挠了,本来就掉毛得厉害,再挠都秃了。” 肖暑的手一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抱胸重新靠进椅子里,嘴唇抿成了一条顽固的线。 第5章 探班 第二天,为了填补昨天落下的进度,肖暑提前两个小时去了剧组。 一进休息室,大捧的红玫瑰便撞进了视野里面,他退出来看了一眼休息室上面的铭牌,又看了一眼身边同样一脸茫然的助理,以为黄岐琛还没跟这个新人交代过,便道:“粉丝礼物由你统一收集,不用摆出来的。” 陈晓跟着他快两个星期了,还不太敢直接看他的眼睛,微微低头,有些慌乱地小声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花是哪来的,我没收到这样的粉丝礼物。” 肖暑皱起眉,浓郁的花香已经开始让他的鼻腔发酸,他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休息室门口,瓮声瓮气地说:“把花弄出来。” 陈晓忙进去抱起花,这束花实在太大了,他一个成年男性竟然都抱得晃晃悠悠,视野完全被红色遮挡,根本就看不到脚下。他本来想让肖暑稍微再往外走一点,话还在酝酿,右脚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岌岌可危的平衡被打破,他整个人都朝着门口扑了过去。 “肖、肖先生……!” 后面的“躲开”还没说出口,一股强大的力牵着他的后颈,把一米八几的他生生拉住。 他惊恐地回过头,看见自家老板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拎着他的后衣领,轻松得就跟拎了只鸡仔一样。他的眼眶里泛着红,平日里总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距离感的双眼被湿气软化,浓密卷曲的睫毛沾了些生理泪水,来回眨动几下,小扇子一样扫得陈晓心头巨跳,一时间竟然让他忘了动作,就保持着这个诡异地姿势盯着肖暑看了好几秒—— 肖暑松开手,惯性重新让他往前栽了几步,好在这一回,他勉强站住了脚,没有摔个狗啃食。 肖暑用手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转身朝着洗手间走了。陈晓抱着花满脸通红,在原地呆了好几分钟才手忙脚乱地准备把花扔进垃圾桶里,结果花束太大,垃圾桶装不下,他尝试拆开包装时,从里面掉出一张淡色卡片,封面上写了一个“付”字。 这个字明显是手写的,笔画相连的地方还看得出墨水的残留。 陈晓愣了一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他把那密封的卡片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然后将花抱进了保姆车的后备箱里,跟粉丝礼物放在了一块。 画完妆后,肖暑明显感觉自己有了花粉过敏的症状,鼻子里总是发痒想打喷嚏,眼睛里不停地泛着生理泪水。他找化妆师要了一个口罩,脾气暴躁地坐在一边翻看剧本,等着导演吴雨霖把设备都调整好。 今天剧组里面总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氛,肖暑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鼻子上,没有察觉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直到身边的女演员小声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他以为是吴导要开始了,放下剧本站起来,结果转身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除了吴导调试设备的声音以外,剧组里陷入了带着兴奋的安静。 付秋野今天穿了一身轻薄羽绒服加牛仔裤,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杯,见肖暑转过身来了,便顺手把保温杯递给了他。 这个动作做得实在是太自然了,以至于肖暑接过来之后还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付秋野挺高兴地冲他笑,道:“李记粥铺带过来的,还热着。” 肖暑没动,目光环视了一圈,无数八卦的视线惺惺地收了回去。 “你在这做什么?” “工作,”他理所当然地回答说,“我觉得这个电影挺好的,所以也投了一点钱。” “……”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感冒了吗?” 付秋野伸手想要擦掉他眼睛边上溢出来的生理泪水,肖暑迅速捏住了他的手腕,他自己感觉还没开始使劲,付秋野已经倒抽一口冷气,脸都疼白了,软声求饶道:“轻点,轻点,肖肖……” 肖暑松了手,看了一眼他的手腕,那里还真红了一圈。 他皱起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静了几秒,道:“玫瑰花是你送的?” “嗯,”付秋野揉着自己的手腕,眉眼间还在笑着,“现在才想起来好像从来没送过你花,你喜欢就放着,不喜欢扔了也没关系。” 肖暑微微挑眉:“野哥,我花粉过敏。” 付秋野脸上的表情凝住了。 肖暑从凳子里拿起已经翻得边角变形的剧本,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昨天NG了几十次的场景那边。吴导见他来了,意味深长地朝着付秋野的方向望了一下,小声道:“没问题吧?” 他摇头,没说话。 吴导便让人员各就各位,特地点名了还在一边站着的付秋野,道:“付总,您那个位置挡摄像头了,往边上走几步吧。” 付秋野的目光一直跟着肖暑,脾气很好地应了,自觉地站到边角上。 昨天没拍完的场景是肖暑跟女主角的一场对手戏。《夕影花语》是一部彻底的文艺片,题材非常大胆,讲的是一个常年遭遇家暴的男高中生爱上了新搬来的年长十岁的少妇,每天晚上,他会翻过两家之间的围墙,跟女主人在一大片蔷薇花后面幽会。剧本里有不少激情戏片段,吴导最喜欢在夕阳时分拍他们在花丛后面的情/爱,用冷静的长镜头去记录光影下斑驳暧昧的片段,而肖暑是第一次在镜头前尝试这么大尺度的剧本,没有替身,每一次激情戏都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好在那些长到可怕的镜头已经拍的差不多,他今天的任务不算很重,如果顺利的话,下午两点就能够回去了。 他跟女主角简单的交流了几句,吴导冲他们点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他走到路的拐角处,目光不由地往付秋野的方向看了一眼。 付秋野正专注地望着他,两人极短地对视,肖暑微微皱眉,把目光移开了。 吴导打了板。 肖暑整个人的气场立马就不同了。 他穿着有些旧的高中生校服,头发乱乱的,眼神有些阴郁,靠在斑驳潮湿的墙面上,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像是在焦急地等待什么,不停地用背部轻轻撞击墙面。好几个摄像头从不同的方向围着他,他表现得非常自然,仿佛是从里面换了一个芯子一样,就连付秋野都刹那间有了恍惚感,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女主角骑着自行车,从路的另一头过来,靠近拐角之后按响了车铃,叮铃叮铃。 肖暑迅速站直了身体,整张脸像是被点亮了一样,眼睛里微微亮着光,一只手按着墙壁,另一只手在自行车出现的瞬间按住了一边的把手,在女主角的低声惊呼里面带偏了车的方向,老旧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地急刹在了墙角边。 肖暑把她从车上抱下来,一言不发地凶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女主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用力地回抱住他的脖子,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服后领。 一个漫长而激烈的亲吻。 两人都在喘气,肖暑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的脸颊有些发红,眼睛里面的复杂感情浓郁得几乎要在镜头前溢出来,嘴唇几度张合,最后无奈地咬紧了牙,似乎把那些多余的话全部咽了下去,只剩下一句急切地询问:“昨晚去哪儿了?” 几秒的镜头,细致的微表情带来的强感染力将角色的焦急、矛盾、爱意和害怕表现得淋漓尽致。 女主角眼睛里开始大颗大颗地滚落泪水,她死死地凝视着肖暑的脸,没说话,慢慢捧住了他的脸颊。 “我……” “卡!错了!”吴导大声说。 付秋野猛地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屏气让他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 肖暑松开了女主角,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走到一边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皱眉走到了吴导的身边。付秋野的目光追随着他,吴导在跟他和女演员讲着什么,但是付秋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肖暑跟女演员拥吻的模样,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这是他第一次看肖暑演戏。 他在很多场合听过很多人对肖暑的夸赞,有出于客套的,有狂热告白的,又高度赞美的,他会为自己的伴侣感到自豪,却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看过他的作品。 肖暑不喜欢去电影院,他也忙得很,每次有新的电影要上了,他便砸最好的宣传资源,排最好的档期,全力推他的新作,但也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付秋野努力想让自己不要再去回忆那个拥吻的镜头,走到休息区里,拧开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然后坐在有些硬的沙发里缓了好一会。 坐到脚都开始发僵,那边的肖暑似乎终于把这个镜头顺利过了,助理和好几个化妆师闹哄哄地围着他进了化妆间,他还在打喷嚏,似乎跟助理说了一句拿什么药,付秋野便望着他人群里的背影,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把他包围了起来。 他想过去跟肖暑说说话,哪怕一两句也好,刚从沙发里站起来,肖暑身边那个面生的助理手里拿着那个保温杯一路小跑到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付总,这个还给您,肖先生让我转达谢意。” 付秋野把保温杯接过来,里面的重量还是一样的,肖暑根本没喝过。 他把保温杯放回桌上,“嗯”了一声:“多谢。” 助理的话还没说完,他悄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又道:“肖先生说您没必要守在这里,天寒地冻的,要不……您先回去?” 付秋野朝着肖暑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拿着剧本、低着头跟女主角说着什么,女主角一边做记号一边点头,偶尔也问几句,肖暑看上去很有耐心,每次回答都很仔细。 他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应了“好”,转身朝休息室的方向走。 他一转身,肖暑的视线便转过来,一路望着他进了暖气间,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第6章 离婚(一) 肖暑以为付秋野不会再来了。 然而之后的一整个星期,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付总每天准时来《夕影花语》的剧组报道,不仅将剧组里的每一个休息室都装上了空调,而且坚持在肖暑来剧组之前,在他的房间里放上不同的礼物。 肖暑一天天地退,付秋野一天天地送。 剧组里的人前几天还会八卦,到最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原来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集团总裁也跟他们没什么两样,会碰到家庭危机,会不知道怎么追人,会被人拒绝,饿了同样也会吃外卖。 大部分时候他都跟着肖暑走,只要肖暑一开始演戏,他便站在一边很认真地看,冷风里面一看就能看好几个小时。剧里的女主演是一个新人,每次遇到激情片段,她都会很尴尬地朝着付秋野的方向看,私底下还小心地问过肖暑要不要紧,肖暑道:“没事,他分得清楚公私。” 付秋野也的确从未干涉过剧本的正常拍摄,尽管他已经砸钱成了最大的投资方。 除了看肖暑演戏之外,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少,甚至可以说比正常的工作人员之间的交流还要少,付秋野偶尔会问一句“礼物喜欢吗”,肖暑便说“别送了”,他点点头,第二天换一个花样照送不误。 周六,因为下午约了离婚体检,肖暑上午拍完几个简单的场景,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卸完妆便大步朝着等在门口的车走过去。还没走到车的前面,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跑从旁边很快地插过来,横急刹停下,在了他和保姆车之间。 付秋野把车窗摇下,道:“上车。” 肖暑手里还拿着剧本,看了一眼他后面的大号埃尔法,婉拒道:“陈晓在等我。” 付秋野停着车没动,勉强笑笑,道:“今天之后,我们之间便再没有婚约关系了。这车是你送给我的,你就当最后再坐一次它。” 肖暑望着他眼睛下面厚重的黑眼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车头走到了副驾驶处,拉开付秋野的车门坐了进去。 付秋野严严实实地摇上车窗,提醒他系安全带,然后打开车载音乐,却没有放歌,只把中控屏停留在选歌界面上,平稳地启动了车子。 轿车从小门离开了影视基地,很快便驶上了高速。极佳的隔音效果让车厢里安静得过分,肖暑伸手,熟练地调节音量和歌单,从里面选了一首节奏感很强的慢歌,然后慢慢靠进了副驾的柔软座椅里。 第一句歌词出来,付秋野便想起歌名了,是《moment A rhythm》。 清晰的鼓点跟主唱独特的声音融合在一起,一下一下敲在他们的心上。摇滚乐队架子鼓出身的肖暑大部分时候都在听强节奏感的歌,但又并不喜欢过于嘈杂的音乐,对喜欢的乐队也很挑剔。付秋野能够完整地回想起来他喜爱的那几个主唱,包括他柜子里收藏的每一张旧唱片和演唱会门票,甚至他常用的耳机型号、打架子鼓前的私人习惯,演出时经常做的小动作,却唯独对他演的作品毫无印象。 好像很多记忆从“摇摆宇宙”解散之后便断层了,他储存在脑袋里的还是那个结婚前的架子鼓手肖暑,而不是结婚后的演员肖暑。 而此刻,肖暑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偶尔会传来极轻的翻页声。即使开车的是即将成为他前夫的爱人,目的地是特殊管理局的离婚事务所,他也依然专注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剧本——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付秋野从音乐里面分辨着身边人的呼吸,一路都在走神。 “肖暑。” “……嗯?”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乏味的高速路,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绷着青筋。一直到今天,他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还没有取下来,低调的铂金色圆环完美贴合着他的手指。 “你当初……为什么看上了我?” 身边传来悉索的纸张声,肖暑似乎把剧本合起来了。 车里沉默了好一会,肖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付秋野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华虹只是一家小娱乐公司,他提前从某个宴会上离席的时候,在停车场里遇到了被竞争对手“教训”后的付秋野。 他一身皱巴巴的白衬衣,脸上带着伤,袖子高高卷起,靠在一辆被戳破了轮胎的轿车边上叫住了他,笑着问他借个火。 那天的停车场里灯光很昏暗,肖暑点燃打火机的时候,付秋野深不见底的瞳孔被照亮,里面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倒影,有些漫不经心地、又像钩子一样,精准地勾在了他的心口上。 肖暑陪他一起抽了根烟,然后花一根烟的时间爱上了他。 “不清楚,大约是见色起意吧。”肖暑说。 付秋野低低地笑了起来,但笑声很快又冷却,车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两人都没有再聊天,气氛开始变得凝重。从高速上下来之后,肖暑胸口闷得慌,忍不住把车窗摇下来一点,点了一根烟。 等红灯的时候,付秋野说也给我一根吧,肖暑便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递了一根烟给他,他斜斜地咬着烟尾,低下头,在肖暑的烟头处引燃了自己的。 烟抽完,车到了特殊管理局的停车场。 肖暑很不喜欢这个地方,尽管他的少年时代在这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先下的车,按了电梯,很快付秋野跟上来了。 特殊管理局是需要权限才能够进入的,肖暑正面朝着电梯内的摄像头,很快,温柔地机械女声提醒道:“下午好,肖先生。欢迎来到特管局,电梯正在前往四楼离婚事务所。” 片刻后,“叮”的一声轻响,女声又道:“四楼,离婚事务所。” 肖暑和付秋野一前一后地出了电梯,开始一层一层的指纹验证、瞳纹验证、人脸识别、全身安检,光是进门便花了接近十五分钟。 除掉这些过分严格的安保之外,表面上的特管局跟任何一个高端写字楼没有什么区别,大理石的地板擦得光亮,到处都是绿色盆栽,还有小型家用机器人正安静地做着打扫工作。肖暑和付秋野都是第一次来这个离婚事务所,在入口处彼此注视了几秒,肖暑先转过头去,朝着不远处等待他们的倪先生走了过去。 当初在三楼给他们办理结婚手续的就是这位倪先生。 五年时间不见,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依然穿着当年的那套西装,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微微笑着与他们一一握手,公事公办地说:“肖先生,付先生,很遗憾在这个楼层与你们再会。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进行离婚体检,由于次形态的差异,两位会分别去到不同的体检点。体检全程大约一个半小时,所有结果我们都会做严格的保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们能在今天下午五点前拿到离婚证。” 肖暑道:“好,谢谢。” 倪先生冲他们点了点头,带他们走过一段隐私走廊,拐进了类似于前台的地方。他用对讲机唤来了两位护士,交代了几句,护士分别邀请他们进入相反的体检室里。 肖暑转身没走几步,后面的付秋野突然道:“肖暑。” 肖暑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径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7章 离婚(二) 说是一个半小时内会结束体检,快两个小时了,肖暑才拿到自己最初步的报告。当了他八年主治医生的林怡坐在他的对面,从头到尾都紧皱着眉,半响,才轻轻放下那一沓A4纸,沉声问:“你最近在吃药?” 肖暑诚实地把自己最近在吃的药给他报了一遍:止痛药、抗抑郁药、肌肉舒缓药、镇定剂、安眠药、大量的蛋白/粉、浓缩维生素…… “我人类形态的身体已经开始定型,越来越难以承受次形态带来的副作用,”肖暑流露出了难得的疲惫,“而且近半年来情绪有些失控,你知道的,心理医生说复发的可能性很高。” 林怡的眉毛越皱越紧,怒气慢慢在脸上聚集:“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不是为了离婚体检,你是不是还不打算来找我?” 肖暑没说话,微微垂下视线,盯着报告的一角。 “都结过婚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倔,”林怡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奈,“你就这么讨厌特管局吗?” 肖暑道:“跟特管局没关系,我只是不喜欢这里。” “我知道。” 林怡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进里面的特殊治疗室。肖暑在门口踟蹰了好一会:“一定要查吗?” “要,”林怡不容置疑地说,“必须查,不查你就别想离婚。” 肖暑情绪不高地走进熟悉的“小黑屋”里,林怡将温度和湿度都调高,然后单向封闭了玻璃的可视性,开始调整特制光线水平。 到了他这个年龄,已经很难再在自然条件下轻易地做形态转换了,只能依靠外界的特定刺激。他在辐射里面待了一会,然后慢吞吞地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直至赤/裸,很快,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温度在不断升高,汗毛全部立起,24小时都在疼痛的肌肉细胞膨胀、扭曲、分裂,一股极为强烈的负面性状态把他包围了,他不由得弓起腰,嘴里发出轻微地痛吟,人类形态开始发生巨变…… 浓密又纯粹的白色皮毛覆盖了他光滑的皮肤,前后不到两三分钟,肖暑的身体拉长、变大、前肢着地,人类形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匹白色的雄狼,而且一眼看上去明显处于病态的状态。白狼身形消瘦,皮毛偏稀疏,深蓝色的瞳孔里透着焦虑,在房间里不愉快地踱步了一圈,朝着不透光的窗户发出了低吼。 “嘘,嘘……镇定一些,很快就结束了。”林怡轻声哄着,房间里的肖暑一转变形态便明显处于极度暴躁的状态,房间内的能量指数很高,并且已经开始循环刺激他已经不怎么好的身体状态。他只好将辐射强度调低,控制房间内的小型机器人迅速控制住肖暑的活动范围,然后采血取样、扫描全身、井井有条地进行被设定的检查项目。 全程大约十分钟,共检查21个项目,但辐射强度一降下来,肖暑便很难再维持次形态,项目还没有完全结束就开始重新转换。林怡尝试把强度再加上去,然而辐射加强的瞬间,已经开始形态转换的肖暑突然猛地撞向了墙壁,痛苦地嘶吼着进入了攻击状态。林怡心一沉,只好迅速关闭辐射。 半分钟后,冰凉的机器人支撑着肖暑的身体,他脸色惨白,裹上白大褂之后脚步发虚地从房间里面离开,林怡刚伸手想探他的体温,他没什么力气地扣住他的手腕,开口哑声唤了一句“林叔”,后面的“我”字还只说了一半,整个人已经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另一头的付秋野早已经拿到了自己的体检报告,与肖暑不同,他的检查项目要少很多,一个小时便完成了,之后便一直坐在大厅里面等。 他的体检报告里有好几个奇怪的异常项,而且恰巧是那几个很敏感的异常项。 体脂率、NY8催化酶、红细胞指数…… 对于任职于特管局的医生来说,这几项显然也是重要指数,所以他的医生一拿到报告便惊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问他最近有没有失眠、肌肉疼痛、间接性痉挛等一系列症状。 付秋野一项都没有承认。 所以最后医生只建议他多多休息,此外什么也没说,以正常的流程结束了这次体检,但出身于付家的他心里已经很清楚,这些症状意味着什么。 一般来说,后天的次形态觉醒会集中在15-18岁,一旦超过20岁还没有预兆,便会被鉴定为普通人类。像肖暑那样13岁便觉醒的已经是凤毛麟角,十年前便已经被医生判了“否”的付秋野更是早就放弃了。 所以即使他最近的确失眠、痉挛、肌肉疼痛,如果不是这份报告,他也绝对不会往那个方面想。 体检结束之后,付秋野坐在大厅里冰凉的硬质椅子中,盯着手里的纸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付家的“秋”字辈算上他一共四个,在他的头上,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在18岁之前觉醒了强大的次形态,只剩下他一个,被当作家族的弃子、没用的废物丢弃,爹不管娘不疼,哥哥姐姐不屑,连家里的管家都不会多看一眼。 而到了今天,他拿到这份报告,好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付秋野忍不住冷笑了几声,折起报告,走到大厅的最角落里,把它塞进了碎纸机里面。 又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他站在碎纸机边看了一眼手里的表,已经过去快两个半小时了,肖暑依然不见踪影,负责他们离婚手续的倪先生也消失了。他尝试打他们两的电话,一个没有人接,一个无法接通。 他想重新回到体检室里,但特管局里的建筑结构复杂多变,为了做好次形态人类的保密工作,连走廊都是可以移动的,所以当他回到体检室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 有好几个护士急匆匆地推着东西从一边跑过,他想问上两句,她们抱歉地冲他摇摇头,风一样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里面。付秋野只好求助于一边的家政机器人,机器人冰凉又礼貌的声音提醒道:“付先生,您没有权限出现在此处,请回到大厅里稍作等待,感谢您的配合。” 付秋野的心脏突然不安地跳动了起来,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表,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肖暑的体检居然还没有结束。 他伸手拨开了这个碍事的机器人,大步朝着刚才护士离开的走廊冲了过去。走廊的尽头接着一个相似的大厅,他迈进去的时候,刚好大厅另一端的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他顿住脚步,朝着电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穿着西装的一男一女拥簇着一位男性从电梯里走出来,中间的男性两鬓有些发白,目光锐利,眉间几道深深的沟壑,嘴角严肃地下垂着,一身笔挺的特殊制服,一出电梯便直直地朝着付秋野的方向看了过来。 付秋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惊讶地说:“爸?” 男人拧起眉,付秋野突然意识到什么,脸部肌肉绷紧,放轻声音又喊了一次:“……肖先生。” 肖父紧紧地盯着他:“你在这儿做什么?” 付秋野不由得把视线往下,不跟肖局长直视,老老实实地说:“肖暑进去体检好几个小时了,我有些担心他,想去看一看。” 肖父沉默了小一会,声音里面听不出情绪:“他进急救了,一时半会出不来,你别等了。” 付秋野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第8章 离婚(三) 肖父锐利的目光直迎着他,反问道:“他的身体状况,你不知道么?” “……”付秋野愣在原地,一股浓烈的酸涩感涌上来,“抱歉,我……” 想要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这大半年时间基本都不在国内,对于肖暑的身体情况一无所知。 肖父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朝着电梯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付秋野大步跟上,他也没有说不可以去,一路默许地带着他拐过复杂的走廊和楼梯。 很快,似乎是到了另一个楼层,建筑风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精致舒适的写字楼风骤变成了极简纯白的医院,工作人员全都穿着医生护士装,从他们身边还急匆匆地推过去一头浑身是血的红狐狸。 一路不停有人停下脚步肖父点头致意,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局长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满脸严肃,目光冷静,但步伐里还是透出了焦急,风一样的穿过大半个楼层,进到了保密级别更高的区域里面。 林怡带着好几个助手提前等在了房间外面,两人还隔着十几米,肖父便问“怎么样?”,林怡道:“已经稳定了,但……” 林怡的目光落在了付秋野的身上,多年的保密操守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付先生,”他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你怎么来了?” 付秋野心里记挂着肖暑,也顾不上寒暄了,皱眉道:“肖暑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怡给肖暑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治医生,又是肖父的得力助手,自然是向着肖暑的,一想到病床里那孩子,当下便按捺不住心里的怒气,语气冷淡地说:“您跟肖暑都已经离婚了吧?我半个小时前刚签了体检报告,现在下去四楼就可以领……” 肖父打断了他的话:“别说这些没用的,他怎么样?” 林怡依然责备地看着付秋野,道:“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他身上很多病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治好的,得慢慢地、安静地养。”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放轻了声音:“一个是他的次形态已经进入了融合的阶段,人类体态开始定型,但是定得不是很顺利,身体承受不了,还有一个是他的抑郁症已经是复发初期了,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好,最好得找个人24小时陪着他,防止……意外。” 肖父拳头上的青筋凸起,大步走进了病房里面,林怡和几个医生也跟着进去了,只剩下付秋野一个人还留在外面,像是近乡情更怯一般,心头被灌满了酸水。 抑郁症。 他竟然从来不知道肖暑有过抑郁症。 里面慢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走到门口,里面的肖暑顿时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正靠坐在病床上,手背处扎着针,额头上裹着白纱布,窗外的冬日夕阳洒进来,把他苍白的脸映得接近透明,宛若一具逼真的、正在融化的冰雕。 肖父在说:“这段时间搬回家里面住,你妈也好盯着你点,逞那些强做什么,家里还供不起你这碗饭吗?” 肖暑没有说话,他被照成了浅褐色的瞳孔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门口的付秋野,慢慢地,所有的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来,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肖父率先打破了僵局,他扶着床沿站了起来,摆摆手,面色不怎么好看地示意他们都出去,指了指手表,冲着付秋野道:“五分钟。” 最后出门的医生轻轻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肖暑两个人。 付秋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烈火烤着,整个胸腔一抽一抽泛着疼。他走到肖暑身边,低头望着他挂着点滴的手,那只手在神经质地轻微发抖,青白色的血管鼓起来,上面扎满了针孔。 他想要握住它,让它不要再颤抖了,但还没有碰到皮肤,肖暑便把手缩了回去。 “你……” “还有烟吗?”肖暑哑着声音问,“林叔不让抽。。” “别抽,”付秋野温热的手心贴着他的脸颊,声音发抖,“什么时候开始的?” 肖暑疲惫地靠进枕头里,闭上眼睛。 “不记得了。次形态的正常变化,过段时间就好,”他道,“林叔他说话直,不过脑子,你不要往心里去。” “抑郁症也是正常变化么?”付秋野的心都在滴血,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咬紧牙,“你的手又为什么在抖?” 肖暑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指尖,然后条件反射般地手指蜷缩了起来。 付秋野在他再次躲避之前握住了没有扎针的那只手,肖暑整个手都是冰凉的,被握住的时候还在轻微痉挛,按照他平时的力量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挣开,这会竟然连付秋野的手都没法甩开了。 付秋野难过得要命,他按着他的手,弯下腰,贴近他的脸,像是怕碰坏了什么昂贵瓷器一样小心地吻了一下他的嘴角,没有给他任何避开视线的机会,鼻梁贴着鼻梁地低声恳求道:“我没法现在把你丢在这里,肖暑,你跟我回家,公司里那些破事我全部推了,就陪着你直到把病养好了,之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么?” 肖暑深棕色的瞳孔在抖。确切来说,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形态转换消耗了他体内所有的精力,连带着脑子里的哪根筋也不正常了起来。他微微张开嘴,哑声唤了一句“野哥”,但付秋野还没来得及等到下句,肖暑喷在他脸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被他用力握着的手开始持续痉挛,好几秒之后,他才听见他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话:“我们已经完了。” 付秋野皱起眉,另一只手贴上了他的额头,在那里摸到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心一沉,肖暑却突然挣开他的手,啪地一下把他的手臂打到边上,冷声道:“你走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没有了,皮肤几乎能透出里面的青色血管来。付秋野站着床头没有动,眼睛沉得看不见底:“我不会走的。” “走,”肖暑猛地抬起头,冷汗涔涔地瞪着他,“已经这样了还不够么?走啊。” “肖暑,你……” 肖暑整个从病床里探出来,还挂着点滴的左手硬生生扯开了针头,用力地按在了床铃上。这个动作让他失去了平衡,扭过头的瞬间只觉得脑中天旋地转,身体已经朝着一头栽了下去。付秋野惊呼了一声“小心”,猛地扑过去想拉住他,但拥有次形态的他的体重是人类的两倍不止,他的手只来得及碰到他的手臂,肖暑已经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面上,头撞在一边的床头柜一角。 “肖暑?老天!快快,快把他扶起来……别晃,别晃他!他本来就轻微脑震荡!……怎么样?有没有头晕?” 肖暑被医务人员包围着,林叔从他的身后架着他,用手小心地固定着他的头。他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滚,几度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隐约间还能听见付秋野和肖父的声音,许许多多人在他耳边说话,在他耳朵里全部变成了嘈杂的嗡嗡声,吵得他控制不住的暴躁,一层白色的皮毛从手臂开始危险地蔓延。 “都出去!”林怡大声说,“马上出去!肖暑,你不能再变了,听到了没有?” 很快,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了,他被搬回了床上,特定波长的射线集中起来,像是十二月的河里取出来的冰水,将他滚烫的身体从头浇到了尾。 肖暑天旋地转地躺着,喘着气,眼前晃悠着付秋野那双深沉又专注的眼睛,不一会,那双眼睛里面透出了红色,慢慢转变成了11年前他从第一次变形中醒来的遍地鲜血,五个绑架犯和他的双胞胎哥哥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身边,那血红色铺天盖地,把他身上染得到处都是,无论怎么擦都无济于事,越来越多,无处可躲…… 熟悉地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肖暑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肌肉过电一样的痉挛,足足持续有一分多钟,他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整个世纪,这个可怕的噩梦才缓慢平息。 他彻底脱力地瘫在床上,眼帘无意识地半开,汗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 身上的白色皮毛已经消失,变回了人类的光滑皮肤。他的五感重新得到强化,强大的力量再一次注入到肌肉里。有人在走廊外面说话,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完完整整地听清楚了,说话的人是付家老大付秋明,他在用礼貌而担忧地声音向他老爸询问自己的情况,肖父有些敷衍地打发着他。 付秋野的气息消失了,他应该已经离开了,也许是对他的态度感到失望,也许是被肖父拦住了,也许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大哥。 肖暑猛地松了一口气,缓慢地将胸膛里那些晦涩的空气呼出来,疲惫地用手心按住了额头。 第9章 推拒 当天晚上,肖暑就被肖父半押着送回了家里面。 肖母担心得脸都白了,早早做了一大桌饭菜,餐桌上自己什么都吃不下,一个劲地给肖暑夹菜,只字不提离婚的事情,来来回回地只问他的工作。 肖家跟付家是有很大不同的。 虽然都是改造项目的最初参与者,但肖家很少会强调家族感,中间甚至有好几代没有出一个次形态者,几乎快要游离在项目的边缘,一直到这一代,肖暑的父亲肖凌云年纪轻轻便成了最顶尖的特种兵,退下来之后又接手了特管局,再加上肖暑的母亲夏恬也是出身世家,肖家才重新回到权力的中心。 所以在经历了11年前的绑架案之后,无论是肖凌云还是夏恬,谁都没有对肖暑提出过任何要求,甚至有意识地让他远离次形态人类的圈子,只是即使这样,有些无法痊愈的伤痕依然残留在这个家庭的深处。 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提抑郁症,饭后肖暑坐在沙发里看了一会电视,肖父才道:“给你请了个医生,九点半到。在自己家里做治疗你也能放松一点。” 肖暑的手还没有停止发抖,他强迫性地让自己一颗一颗用手剥着瓜子皮,低声道:“今天不用了吧,我有点累了。” 夏恬也坐在沙发上,本来在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但很快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儿子剥瓜子的手,看了好一会,这时终于忍不住伸手覆住了他的手背,像小时候教他写字一样,手把手帮他把那颗半天都没成功的瓜子剥开了。 “那你自己跟医生约时间吧,就这两三天内,一定要让他过来一趟。”肖父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娘俩,“肖暑,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梁队昨天还问起你,你要是想回队里,就给他打电话。” 肖暑对那个预留给他的位置没有兴趣,但还是应了“好”,重新拿了一颗瓜子。夏恬干脆坐到他身边来,靠着自己一米八的儿子,柔声道:“你不能去想它,越想越容易抖,放松一点……还记得以前学急救缝合吗?对,就像那样,慢慢的,要有耐心……” 客厅里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肖暑和夏恬偶尔的说话声,十点之后,肖父开始每天的健身任务,旁边健身房里传来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和电视里的新闻声音混在一起,不一会,夏恬打开了扫地机器人,房间里弥漫起温和的薰衣草清洁剂的芳香。 肖暑被铁丝高高吊起的心脏一点点落回了原地,手边越来越快的积累起一小把瓜子心。夏恬榨了果汁,今年刚满50岁的她还保留了宝贵的少女感,很高兴地跟他分享了这堆剥了快两个小时的瓜子,笑着问了他好多圈内的八卦,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去洗澡。 十一点,吃完了瓜子、洗好澡的肖暑感到了难能可贵的平静,他没有想付秋野,没有想绑架案,没有想林薇薇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想之后要拍的剧本,像正常人一样跟爸妈道了晚安,进入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卧室,在散发着太阳味道的被窝里躺下来,闭上眼睛。 而这个动作驱散了家里带给他的全部安定,熟悉的、让人绝望的负面情绪涌上来了。 十二点,雕塑一般躺了一个小时的肖暑爬起来,开灯,神经质地把整个卧室都翻了个遍,想找出哪怕一丁点跟肖泽有关系的东西,但老妈显然已经把这些清理得干干净净,所有的衣服、书籍、奖状、甚至日记都没有半点肖泽的痕迹,好像他的双胞胎哥哥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只好重新躺回床上。 两点,肖暑再次从床上坐起。这一次,他悄无声息地进了家里的书房,安静地埋头苦找,最后连侧卧、健身房、储物间甚至厨房全部翻过,却依然没有找到肖泽的任何物品,只在一个柜子里翻出了他和付秋野的合照。 他拿着那张合照,坐在只开了夜灯的客厅沙发里面。 合照是四年前拍的,他随意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身上套着简单的白T恤,嘴里叼着烟,有些酷酷地斜看着镜头,正露出右眼角那个白色的小疤。而付秋野从后面环着他,下巴贴着他的肩膀,伸手去翻他腿上的绘本。镜头刚好捕捉到他放松微笑的神情,与肖暑不同,他的五官要立体深邃许多,薄唇桃花眼,不笑的时候总带着风流薄情的气质,而这个微笑冲淡了他五官带来的锐感,让他看上去英俊得让人无法挪开眼睛。 肖暑在昏暗的灯光下盯着这张蒙灰的合照看了许久许久,听着客厅里黎明的钟表滴答,最后靠在沙发里面,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手里的照片不见了,身上多了一床柔软的毯子。 肖凌云和夏恬都已经吃过了早饭,全程安静得竟然没有吵醒他,他头痛欲裂地抱着毯子在沙发里坐了会,正要出门的肖父随口道:“休几天,我跟你经纪人说过了,具体几天你自己决定。” 肖暑说“谢谢爸”,他又道:“付家的那个老大,他可能对你有点想法,你看着办吧。” 肖暑抬起头,对上老爸的眼睛。 肖父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开门上班去了。 肖暑在家里陪了父母三天,老老实实地看了两次心理医生,其间手机安安静静,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谁也没有来打扰他。 第四天,他感觉状态稍微回来了些,黄岐琛准时接他去了剧组。 剧组里的人看到他都热情地打招呼,肖暑笑着一一应了,目光扫过整个剧组,没有看到付秋野。 推开化妆间门的时候,一大捧熟悉的红玫瑰花又撞进了眼帘里面。 这一次的陈晓已经有了经验,他迅速帮肖暑关上了门,防止花粉侵入他脆弱的鼻粘膜,道:“抱歉,我马上处理,您先去隔壁坐一坐。” 肖暑没动:“把里面的卡片拿出来。” 陈晓惊讶地看了眼他的侧脸,然后把门开了条缝,小心地进去取了里面的卡片。 这一次的卡片显然不太一样,不是手写的了,而是精致的印刷体,肖暑快速扫过最下面的落款,又重新把它塞进了陈晓手里,道:“都扔了吧。” 陈晓“啊”了一声,没敢告诉他上次付秋野送的还在后备箱里。 等肖暑进了隔壁的房间,他才把里面的玫瑰花连同上次付秋野送的一起塞进垃圾桶里,回来的时候正撞见黄岐琛在跟总务说,以后任何礼物都不要进肖暑的休息室,不管是谁的。总务一脸为难,黄岐琛直接发了火:“以后再看到任何东西,这个剧我们不拍了!” 陈晓吓了一大跳,迟钝的脑子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上周付总每天送礼物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严重? 总务还在跟黄岐琛解释,那边肖暑已经开始拍戏了。没有了一刻不停盯着他拍戏的付总,剧组里的人都还有点不习惯,当事人倒什么表现都没有,平平静静地拍完,平平静静地上了回家的车,堵车的路上,总算地拆开了后座上摆了一天的信封。 里面是特管局寄过来的离婚证。 经审查符合《婚姻法》关于离婚的规定,准予登记,发放此证。 肖暑只看了一眼,便把离婚证塞回了包里面。副驾驶上的黄岐琛注意着他的动向,见他看完了,便咳嗽一声,假装很自然地说:“付总听说这几天身体不太好。” 正掏出手机准备玩俄罗斯方块的肖暑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 黄岐琛带了他那么多年,看到他的反应便不必等他开口问,自觉地补充道:“好像是感冒,去医院挂了两天水,现在应该快好了。” 肖暑没吱声,皱起眉,低头重新看向手机。过了会,感觉这件事已经谈完了,黄岐琛又道:“后天开始要拍外景,你可以吗?” 肖暑依然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黄岐琛盯着前面堵得不行的高架路,这一次停顿了很久,把最艰难的一件事情留到了最后,他小心地盯着自家艺人的额头,问:“付秋明的饭局邀请要拒掉吗?给的价很夸张……而且听说他现在职位不低。” “拒。” 肖暑终于惜字如金地吐了这么一个字,然后一个人占据整个后排,窝在里面玩了整路的俄罗斯方块。 第10章 暴雪 司机把保姆车开进小区里的时候,刚巧遇上肖父的车走在前面。肖暑以为老爸会直接开进停车场,没想到他直接停在了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特殊制服的男人,礼貌地替肖暑拉开了车门。 来人长得跟付秋野有些相似,但五官更硬朗,身材也要高大些,头发剪得很短,光是站在那里有带着一股压迫感,是付家三个儿子里面最像父亲的。 肖暑跟付秋野结婚五年,去付家的次数加起来都不超过三次,对他们家人既没有什么好感也没有往来,但出于礼貌,肖暑还是叫了他一声:“明哥。” 付秋明微微打量了他,笑道:“你瘦了些。” 肖暑没什么热情地勾了勾嘴角,从车里拿过自己的包,跟黄岐琛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前面的肖父也下了车,但没有靠太近,远远地望着他们,道:“进来喝杯茶再走。” “不用了,谢谢肖局,”付秋明还在看着肖暑,“难得碰上,我跟小暑聊两句就走。” 肖父也不挽留,转身进了大门:“那你们聊。” 门口就只剩下他们两。肖暑对付家老大印象不深,只记得很久以前他就跟肖家提过婚约的事情。但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跟一个付家人聊天,主动开口道:“明哥,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付秋明没有提花和饭局的事情,低声道:“四弟的事情我听说了些,很抱歉。” 肖暑微微挑眉。 这个动作让他的五官一下子变得冷淡,漂亮的丹凤眼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含蓄的嘲意:“这是道什么歉?” 付秋明停顿了两秒,盯着他的脸,心脏被那眼尾扫得一阵阵发麻。 “这件事情是付家对不起你,如果有法律方面的需求的话,你尽管跟我说。” “法律”两个字说得有些微妙,肖暑颔首,心里已经开始感到不耐和烦躁,勉强客套道:“劳烦挂念,多谢。” 说完,他往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才停住脚步,有些敷衍地说:“进来休息一下再走吧。” 付秋明哪里看不出他脸上的冷漠,也不恼,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深沉的瞳孔一错不错地望着他,道:“不必了,司机快到了。倒是这周末有个慈善晚会,你们圈内的不少一线明星都会去,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来赏个脸?” “不了,”肖暑说,“我这周末不在J市,下次吧。” “真遗憾。”这句话听起来真情实意的,“那就下次吧,再见。” “再见。” 肖暑转身便走,头也没回地带上门,皱着眉在玄关换鞋。肖父已经一身家居服,手里端着咖啡杯慢吞吞地喝着,道:“怎么,聊得不高兴了?” “他怎么在这里?” 肖父理所当然地说:“他是我的直系下属,特管局的二把手,我喝了点酒,又没带司机,他送我回来有什么奇怪的?” 肖暑跟自己的老爸对视了一眼,然后无言地别开了脸,去厨房里洗手。肖父在后面笑道:“我下次不带就是了。” 夏恬甩着衣服从阳台上探出头来:“我看付家老大还是靠谱些,十几岁就能离家拼出一个大公司的人,脑子太聪明,心太冷,手段太狠。” 肖暑望着水龙头里哗哗地流水,没说话。这话他妈在他结婚的时候就说过,当时听和现在听,心境已经截然不同了。他想起昨天半夜找到的那张照片,心里有些发涩,把冰凉的水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肖父说到做到,之后几天付秋明再没有出现,肖暑在家里好好地住了几天,因为《夕影花语》进入最后的外景阶段,他提前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外地。 去之前,黄岐琛被肖父叫了过来,在书房里面聊了一个多小时。 自从肖泽出事了之后,家里对他的人身安全永远绷着一根弦,从出道到现在,他的经纪人从来没换过,因为黄岐琛是他爸亲自挑的人,从顶尖行动组里面退下来的精英中的精英。 第二天在车上,黄岐琛便跟他说:“你老爸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快奔六的人,哪还经得起这个。” 肖暑心里也清楚,盯着车外面的机场,道:“嗯,我明白。” 黄岐琛给他递了个口罩,他捂得严严实实地下了车,提着行李箱过安检,踩着点进了VIP通道。剧组里几个主演已经在等了,跟他搭了快一年戏的女主角张涟青老远就冲他挥手:“暑哥,赶紧,就差你啦!” 肖暑冲她笑,加快脚步,刚走到她身边,有人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的小行李箱,他本以为是助理,上了飞机才猛地回过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离婚之后消失了快一个星期的付秋野正在亲自帮他放行李,短款羽绒服因为这个动作而向上,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小截皮肤,肖暑皱眉,又在他转身的瞬间收回目光,偏头看向了机外。 付秋野在他的旁边坐下,系上了安全带,把座椅调整到了舒服的角度。 头等舱里总共也没几个人,两人的座位靠得并不是很紧,但肖暑敏锐地听到了付秋野缓慢的呼吸,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从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奇特味道,若有若无,每当他想要认真去闻的时候又不见了。 肖暑皱起眉。 他想起黄岐琛的话,起飞之后很快唤来了空姐,要了一杯温开水。 空姐盯着他眼睛都发光了,过分甜美地说“请稍等”,然后转向一边的付秋野,脸上的兴奋盖都盖不住:“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付秋野沉默了几秒,哑声道:“一样的就行。” 空姐应了,转身去给他们倒水,肖暑看了身边的付秋野一眼,他还没有摘下口罩,正微微低着头整理脱下的羽绒服,长而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睛,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 他蜻蜓点水般地移开视线。空姐来送水的时候小声问他能不能要个合照,肖暑还没答,一边的付秋野便道:“现在不方便拍照吧。” 空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显然早就看出来了他们两的身份,最后只要了一个签名便离开了。肖暑捧着水杯缓慢地喝,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平稳的呼吸声牵扯着彼此的神经,慢慢连节奏都开始互相感染。 一杯水喝完,付秋野声音很低地问:“你还好吗?” 肖暑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但是没有偏过头去,点了点头:“好很多了,谢谢。” 付秋野的鼻息很长,温声道:“那就好。” 这是他们俩整个飞行途中唯一的交流。 付秋野很快就在他的身边睡了过去,睡得很沉,好像已经好久没睡过觉一样,甚至安心地打起了小小的鼾,身体不由自主地往肖暑这边靠,最后头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肖暑全程都没有叫醒他,任由他靠着,透过毛衣渗进来的体温有些偏高,他在发烧。 一直到飞机降落,付秋野才在失重感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肖暑半边身子都已经麻了,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挪。付秋野想说抱歉,但一看到肖暑雕塑般的精致侧脸,喉咙里的话又不由得重新咽了回去。 飞机停稳之后,肖暑没有再让付秋野拿行李,自己拎了箱子先下的飞机,大步跟上了黄岐琛他们的队伍。付秋野这一次也带了助理,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出机场后进了不同的车。 H市在下暴雪。 司机把时速降得很低,车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不停有雪花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又迅速被雨刮刮开,最后变成可有可无的水痕。导演在高兴地聊着这场雪相关的场景布置,恨不得现在就拉着他们在雪里拍上几场再回酒店,肖暑坐在后排翻着剧本,翻着翻着便走神了。 “阿暑,我那儿还有一个压箱底的剧本呢,等《夕影花语》拍完了,我发给岐琛看看,里面的男主角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阿暑?” “好啊,”肖暑回过神来,接上了她的话,“你的压箱底剧本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肖暑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他们也没有太打扰他,各自聊各自的,没一会便到了预定的酒店里面。 酒店是在靠湖的山顶上,车开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就停了,交警在路中央拉起了禁行标志,似乎是路面被冻坏了,正在做紧急抢修。司机下车问完回来,一脸沮丧地说:“起码得三四小时呢,就一公里的路,走走都过去了。” 有酒店的服务员裹着羽绒服等在路边,给下车走路的顾客送伞和暖宝宝,几人在车里待了十几分钟,实在忍不住了,把行李都丢在后备箱里让司机看着,只带着轻便的背包,准备走到酒店去。 肖暑下车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面的车,付秋野已经下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长羽绒服,裹得只剩下眼睛,大步走到他身边,递给他围巾和帽子:“零下呢,也不多穿点衣服。” 肖暑的次形态是狼,这种温度根本不算什么,但客气地道了谢,只戴了帽子。付秋野看了他一会,突然无奈地笑起来:“你看我,又忘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鼻音,听上去怪可怜的。肖暑忍不住道:“待车里吧,不急这一会。” “没关系,难得跟一次组,不能白担了制片人的头衔。” 付秋野撑着伞,两人之间隔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谁也看不清楚谁的表情。 肖暑已经没有义务再劝他,于是转身开始跟着剧组一起往酒店走,付秋野就跟在他的身后,步伐并不怎么大,踩在雪里一脚深一脚浅的,咯吱咯吱,和雪花落下的簌簌声混在一起,就像失眠的夜晚里的钟表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在人的鼓膜深处。 “肖肖。” 肖暑没应。 付秋野从后面悄悄地勾住了他的手指,他不知什么时候摘的手套,手很热,上面还带着细微的干裂的粗糙感,勾到的瞬间就紧紧地攥住不动了,肖暑本来以为以为他只是想撒娇,伸手想把手抽出来,但付秋野握得非常紧,他一时间竟然停下了动作。 又走了一段路,他发现付秋野已经不太走得动了。 他的步子越来越慢,拉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是借着他的力量在往前挪。肖暑慢慢放缓了脚步,前面的人已经走了很远,只有黄岐琛还故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把他们落在了最后面。 但付秋野没有喊休息,肖暑便也没有自作主张地停下来。他听着后面人粗重的呼吸,任由他扯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往酒店里走。 总共才一公里,平时也许不用十分钟,肖暑陪着他走了半个小时。 第11章 温泉 到酒店的时候,整个剧组都默契地散掉了,只剩下黄岐琛等在大厅里面,手里拿了两纸杯热水,递一杯给付秋野,另一杯给肖暑。 他脸上的表情微妙,道:“你们也走得太慢了,再磨蹭一会路都能修好。” 肖暑没觉得多冷,所以拿着杯子没有喝。一边的付秋野已经扛不住在沙发里面坐下,额头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捧着杯子的手背上面绷着青筋,喝个水都在抖,洒湿了小块衣襟。 肖暑的眉头越皱越紧:“你还好吧?” 付秋野摇头说“没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没有包装的白色药片,就着水喝了下去,在沙发上缓了几分钟,目光落在了肖暑那只已经没有婚戒了的手上。 肖暑蜷起手指,在他开口之前转身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黄岐琛跟过来的时候,他低声道:“让他的助理去联系一下酒店的医生,这样子不像是普通的感冒。” 黄岐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肖暑,你心里要有数。” 肖暑皱眉道:“我知道。” 他接过前台递过来的卡,拉上口罩,大步走进了VIP电梯里面。黄岐琛叹了一口气,没有去找付秋野的助理,跟前台轻声说:“等下那位先生过来登记的时候,你问问他需不需要医生。” 前台道:“好的。” 黄岐琛看了一会还没缓过来的付秋野,一个头两个大地进了电梯。 因为封路的原因,原计划下午拍摄的场景推迟。肖暑看了一下午剧本,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们被困在半山腰的行李才重新送上来。 陈晓在工作群里发消息说要送行李过来,不一会便有人按响了他的门铃。肖暑穿着低领的T恤,光着脚,随手拉开门,结果门口四五个人,导演吴雨霖、女主角张涟青、陈晓、黄岐琛还有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配角都在,肖暑愣了一下,吴雨霖已经上手捏住了他的手臂肌肉,笑道:“还没拍戏呢就脱成这样啦?啧啧,这T恤不错,性感。” 肖暑拿剧本拨开了她的手:“下次多NG几次,保证你看够本。” 吴雨霖豪迈地笑了起来,一边的张涟青道:“暑哥,泡温泉去,这里有露天温泉呢。” “走走走,”吴导拍他,“别闷着了,看你一天天闷成什么样了。” 陈晓帮他放行李,黄岐琛也帮着吴导拉他,肖暑被一群人围着,还只来得及披个外套穿个鞋子,就被带着进了电梯,到了露天温泉的地方手里还拿着剧本。 于是他冲完澡之后,干脆把剧本也带上了。从洗浴室出来,外面零下几度,吴雨霖和张涟青羽绒服裹着泳衣大呼“好冷”,小跑着冲向了最近的温泉,肖暑他们为了避嫌,没有跟女士们泡一起,走到了稍微远一些的大池子边。 陈晓已经冻傻了,哆哆嗦嗦地扑通进温泉里,回头一看,他家老板只披了深浴袍,在池子边的小亭子里面把他们乱扔的衣服叠好,接着才慢吞吞地进到水里面来。 浴袍脱掉的一瞬间,陈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双笔直的腿一路往上,滑过每一块肌肉都精准得如同计算过的完美□□,最后定在了那张俊美的脸上。 “咳咳,”黄岐琛翻了个白眼,“陈晓,温泉是不是太热了?” 陈晓猛地回过神,整张脸像是被烤熟了,恨不得藏进水里面。 一边的肖暑被微微发烫的温泉水包裹着,翻开了放在边上的剧本。 他们挑的这个温泉位置很好,边缘处靠近整个山体的边缘,肖暑看了一会剧本,抛下聊天的两人,一个人朝着池子的尽头缓慢地游,雪已经停了,深蓝色通透的天空罩在上面,下面是被白雪覆盖的、华灯初上的G市,他夹在两者之间,听着冷冽的风从耳边吹过去,情绪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池子非常大,游到山体边缘的时候,肖暑才注意到还有两个人正靠在池子边上,他们两个靠得极近,其中一个在说着什么。 肖暑本来不想靠近,却隐约听见那人说了一句“付先生”,他皱眉转过头去,凝起神,分辨出了那个陌生人的声音:“你得放松一点,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要去习惯它。” 付秋野的身体微微躬着,脸背着光看不大清楚,肖暑还没有往他们那边接近,那个男人突然回过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男人看上去相当年轻,说是大学生恐怕也有人相信,肖暑刚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一下子潜进了水里面。 然后再没有上来。 肖暑皱起眉,付秋野这时候也已经看到他了,嘴唇轻动,唤了一声:“肖肖。” 肖暑犹豫了几秒,还是朝着他游了过去。 靠近之后他才发现付秋野情况不太好,脸上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汗,身体靠在石头做得温泉壁上不断往下滑,肖暑伸手拉住了他,水下的腿碰到了他正在痉挛的腿。 “抽筋了?” 肖暑摁住了他温泉里的小腿肚子,稍微用力往下拉,付秋野倒抽一口凉气,脸都疼白了,低声求饶道:“轻点,疼……” 肖暑松了手,付秋野整个人虚脱地滑进了温泉里,他只好重新拉住他,盯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微微挑起眉。 “好点了吗?” 付秋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不知道,疼麻了。” 肖暑没办法,准备出温泉去叫医生,付秋野拉着他不准他走,道:“刚才那个是我的私人医生,只是在帮我治疗。他的次形态是水生的,所以看到你就游走了。” 肖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差没在脸上写“关我什么事”几个大字:“你松开,我去叫医生。” “我不松。”付秋野斩钉截铁地说。 “……” 肖暑无言,轻而易举地摁住了他的手,付秋野一个普通人,哪怕从小跟着家里的哥哥姐姐做军事化训练,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肖暑迈出温泉,从休息区里随手裹了一件浴袍,找到了服务员,让她去叫医生过来。 付秋野的目光有温度一般跟在他背后,他没有回头,经过附近的躺椅时,在里面看到了付秋野的衣服和包,有一个小药瓶从衣服兜里掉了出来,他看到上面的标签,脚步微微一顿。 止痛片? 他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员半蹲着问他有哪里不舒服,付秋野正摇头说着什么。于是他把地上的止痛片捡起来,塞进包里的时候快速扫过里面的东西,然后拉起拉链,大步离开了。 止痛片,肌肉舒缓片,浓缩蛋白丸,NY8酶催化剂…… 这可不是普通感冒会吃的药。 黄岐琛就等在温泉的出口处,肖暑想得太入神,竟然没发现他,他把落下的剧本甩得哗哗作响,道:“你干什么呢?” 肖暑回过神来,见他盯着自己的脚在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光着脚在地上走了一路。 “没什么,”肖暑把剧本拿过来,“你们泡吧,我先回去了。” 黄岐琛快步跟上他:“那走吧,我陪你回去。” 两人回到洗浴室里面,肖暑简单地冲了两下,出来的时候黄岐琛已经洗好了,重新换上了来时的衣服,手搭上他的肩膀,小声道:“我感觉到刚才有人形态变化了,你没撞上吧?” 肖暑道:“是付秋野的私人医生。” “啊,”黄岐琛愣住,“他请这种私人医生干什么?好贵的。” 肖暑抿起唇:“也许只是请着玩。” 黄岐琛见他情绪不对,没有再问,转移话题道:“去吃点东西吧,看你都没怎么吃。” 肖暑被他半拉半扯地带到了自助厅,黄岐琛一边吃一边问他这几天的身体情况,说要跟肖父汇报,肖暑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吃到一半突然问道:“成年之后还可能形态变化吗?” “很难吧,”黄岐琛说,“骨头都长完了。像我这样的,17岁觉醒,你这个年龄开始融合,大概27岁左右就再没有次形态了,只保留了加强的那一部分力量。如果二十好几了还做形态转换,身体会受不了的。” “会受不了?”肖暑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黄岐琛皱眉,“你看你现在刚开始融合,就疼到要吃止痛片,如果是第一次觉醒的话,基本等于把全身的骨头拆开重组了。” 肖暑“嗯”了一声,黄岐琛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也不知道联想了什么:“你该不会说付秋野吧?他肯定不可能的,别瞎想了。” “为什么?” 黄岐琛沉默了一会。 他放下手里的叉子,擦了擦嘴,道:“我还在组里的时候看过他的档案,他没有次形态是因为小时候吃错过东西。这种的不可能再有机会觉醒了。” 他把里面最关键的信息点一笔带过了,肖暑知道里面肯定涉及到了敏感的情报。 但这件事他既没有听肖凌云提过,也没有听付秋野本人提过,他一直以为他没有次形态只是纯粹的没有而已。 肖暑突然想起把林薇薇往付秋野床上塞的付家老二,还有那个一离婚就往他跟前凑的付家老大,忍不住皱起了眉。 第12章 暴露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剧组就准备出发了。 《夕影花语2》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正值高三上学期的男主角陆临山与自己的情人私奔,相约来G市看被冰封的天山湖。两人在天山湖边上租了一个渔民的小屋,好几天疯狂接吻、亲密,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复杂的情感纠缠达到最高点,最后却如同一闪而逝的烟花,迅速走向了凋零。 天山湖已经进入了旅游的淡季,特别是暴雪的这几天,基本没有什么游客。剧组已经提前跟景区签了协议,这段时间内会单独开放一个带小木屋的区域给他们,所以他们到达拍摄地点的时候,周围除了保安空无一人,比影视基地要清净多了。 剧组里除了肖暑和黄岐琛,其余人一个个都冻得脸色发青,而病号付秋野作为纯挂名的制片人,不仅跟他们一起大冷天早起,还亲自跑到拍摄现场,简直敬业得让人感动。 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待在相对温暖的棚子里,只有在肖暑演戏的时候才会走出来的,肖暑的戏份一结束,便给剧组里的人都订上外卖,自己提前回酒店里面。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肖暑慢慢觉得他恐怕是打着跟组的名头,来掩盖自己身体的异常。 他没有揭穿付秋野感冒的伪装,但总控制不住地去关注他的身体情况。只是付秋野一改平日里的黏糊,好像又回到了结婚时的状态,一直与肖暑保持一定的距离,似乎害怕他知道什么。 没几天,G市又遇上了五十年来最大的暴雪,气象台拉起红色警戒,景区的工作人员说因为安全问题,需要暂时把整个天山湖都封闭起来。 刚好吴导对剧本越拍越不满意,拉着两个编剧埋头扎进房间里修剧本,其余人又进入了空闲期,整天在酒店里无所事事,跟度假也没什么两样。 肖暑晚上失眠,凌晨的时候听见外面暴风雪刮过的声音,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也毫无睡意,最后起床披了件衣服,带上烟和剧本出了门。 凌晨一点多,酒店的走廊里静悄悄的。 付秋野的房间在他隔壁的隔壁,经过那扇门的时候他放轻了脚步,凝起注意力,隐约能够听到一些非常轻非常模糊的声音,里面的人似乎还没有睡觉。 他走到尽头的吸烟室里,点了一根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剧本上。 这家酒店的吸烟室做得很有格调,隐藏在四方四正的建筑的拐角,两面透明,种满了绿色植物,连沙发都是很有居家感的布艺沙发,不像吸烟室,倒像某个小资咖啡厅。 夜深了之后,透明的落地窗外面是黑茫茫的一片,偶尔有远处的灯光亮着,也脆弱得如同风里的萤火虫,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吹熄了。肖暑靠在沙发里,渐渐入了神,开始在剧本上写写画画,两根烟抽完,从吸烟室的另一头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其中一个人在说:“你的骨头太硬了,硬来肯定不行,恐怕得先吃一段时间的药……”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这破事真麻烦。” “麻烦?你哥哥姐姐一个个都在圈内那么有名,你小时候就没有期待过?” “嘁,”那人嗤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从家族里脱离出来吗?” “为什么?” “不告诉你。” “……” 脚步声到了门口,说话声突然戛然而止。短短几句话,肖暑脑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心狠狠地一沉。他没有抬头,依然盯着眼前的剧本,其中一个脚步声又慌乱地原路返回,只剩下另一个,等到脚步声消失后才礼貌地敲了敲门,道:“Hello。” 肖暑抬起头,门口站着付秋野的那个私人医生。 大晚上的,他还穿着皮衣外套,耳朵上扎着耳钉,大眼睛假装乖巧地看着肖暑,看上去像撞上了班主任的不良少年。 “肖老师,您这个点还没睡觉啊,”他就站在门口,“介意我进来抽根烟吗?” 肖暑重新把目光落在剧本上,按捺着心里的火气,道:“请便。” 他在肖暑不远处的沙发里坐下,咔嚓一声点燃了打火机,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人的脸,半响,又主动开口道:“我叫王崇川,以前在肖局手下待过。您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有一次在边上看着你打靶,狙.击.枪隔靶快一千五百米吧,你一枪就中了靶心……” 肖暑这时候想起来,以前组里似乎是有这么一个新人,难怪第一眼的时候他会觉得眼熟。 说完,他抽了一口烟,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又道:“我一直想去卢队那里,只是后来没达标,进了医务队,在里面干了四五年,现在退下来会接一些私人的活。” 肖暑合上剧本,看了他一眼。 他终于说到了重点:“所以我这次只是付哥的医生,真的。” 这句话他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毕竟凌晨两点跟付秋野孤男寡男地从房间里出来,以肖暑的听力,刚才那些话绝对听到了,换他他也要误会。 “真的,”见肖暑没回应,他又重复了一遍,“付哥在房里还跟我聊你来着,每次他不舒服的时候就跟我聊你的事情,说这样就会好受一点。” 肖暑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灭了,站起来,道:“嗯,我知道。” “哦,哦……那就好。你要回去了?” 肖暑又“嗯”了一声,手在兜里握成拳,心里被不知名的火烤着,大步从吸烟室里离开了。 经过付秋野门前,他刚放慢了脚步,里面的人就突然推开了门。付秋野一身明显刚换的睡衣,见到他,装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很自然地打招呼道:“你还没睡?” 见这人还若无其事地跑出来装无辜,肖暑的火苗苗瞬间就蹿高了。 他不想跟他计较这些无聊的小事,直接停住脚步,没头没尾地问:“那药是你自己吃的?” 付秋野一愣,伪装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他跟王崇川说的一句没头没尾的玩笑话,肖暑居然听明白了。 而肖暑说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也听明白了。 五六年的默契,中间省略了千言万语,此时,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肖暑胸里的火越烧越旺,大部分时候他都能保持冷静和克制,人生中绝大多数的失控都给了他的双胞胎哥哥和眼前这个人,他咬紧牙关,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野哥,你对自己倒是真狠。” 付秋野注视着肖暑右眼角下的小白疤,片刻,突然复杂地笑了起来。 “肖肖,你不会是在框我吧?这猜的也太离谱了。” 肖暑勾起一个冷笑:“少跟我说这些废话。你当初为了脱离付家都敢吃抑制药了,现在还准备觉醒做什么?还不如直接喝瓶农药来得痛快。” 付秋野陷入了安静。 虽然不合时宜,但肖暑因为常年缺乏睡眠而带上疲意的眼睛愤怒地望着他,他无法抑制地想起了演唱会舞台中央的那个少年,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一万多双眼睛落在他身上,而他的目光却精准地穿过人海,冷静又热烈地与他的视线相撞。 那一瞬间,曾以为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的付秋野,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他总是时不时会回想起当时的心动,就好像现在,他的肖肖明明在质问他抑制药的事情,但他注视着那双愤怒的眼睛,只想把眼前的人狠狠地拉进怀里面,然后用力地堵住他的嘴唇。 付秋野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肖暑光秃秃的右手,那里已经没有婚戒了。 于是他热烈翻滚的情绪顿时被冻成了十二月的冰雕,脸上最后一点笑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根发苦的舌根。 付秋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了现实里面。 “我不能再吃抑制觉醒的药物了,”他说,“那玩意有瘾头,我十六岁的时候戒过一次,再碰会很麻烦。” 肖暑看上去在下一秒就会给他一拳。 所以付秋野又加上了一句:“抱歉,我应该早跟你说的。” 肖暑阴沉着脸,再没有什么好说的,转身要走。 付秋野叫住了他:“肖肖。” 这一次,肖暑难得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等待他的下文。 付秋野张张嘴,他有太多话的话想要说,比如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或者你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再或者你最近的抑郁症好点了吗,但那些话挨个在他的喉咙里打了个转之后,他发现他只是不希望肖暑这么快就走而已。 “一起再抽根烟?……算了,抽烟不好,你早点睡吧,别熬夜。” 肖暑再次转身,两扇门的距离,不到五十米,他大约走了十几秒,付秋野就站在门口看着,看到他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正要难过地叹气,肖暑又重新转过身,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远远抛了过来。 付秋野手忙脚乱地接住,抛过来的是一个小药瓶,盖子上封着“禁止流通”的条条,是觉醒时专用的止痛药。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再抬起头,肖暑已经进房间里去了。 第13章 五分 跟付秋野这么一聊,之后几天肖暑又是整夜睡不着,等到暴雪停了,难能可贵的晨光洒在漫天遍野的积雪上,他睁着疲惫的眼睛,感觉自己像走在几百米的高空钢丝之上,岌岌可危的精神下一秒就可能崩溃。 他强烈地渴望一点酒精,或者一些安眠药,最好是把两者同时倒进胃里面。 但黄岐琛已经没收了他所有的危险药物,剩下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小药片,吃起来跟苦糖丸没什么区别。 肖暑早上吃自助餐的时候,端着盘子站在大盘的食物面前,就这么睁着眼睛,整个人好似进到了什么清醒的梦境中,魔怔了般恍惚地看着蒸腾的热气,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四肢脱离了控制,一动都动不了,直到有人从后面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担忧地问:“肖暑?” 肖暑花了好几秒才让自己从那个状态里面走出来。 付秋野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握住他发抖的手指,皱着眉,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肖暑环顾了一圈四周,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你没事吧?”他又问。 肖暑低头,克制着肌肉的抖动,将煎鸡蛋放进自己的盘子里:“没事。” “你现在看起来像一个白天的鬼,”付秋野依然站在他的旁边不走,“怎么回事?是失眠还是什么……” 肖暑放下叉子:“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形态转换吧。” 他转身走到黄岐琛和陈晓的那一桌去,付秋野便跟着坐在了他的对面。 自从接了那瓶药之后,本来还遮遮掩掩怕他知道的付秋野已经彻底破罐破摔,又恢复了之前的态度,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肖暑眼前晃悠。 剧组停工的这几天,每天都在烧钱,作为最大的投资方,付秋野看上去轻松得过分了,既能够躲开J市里的各种监视目光,又能每天看到肖暑,再烧一个月他估计都不眨眼。 所以导演也没有太着急,等雪停之后,又跟园区里的工作人员确认完安全问题,然后才重新开工。但停工的这几天,肖暑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他盯着眼前的盘子,强迫自己把里面的食物塞进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咽下去,他旁边的黄岐琛道:“付秋野在看你呢。” 肖暑“嗯”了一声。 “你两怎么回事?我前几天还以为他终于想开了。” 肖暑咽下一口鸡蛋:“不知道。” “……” 黄岐琛放弃继续没话找话,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艺人苍白的脸色。 吃过早饭之后,剧组在酒店集合,带着各种器械重新回到了天山湖的小木屋边上。暴雪后的天山湖非常的美,湖面结了厚厚的冰,目光所及全是晶莹的白,纯粹得如同童话里的冰雪王国。吴导情绪相当高,上来就说:“今天争取把210-220全部拍完,这雪积得太好了,天公作美啊!” 于是整个剧组都开始高速运转,肖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可以操纵情绪的木偶,演戏的时候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台词照背,表情照做,但整个意识都好像与现实隔了一层纱,好似一半的大脑已经开始休眠,只剩下最后一半还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连吴导都没有看出他的伪装,高清摄像头下肖暑的表现依然无可挑剔,从上午到下午的七个小时,因为他导致的NG一次都没有过。 五点的时候剧组在天寒地冻里吃了一顿外卖,然后准备拍一个相当重要的夕阳景。 吃完饭之后肖暑走到片场外抽烟,刚点燃了打火机,从旁边突然凑出另一支烟,就着他的打火机把烟头引燃了。 这个墙角处没有人,只长了一棵寒酸的梅树,歪歪扭扭的才半个人高,总共也没有几个花骨朵。肖暑重新打了一次火机,把自己的烟也点燃了,猛地吸了一大口。 “你以前抽烟没有这么凶的。”付秋野道。 肖暑半靠在着墙,眼角微微斜着,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前夫的身上。 情绪在变得迟钝,他道:“你记得的又是多久以前的我?” 付秋野没说话,叼着烟垂下目光,看上去无奈又难过。 肖暑看见他的夹着烟的手在阶段性的痉挛。 他们两个一个失眠到神志不清,一个正在把全身的骨头重组,谁也不比谁好过,简直就是一对难兄难弟。 肖暑突然莫名其妙地想笑,他伸手扫掉一根梅花枝上的雪,只花了常人不到一半的时间便抽完了这根烟,摁灭烟头之后把它装进了兜里。 “还有五分钟呢,”付秋野看了看时间,“再待一会吧。” 肖暑靠着墙没有走,宝贵的五分钟,两人之间陷入了没有意义的沉默。 失眠到这个地步,肖暑其实已经想不了什么了,他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倒在雪地里面睡过去,或者直接脱掉衣服成为狂人。 但为了这个五分钟,他重新点了一根烟。近三年的时间里面,他们几乎很少像现在一样这么悠闲的享受过两个人的时间,现在离了婚,拉开了距离,很多东西反而慢慢沉淀下来,变得层次分明。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目前的状况,无法完全断情绝义,也无法再亲密无间,有些沟壑已经凿得太深了,就算是再精明的工匠,也很难把它们修复如初。 肖暑无言地抽完了他的第二根烟,神经在烟草的刺激下稍微清醒了一点。黄岐琛掐着表站在片场口喊他,他应了声,离开了这棵歪脖子的梅花树。 肖暑走了之后,付秋野又在这个角落待了许久。 隆冬的天黑得很早,才五点多,太阳已经变成了冰凉又绚丽的金黄,穿过连绵的山丘完美地映在透彻的冰面上,吴导对取的景非常满意,他们需要在冰面上拍摄整部电影最重要、也是最高潮的一段对手戏,所有的激情都燃尽之后,男女主角陷入微妙的僵局。肖暑扮演的陆临山从午睡中醒来,发现枕边的爱人消失了,他披着衣服出门,看见她独自一个人站在铺满夕阳的冰面上,背着光,跟他说:“我要回去了。” 这是肖暑最擅长的、用微表情来表现的感情戏,但这一段肖暑一直在NG。 也许是因为多抽了一根烟的原因,他的意识重新掌握了控制权,糟糕到极点的精神状态让他完全没法进入角色里面,短短的两句台词,他从太阳刚开始移动拍到了暮色沉沉,整个剧组都开始浮躁,他自己也陷入了恶循环,眉头开始越皱越紧。 “肖暑,你把心态放平了,该怎么拍就怎么拍,大不了明天再拍。”吴导说,“你都跟我拍了这么久戏了,怎么今天像个新人一样?” 肖暑说了声抱歉,让陈晓给他递了杯热水。吴导给了他几分钟的调整时间,他又把剧本看了一遍,深呼吸,努力克制着自己已经走在失控边缘的情绪,重新走进了小木屋里面。 吴导拍了板。 肖暑推开门,从小木屋里走了出来。 最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冰面上,张涟青小巧的身影被无数金光推着,拉出了一个长而昏暗的影子,一直拉到了他的脚下。肖暑微微眯起眼睛,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摄像头紧紧地跟着他,直到他在设定好的位置前停下来。 他的爱人脸上挂着泪痕,俊俏的五官蒙着暮色,哑声道:“我要回去了。” 肖暑望着她的脸,情绪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梦到了天天,她说冬天好冷,好饿,妈妈不在,好想妈妈……” 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被折射的夕阳微弱地照亮,肖暑微微张嘴,脑中的空白开始病毒一样地蔓延。 张涟青的影子映在冰面上,他盯着那一块灰色,从里面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冬天的冷意开始渗透进他的身体,他保持着微微张嘴的动作,四肢凝固,一股熟悉的、令人绝望的恐惧涌上了头顶。 完了,他想。 又来了。 而此时,在他的脚下,光洁的冰面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 起初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吴导甚至喊了NG,要求再重新拍最后一次。一直到那道裂痕开始如蜘蛛网般的扩散,离得最近的张涟青神情骤变,紧接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喊,有人在岸边跑动,但没有一个人敢再走到那个冰面上,怕成为最后的一根稻草。 只有肖暑还站在原地,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仿佛成为了一座即将沉没的雕塑,只死死地盯着某一块冰面,嘴唇张合,无声地说:“对不起。” 第14章 溺水 “肖暑!” 冰面咔嚓一声,蛛网以肖暑的脚下为圆心,开始迅速地瓦解、破裂,然后连同冰面上的人一起崩塌而下,坠入冰冷的湖水里面。 剧组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叫待命的安保,绝大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冷静下来,又是“扑通”的响声,冲得最前的付秋野居然就这么跳进了湖水里面。 肖暑在下沉。 他甚至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刺骨的寒意连同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瞳孔里恍惚地折射着水面之上的阳光,而更深的、更无边境的黑暗正在拉着他不断往下。 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 他的耳朵里面已经灌满了冰水,但那声音好似就贴着他的鼓膜,一下一下敲到他的心上。 那人在不急不忙地叫他的名字,声音轻而温柔,带着深深地怜惜与思念。肖暑在这个声音里面感觉到了比刺骨的湖水更可怕的窒息和恐惧,他张开嘴,本能地想要大口呼吸,液体开始不停地倒灌,灌满他的胃和肺,灌满他的心脏,灌满全身的每一根血管,他已经接近昏迷的边缘,肌肉条件反射般地挣扎,但那个声音的“他”剥夺了全部的机会,瞳孔里最后的光线慢慢被染红,血做的黑暗湖水温柔而细致地裹住他的四肢、缠住他的脖子…… 救命。 对不起。 哥哥。 野哥…… 一只手猛地划开了越来越厚重粘稠的液体,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 付秋野拼了命想把肖暑往上拉,但他们距离冰面已经有了一段距离,有次形态的人体重比常人更重,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力气和体温都在不断地流失。 再这么下去两个人都要陷在这里了。 付秋野用尽全力把肖暑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一边努力往上浮,一边在水里拍打着他的脸颊,肖暑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他闭着眼睛,五官被微弱的光亮照得如同一张精致的陶瓷面具,付秋野不敢多想,恐惧已经开始像湖水一样剥夺他肺里最后的空气,他用力地吻了一下怀里人的嘴唇,艰难地朝着冰面浮,但那冰面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远得让人绝望。 我还没把肖肖追回来。 付秋野咬牙,屏着这一口气浮到了水面的附近。他能够能到外面的人在疯狂地喊,再有不到半个手臂的距离就能冲出水面,但他形态转换期的小腿肌肉开始要命地抽搐,他无法再划动,很快便重新开始下沉—— “噗通”一声,又有人跳进来了。 付秋野看不清那人是谁,他的意识也开始恍惚,隐约中感觉到一个有力的手掌拉住了他的手臂,以人类无法想象的力度,带着他跟肖暑两个人飞快地浮向水面,不一会,他拉着肖暑,那人拉着他,三人一起从水里面浮了出来。 “出来了!” “快,快,把他们拉上来!” “我的老天啊,肖暑,肖暑没事吧?” “医生呢,剧组医生!” 付秋野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四肢已经冻得完全失去知觉,只靠着潜意识紧紧地搂着怀里的肖暑。好几双手把他们拖到了岸上,他抖得能听见牙齿碰撞的声音,有人给他裹上毛毯,然后想把肖暑送上担架,一下子竟然掰不开他的手。 “付总,你松手啊!”不知道谁在他的耳边喊,“肖暑危险了!” 付秋野这才突然回过神来,惶恐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用自己几乎要结冰的眼睛去看怀里的人,但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肖暑便被飞快地抬进棚里。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身边同样裹着毯子的黄岐琛翻来覆去地说,“那傻孩子,为什么就不挣扎呢?明明身体素质那么好,为什么要犯傻!” 付秋野原地呆了一会,然后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摄影棚门口,好几个助理紧张地拉着他,劝道:“付总,救护车马上来了,你别急,现在……” 他冲开门,里面脸色青白的肖暑正在不停地往外呕水,裸露出来的小手臂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绒毛,盖住冻得青紫的肤色。一个医生扶着他的头,一个医生拍着他的背部,张涟青一边哭一边把毛毯裹在他身上。 付秋野大松一口气,强烈的晕眩感和虚脱感涌上来,他靠着门沿,就这么望着肖暑,整个身体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有人扶着他在坐下,喂他喝了一点温水。没一会急救车就来了,他和肖暑被抬上了车里,黄岐琛也跟着上了车。 肖暑看上去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整个人昏沉沉地,被医务人员插了吸氧管,胸膛艰难地起伏着。付秋野就靠在他的旁边,紧紧地握着那只冰冷的手,握了一整路都没有松。 一到医院,黄岐琛便让医生把肖暑从紧急通道直接送进了病房,然后掏出特管局的证件,要求封锁整个楼层。赶来的医院并不是什么大医院,还从没有遇到过次形态的明星患者,手忙脚乱地把叫来了院长,折腾老半天,才把场面安定下来。 肖暑被37度的恒温水泡着,自我意识慢慢地回笼。 他感到全身都痛,肺部像被戳了个遍的马蜂窝,肌肉僵硬得无法动弹。带着口罩的医生正用奇特的目光注视着他,用温和的声音跟他说:“你恢复得很快,是我见过的身体素质最好的病人了。” 肖暑艰难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绒毛已经褪下去,只剩下部分冻伤严重的地方还薄薄地覆盖着。 他缓慢地让肺里面充满空气,然后极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医生给他做了冻伤和溺水的处理,半夜的时候,似乎是身体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反应,他后知后觉地发起了高烧。 但即使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和疲惫,肖暑依然无法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黄岐琛让医生在点滴里面加了安神的成分,他勉强浅眠着,像是陷在一个没有尽头的循环迷宫里面,来来回回地做着同一个噩梦。 他看到13岁的肖泽,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衣服,被几个蒙着面的男人绑在了椅子里。一个男人说:“这两小崽子长得真好看。”另一个男人又说:“别,至少要留一个。”有人伸手去摸肖泽的脸,他感到恐惧和愤怒如同由远及近的海啸,在冲到了最高点的那一瞬间,意识陷入了片刻的黑暗。 随后是熟悉的满地鲜血,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的逼真,他能够看见肖泽嘴唇上干裂的起皮被血液润湿,深棕色的瞳孔茫然无神,手臂上的勒痕已经变成的青紫。在他的不远处,一二三四个绑匪倒在血泊里面,到处都是被野兽撕扯下来的部位,旧工厂昏暗的灯光照下来,把梦境照得如同劣质恐怖电影里的廉价布景。 放我出去…… 肖暑紧闭的睫毛沾上了湿润的水汽,有人温柔地吻着他的眼角、脸颊和嘴唇,从现实世界里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他像又一次被人从溺水中救起,恐惧地猛睁开眼,浑身是汗,大口大口地喘息。身边的人在亲吻他的耳垂,声音就贴着他的左耳:“嘘——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而已,我在呢。” 肖暑茫然地偏过头,昏暗的房间里面只能看到身边人的隐约棱廓,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他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的疼痛,只剩下流进来药液的血管是凉的。身边人柔声问他要不要喝水,他条件反射地点头,那人短暂地离开,很快便扶着他的头,把杯口抵在了他的下唇处。 肖暑小口小口地喝了些温水,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迟钝的发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是付秋野。 但是他实在太累太累了,积攒过久的负面情绪全部爆发出来,身体和神经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所以当付秋野钻进被窝、将他搂入怀里的时候,他一动也不想动。 付秋野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右手,像是要安抚他一样,轻柔地、有节奏地捏着他的手心。 两人的温度在被窝下面迅速地融为一体,肖暑从他的身上闻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接近觉醒期之后,他闻起来像一块巨大的蜂蜜。 “肖肖。” 他近乎呢喃地唤他。 肖暑半合上眼睛,应激过度的心脏终于开始变得平缓。付秋野安稳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后,他感到珍贵的宁静,甚至还有一点点久违了整个世纪的睡意。 “肖肖。” 他又唤了一声,轻轻含住了他滚烫的耳垂。 肖暑从鼻子里面发出了一个音,付秋野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捏着他柔软的手心,低声道:“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你以前很喜欢的,总是会在睡前弹一遍的钢琴曲……” 付秋野开始缓慢地哼着曲调,那声音从他的耳朵里面钻进去,轻柔地牵引着他的心脏。肖暑听得入神,意识渐渐越行越远,含糊地说:“你走调了。” 付秋野把他搂得更紧了一点,轻笑了一声,依然哼着他走调的小曲。肖暑在他的声音里面顺利地滑进了睡眠里面,不是药物的强制睡眠,也不是身体的自保机制,而是像普通人一样的、正常的睡眠。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那小曲停下来了,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着他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吮吸着,他感到难能可贵的平静,侧过身,贴上了身后人的额头。 第15章 亲密 “肖暑的抑郁症是老毛病了,13岁的时候他经历了那桩绑架案之后,精神便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之后两年一直在做精神治疗,甚至有两次自杀未遂,后来在他爸妈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才从阴影里面走出来,像正常人一样上了学。” “什么样的绑架案?” “这个我不能跟你说的太细。肖暑和他的双胞胎哥哥同时被绑了三天,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除了肖暑以外只剩下一地的尸体。肖泽是被流弹击中死亡的,其余绑匪是被觉醒的肖暑一个个咬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他总觉得是他害死了肖泽,所以才会有这么严重的精神问题。”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情。” “付先生,瞧你这话说的。如果能够轻易地把这些东西说出口,也就不是什么大毛病了。” 付秋野下意识地从衣服里面抽出了一根烟,正要点的时候才想起来这里是病房门口,又把烟放了回去。一个晚上的时间,黄岐琛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色的痕迹,整个人都看上去很憔悴。 “他们出事的时候,我是营救队的队长,”他也忍不住掏出了一根烟,没有抽,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肖暑被救出来时的那张脸,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无论怎么都忘不了……” 付秋野感觉胸口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他偏头看了一眼病房里面,天刚亮,灰蒙蒙的光线来不得穿透窗帘,肖暑安静的侧脸埋在被子里,像看不真切的脆弱瓷器。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付秋野哑声说,“他……”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昨天在水里拖住肖暑的时候,他一下都没有挣扎过。如果再晚上那么几秒,付秋野根本不敢去想会怎么样。 “他从来没有真正怪过你,”黄岐琛说,“他一直在积极地接受治疗,只是治疗效果一直不怎么好,大约是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没法再维持这段婚姻了吧。” 付秋野的手背上迸出青筋,摁着门框半响没说话。 黄岐琛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病房门口离开了。 没走几步,他便看到陈晓正紧张地站在走廊拐角处,眼睛下面一对大大的黑眼圈,见到前辈走过来,忙小声问:“肖先生怎么样了?” 黄岐琛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道:“我觉得你挺顺眼的。” “啊?”陈晓愣了一会,“您说什么呢,肖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黄岐琛摆摆手,叹气道:“没事,先应付媒体吧。” 陈晓还是不放心,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忍不住趁黄岐琛打电话的时间,快步走到了肖暑的病房门前,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肖暑还躺在病床上面,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连着点滴,似乎睡得很平稳,露出来的小半边侧脸一动不动。而在他的病床边上,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的付秋野正俯着身,小心翼翼地隔着被子吻了一下床上的人。 陈晓的呼吸一顿,怔怔地望着这一幕,握着门把的手又慢慢松开,随后悄无声息地从房间外面退了出去。 黄岐琛依然站在走廊的尽头等他,看了眼他脸上的表情,什么都没说,伸手搭上他的肩膀,道:“走,哥请你吃饭,吃饱了好干活。” 陈晓点了点头,嘴角僵硬地勾起微笑:“谢谢琛哥。” 他们走了没多久,肖暑就醒过来了。 他几乎快要忘记这种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睁开眼后愣愣地看着头顶昏暗的天花板,大脑深处发出舒服的颤栗,连身体强烈的不适都忽略了。 睡着前的事情都好像隔了一整个世纪,他花了好一会才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心狠狠地一沉,然后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正对上另一双专注的眼睛。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很暗,付秋野坐在病床边上,背着光,脸有些看不大清楚。 “还早,再睡一会吧。”他说。 肖暑的目光微微往下,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 以此为记忆原点,他完整地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狼狈失态,还有那一首一直在走调的歌。 肖暑把手收了回去,脸往被子里沉了沉,哑声道:“黄岐琛呢?” “他去找公关做方案了,”付秋野握住自己的空手掌,“我给你倒杯水吧。” 肖暑的视线追随着他,因为觉醒期的原因,可能再加上昨天的救援,他手里的水杯端不太稳,水面总是在起伏着,一下一下的,折射着窗帘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 肖暑没有拒绝,他实在是渴了,高烧了一整晚,体内能够流失的水分都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他自己端着杯子喝完了一整杯,然后难受地重新躺回了床上。 “昨天的事,多谢。你没什么事吧?” 付秋野笑了一声,伸手帮他把被子掖好:“你以前可不这么客气。” 肖暑没说话,他重新握住了他的手,声音轻下来,半哄半劝地说:“再睡一会,才六点。我就坐在这里陪着,你放心睡。” 肖暑本来想说睡够了,但久违的优质睡眠对他来说太宝贵了,也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他就这么任由付秋野握着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付秋野还像他承诺的那样,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他的床边,两人相握的手心里出了薄汗。 “你……” 这一回,付秋野主动松开了手,按了床头铃,把医生叫了过来。 医生做了一通检查,又说了一堆注意事项,肖暑没有怎么认真去听,医生一走便翻开被子准备下床,结果冻伤的腿刚碰到地面就软了,几乎是朝着地面直跪下去,又在半途中被人牢牢地架住,重新拉了起来。 “慢着点,”付秋野皱着眉头,“去洗手间是吧?” 肖暑很少在人前露出这么狼狈的一面,多少有些不自在,生硬地说:“你去休息吧,让护工过来就行。” 付秋野就跟没听到这句话一样,扶着肖暑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肖暑现在没力气跟他辩,只好跟着他一步一步地跨,从病床到洗手间不过二十几米的距离,竟然硬生生地走出了一身冷汗来。 付秋野架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掀开了马桶盖,然后再自然不过地开始扯肖暑的裤腰带。 肖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瞪着他,尴尬地说:“你出去。” 付秋野还没松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自己站得稳吗?” “出去。”肖暑咬牙又重复了一遍。 他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出去的时候替肖暑关上了门。片刻,从里面传来了冲水的声音,等得担心地付秋野径直推开门,里面的肖暑正在系带子,整个人被开门声惊了一下,差点撞上一边的洗漱台。 “付秋野!” 付秋野忙上来搀住他,道:“等病好了,你想怎么找我算账都行,就当可怜我一下,我昨天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一边说着,他已经麻利地替肖暑挤好了牙膏,倒好了水。肖暑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想到昨天冰水里面那个拼命把他往上拉的身影,没有再说什么,开始沉默地刷牙。 已经刷过牙的付秋野干脆也拆了一支一次性牙刷,陪着肖暑一起刷牙。两人并排站在洗漱台前面,肩并着肩,手臂偶尔会不小心碰在一起,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刚结婚的那会,厮混了一整个晚上的两人同时睡过了头,肖暑急着去剧组,付秋野急着去公司,于是都挤在同一个盥洗室里面,不小心拿混了彼此的毛巾,然后咬着牙刷含含糊糊地讨论什么味道的牙膏更好。 两人显然想到了同样的回忆,所以谁也没说话,默默地漱了口,付秋野替他拧了一把温热的毛巾。 肖暑接过毛巾的时候说:“野哥,你不必这样。” 付秋野说:“你忘了我在追你吗?” 肖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温热的毛巾覆在脸上,很疲惫的模样,缓慢地呼出肺里的空气。 视野被毛巾遮挡的这一段小小的时间里,肖暑感到自己的手被身边的人拉了上来,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于是摘下毛巾,付秋野已经结束了那个短暂的吻,还是刚才的模样,搀住他的手臂,轻声道:“走吧,去吃点东西。” 第16章 玫瑰 刚喝了两口粥,他的心理医生被黄岐琛临时从J市叫来了这边,准备跟肖暑仔细聊一聊他的心理状况。 付秋野说让肖暑喝完这碗粥,然后带着医生去了门口,想单独跟他问问具体病症,但这个治了肖暑好多年的田医生嘴紧得很,微笑着把付秋野的问题打发了回去,闲聊了一会,等里面的肖暑吃完了东西。 肖暑看上去情绪不太高,医生也没有打算在他这个身体情况下聊太多,关上门跟他在病房里待了一段时间。付秋野就等在门口,无聊地翻了翻手机。 一打开SNS,他和肖暑的合照再一次占据了等待界面,进去之后热度榜首挂着“肖暑溺水”,紧跟其次的是“付肖复合?” 付秋野挑起眉,点进第一条里。 昨天晚上不知道从哪个环节流出去了一个模糊的视频,拍的是肖暑被急匆匆送进急救室里的情景,付秋野那个时候还没有离开,就在与他并排的病床上,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被给了一个不清晰的特写。 底下的评论已经炸了,目前情绪最激动的就是肖暑的粉丝。热评第一条是一个叫做“今天也在努力爱肖暑”的用户发的“暴哭!!深夜刷到自己的爱豆出了事故还跟渣前夫疑手牵手我TM哭得喘不上气……”,有接近八万人给这条评论点赞,评论的下面又有一大堆评论让肖暑养好身体养好眼睛不要再瞎了,还有掐剧组安全措施没做好的,还有各种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简直一锅乱粥。 肖暑的工作室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发过通告,针对他溺水一事做了些说明,让广大粉丝不用担心,肖暑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在休养中。但就复合一条,黄岐琛暂时还没有安排公关对应。 《夕影花语2》的剧组官博也发了申明,同样也是解释肖暑溺水的情况,然后对安全措施的疏忽表示诚挚的歉意,在结尾的时候通报了冰面破碎的事故伤亡情况,里面提到《夕影花语2》的制片人付秋野在援救过程中同样受了轻伤。 这条申明下面已经掐成了一团,付秋野难得也翻了一下自己的主页,他几周前发的“这次换我来追你。@肖暑”已经被网友们轮了一遍又一遍,评论量居然已经突破了十万。 付秋野跟组的这段时间,把公司丢给了亲信的副总代管,这时只感觉火气蹭蹭地往上冒。他关掉app,给刚接手《夕影花语》的营销部长打了个电话。 那边秒接起来,刚喊了一句“付总”,付秋野就火冒三丈地骂道:“你们这通告写的什么玩意儿?这种东西也敢往上面发?我是挂空名的是吧,连个汇报都没有,干脆你来做这个总经理!” 那边开始飞快地解释,说是考虑到您的名声问题,付秋野越听越火大,走到走廊尽头里:“别跟我扯这么多,肖暑脱离了华虹你们就无所谓了是吧?马上联系肖暑经纪人做方案,再让我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掐架你就年前滚蛋!” 挂完这个电话,他又打给了黄岐琛。 黄岐琛没接,倒是肖暑的助手给他回了一个短信:“琛哥在二楼开会,您有什么事吗?” 付秋野直接下楼,去了他们找医院借的一个小会议室。黄岐琛已经行动力极强地叫来了团队公关,总共五个人,正在跟别的什么人开视频会议,起初黄岐琛还没有看到他进来,一边的同事用手肘戳了他好几下,他才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付秋野后愣住了。 付秋野道:“公关太慢了,我现在让营销部的人控评。” 黄岐琛皱眉提醒他:“付总,我们已经从华虹脱离出去了。” “我知道,”付秋野说,“但你别忘了,我现在是《夕影花语》投资方。” 黄岐琛一时无言,肖暑在华虹的这几年,他早就见识过了付秋野的手段和资源,这个时候多少有些犹豫。 付秋野已经用手机连上了他们的视频会议装置,把公司里最厉害的几个公关都拉进来,肖暑做心理治疗的这一段时间里面,他把两个团队拉在了一起,飞快地敲定了方案开始准备实施。 前后不到四十分钟,肖暑还在做治疗,他已经重新回肖暑的病房,上电梯之前遇到了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拖着大行李箱的陈晓。 陈晓见到他,很客气地低头喊了声:“付总。” 付秋野对这个新助理没什么印象,只“嗯”了一声。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你等下。”付秋野停下脚步,叫住了他,“怀里抱的什么东西?” 陈晓看了一眼怀里的玫瑰,有些尴尬:“粉丝寄的东西,我怕一起塞箱子里弄坏了。” 付秋野从他手里接过玫瑰花,小小的一束大约是19朵,花香很浓,浓得简直超过了普通鲜花该有的香味,他一凑近便打了个喷嚏。 这香味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谁送的?” “寄东西的人太多了,我得回去查一下记录才知道,”陈晓说,“肖先生花粉过敏,这些都不会拿到他跟前的。” 付秋野翻了一下花里面的卡片,上面用印刷体写着:“保重身体,我爱你。”没有落款。 付秋野盯着“我爱你”三个字看了好一会,眉头已经不爽地拧成了一团:“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的粉丝都这么奔放的吗?” 陈晓在一边尴尬地笑,付秋野把花重新塞给他,满心别扭地进了电梯,胃里像被灌了一带瓶子醋,走着路都能冒出酸气来。 他知道肖暑人气很高,许许多多的小姑娘天天在网上喊男神喊老公,他之前也不怎么在意,这回直接撞上了送花的,就跟被针尖扎了一下似的,说不上来的不舒畅。 电梯门开了,刚好田医生从肖暑的病房里出来,他张嘴正要打招呼,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两下,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往头顶涌,然后就这么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等到这股莫名其妙的心悸过去了,付秋野开始感觉到身体在发热,刚好田医生走过来,关心地问:“您没事吧?” 付秋野下意识地伸手扯开了衬衣衣领,缓了几秒才道:“没事,没休息好而已。肖暑怎么样了?” 田医生笑了笑没说话,付秋野于是也没再问,跟他道了谢,大步朝着房间里走去。进房间的时候肖暑已经换下病号服,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和短裤,此时正靠在病床上,右腿垂在床边,左腿放在床上,微微弯腰,似乎是努力想把僵硬的肌肉拉直,手来回敲着自己小腿肚子。付秋野一眼看过去,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就这样直直地撞进视野里面,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到了被短裤遮盖了一点点的大腿根,刚才在电梯门口的那股火蹭地一下子就蹿起来了。 肖暑抬头看了他一眼,也许是刚刚跟自己的心理医生聊过,他的眼睛微微反射着光,看上去说不上来的柔和。 就这么一眼,付秋野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喉结滑动一圈,感觉自己起反应了。 “肖肖……” 肖暑跟他住了这么多年,一看他眼神就挑起了眉,拉过被子盖住腿,冷声道:“洗手间里有凉水。” 付秋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跟肖暑亲热过了,此时胸口一阵阵地发烫,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片刻,他真的走到洗手间里洗了把冷水脸。 12月的冰水拍在脸上,付秋野狼狈地抬起头,在镜子里看了一眼里面的自己,听到了外面肖暑关门的声音。 他呆了好长一段时间,眼前来来回回地晃动着肖暑那双近乎完美的腿,半响,才突然想到了那束香味奇特的玫瑰。 第17章 下药 肖暑已经不在病房里面了。 付秋野下楼让陈晓把玫瑰花再拿出来的时候,陈晓道:“肖先生刚才来过一趟,让都处理了。” 付秋野皱眉:“他在病房里好端端地来这里干什么?” “说是过来跟琛哥谈一下公关的事情,刚好我在收拾东西。”陈晓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他花粉过敏,远远看见玫瑰花就让扔了。” “扔到了哪里?” 陈晓说丢了垃圾桶。 付秋野把王崇川找来,一个集团老总,一个次形态医生,两人哼哧哼哧地从医院的垃圾桶里重新翻出了那束玫瑰,现在这束花散发着混杂了浓郁花香和垃圾桶的味道,王崇川的鼻子一凑过去便打了个喷嚏,差点没吐出来。 “我去,太难闻了,”王崇川揉着鼻子,“这他妈谁送的,敢在里面掺催.情药……等下。” 他的表情突然凝住,一只手小心地捂着鼻子,凑过去又闻了下。 闻完,他把花重新丢进垃圾桶里,干呕一声,冲进旁边的洗手间里用凉水冲脸,一副被熏得要翻白眼的表情,靠在墙上喘了半天。 “你哮喘?”付秋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就闻个花吗,也没夸张到这个地步吧?” 王崇川看上去真的不太好,腿脚都是软的,走两步便挂在了付秋野身上,额头上蒙了一层冷汗。付秋野伸手去摸他的手心,里面是冰凉的。 “这玩意……是专门针对次形者的催.情药,”王崇川看上去还想吐,每个字都带着鼻音,“我们在组里做过抗药训练,我闻到那味道就……想吐……” 说完,他捂住嘴,冲到洗浴台边,又是一阵干呕。 付秋野的眉毛已经拧了起来。 肖暑从来没有公开过自己的次形态,这件事情是保密中的保密,别说一般的粉丝,哪怕是亲密合作伙伴或者圈内好友都不可能知道。就比如这次被紧急送进医院,黄岐琛已经跟所有见过他身体异常的医生签过了保密协议,加上特管局的监督和威压,泄露的概率不大。 “能查么?”付秋野沉声问。 王崇川没有立刻回答,他扶着洗浴台缓了好一会,又重新洗了把脸,稍稍缓和了一些才开口道:“能查。” “这种药是禁药,体制内的人都很难弄到,送花的人有点来头,可以从药源查起,”他的声音里带着鼻音的含糊,“不过你家大哥不是在追肖暑吗?他那个级别的人弄点这个是小意思,动机也……” 付秋野的脸色顿时变了:“你他妈再说一遍?!” 王崇川吓了一跳,小心地看了一眼付秋野脸上的神色,犹豫了几秒:“……可以从药源查起?” “再后面那句!” “额……你家大哥在追肖暑?” 付秋野阴沉着脸,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王崇川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头:“我以为你知道来着,我也是听剧组里的人八卦说的……” 付秋野的表情看上去相当危险,全剧组都知道的事情,他之前住院的这几天,居然没有一个人跟他提起来过。 付秋明果然到现在还惦记着肖暑,林薇薇那件事跟他十有八.九脱不开关系。 他感觉自己太阳穴处的青筋在一下一下跳动,强烈的愤怒夹杂着一丝慌乱席卷了他的情绪,当年肖暑跟他结婚之前,的确是付秋明先跟肖家提出婚约,而且听说肖父肖母也更喜欢他大哥而不是他。 付秋野的大脑一下子有些乱,道:“你先查玫瑰花的事情,这事我知道了。” 王崇川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查付秋明吗?” “不,不是他干的,”付秋野咬紧了牙关,“他不会干这种低级的事情。” 王崇川还想问什么,付秋野已经大步从洗手间里走出去了,他现在迫切地想要见一见肖暑,没有了那一纸结婚证之后,他第一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肖暑已经是单身人士,他可以追他,别人也可以追他,甚至肖暑可以拒绝他去跟别人在一起。 光是想到这件事情,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变的滚烫,每一下都灼烧着自己的肺部,连带被药物控制着的身体形态也变得不怎么稳定,手臂肌肉又开始痉挛。 付秋野火急火燎地回到病房里,肖暑不在。护士说他去做治疗了。 于是他就坐在病房里等,等到快傍晚的时候,护士进来提醒他吃饭,他问肖暑去哪儿了,护士道:“肖先生情况比较特殊,已经申请了在家休养,现在正在办手续。” 付秋野呆了几分钟,下楼赶到二楼办理退院手续的地方,只有黄岐琛在那里办手续,他问肖暑呢,黄岐琛道:“剧组现在天山湖取外景,他非得过去看,我让陈晓陪他过去了。” 早上他还扶着走不稳路的肖暑上洗手间,甚至有了难得的温存时间,不过是一天的时间而已,好像一切都只是假象。 付秋野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自己打了个车去了天山湖,到那边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天边最后一丝橙色的残阳,勉强照亮着一片到处都静悄悄白茫茫的景区。走到靠近天山湖的地方,《夕影花语》的剧组的灯零零散散地亮着,肖暑坐在轮椅里面,难得裹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正专注地看着摄像机的东西,背影被昏暗的光映成一个浓重的黑色剪影。 付秋野安静地走到他的身后,陈晓和两个工作人员发现了他,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微微弯下了腰。 肖暑正在看自己坠冰时的回放。 高清摄像头拍下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那时的夕阳要比现在来得绮丽、炫目得多,肖暑正迎着光,颜色不深的瞳孔和白皙的皮肤在夕阳里几乎要变得透明,他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爱人,动人的悲伤正在一点一点汇聚,却又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凝固了。 他的视线微微往下,望向了冰面上的某一块,随后开始发愣。汇聚的悲伤很快被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真实、更让人难以呼吸的悲痛和恐惧。雪后傍晚的冷冽空气里面,他看上去快要窒息了,鼻翼快速地起伏,额头上蒙上了一层晶莹的薄汗。 随后是张涟青惊恐的叫喊,还有剧组各种混乱的杂音,摄像头却依然静止地对着肖暑的脸,忠实地记录下来他的苍白的嘴唇、面具一样的皮肤和脚下即将崩溃的冰面。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肖暑的嘴唇轻轻蠕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付秋野从身后搂住了他。 肖暑猛地坐直了腰,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呼吸急促,茫然又恐惧地回过头来。付秋野在他有所反应之前温柔地堵住了他冰凉的嘴唇。 半个剧组都在看他们,他们的视线被彼此的瞳孔充满。 肖暑的焦距慢慢拉近,剧烈起伏的胸腔开始变得平缓。 付秋野轻轻蹭着他的嘴唇,温暖的右手心贴着他蒙了冷汗的后颈,像安抚一只受惊的波斯猫。 “这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他极低地说,“没有什么好怕的。” 肖暑久久地凝视着他,似乎在努力让自己从过于激烈的情绪里面脱离出来。 付秋野用力揉了揉他带着冷气的发丝,离开了他的嘴唇,站直身体,对一边的陈晓道:“他吃了吗?” 陈晓小声回答说:“中午喝了一些粥,晚上吃了小半碗面,还有半个苹果。” 他从他手里接过了轮椅背,将肖暑推到了湖边插电的小太阳边上,像是要把他体内的阴影和冰冷都烤出来。肖暑依然没有什么反应,苍白的脸被小太阳的暖光映着,垂下视线望着冰面上发呆。 付秋野就站在他的身后,在心里翻滚了一整天的疑问和不安沉淀成冰渣,安静地陪他发呆到最后一缕夕阳也从湖面尽头沉进去。 剧组准备收工了,付秋野想问他要不要再吃一点什么,肖暑总算开口了,声音沙哑,疲惫地说:“就这样吧,我不演了。” “好,”付秋野说,“不演了,回J市好好休息。” 肖暑缓慢地从肺里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18章 直面 第二天一大早,肖凌云让人开了直升飞机过来,直接从酒店顶楼把肖暑接回去了。 黄岐琛很可能跟老局长汇报了什么,坠冰那件事情之后,肖暑被老爸老妈严防死守地看在家里面,上午陪着夏恬置办年货,下午做治疗,晚上跟肖凌云做体能训练,既不赶通告也不去各种年会,连颁奖都缺席,整个从公众视线里面蒸发掉了。 肖暑的后援会发起了#寻找肖肖#的话题,在热度榜上挂了几天,但工作室的账号和肖暑的个人账号都安安静静的,一直到除夕的前一天晚上,肖暑在暖气十足的厨房里穿着背心、踩着拖鞋打蛋的时候,夏恬偷偷拍了张儿子的背影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里,又被人传到了网上,才终于让粉丝放了心。 相比肖暑,付秋野才是真正的消失。 从G市回来之后,他公司年末的董事会没去,所有文件都线上审批,别墅里面空无一人,除了偶尔给肖暑发几条信息以外几乎和外界完全断开联系,肖暑没问,但肖凌云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提起来,道:“付秋野最近跟我之前的一个下属呆在一块,你知道吧?” 肖暑没抬头,专心致志地咬着一块鸡骨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肖凌云见他没反应,又补充道:“叫王崇川的,年纪挺小,是一个优秀的次形医生,长得还不错,腿长。” 肖暑把干干净净的鸡骨头整齐地排列在装剩菜的纸上,擦了擦嘴角,放下筷子:“还有人知道这事吗?” “就我和我秘书,”肖父说,“你怎么想?” 肖暑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爸:“我什么怎么想?” 肖凌云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然后喝了一口汤,不动声色地说:“没什么。” 之后饭桌上肖凌云就再也没提过这事,收拾碗筷的时候,肖暑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爸,这事您帮忙保密一下。” 肖凌云哼了声,坐在沙发上开始看报纸,左右都没答应他。 考虑到肖暑的身体情况,今年过年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回老家,就在J市里一起过年。夏恬跟肖家那个顽固的老头子关系一般,留在J市特别开心,拉着肖暑陪她办了一屋子的年货,除夕大早就开始忙活,亲自动手大扫除、挂红灯笼,天没黑就做了一大桌饭菜。 客厅里在放春节联欢晚会的预热,远处隐隐约约有烟花的声音,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肖暑穿了一件宽松T恤和短裤,光脚踩在地板上,给肖父拿来了三个杯子,肖凌云扬了下脸,道:“去,再拿一个。” 正高兴地跟小姐妹聊天的夏恬一下子安静下来,开始朝着老公使眼色。 肖凌云当作没看见,让肖暑把杯子放下,这一次说得更明白:“再拿一个,也敬敬你哥,难得只有我们三个一块过年。” “肖凌云,你干什么呢?”夏恬皱起眉,“大过年的,你……” “没事,妈,”肖暑看上去还算平静,“是该陪我哥喝一杯。” 说完,他转身去厨房里又拿了一个杯子。家里一时间没人说话,只剩下电视里热闹的春晚倒计时。 肖暑倒了四个杯子的酒,分别放在了之前习惯的四个座位上。 肖凌云先举杯,接着肖暑和夏恬也举杯,只剩下最后一个空座位上的酒依然寂寞地摆着。 “来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宝贝。” “爸,妈,哥,新年快乐。” 三人碰杯,喝了一口,气氛有了短暂的僵持,夏恬笑着让他们快尝尝,很快餐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和谐,肖暑又去了一次厨房,盛了饭和菜放在肖泽的座位上,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戒酒之后,肖暑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喝酒,抿了一下就放下来。但吃到一半他开始感到有些微醺,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除夕,整个情绪都飘乎乎的。 这种感觉很不赖,甚至让他想玩架子鼓,或者给工作室里的人挨个问候一下。 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饭菜都冷了,喝了酒的两人情绪高涨,夏恬在聊最近看上的一个美容项目,肖凌云一脸严肃地不许她去,一个撒娇,一个努力不动摇,突然门铃响了。 肖暑让他两坐着,自己去开门。 透过猫眼,他看见付秋明穿着长风衣、拎着两袋东西站在门口。 肖暑皱眉,看了眼时间,现在是除夕夜的晚上九点半,哪有这个点来人家里拜年的? 他犹豫了一下才拉开门,温暖的光线从他的身后涌出去,付秋明微微眯了下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肖暑T恤上方的锁骨。 肖暑侧过身:“除夕快乐,明哥。” 付秋明弯起一个很温和的笑:“除夕快乐,小暑。” 肖暑没再应,不怎么热情地往客厅里面走。付秋明在门口换了鞋,也不觉得尴尬,道:“肖局,恬姐,不好意思这个点打扰你们。” 刚才还喝得半醉跟老婆拌嘴的肖凌云一秒切换成工作模式,站起来跟肖暑道:“你陪你妈再喝会”,然后又转向付秋明:“你跟我来书房。” 付秋明又客套了几句,嘴甜地把夏恬夸高兴了,才跟着肖父去了书房谈紧急工作。肖暑本来难得地感到高兴,这会儿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看了看桌子,道:“妈,你先去睡吧,我把东西收了。” 夏恬喝得晕乎乎的,见老公忙去了,就说上楼洗澡。刚才还热热闹闹地客厅一下子只剩下肖暑一个人。 肖暑把给肖泽的那副碗筷先收起来。 然后才一样一样地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该倒的倒,该洗的洗,该放冰箱的放冰箱,收拾完了之后就站在厨房里面点了根烟。 莫名其妙地,他想给付秋野打个电话。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咬着烟看了会,桌面突然跳进了来电模式,来电人,付秋野。 肖暑盯着那头像,像是要跟自己较劲似的,硬是等到了震动的最后一下,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里的人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在很安静的地方,先是笑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肖肖,借个火吧。” 肖暑猛地抬起头,异于常人的视力准确地穿透整个昏暗的花园,落在了被镂花铁栏杆之外的小路。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他家花园外面,显然是有过权限的车,因为家里的报警器毫无动静。车里没有开灯,但是肖暑依然捕捉到了驾驶座上的人影。 两人隔着除夕的浓重夜幕短暂对视,肖暑很惊讶他的五感已经开始强化,看来觉醒期过得还算顺利。 他有许多问句在嘴里兜了一圈,最后吐出来时变成了陈述句:“门口有值班的保安,你可以找他们借。” “别这样,”付秋野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脆弱,“我都快哭了。” “……” 肖暑紧紧地捏着手机,心脏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他看见付秋野从车上下来,就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寒风里站在了他家的铁门外。 肖暑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他挂了手机,按了开门的开关,站在门口数着付秋野穿过花园的脚步声,在他按响门铃之前拉开了客厅的门。 一个带着浓重寒意的怀抱几乎是同时扑了过来,快一个月没见面的付秋野用力地抱着他,又在肖暑可以接受的极限处松开了手,冻得发红的鼻子吸了吸,朝着他露出了笑容。 他看上去有些糟糕,脸色苍白,嘴唇上甚至有干裂的起皮。 肖暑没说话,带着他进了厨房,拉上门,就跟电话里约定地那样给他点了根烟。 付秋野用力地吸了一口,目光几乎要凝成实体,一寸一寸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 两人都沉默,肖暑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就着刚收进冰箱里的剩菜,给他简单地做了份炒饭。 厨房里没有凳子,付秋野也没说要坐,就这么站着,先是快速地喝完了一整杯水,然后开始慢慢地、一勺一勺地吃炒饭。 一时间只剩下他极轻的咀嚼声,还有电视里音量不大的小品节目。付秋野吃得很认真,认真到了努力的地步,肖暑敏锐地察觉到他其实胃口并不是很好。 但他还是把碟子里的炒饭吃得一颗都没有剩,然后自觉地洗碗、擦干,重新靠在了台面上。 付秋野道:“谢谢。你怎么样?” 肖暑只点了点头,看上去总带着冷淡感的脸被厨房的暖光软化,右眼角下的小疤宛若一颗漂亮的泪痣。 付秋野自嘲地笑了笑:“抱歉,我本来没有打算在这个时间里打扰你,告诉自己看一眼就走,只是遇见付秋明也来了,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 肖暑“嗯”了一声。 付秋野的手一下一下地敲着大理石的边缘,一动不动地看着肖暑。 “付秋明那个人,怎么说呢,他藏得很深,而且功利性很强,看上去对谁都一片真心,其实谁也不会放在心上,说利用就利用,说背叛就背叛。肖肖,你不会喜欢他那种人的,他不合适。” 肖暑望着他没吭声。 “真的,”付秋野拉住他的手,皱起了眉,“他真的不合适,林薇薇的事情,还有掺了催.情药的玫瑰,肯定都跟他有关系,肖肖,你……” 肖暑突然用力地扯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付秋野猛地停下声音,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正看见付秋明站在厨房外面,礼貌地敲了敲玻璃门:“小暑,跟你说两句,可以吗?” 付秋野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 第19章 煎熬 “大哥,还真是巧啊。”付秋野往前两步,把肖暑半个挡在身后,嘴角勾起一个冰凉的笑,“今年怎么还有空从主宅出来?” 付秋明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两人短暂的对视,彼此都是冰凉不带温度的眼睛,除了五官里有相似感以外,浑然不像是一对兄弟。 付秋明笑了一声,道:“是挺巧的,我也没想过会再在这遇到四弟。” 短短的几句交谈,□□味已经很浓了。肖暑多少知道一点付家的情况,他们家里每一代都是熬鹰一样的养法,手足之间与其说亲情,不如说是靠着强大的家族使命感维系起来的利益共同体。除了他们的家族叛徒付秋野以外,肖暑对所有付家人都毫无好感。 但这是在他家里,付秋明是他父亲器重的属下。 肖暑没有甩付家老大脸色,也没有给野哥难堪,平静地开口道:“抱歉,二位,我要准备休息了,祝你们除夕快乐。” “肖肖……” 话没说完,付秋野伸手想要拉住他的手,刚好遇上肖凌云从书房里面出来,看到付家两兄弟都在客厅里吃了一惊,奇怪地说:“今年怎么都来我家集合了?” 付秋野放下手,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喊了一声:“肖伯。” 付秋明道:“最近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四弟了,在这里碰见也挺巧的估计是跟我一样,被您家里的饭菜香味吸引来了。” 肖凌云看了眼自己儿子的表情,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一挥,道:“好了好了,大除夕的,都早点回去歇着吧。再晚点儿你们家老头子估计要上门问我的罪了。” 肖局开了口,他们两个晚辈也没法再多留,各自道了别,说了几句吉祥话,但是谁都没马上走。肖暑受不了这氛围,在两道目光里面先上楼回了卧室里,不一会才听见他们两兄弟关门离开的声音。 从卧室里面可以看见他们两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一前一后地从小区里面开车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肖父也已经睡下,整栋楼里面只有肖暑的房间还亮着灯。他坐在卧室的飘窗上面,失眠,拿着一个乐谱在无心的看着。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再过十几分钟就要进入新的一年了。 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又重新开回了他家楼下,正停在他卧室所对的小路上,这回更加小心地把近光灯也关了,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 肖暑放下谱子,拨开窗帘看了一眼。 十二点,付秋野一秒不差地给他发短信:“新年快乐。” 肖暑没有回,把谱子合起来。过了会,他又发了一条新的短信:“接下来我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肖肖,永远不要相信付秋明。” 肖暑看了,还是没回。 “觉醒失败的话,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再让我看一眼你好吗?” 肖暑皱起眉头,新的一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总归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他从飘窗上下来,灯光刚好把他俊挺的身影投在了窗帘上,他换了一件睡衣,走到门口关了灯,整栋楼最后的光亮也熄灭了,肖家陷入了安静的夜晚。 付秋野最后还是没等到肖暑的回信,看着里面的灯熄了,有些无奈地笑笑,发了一句“晚安”,然后悄无声息地发动车子,从肖家离开了。 付秋野说消失就真的消失,连肖暑都失去了他的所有消息。 因为付秋明是局里的二把手,那种涉及到次形治疗的医院是不可能去的,信不过的私人医生也没法找,一些管控的药同样得通过特殊的渠道入手。付秋野身边就一个王崇川,也许现在只是待在自己的某一处房产里,一边管着自己集团里乱七八糟的事,一边躲着付家的打探,慢慢地在自己的觉醒初期里煎熬。 过完年,付秋野就29岁了。 从来没有人在这个年纪里觉醒过,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谁也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哪怕是十几岁就吃药从家族里脱离出来、心狠手辣无所不能的付秋野,在自己的生理变化面前,也许消失着消失着,最后只有一个王崇川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前夫没了。 肖暑在除夕之后做了好几次这样的梦,初八黄岐琛来家里拜年,跟肖父打申请要把自家艺人提出去干活,肖暑私下找他要了王崇川的联系方式。 黄岐琛还不知道王崇川在做付秋野的私人医生,肖暑找他要电话的时候还吓了一跳,道:“你怎么还认识王崇川那小子?” 肖暑说曾经找他治疗过,然后给王崇川发了短信,只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加一句话“林怡,这个人可以信任”。 过了两天,林叔给他打电话,听起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上来就说:“肖暑,付秋野怎么回事啊,他私人医生突然找到我,说他现在觉醒有些麻烦?他都这个年纪了,逗我玩吧?” 肖暑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求他,声音放得很轻,道:“林叔,看在我的面子上,求你帮一把吧。人好好的就行。” 林怡在电话里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没说话,似乎在消化这个爆炸性消息。 “他来离婚体检的时候的确有些指标不太对劲,”他压低了声音,“但我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这么大才觉醒,老天……这太难了,根本不可能。” 肖暑的呼吸有些沉重,手捏着手机壳的边缘,指关节泛起了白。 “王崇川有说什么吗?”他问。 林怡犹豫了一下。 “听他的语气……情况似乎不太好。但具体的东西没有跟我说,就找我要了一些药和器械。我现在就联系他,去他那边看看。” “好,”肖暑的嗓子发紧,“谢谢林叔。” 林怡举着电话还没挂,过了会,突然无奈地笑了一声,叹道:“你啊……付秋野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肖暑垂下眼没说什么,只重新道了一次谢谢,林怡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肯定把他救回来。” 电话挂了,肖暑忍不住咬住了指甲,有些焦虑地皱起眉。 第20章 觉醒(一) 林怡虽然说了要过去看看,但之后又是好几天没有联系肖暑。好消息没有,坏消息也没有。 新的一年,肖暑的工作也不多,只是都做得有些心不在焉。一次刚从广告拍摄棚里面出来,他看见付秋野的助理站在黄岐琛的旁边,看到他跟看到什么稀奇宝贝一样眼前发亮,往前大走两步,喊了一声:“暑哥!” 肖暑最近总绷着一根弦,第一反应是付秋野出了什么事情,忍不住心头一紧,盯着助理先皱起了眉。 助理被他严峻地表情吓到,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迟疑几秒才小心地道:“暑哥,我知道我不应该来打扰你,但是付总最近消失了……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投资项目现在没人可以拍板,您手里面还有30%的股份,现在除了付总,您就是最大的股东了。” 肖暑感觉到自己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松开眉头,道:“离婚协议上我已经写明,所有华虹的股份全部归还付秋野。” 助理苦笑:“您还不知道付总,他到现在还没签呢,法律上那些股权都还在您身上呢。前段时间年底分红入账,您没看账户?” 肖暑还真没看账户。 他看了眼黄岐琛,黄岐琛耸肩,表示这事他管不着。 肖暑在摄影棚的休息区里坐下,当场打开账户明细看了一眼,半个月前的确入了一大笔华虹的款进来。 他已经预感到没有什么好事,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付秋野走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 “他说要去……旅游散心,”助理观察着他的脸色,“然后做了一个详细的授权文件,分领域授权给了几个副总和董事,但是这次的事儿太大了,没人敢拍板,也不知道付总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投资?” 助理说:“市中心有块地,付总一直想把它买下来建一个影视主题的游乐园,把华虹推出过的最火的IP都放进去,但那块地是有个烂尾楼在的,涉及到很麻烦的债务问题,之前付总也调查了很多,但没有做出指示。刚巧他授权出去的第二天,那块地宣布准备拍卖了。” 肖暑问:“大概会套进去多少流动金?” “一半左右。” 肖暑重又皱起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自己被一张看不见的蜘蛛网黏住了,有人在另一头拉着丝,把他一点一点重新拉回原来的位置上。 在一旁听完了的黄岐琛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掺和这个烂摊子,肖暑一时间没说话。 华虹的内部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干净,从林薇薇那件事情上就能明白。事业做大了之后总有人会生出别的心思来,付秋野虽然离婚后清理过一次高层,但这事还真说不好,这种事情如果有人在里面下个套,里外应和,一下子把流动资金都套牢,华虹可能就真要伤筋动骨了。 肖暑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先把资料发我。” 黄岐琛在一边叹了口气。 助理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连应好,从包里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大沓资料,肖暑粗略地翻了一遍,道:“我不要这些乱七八糟的,只给我付秋野查的那些。” 助理站在旁边清理了半天,最后剩下小半资料递给了他。 肖暑收了资料,把助理暂时打发走,跟黄岐琛对视一眼。 黄岐琛意有所指地说:“《夕影花语2》要开始做密集的宣传了。” 意思是你没空管这些不相关的破事。 肖暑也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离婚的时候本就决定断得干干净净,但付秋野现在正在生死攸关的坎上,在生死的面前,别说是曾经撕心裂肺爱过的人,哪怕只是普通的好朋友,他也很难坐在那里袖手旁观。 肖暑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疲惫感,伸手按住了太阳穴。 “我看看再说吧。”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黄岐琛露出了肖暑同款的无可奈何的表情,接过他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遍,看完脸上的无可奈何变成了生无可恋。 “这你也敢往身上揽,”他把资料甩得哗哗作响,“这就是个高风险的烂摊子,也就付秋野那种人还敢拍,随便换个别的人,这块地看都不会看一眼。” 肖暑默认了他的抱怨,打电话让人去非华虹的自己人去查市中心那块地的情况。 晚上,调查的人回了他电话,这块地比资料里的还要麻烦,债务复杂,而且年代很久远,当年的主建方早就破产了,只剩下一个法人背着一大堆债务,很多东西现在都没有人能说清楚。 肖暑没有再理里面的细节,转而让人去查华虹里面主推这个项目的几个人和有意竞拍的另外几家公司。也许是作为百分百的局外人的缘故,这一查,很快就让他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竞拍的有一家叫做善水的地产公司,跟付家是有点关系的。 而刚巧有一个副总曾经在善水里就职过,但是就职时间非常短,甚至没有写上过简历。 也许是巧合,但是肖暑觉得不是巧合。 除夕那天晚上,付秋野跟付秋明说的那几句话他就看出来了,他们两兄弟之间不是简单的亲情淡薄的问题,而是有很深的龃龉。再加上一个给自己弟弟下药往别的女人床上运的付秋星,付家三兄弟多半彼此有仇。 这些东西付秋野从来没跟他说过,他把25%的股份作为礼物送给他,却从来没让他参与公司事务。反倒是离婚之后,很多之前都不知道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浮出来了。 肖暑给助理打电话,把项目暂时压了下来。如果付秋野在拍卖前没法亲自处理的话,这个项目就此作废。 果然第二天,有好几个项目的主推人直接找上了他,肖暑一个都没理会,把名字一一记下来,又试着联系林怡和王崇川。 付秋野已经觉醒了六天了,电话打不通,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有时候肖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觉醒失败了,他偶尔一闭上眼睛,就会突然浮现起付秋野满身是血、四肢扭曲的模样。 付秋明的次形态是花豹,付秋星是银狐,付晓婉是雪豹。这一代的付家人都是继承的爸妈的形态,但次形态的决定因素非常的多,基因只是其中之一,这个年龄觉醒的付秋野会是什么,他一次都没想过。 只要人能活着就好了。 肖暑感觉自己的心就好像被细线吊在半空中,经常关机的手机时刻保持响铃状态,每一次铃声响都会牵动那根细线镶嵌进肉里。 晚上,他正要迷迷糊糊地陷入浅睡,助理跟他打电话说,项目不管继续还是停止都很有难度,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肖暑能够亲自去一趟华虹。 说完,在最后,他又小心地问:“您知道付总去哪里了吗?我在想要不要报警啊?” 这个电话让肖暑一直失眠到了凌晨三点,他红着眼睛盯着手机右上角的电量,一会想到倒在他眼前的满是血的肖泽,一会想到现在生死不明的付秋野,脑袋里面一片混乱。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桌面上跳出了林怡的名字。 肖暑差点把手机掉在了地上,他接通了电话,“喂”了一声,那边的林怡声音里还带着抖,语气很慌乱,道:“肖暑,你要不要过来看下,我和王崇川控制不住他!” 肖暑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僵硬地问:“地址给我。他现在怎么?” “他已经是次形了,身体非常虚弱,随时可能心衰,但好像没法控制自己,在发狂……”林怡的舌头都快打结了,“他的次形态是……是……” “是什么?” 林怡在里面深深地吸了口气,从电话那头隐约还传来王崇川大声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叫付秋野的名字。他听见林怡压着声音说:“是雌的,雌狼。” 肖暑愣在原地。 第21章 觉醒(二) 肖暑是一路飙车过去的。 付秋野选的地方居然就在市中心的高端别墅区,平日里堵得寸步难行的地段在凌晨三点钟畅通无阻,飙到小区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住户的灯都熄了,只剩下最里面靠湖的一家还亮着灯,但窗户被厚厚的黑色窗帘拉着,连个人影都映不出来。 肖暑连衣服都忘了换,一身薄睡衣站在门口按铃,很快猫眼透出来的光就被挡住了,一小段时间后才有人拉开门,里面是王崇川。 门一开,肖暑就敏感地闻到了里面的血腥味。 “在二楼,”王崇川脸白得像鬼一样,下巴上还一圈青色的胡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我的哥,你可算来了。” 肖暑鞋也顾不上换,跟着王崇川大步朝着二楼走。这个别墅似乎是专门装修过的,隔音效果极好,一路上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以外静得人心里发慌,只能闻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和浓浓的消毒水味,闻得他手脚冰凉。 “秋野哥今天晚上九点觉醒的,觉醒的时候身体还远远不够软,基本是把人类形态撕裂了再在兽态下高速愈合,所以失了很多血,挣扎了两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形态,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回不来,”王崇川的声音里面带着颤抖,“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能跟他交流,告诉他怎么变回来,可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了,这是非常危险的情况,再加上他现在本身就透支得很厉害……我和林叔什么办法都想过了,我们……” “别急,”肖暑的声音沉到了底,“我要做什么?” “他的次形太强了,再加上之前吃过太久的抑制药,有了抗药性,我们控不住他。”王崇川快速地说,“你只要摁住他,我们给他打一点麻药。” “麻药?”肖暑皱起眉。 “没办法了,镇定剂和抑制剂完全起不到效果,先让他停下来输上血再说。” 长长的走廊终于到了尽头,王崇川推开唯一那扇门的时候手还在发抖。 隔音效果被打破的瞬间,肖暑便听到了低沉而危险的、属于野兽的低吠声和林怡发哑的说话声,偌大的一个别墅二楼,所有的房间都被打通成了一个巨大的、高吊顶的空间,木制地板上被铺了极厚的吸音地毯,在偏柔和的灯光下,深棕色的地毯到处溅着深色的血渍,一直从他的脚底下蔓延到窗边。 窗边的大柱子上,拴着一匹巨大的白色雌狼。 靠近湖水的这一面窗户用的是封闭的单向玻璃,元宵节后透亮的月光洒下来,正照在白狼几乎一半被血浸湿的银色皮毛上。它看上去非常糟糕,甚至很难保持正常地四肢站立,身体摇晃,呲着牙,嘴里不断发出警告的低吼,长长的尾巴危险地立起,保持着攻击的姿态。当林怡小心地尝试接近它时,它尖锐的牙齿猛地朝着他的手臂咬下来,身体愤怒地撞在了一边限制了它行动的柱子上,发出让人心惊的闷响。 肖暑盯着这匹月光下奄奄一息的白狼看了足足十几秒,甚至忘记了呼吸。 王崇川伸手拉他,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开始剧烈的起伏,脚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窗边走了过去。 “肖暑,你小心点,”林怡满头冷汗,“他很强,王崇川都差点被他咬掉手。” 肖暑“嗯”了一声,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匹浑身是血的白狼,在它能够跃起来撕咬到他的两米处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能够听到白狼胸腔里几乎要了极限的心跳,每一下都混乱又暴躁,好像下一秒就要停了。 它嘴里威胁地低吠着,俯下身,往后微微退了两步,做出了标准的攻击前的姿势。 “野哥,”肖暑的声音终于也开始发抖了,“你他妈醒醒啊。” 白狼淡蓝色的瞳孔里面映着他的身影,短暂地迟疑了一秒,随后嘴里发出暴躁地吼声,突然毫无征兆地朝着肖暑猛扑过来,脖子被皮扣硬生生地扯得变了形,混乱的呼吸甚至直接扑到了肖暑的脸上,肖暑没有变换形态,就这么以人类的姿态猛地弯腰躲开了它的致命攻击,手臂被它尖锐的牙齿划开了一整条血口子,就着这个低重心地姿势从下往上扣住它的前肢,迅速渗出血液的手臂甩起了整头比他大一倍不止的白狼,仿佛电影里的特效镜头般,顺着狼的惯性一起撞在了墙壁上,与此同时双手以擒拿姿势扣住它的两个前肢,把它死死地控制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 白狼拼命地挣扎,尖锐的牙齿疯狂想咬肖暑的头,肖暑突然抽出一只手握住了它的嘴,脸甚至贴上了它湿润的鼻子和还露在外面的尖牙,逼着那双浅蓝色的瞳孔看着自己的脸,低声喊道:“你看清楚了,我他妈是谁?就这么想把我的脑袋咬下来吗?” 白狼被握住了嘴,愤怒到了极致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人,一人一狼之间僵持了足足了快一分钟,只能含在嘴里的怒吼慢慢低了下来,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是我,”肖暑于是也放轻了声音,脸颊温和地蹭了一下它毛茸茸还带着血的侧脸,“野哥,是我。” 可怕力度的挣扎开始放缓,肖暑依然保持着注视它的眼睛,在它的颈部亲了一口,尝试着松开它的前肢,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来回捏揉着它尖尖的耳朵,一边揉一边温声说:“嘘——嘘,别生气,冷静一点,你看,我手上被你咬出了好大的口子,真疼。” 白狼居然听进去了,真的把目光投向了肖暑的手臂,然后慢慢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肖暑注视着它,一点点把捏着它嘴的手也松开了。 “肖暑,你……”一边的林怡看得心惊肉跳。 肖暑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松开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它。白狼什么动作也没有,半响,它在林怡吸冷气的声音中把嘴凑过来,在他的伤口处舔了一下。 “嘶——”肖暑来回抚摸着它的背脊,“好疼啊,不要再咬我了,好吗?” 白狼安静了一小会,浅蓝色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水膜,一面小心地舔着他,一面开始低低地呜咽,比普通人类要大上好多倍的身体蜷缩起来,把肖暑盘在中间,毛茸茸地脑袋拱在他的胸前,好像有多少说不完的委屈。肖暑环抱着它,安抚地不停抚摸它,等到白狼的情绪稳定了些之后,才跟林怡小声道:“不要麻药,给他输血。” 看傻了的林怡和王崇川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生怕又吓到窗边那个祖宗一样轻手轻脚地挂好血包,然后自觉地把针头和酒精棉递给狼中间的肖暑,再自觉地退到一边。 肖暑一边跟它小声说话,一边摸着它的血管,粗针管扎进去的时候,白狼出其意料地乖,连动都没有动,就这么用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肖暑,粗糙的舌头舔着他的手臂。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肖暑把针头固定好,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搂着白狼不动,像哄小孩一样,低声哼了一首旋律安静的曲子。从狂躁状态里脱离出来的白狼已经完全虚脱,就这样被肖暑搂着,慢慢把头疲惫地贴在了地毯上,激烈起伏的胸膛开始变得平稳。 肖暑就这样抱了它快半个小时,整个身子都麻了,抬头无声地问林怡该怎么办。 林怡看上去也离虚脱不远了,浑身是血,手下撑着桌子才能站稳。 “他现在太虚弱了,让他休息休息,输点血,最好能进点食,恢复了体力之后再尝试转型吧。” 肖暑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白狼,它也正在看他。 “野哥,你听到了吗?先休息一下,不要急,慢慢来,熬过了觉醒期就好了。” 白狼舔了舔他的脸颊。 肖暑尝试着松开怀抱,站直身子,缓了好一会手脚才恢复知觉。 白狼的尾巴缠着他的脚腕,不让他走。 肖暑也没打算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重新坐下,让王崇川打了桶热水来,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擦它身上的血渍。有些血块已经凝固了,连带着漂亮的皮毛也一块一块地打起了结,肖暑拿一把粗齿梳子细心地把每一个结都疏开,血包里的血输了多久,他就帮付秋野清理了多久,一整晚都没闭眼。 第22章 觉醒(三) 天亮的时候,筋疲力尽的白狼稍微睡了一会。 满身血污的肖暑短暂地离开,疲惫地去一楼厨房喝水吃东西。 王崇川和林怡像残废了一样瘫在沙发上,身上沾着血的衣服都没力气换,肖暑喝完杯里的牛奶,小声问道:“野哥的形态怎么回事?” 林怡摇头,伸手找他要了一小块面包,道:“我没见过这样的,二十几觉醒就很罕见了,次形态跟本体不是一个性别更加罕见,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肖暑看向王崇山,后者看上去已经快睡着了,哼哼着说:“我觉着吧,可能是之前吃药的原因。他说他15岁感觉自己有觉醒的倾向就开始吃药,一直吃到了19岁,那东西可是含激素的,而且他还嗑到上瘾,折腾了好久才戒掉,多少会有点影响吧。” 说完,房间里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响,林怡感慨了一句:“难怪。最好能来一次我这里,做下完整的检查。” 肖暑听得有些火大,又有些无奈,把杯子拿去厨房洗了,用冷水冲了把脸,关水的时候发现自己发抖的手到现在还没停下来。 如果他没能赶过来,或者再慢那么一点…… 他靠在厨房的台面上,缓了好几分钟,那边的王崇山小声地喊他,说上去看看白狼能不能吃点东西。 肖暑“嗯”了一声,擦干手,跟着他两回到了房间里面。 白狼还没醒,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湖面上微光粼粼,划破了黑夜的晨光穿透单向玻璃,安静地洒在窗边的白狼身上。经过肖暑几个小时的照料,它身上的血渍已经基本清理干净,漂亮的银色皮毛被染上了温柔的金色,此时正疲惫地蜷缩成一座小山,背部曲线随着呼吸的频率缓慢的起伏着。 以肖暑的审美来看,这是一匹非常漂亮的雌狼。 它的皮色要更浅、更纯粹、更软,不像自己的,虽然同属于白狼,却是偏灰色的那种,毛质也硬,林怡评价说只要摸一下就知道是个刺头。 他不知道付秋野的形态是不是受他的影响,他们一起住过五年,刚开始那几年付秋野总是对他的次形态虎视眈眈,用各种手段哄他变成狼给他摸一摸看一看,后来年纪大了,肖暑开始感到吃力之后,两人便很少进行这样的互动了。 照理来说,受他影响是有可能的。如果付秋野真的很想跟他一个形态的话。 肖暑心里有点隐秘的快感,他在白狼的身边重新坐下,伸手悄悄摸了一下那只柔软的尖耳朵。 耳朵敏感地动弹几下,白狼的眼皮往上掀了掀,看到是他,又闭了回去,伸出尾巴来卷住了他的腰。 肖暑笑了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次形态下的付秋野要顺眼得多。 王崇川端来了一个不锈钢的盆,盆里是黏糊糊看出来是什么玩意的液体,肖暑看他,他嘴唇张合,做了一个“营养餐”的唇语。 唇语还没做完,白狼便睁开了眼,相当凌厉地看来他一眼,尾巴已经像鞭子一样甩了过来。 王崇川猴子般敏锐地往后连跳几步,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嘴里委委屈屈地嘟囔道:“差别待遇,天大的差别待遇……” 说完,就自个儿走到墙那边去了。 肖暑安抚地捏着它后颈的那一块软肉,道:“吃点儿吧。” 白狼微微抬起头,被捏得从喉咙里发出心满意足地咕噜声,眯着眼睛凑近那盆东西,鼻子微妙地动了动,然后毫无兴趣地重新趴了回去。 肖暑捏着那块肉把它的脑袋重新从地上拎了起来:“我也吃过这个,味道还可以的,有点像芝麻糊。” 说完,他弯下腰,抱起那个像洗脸盆的东西,从边缘小心地尝了一口。 白狼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肖暑喝完,它毛茸茸的脑袋便凑过来,粗糙的舌头卷走了肖暑嘴角边沾上的糊糊。 肖暑挑眉,白狼见好就收,乖乖地撑得上半身,开始吃盆里的东西。 它还不太习惯狼的进食方式,一舌头下去卷的到处都是,自己似乎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把进食的速度放得很慢,几乎是沿着肖暑喝过的那个边缘一点一点往嘴里卷。肖暑也不催他,让王崇川重新打了一桶水,把付秋野弄脏的地方重新擦了一遍。 一小盆浓缩营养液,它喝了有快二十分钟。 喝完之后,它又重新卷住肖暑,半点没有急着恢复人形的模样,贴着柔软的地毯躺了下来。 外面的太阳已经爬到了湖面上,阳光照得它舒服地眯起眼睛,湿漉漉的鼻子贴着肖暑的手腕,像小狗一样动个不停,来来回回地闻着。肖暑看向林怡,林怡耸肩,一副很看不下去的表情,道:“他要再休息就休息呗,我还能逼着他转换不成。” 王崇川倒是挺配合的,把房间里的温度调得更高了一点,进食之后的白狼体温开始上升,肖暑有些热,背上出了一层薄汗,但付秋野不松开,他也没有用力挣开,顺了这匹刚从死亡线上走回来的雌狼的意,陪它继续躺在地毯上休息。 没一会,饱食的白狼便开始犯困,眼皮止不住的往下掉。肖暑被它柔软的银色皮毛包围着,一下一下数着它越来越悠长的呼吸,不知为何,平时吃了安眠药也无济于事的失眠开始松动,他竟然感到了难得的睡意。 白狼把头往他的胸前又靠了靠,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已经开始愈合的手臂处。 肖暑于是也往它身上靠了靠,枕在它平稳起伏的腹部,闭上了眼睛。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肖暑和白狼都陷入了睡眠里面。这一觉睡得意外的沉,肖暑感觉自己躺在无比温暖又柔软的被窝里,连梦都没有做,一直到太阳高高升起,把他照出了一身的热汗,他迷糊糊地睁开眼,缓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他低头,正对上了一双浅蓝色的漂亮眼睛。 肖暑的脑袋迟钝了好几秒,然后从身下这一堆过于舒适的皮毛里离开,伸手按住了额头。 王崇川和林怡也在角落里睡成了一团,白狼自己站了起来,脑袋拱着肖暑的手,把脖子上套的皮扣的铁链晃得哗啦啦响,肖暑摸摸它的头顶,去一边的桌上拿来钥匙,把它的皮扣解开了。 白狼在太阳底下舒展了一下身体,望着肖暑,缓慢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 这样的目光实在太付秋野了,肖暑有些不太适应,在它面前弯下腰来,小声问:“不希望我在?” 白狼点了点头。 肖暑说了声“好”,走到角落里把林怡和王崇川摇醒了,然后径直离开了房间,没有回头。 白狼在后面看着他,肖暑出去的时候听见它“嗷呜”了一声。 他下到一楼,有些呆滞地站了会,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薄睡衣,上面还沾了血。 他在沙发里坐下,房间的隔音实在太好了,门关上后四周静得能听到呼吸声,楼上的半点动静都传不下来。他盯着手机看了快四十分钟,为了防窃听,这里把信号都屏蔽了。 好一会,二楼的门打开了,王崇川趴在栏杆上,小声跟他说:“换回来了,还算顺利。” 肖暑绷紧的肩膀松懈下来,说了声“谢谢”。 王崇川看着他欲言又止。 肖暑从茶几上拿起车钥匙,王崇川对着他的背影又道:“他现在有些透支,昏迷了,我想再有个小半个小时就能醒……” “好,”肖暑说,“你也好好休息下。” 王崇川目送他走到门口,肖暑回过头,冲他挥了挥手。他傻乎乎地又问:“就走了啊?” “嗯,剩下的你们比我专业。” 肖暑开门,王崇川眼巴巴地看着他从别墅里走了出去,也不知道为了感慨什么,撑着栏杆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23章 邀请 从别墅的屏蔽区一离开,肖暑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地震动,他开着车没空去接,半路上手机最后一点电也震没了,彻底陷入了黑屏。 到公寓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他身上只有一身带血的睡衣,确认了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之后才快速进入专用电梯,等到电梯停稳,“叮”的一声,有人挡在了他的电梯门口。 付秋明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对上肖暑的眼睛,两人都是一愣。 肖暑皱眉,付秋明的目光迅速扫过他那一身狼狈,同样皱起了眉,手挡住电梯,道:“你爸妈都快急疯了,怎么回事?不方便报警的话跟我说。” 肖暑从电梯里走出来,有一种非常不愉快的被侵占了领地的感觉。这里是他用黄岐琛的身份买的公寓,连付秋野都只在楼下蹲过他,付家老大居然直接找到了他门口。 “我手机没电了,”他说,“这地方你怎么找来的?” 付秋明正要开口说话,专用电梯旁边的公用电梯也“叮”的一声,门缓慢地滑开了。 肖暑刚摸出钥匙开门,突然从身后罩下来一件还带着体温的长风衣,他不悦地转过身来,付秋明迅速帮他拉好了衣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肖暑抬起头来,看见两个物业和一个安保从电梯里走出来,冲他们两礼貌地点点头,问道:“先生您好,请问刚才是您要求开门吗?” 付秋明道:“没事,房主刚回来,麻烦你们跑一趟。” 这一片高级公寓住什么人的都有,保密向来做得很好,三人看了一眼肖暑,什么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又冲他们鞠了下躬,客气地说:“好的,有什么需要请再联系我们。” 两人看着他们重新进了电梯,肖暑把风衣脱下来,还给了付秋明。 他脸上就差没写上“不悦”两个大字,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很不爽。 付秋明倒是坦诚,挺认真地说:“抱歉,冒犯到你了,我真的怕你在房间里出什么事情。” 说完,他把手机递给了肖暑,上面已经切到了他爸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吧,肖局都快派人过来砸门了,打完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马上走。” 肖暑盯着付秋明看了足足有五秒,要不是看在他爸的份上,他可能已经动手把人绑了塞回电梯里。他知道付秋明有一万个正当理由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是他就是感觉头顶冒火,而且冒的是一股没由来的无名火。 五秒后,他还是接过手机,按了通话键。 他爸几乎是立刻把电话接了起来,开口便道:“小付,肖暑没事吧?” 肖暑深吸一口气,低声叫了一声“爸”。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他听见了老妈小声啜泣的声音。 肖暑很难受,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付秋明,转过身去,捂着手机道:“爸,对不起,我出去的急,手机没电了。” “……没事就行,”肖父在电话里说,“你公寓的钥匙给我们一套备用,我现在就让黄岐琛回去找你。” 夏恬在另一头说“还是让他搬回来住吧”,肖父捂着话筒说“这像什么样子,你还能看他一辈子不成”,肖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着,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肖父叹了口气,只道:“嗯,保持通讯通畅,别吓唬我们了。” 肖暑低声应了,肖父在里面又交代了几句,父子俩挂了电话,肖暑捏着手机,花了小一会才把情绪平缓下来。 付秋明道:“夏阿姨今天早上九点打你的电话打不通,你经纪人的女儿发烧,急匆匆忘带手机了,下午的时候才联系上。所以,抱歉,用了点特殊手段查了你跟黄岐琛的房产。” 肖暑把手机还给他,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已经被肖父的电话浇灭了大半,他点点头,客气地说:“麻烦你来回跑。” 付秋明挑起眉,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睡衣和血渍:“真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肖暑用钥匙滴开了房门,开始进行第二层指纹验证,“我的私事。” 付秋明“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给他递了一个信封装的什么东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面,道:“好好休息吧,黑眼圈这么重,小心被媒体拍到瞎编通稿。” 肖暑点点头,他转身进了电梯,在门合拢之前冲他挥了挥手,微微笑了一下。 肖暑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偷用肖父的权限,在所有的公安电子监控系统里面,消除自己昨晚的痕迹。 做完这件事,他才把手机插上电,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去洗澡换衣服,然后窝在沙发里,一条一条地把手机里的记录看了一遍。 黄岐琛的请假、老爸老妈的未接来电、付秋野的助理的短信、工作室同事的询问…… 还有特管局的离婚后跟踪。 “尊敬的肖先生,新年好。您与您的伴侣离婚已超过两个月,这段时间您过得怎么样?请配合填写以下问卷,并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完成第二次体检。体检预约及问卷地址请点:” 已经两个多月了啊。 肖暑把手机重新扔回沙发里,把桌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药瓶一个个拧开,挨个吃完之后去厨房里榨了一杯加了过量糖分的苹果汁,把药片的苦味从舌根里压下去。 然后他打开了付秋明递给他的信封,里面是一个高端慈善晚会的邀请函。函件背后还附上了完整的邀请名单,付家的四兄妹和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的林薇薇赫然在列。 他盯着名单看了会,忍不住露出了带着冷意的笑,把邀请函塞进了茶几下面。 公寓的另一头,付秋明从电梯里下来之后,没有立刻离开。他把自己的车从地下停车场里开出来,停在了小区的外面,抬头望了一会肖暑家那块小小的窗户,点了一根烟。 车里放着很久以前的摇滚,他第一次遇到肖暑的时候,那个小孩儿背对着他坐在阳台上,身上穿着一个黑色的小背心,蝴蝶骨处纹着很奇怪的、有些像梵高的向日葵的纹身,身体轻轻摇摆着,在架子鼓上敲的正是这首的旋律。他只听过一次,之后一直没有再忘记过。 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按了免提,那边很小心翼翼地说:“明哥,我们晚了一步,昨儿晚上的记录没查到,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付秋明咬着烟,道:“他呢?” “他……我这边也没查到什么,那人太精了,失踪了一个多星期,真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过有个人倒是挺可疑的,王崇川您还记得吗?以前还在您手下做过的那个家伙,刚好跟付秋野同时消失,到现在还没出现。” 付秋明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把电话挂断了。 一根烟抽完,他发动了车子,朝特管局里开了过去。也许是因为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肖暑的味道,他的脑袋里来来回回地晃着那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他与肖暑之间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有时候甚至不能完整地回想起肖暑的脸,但唯独那双眼睛,他能够丝毫不差地描绘出它们的每一个细节:眼睫毛上卷的弧度、眼角的小白疤的大小、高兴时弯起来像月牙,不高兴时像结了冰的深潭…… 车上了高速,他忍不住开了一点窗户,让外面冰凉的风灌进自己的衣领子里。 第24章 入迷 助理又一次给肖暑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来一趟华虹的时候,肖暑没答应。 他道:“你们付总这几天内应该会回来,这事让他拿主意。” 助理“啊”了一声,在电话里笑了几声,道:“不愧是暑哥,我们这儿还是一团乱麻呢。” 肖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皱眉把电话挂了,然后将这段时间他整理的那块地的所有资料,还有要取消项目时各个负责人的反应全部整理了一个文件夹,特地将跟付家有关系的那家竞拍对手放第一个,打包发到了付秋野的工作邮箱里,正文上写着:“请付总尽快完成股份交接的手续,我很忙。” 过了三天,付秋野给他回了邮件:“我让小朱联系黄岐琛,以今天收盘价的1.5倍收购你手里所有的股份,可以吗?” 肖暑收到邮件时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原处,等到看完邮件,他简直不想理会这人,直接把邮件给删除了,转头告诉旁边的黄岐琛,让他别理付秋野的助理。黄岐琛到现在还在生气他那天晚上“失踪”的事情,高冷地“哼”了一声:“怎么,提亲啊?” 话音刚落,他电话就响了,上面闪着朱助理的名字。 肖暑看他,他看肖暑,然后挑起眉,把电话接了起来。 肖暑低头继续盯着手里的广告片剧本,听见黄岐琛在旁边嗯嗯哦哦,片刻,他把电话挂了,掐着手指算了算,笑道:“付总厉害啊,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现金来买你的股,前阵子不还说想买市中心那块地搞影视城吗?” 肖暑没说话,黄岐琛又道:“那天晚上的事是不是跟他有关?付秋明之后找过我,让我多注意你的安全问题。” 肖暑道:“管得挺多。” 黄岐琛“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反感他,你爸妈还挺喜欢他的。” 肖暑皱起眉,黄岐琛见他这样,便停下了话头。过了一会,付秋野的电话直接打到了肖暑的手机上。 黄岐琛耸肩,把手机递给他:“你们正主儿说吧,朱助理也挺为难的。” 肖暑一看到那名字,脑袋子止不住地往外面浮那匹月光下的漂亮白狼,喉咙开始有些发紧,迟疑了几秒才按了接听键,那边的付秋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听上去不怎么精神,肖暑盯着手里的广告剧本,准备翻页的手停了下来:“嗯。” “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赶过来,我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了,”付秋野笑道,“想请你吃个饭,好么?” 肖暑本以为他要说股份的事情,微微愣了一下。 “不用了吧。”肖暑道,“还有,那些股份你收回去,本来也不算婚内共同财产。” “算。”付秋野说,“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可能早就改行做房地产了。”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肖暑道:“你怎么这么倔,我拿那么多钱做什么,留着下崽么?” 这句话让付秋野听笑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倔,就你这个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以前办婚礼的时候死活要在海边,谁劝都不听,结果……” 话断在这里,有了一小段难受的留白,但他们两个已经同时回忆起了结婚当天的暴雨,肖暑变成狼把付秋野背在背上跑回酒店,最后临时把婚礼现场改成了酒店,许多昂贵的布置被扔在沙滩边作了废。 “股份你收回去,”肖暑斩钉截铁地说,“我要拍片了。” 付秋野迅速问:“那饭呢?市区要拍卖的那栋烂尾楼有大问题,还好你帮我拦下来了,再加上你救我那一命,总归值得吃顿饭吧?” 肖暑的重点一下子就落在了烂尾楼上面。 他多问了一句:“那楼怎么回事?” “那是付秋星做的套,我他妈现在真想弄死他,”付秋野听起来很高兴肖暑又多说了一句,马上滔滔不久地说了起来,“他知道我这段时间不在,不知道哪里弄了个假证明说我没几天好活了,跟我一个副总勾搭起来想断了华虹的资金链。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但现在他把我可算把我得罪完了。” 肖暑道:“哦,好。” 付家老二这点手段在付秋野面前根本不够看的,一连动了两次手,付秋野这会估计真火了。 “那就这样吧。” 肖暑把电话挂了。 付秋野“喂喂”两声,“那吃饭的事”还只说了一半,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不知道为什么,跟过了觉醒期的付秋野打完这通电话之后,肖暑脑子里老想起那匹白狼,就像被植入了病毒一样,一闭上眼睛,那匹狼的每一个细节都会清晰地浮现到眼前来,背脊起伏的幅度、柔软光滑的皮毛、漂亮的浅蓝色瞳孔、手感极佳的耳朵…… 以前他在部队跟训的时候,里面每个人都有次形态,也有好几个好哥们同样是狼形,天气特别冷的时候宿舍里甚至会有人晚上变成次形睡觉,但没有哪一个像付秋野那样,第一眼看过去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任何跟兵器有关联的力量感和凶悍感,而只是纯粹的美,好似一件艺术作品。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白狼。 付秋野六年前满身狼狈地在停车场找他借火,那双透亮的眼睛被打火机的火焰照亮的瞬间,肖暑的心跳骤然加速,好像整个人都要被吸进那双眼睛里去了。那天他在别墅二楼望见白狼的时候,他的心脏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反应。 肖暑不受控制地反反复复地想着白狼转过头来看他的那个场景,后来付秋野又约了他几次,他一次都没有答应。 他跟黄岐琛说等手里的工作告一段落,能不能空一个月的时间出来,就带上陈晓,去国外散散心。黄岐琛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巴不得他提出来,火速把行程都安排上,除了陈晓之外还捎带上了他的私人心理医生。 这事儿肖暑谁都没告诉,准备悄悄去悄悄回,结果去之前他妈给他打电话说:“儿子,这周六陪我去参加一个什么慈善晚会,我一个人太无聊了,那种场合也不喜欢,你陪陪我。” 肖暑马上想起了付秋明给他塞的那张邀请函,这周六,那个邀请了林薇薇的慈善晚会。 看名单邀请的都是名流,有比较低调的大咖明星,有特别厉害的商界名人,还有像林家夏家付家这种世家,夏恬是音乐世家夏家这一代的独女,接到邀请也不奇怪。 本来去不去都不所谓的一个晚会,但里面邀请了林薇薇,肖暑自然是不想去找这个不痛快。他皱眉要拒绝,夏恬已经说了一大串服装啊妆容啊包包啊,根本没给他插话的机会,说到一半又被闺蜜拉去做指甲,风风火火把电话挂掉了。 黄岐琛道:“往后改签两天呗,太后说要你陪,哪能不陪。” 肖暑总觉得不爽快,一个莫名其妙的晚会,饶了一大圈,好像非得他参加不可似的,最后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左右也没说不好,点头道:“行,那就去看看。” 晚会定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酒店宴会厅里,肖暑从家里陪着夏恬一起出发,夏恬看上去心情不错,穿了件及地的银色晚礼服,特地去做了一个漂亮的卷发,被肖暑挽着进车的时候,黄岐琛给他们俩拍了个照,笑道:“恬姐,你跟肖暑跟两姐弟一样,真是恬仙女儿。” 夏恬被他夸得心花怒放,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上肖暑正姿势非常绅士地弯腰替她开门,一只手扶着门窗,一只手拎着她的裙角,与她相似度极高的嘴微微翘着,侧对着镜头笑得很温柔。他今天把刘海烫了细细的卷,与他本就偏俊美的长相简直绝配,把身上那股扎人的锐劲藏得很好,只剩下最干净、柔软的那一面,这一笑简直就是爱情电影里的高中男主角。 “哎哟,我儿子太帅了,”夏恬把照片dowm下来,“我要发个朋友圈,嫉妒死他们。” 肖暑无奈道:“您好歹分个组,我可不想再从朋友圈上热搜了。” “分什么组,”夏恬用红指甲点着他,“这么帅的儿子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 肖暑没法,看着自己老妈高兴地把图po到了朋友圈里,配了一段文字:“今晚我就是肖大明星的小迷妹[玫瑰][玫瑰]”。 黄岐琛笑道:“肖暑,你这个绵羊卷太具有欺骗性了,表面上软绵绵,底子里全是刺,专门骗人来摸。” “说什么呢,”夏恬搂住他的手臂,“我儿子里面也软绵绵,还是香草口味的,是吧?” 黄岐琛在前座乐得不行:“是是是,香草味的肖绵羊儿。” 肖暑出门时相当不爽的心情硬是被他两笑没了,一路兴致不错地聊天,还给夏恬唱了段好玩的神曲,到酒店的时候刚好踩着点,他先下车给夏恬开门,弯腰扶着他家太后下车,一转身就看见付秋明挽着付晓婉站在酒店大厅里面,付晓婉正高兴地朝夏恬挥手。 “哟,今天难得了,”夏恬笑着说,“连平时神龙不见首尾的小婉都来了,我们快进去吧。” 肖暑被老妈挽着手,微微眯起眼看了一眼他们兄妹,从旋转门进了酒店大厅。 第25章 晚会(一) 付晓婉接近一米八的个子,剪了一头极短的短发,今晚只化了一点淡妆,身上穿着过膝的长风衣和皮靴,笔挺地站在那里,跟酒店的氛围格格不入。肖暑唯一只对这个常年呆在部队里的付家三姐有点好感,冲她笑了笑,握了握手:“好久不见。” 付晓婉笑着点点头,弯腰吻了一下夏恬的脸颊:“恬姨,小暑,真是好久不见。” 夏恬握着她的手不肯放,看着她越来越干练的气质爱得不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来来,跟姨一起走,这次去部队有快一年没回来了吧?” 付晓婉道:“对,在非洲待了十个月。” “你们啊,真的是太辛苦了。” 夏恬跟付晓婉一起走到了前面,剩下肖暑和付秋明落在了后头。两人对视了一眼,付秋明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肖暑勾了勾嘴角:“那还给我邀请函?” “肖局让我带的。”付秋明小声说,“回去之后才看到名单,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肖暑转过头来,付秋明黑到发亮的眼睛正安静地注视着他,侧脸和神情乍一看上去像极了付秋野。 他又止不住地想起了那匹白狼,有些慌乱地把目光收了回去:“没事。” 付秋明在他身边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四人一路被酒店的服务生领着,上了三楼的大厅里。这家酒店是中德合资的,设计是典型的欧式风格,穹顶很高,进门便是雕刻了精美浮雕的立柱,柱边摆着慈善晚会的指引牌,几位礼仪冲他们弯了弯腰,引导他们先去签到处签到拍照。 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各个圈子的都有,认识的都三两成群边往会场走边聊天。肖暑的目光环视一圈,没看到几个熟人。 但他这张脸的辨识度实在太高了,刚从签到处离开,还没走进会场,已经有不认识的人过来找他搭话。肖暑礼貌地跟他们随便聊了几句,等聊完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妈已经不知道跟付晓婉去哪里了。 “……” “走吧,大明星。”付秋明谢绝了好几个人的同行邀请,“我刚看到她两进了会场。” 肖暑只好跟着他一起进会场。马上要到晚会开始的时间了,里面人已经来的七七八八,他两被礼仪小姐们引到各自的座位上去,付家的四兄妹果然是在同一桌,而肖暑和夏恬的位置就在他们旁边,也不知道是谁排的座位。 远远地就看见付秋星翘着腿坐在他的位置上,一身深蓝色的定制西装,头发里有几缕挑染的蓝色,长得既不像他大哥那样凌厉,也不像付秋野那样精致,相似的五官不知怎么拼出了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张扬感,肖暑每次看到他第一反应都是手痒。 让他相当手痒的付家老二老远就冲他笑,亲自站起身迎过来,主动双手握住了肖暑的右手,热情地问:“阿暑,好久不见,这段时间过得还好?” 肖暑连礼节性的笑都不想给他,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懒得动,把手收回去,道:“托福,好得很。” 付秋明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付秋星叫了一句“哥”,他道:“你坐吧。”然后替肖暑拉开了他的那把椅子。 付秋星看上去还想说什么,身体朝着肖暑的方向倾,肖暑怕忍不住自己的手痒,往远离付家人的方向挪了挪,掏出了手机,无聊地刷了一下朋友圈。 刚才夏恬的那条朋友圈下,付秋野点了一个赞。 晚会很快就开始了,主持人已经说完了开场白,付晓婉才扶着夏恬回到座位上。夏太后看上去心情特别好,一坐下就乐呵呵地说:“小婉要是我儿媳妇就好了,他们付家的四兄妹里我最喜欢她……” 肖暑心说你上次还说喜欢付秋明呢,嘴上还是应承着他家太后,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付秋野的铭牌。 座位上没人。 不远处放着林薇薇铭牌的座位也是空的。 这个晚会的流程也是一如既往的毫无创意,肖暑只待了半个小时就开始感到沉闷,吃了两口桌上的小点心,陪着夏恬小声聊了一会天。 夏恬显然还不知道林薇薇绿了自家儿子的事情,看着那边的空座位还挺唏嘘地说:“林家最近经营状况听说不怎么样,薇薇老爸病得很厉害,家里鸡飞狗跳的,那群亲戚也不想着帮衬,满脑子都是怎么趁机捞好处,哎,她一个女孩子也挺不容易。” 肖暑安静地听着,没答话,盯着眼前的杯子走神。他想起了遇到林薇薇从付秋野的酒店房间里出来的早上,心脏开始慢慢沉了下去。 募捐的环节他上去走了个过场,再坐回来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的情绪开始不太对劲,他来回做了几个深呼吸,想着心理医生对他的叮嘱,小声跟夏恬说了一声,经过付家的座位时,又拜托付家三姐坐过来陪陪老妈,自己悄悄走到了会场外,在吸烟区里点了一根烟。 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会场里一点声音都没传出来,空无一人的吸烟区只有轻柔的钢琴曲声。肖暑咬着烟头,手掌有些焦躁的开始发抖。他对自己轻易的情绪失控感到相当失望,这样的失望又进一步促进了他的焦虑,像一个熟悉的、没有解药的死循环。 肖暑吸完两根烟,又坐在吸烟区的沙发里看了好一会新剧本转移注意力,等到里面募捐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才站起身,转身拉开了吸烟室的门。 付秋星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看到他愣了一下,笑道:“好巧啊。” 肖暑点点头,跟他擦肩走了过去。 “诶,”付秋星快两步追上了他,“肖暑。” 肖暑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冷淡,没有停下脚步。募捐环节已经结束了,会场大部分人都朝着隔壁的晚宴会场移动,付秋星也不顾别人奇怪的眼光,小跑着追上了他,道:“难得遇到你一次,聊几句呗?” 如果是付秋野在这里,现在也许会面带微笑地把他从头暗讽到尾,再礼貌地示意他马上滚蛋,但肖暑现在没心情跟他扯,一言不发地进了晚宴会场。 付秋星也不恼,看见肖暑从侍者端的盘子里拿了一杯低度数的冰酒,自己也挑了一杯,道:“我看了《夕影花语2》的样片,我敢打赌,你又要爆火一阵子了。” 肖暑没理他,把酒拿在手上,却没有想喝的欲望。从上半年打戒酒硫戒酒成功之后,他每次闻到酒味都会有一种打心底里的抵触,但现在他需要一点这样的抵触来平缓一下别的情绪。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如果你不是跟老四一对,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做朋友。” 肖暑穿过半个晚宴会场,没看见夏恬。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和说话声让他有些烦躁,于是转身又朝着会场外走过去。 “肖暑,老四那个人吧,怎么说,我……” 肖暑回过头。 付秋星停下了话头,看到他的神色,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滚。”肖暑说。 付秋星皱起眉,刚说了一个“你……”字,肖暑已经烦得一口喝了那杯跟酒精饮料差不多度数的冰酒,大步从会场离开了。 大厅里没什么人,肖暑按照指示牌的指引,上楼进到了高端会议室区域,想从这边穿过去,到前台开个房间安静一下,拐弯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整个人都是一顿。 5号会议室的门没有关紧,漏出了一条极小的缝隙。 里面传来了以正常人类的听觉绝对无法捕捉的说话声,一清二楚地落在肖暑听力极佳的耳朵里。 “林小姐,我建议你下次使手段的时候,先查查你要动手的对象,”那人声音冷到要结冰了,“肚子里的快六个月了吧?是不是我的种,验一验就知道了。小张,来。” “你要干什么?付秋野,你……你要干什么!这里面可是你的亲生骨肉,求求你……!” “我倒是挺好奇,你前六个月藏得影儿都不敢露,今天胆子倒是够大的,连这种晚会都敢来?怎么,突然又不想藏了?还是独独今天就有恃无恐了?” “你……你……别碰我!滚开!” 里面传来了尖叫和咒骂,肖暑脸色苍白,手机屏被自己生生捏碎了,碎片扎进了他的手掌心里,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肖暑猛地回过神,房间里的付秋野显然也敏感地察觉到了,道:“把门给我锁死,我倒要看看今天谁给她的胆子!” 有人应了声,走到了门口,付秋野又突然道:“……等等。” 肖暑想到什么,看了一眼自己流血的手掌,皱起眉,里面的付秋野肯定闻到了。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转身继续朝着前台的方向走,拐弯把那个房间抛到了身后,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剧烈的发痛。 身后传来了有些混乱的说话声和女人的哭喊声,肖暑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平生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异于常人的听力。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筋疲力尽的跳跃,灌进胃里的那点可怜的酒精开始翻滚,一股强烈的、不正常的晕眩感涌上来。 这股晕眩感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墙壁。但很快,更强烈的晕眩感席卷了他的全身,曾经过严苛的抗药训练的身体一点点被剥离了所有的力量。 ……不太对。 肖暑皱起眉,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扶着墙壁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第26章 晚会(二)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一个声音冷漠地说。 酒店顶层的行政套房里,温度被开到了舒适的28,加湿器在安静的转动,半开的窗帘外面是映着夜景的环城河。 “你不就是想睡肖暑么?现在人已经在里面了,我保证他明天早上起来什么都不记得,睡完我们之间两清,成不成?” 片刻的安静,那人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了一声,反问:“两清?” “你曾经答应我,只要肖暑和付秋野离婚……” “我从来不失约,傻弟弟。”他说,“至于她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建议你问问你的妻子。” “她知道了?!” “也许吧,这可不是我们协议内的东西。” “……” 短暂的沉默,另外一个声音低了下去:“哥,现在我已经把四弟得罪完了,他就是条疯狗,上周开始不要命似的反扑我,我手里那几家可都是家族的东西,这事要是捅到了老头那里,你也没法脱身吧?” “所以你告诉过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教训还没有吃够么?”那人的声音不高,语气也不快,但带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威压,“今晚在他眼皮子底下动肖暑,胆子倒是挺大。” “……他都把薇薇……他……” “出去。” “……大哥。” “去。林薇薇我会找人接走。” 房间里响起了拖拉的脚步声,犹犹豫豫地一直走到了门边,卧室门口的人突然又出声叫住了他,问:“你给肖暑下了什么药?” “一点、一点普通的迷.药。”他说的没什么底气。 好在里面的人没有继续追问,他缓慢地松了一口气,开门,关门,确认这层的监控依然是黑的,才动作迅速地进了电梯。 “啪”地一声轻响,卧室里的灯被打开了。 睡下五个人都绰绰有余的大床上,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的肖暑。他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被脱了下来,剩下一件质感柔软的黑色低领毛衣,露出一小截玉雕一样精致的锁骨。即使是在药物作用下的昏睡里,他看上去也不怎么安稳,眉毛紧紧地皱着,牙齿在无意识地用力,垂在身边的手指神经性地发着抖。 付秋明走到他身边,目光安静而炙热地一寸寸滑过他掩盖在衣服下的完美身体。 他很少有这么放肆打量他的机会。 酒店柔和的暖色灯光下,肖暑俊美的五官好似镀了一层温柔的面具,总是带着冷漠的眼睛紧闭着,连眼角那块小白疤都收敛了它的张扬,再加上蓬松的、有些随性的绵羊卷发型,醒着时那一身的尖刺被完美的隐藏起来,只剩下最柔软、最脆弱的那部分,像一只朝他露出了肚皮的小刺猬。 付秋明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在床边坐下,摘掉手套,伸出食指,温柔地想把他眉间的褶皱抚平。但皮肤的接触让床上的人眉头皱得更紧,甚至微微张开嘴唇,呼吸困难似的喘息了起来。 于是食指很快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移动,轻轻地摩挲着他眼角那块绑架时留下的疤痕,然后滑过没有瑕疵的脸颊皮肤,落在了他的嘴角。 温热的呼吸洒在食指上。付秋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可笑地加速。 柔软的、淡蔷薇色的、微微发热的嘴唇…… 他叹息一声,弯下腰,品尝美酒一般小心地含住了肖暑的唇瓣,然后从身下人的嘴里听到了像呻.吟一样的长呼吸声。 付秋明足足花了五秒钟,才让自己保持冷静地离开这张柔软的嘴唇。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起反应了。 他垂下眼睛,大拇指再一次擦过肖暑湿润的下嘴唇,笑了笑,在肖暑的侧颈处吮出了一个红痕。 “晚安,我的睡美人。” 房间里的灯再一次关了起来,付秋明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离开了。 肖暑是被砸门的声音吵醒的。 他浑身发烫,口干舌燥,下床的时候没有站稳,天旋地转中摁住了身边的茶几,又将一个茶杯打翻在了地毯上,发出了“砰”的闷响。 茶水溅起来的声音让他难以忍受地冲进客厅里,从饮水机里接了一大杯水,一口气全部灌进胃里。他的身体好像已经成了烧红的铁板,一杯水进去之后他体内仿佛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浇灭了刚升起来的火苗。 肖暑摸索着打开灯,茫然地站了两分钟,断层的记忆还是缓慢地连接。 他看了一眼碎屏的手机,晚上九点半,居然只过去了一个小时。 外面的人还在砸门,锁眼里发出了被卡死的声音,有人说:“马上把酒店经理给我叫过来。” 肖暑烦躁地把衣领往下拉了拉,迅速扫过自己的全身,怒火和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快要把他的理智都烧没了。在最后那点理智的支撑下,他第一件事就是给夏恬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不是老妈,而是付晓婉,告诉他说夏阿姨在舞池里跳舞,让他等会再打。 肖暑稍稍松了一口气,跟付家三姐说:“我这边有急事,先回去了,麻烦你陪我妈再玩一会。” 付晓婉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来什么问题,很正常的答应了,挂断了电话。 砸门和撬锁的声音像一把钻子,呲呲地钻着肖暑的太阳穴。 他走到门口,摁住把手,把门拉开了。 看上去同样快要火到爆炸的付秋野带着两个手下,手里还举着手机,毫无心理准备地对上了肖暑的眼睛,声音消失在了喉咙里。 “吵死了,”肖暑哑着声音说,“去医院。” 付秋野的目光里带着恐惧,滑过肖暑发红的脸颊和侧颈的红痕,手里的手机发出可怕的嘎吱声,然后被生生捏爆了。 他的眼睛通红,另一只手死死地握着拳,声音甚至在发抖,感觉自己半个身子已经掉进了地狱里面:“你……你……还好吗?” 肖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快站不住了。 “没事,我没事,”他耐着性子说,“扶我一下,谢谢。” 付秋野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了,忙伸手架住肖暑的腰和肩膀,把车钥匙丢给自己带过来的人:“快,停车场拿车,去医院。” 肖暑喘着气,被付秋野扶着走了两步,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在危险的发颤。 他从付秋野身上闻到了清晰的、难以描述的奇特味道,被那杯水浇灭的火苗蹭地一下蹿了出来,又被浇上了不知名的油,眨眼就烧得他浑身发烫。 “你……”肖暑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艰难地看向了付秋野的脸,“喷了什么香水?” 付秋野皱起眉,伸手摸了一下肖暑的额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弯腰不容置疑地把他背了起来。 “我没有喷香水,肖肖,你不太对劲。” “我知道,”肖暑有些含糊地说,“我知道。” “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忍一忍。” 肖暑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烫,从房间口到电梯口的距离,半个走廊,付秋野感觉自己好像走了一百年,他快要急疯了。 “野哥……” 背上的人喘着气说。 付秋野把脸贴上他滚烫的脸颊:“嘘,再忍一忍。” “……不行,你放我下来,”肖暑咬着牙,“我……唔……” “叮”的一声,电梯开了。 付秋野在肖暑垂下来的手臂上看到了开始蔓延的白色皮毛。 第27章 晚会(修锁章) 顶层的酒店空无一人,房间与房间之间被都是单独隔开的,这套行政房外只有一条铺着地毯的走廊,此刻安静到能够听见肖暑沉重的呼吸声。付秋野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把电梯关上了。 他重新将肖暑背回了房间里。 肖暑他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断断续续地说:“放我下来,你身上……你身上的味道……离我……” 付秋野把他放进了沙发里,从里面反锁酒店的门,替他脱掉了低领毛衣和裤子,给林怡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赶到酒店里。 老年人作息的林怡这个点已经睡下了,迷迷糊糊听了两句,顿时从床上坐起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肖暑被人下药了?什么药?现在什么症状?” 电话那头传来了肖暑的呻.吟声。 付秋野一只手小心地把肖暑扶起来坐着,皱眉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多的皮毛:“他在变身,我没法这样把他背到停车场去,你带着王崇川马上过来。” “不能变,他已经进了融合期了!”林怡抬高了声音,“我现在就过去。” 电话挂了,付秋野一只手托着肖暑的背,另一只手想喂他喝一点水。他看上去渴得要命,大口大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水,部分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去,把下巴都打·湿了。付秋野低声道:“肖肖,再坚持一会,你现在身体受不了,不能变,嗯?” 肖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被下的很可能是专门针对次形态的兴奋剂,身体已经强行进入了形态转化的过程里,精神和肌肉全部进入极端的亢·奋。他用泛着水光的眼睛望着他的脸,脑袋里面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那匹雌狼的每一个细节—— 太糟糕了。肖暑想。 他竟然还敢这么抱着他,胆子真大。 付秋野被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看得喉咙发·紧,伸手拨开了他汗湿的刘海,道:“在听我说吗?要不要再喝一点水?” 肖暑汗淋淋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付秋野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怀抱简直就像滴在火上的油,他浑身像是被架在火上面烤着,摸着那头柔软的黑发强迫他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身下惊愕的人。 “野哥……” 肖暑喃喃地念了一句,弯腰咬住了他的嘴唇。 付秋野整个身体都僵了一下,迟钝了两秒,肖暑已经迅速地撬·开了他的牙齿,舌尖顶上了他的上·颚,一边吮吸着他的下唇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付秋野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面轰地一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不知什么时候伸手扣住肖暑柔软的后颈,把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面。 他们已经有快半年的时间没有认真接过吻了。 哪怕是离婚的前一天晚上,肖暑骗他签离婚协议,也不过是搂一搂抱一抱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便哄得他晕头转向的,最后到底喝了几瓶都记不清。肖暑现在这么热情地扑上来,憋了几个月的付秋野被撩起一阵子邪·火,好像吃了药的人是他,呼吸一下子就粗重了起来,含·着肖暑的舌头,嘴里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地含糊道:“宝贝,心肝,亲爱的,我们冷静一点,我陪你去洗个冷水澡,然后一起去医院,啊。” 肖暑用力地吮了一下他的嘴角,然后摁着他的肩头,从他唇上离开了。 两人的眼睛里面都只剩下彼此,同样粗·重的呼吸交织,唇间还牵着晶·莹的丝。 付秋野的目光艰难地从那张泛着光泽的嘴唇上移开,肖暑却双手捧着他的脸,不准他把目光挪开,烧得通红的眼睛似乎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脑子里,咬牙道:“……够了。” “什么?”付秋野被可怕的热度烧得有些恍惚,从鼻子深处发出了两个疑问音。 “够了……”肖暑从他的身上站起来,没有站稳,整个人朝着茶几的方向栽过去,膝盖重重地磕在了茶几的一角,然后跌跌撞撞地扶在电视柜上,背脊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开始膨·胀,喘息了几秒,没敢回头看身后的付秋野。 “肖肖!” 身后的人在朝着他迅速移动,肖暑猛地站直了身体,步伐不稳地冲进了卧室里,嘭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肖肖,开门!你要做什么?……” 付秋野在拍门,肖暑脑袋里已经变成一锅沸腾的浆糊,快要窒息般大口呼吸,靠着纱制的窗帘,已经开始变硬的身体困难地抽长、变形,痛苦和欲.望同时达到极点,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又想起了付秋野的白狼,那匹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白狼,房间里似乎弥漫着与那天晚上相同的淡血腥味,还有白狼身上说不出道不明的独特气味,温热、柔软的皮毛包围着他,湿润的鼻子来回嗅着他的手腕,蹭得他止不住地发痒。 ……停下。 被捏碎的玻璃茶几扎进了他的肉里,却无法逆转他变形的过程。肖暑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了,除了第一次觉醒以外,他从来没有在次形态下失去过自我意识,那是他身体里最后的一道警戒线,也是精神上的最后一片逆鳞,所以他摇摇晃晃地四肢着地之后,焦虑地用身体撞击地墙壁,无法容忍自己居然在一点点失去身体的控制—— “你流血了?你还好吗?” 付秋野还在喊着什么,肖暑脑袋里一会是白狼,一会是肖泽没有血色的脸,夹缝里会浮出付秋野淡色的嘴唇。长期服用的安定药和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兴奋剂让他陷入了冰火两重天,卧室门被人砸开的时候他正把脑袋撞在破碎的茶几上,在浅色的皮毛里撞出了血痕。 付秋野冲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声音发抖地说:“嘘,嘘……肖暑,别这样……” 他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心疼得要命,恨不得把给肖暑下药的人剁成碎泥。 肖暑嘴里发出危险的低嚎,作为一匹成年的雄性白狼,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甩掉了才刚刚度过觉醒期的付秋野,用最后一点理智退到了卧室的门口。 “宝贝,别这样,”付秋野这一下被甩得撞到了腰,撞得不轻,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别甩开我,我会让你镇定下来,林怡马上就到了……” 付秋野微微弯下腰,人类形态迅速朝着狼形转化,不久才经历全身重组的他要比肖暑的身体软的多,没费什么功夫便变成了狼形,朝着门口的雄狼发出安抚地低吠声。 正在往后退的雄狼停下来了。 他的瞳色远比付秋野的要浓,如果说付秋野的瞳孔是晴天的浅蓝,他的瞳孔则是暴风雨里的深海,深得几乎看不到底。付秋野朝着他走过来的时候,他像是完全恍惚掉了,瞳孔里只映着眼前这匹分不清是实是虚的雌狼,呆立在原地,喉咙里莫名其妙地发出了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呜呜”声。 付秋野在他身前站定,微微抬起头,温热地皮毛蹭了蹭他的侧脸,柔软蓬松的尾巴缠住了他的尾巴尖儿。 肖暑的狼耳里“嗡”地一声,冰火两重天倒塌了,滚烫的火焰以绝对的优势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眨眼把他烧得连渣都没有剩下。 ———— 林怡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他满头大汗地提着大大的药箱,快步穿过被付秋野带来的人封锁掉的楼层,停在了酒店房间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音效果太好,走廊里把守的人不说话,房间里面也透不出半点声音,这里简直静得让人耳鸣。 林怡喘了口气,没有按门铃,只轻轻地敲了敲门。等待了一会,里面没有反应,他把动作放得更轻,又敲了一遍。 猫眼透出来的光消失了,片刻,门把手处传来了极轻的“滴”的一声,有人动作很快地走了出来,然后轻轻把身后的门带上了。 林怡吃了一惊:“你……” 付秋野脸色苍白,身上裹着酒店里的浴袍,一头黑发湿漉漉的还没有干,嘴唇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他刚睡下。” “睡下了?”林怡皱眉,“现在是什么情况?” 付秋野看起来不太站得稳,左手死死地握着伸手的门把手,肩膀靠着门框,简洁明了地说:“他被下了催.情的东西,刚结束一次变身,你进去的时候不要把他吵醒了。” 林怡顿时瞪大了眼睛,脑门上灌进来一股怒火:“谁他妈吃了雄心豹子胆,连肖暑都敢动?!” 付秋野的神色有些冷,没说话,把门拉开一条缝,示意他先进去。林怡心里着急,也顾不上问付总怎么了,轻手轻脚地进了酒店里。付秋野没有马上跟过去,拉了拉浴袍的领子,朝着走廊里的一个下属招招手,哑声问:“带烟了没?” 下属给他点了一根烟,付秋野站在门口用力吸了一口。便利店里十块一包的普通牌子,一口下去又辣又涩,差点把他的眼泪都呛出来了,他闷声咳嗽了几下,缓慢地吐出肺里剩余的雾。 一根烟抽完,他的半边身体都快疼得没知觉了。 付秋野缓了十几秒,扶着门框,咬牙重新进了房间。 房间里只开了一个昏暗的睡眠灯,隐约照出周围混乱到不堪入目的杂物:卧室的门被弄坏了,钢化玻璃做的茶几碎了一半,椅子倒得到处都是,水杯和水壶滚在角落里,一半的窗帘被扯了下来,沙发被什么东西划破,只有卧室的那张床还是好的。 肖暑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林怡半跪在床边,正拿听诊器认真地听着他心跳。 付秋野从他敞开在一边的药箱里翻出了一颗止痛药,干咽了下去,然后安静地靠在一边看他给肖暑做检查。 检查做了有十几分钟,林怡给肖暑打了一针药,站起来,朝着付秋野摇了摇头。 付秋野的心一沉,跟着他走到客厅里,皱眉小声问:“怎么样?” “没出大问题,现在的体征都很稳定,”林怡说,“但前段时间全部白休养了,他得重新开始融合,得吃上一段时间的苦头。” 付秋野长长地松了口气。 “让他睡会,明天早上我把他送过来,”他说,“这事先别跟肖局说,肖暑不太想让爸妈知道。” 林怡就着昏暗的睡眠灯看了付秋野一会,从肖暑结婚开始,他就对这位付总没什么好感,但这个时候,他难得的感到一点心软:“你没事吧?怎么搞成这样。” 付秋野沉默了几秒,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我还不适应次形态,刚才为了控制肖暑转了形态,现在缓不过来……麻烦你留点药给我,舒缓剂一类的。” 林怡想起他觉醒那天的惨烈场景,皱眉:“你躺下,我检查一下。” 付秋野马上道:“不用。” 身为医生的职业感让林怡不肯让步,坚持要检查一下他的身体,但付总又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怎样都不肯让他检查,两人僵持了一会,林怡没办法,让了步,给他留了几支常规的营养剂和舒缓类的药物。 “肖暑现在得休息,我给他打过药了,”林怡说,“等下我就在旁边开个房,他醒了你叫我。” 付秋野点头:“谢谢。” 林怡挑眉说了一声“不用”,把箱子合起来,安静地出了房间。 付秋野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走到肖暑的旁边,整个人像是要融到黑暗里去了,好一会没有动静。 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了他最宝贵、最敏感的逆鳞。 他回想起肖暑浑身通红、脖子上带着吻痕出现在门口的画面,那股强烈的恐惧和愤怒现在也依然让他手脚发冷。 他强迫自己暂时保持冷静,轻手轻脚地从被子的另一侧上了床,慢慢挪到肖暑的身旁,小心地把人搂住。 肖暑在半昏迷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侧过身,以一个完全信赖地姿势窝进了他怀里。 第二天早上,他们两个几乎是同时醒过来的。 空调开得很高,被窝里两人的体温融在一起,寒冬腊月里硬是热出了一身薄汗。肖暑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过分透支的身体立刻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记忆开始缓慢地回归,肖暑睁开了眼。 昏暗的晨光下,一双微微发光的瞳孔正在极近的地方注视着他。 肖暑愣愣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好一会,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那匹银白色的美丽雌狼,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和热意涌上了头顶。 “野哥……”他的声音哑得简直没法听,“抱歉。” 脸上带着深深倦意的付秋野笑了一声,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温暖的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掌心,用同样沙哑的声音道:“怎么办?” 肖暑有些茫然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付秋野搂紧他的腰:“我们现在没有婚约,可你把我睡了,怎么办?” “……” 肖暑微微张了张嘴,他现在很混乱,身体很痛,脑袋很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依然保持着迟缓的迷茫,只有落在付秋野脸上的视线一秒都没离开过。 付秋野又笑了。 他捏了捏肖暑的耳垂,撑着床坐了起来,道:“不要你负责,我自己倒贴的。” 肖暑皱起眉,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付秋野的手,付秋野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肖暑想要说什么,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付秋野先下了床,他看上去很不好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肖暑很快也下了床,在融合期内进行了强制的形态转换,他也没有比付秋野好多少,两人一前一后,缓慢地移动到了浴室。 付秋野拿牙刷刷牙,肖暑笨拙地用最后一个完整的壶烧了一壶水。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肖暑去更里面的淋浴间里洗澡,付秋野便替他守着水直到开了,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包红茶,往里面加了几片茶叶。 两人默契地结束了晨间清理,各自喝了一杯热水,肖暑总算稍微缓和了一点,看着付秋野满房间地找昨天不知道扔在哪的衣服,道:“你还好吗?” “不太好,你快把我弄死了,”付秋野从坏掉的沙发底下抽出了西装裤,“但我现在比较想弄死敢给你下药的人。” 肖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现在的情绪过于复杂,半响都没能理出来自己是在生气还是愧疚还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付秋野总算拼凑起了一套皱巴巴的衣服,转过身,走到肖暑身边,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他没什么血色的脸。 然后他凑过来,在肖暑百分百清醒的时候,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肖暑的手指动了动,看上去下意识地想要躲,又生生地忍下来了,安静地让付秋野结束了这个温柔的吻。 “还好你没事,”付秋野认真地说,“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肖暑神色一点点柔和下来。 他道:“谢谢。” 付秋野又笑,他像安抚小孩一样用力地揉了一把肖暑的头顶,打电话叫醒了林怡,让他过来接肖暑。 “我知道你明天的票飞冲绳度假,你这段时间状态太差了,出去好好休养休养,”付秋野说,“昨晚的事我很抱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事是因为我做得太急了。” 肖暑刚柔和下来的神色又慢慢凝了回去。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让我出国,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么?” 付秋野沉默了好一会,似乎在思索哪一句话惹了肖暑不高兴。 “嗯,”最后,他微微点了点头,“我会处理好的,伯父伯母那边也是。” 肖暑皱着眉,无可奈何地感到了怒气。 他胸腔里堵得慌,看着付秋野走到房间门口,出声喊了一句“野哥”,付秋野回头看他,肖暑双手捏着拳头,不着痕迹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的衣领。”肖暑说。 付秋野伸手整理好衣领,跟肖暑道了谢,离开了房间。林怡刚好从走廊的另一头迎面走过来,付秋野满脑子都在算哪一步走错了,跟他点了点头算打招呼,林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还站在门口望着这边的肖暑,不知为何,忍不住叹了口气。 付秋野本来还在想事情,没缓过神来。一直到进了电梯,他突然又想起离开时肖暑的表情,愣了半响,这才慢慢琢磨出味来了。 第28章 算了 肖肖不会在气他瞒着他吧? 付秋野的心跳突然漏了几拍,这时候电梯已经运行到了酒店大厅,“叮”地一下开了门。酒店经理正紧张地站在门口等他,开口刚说了一句“早上好”,便看见付总伸手让他稍等,又火急火燎地关了电梯门,数字一格一格重新跳回去顶层。 回到行政套房的时候,肖暑和林怡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自己的手下在套房里查指纹和监控,付秋野急着问人呢,助理愣了愣,指着另一头的电梯道:“半分钟前刚走……” 扑了个空的付总情绪不佳:“这就走了啊?” 助理打量他的神色:“要不……再帮您把肖先生叫回来?应该还没走远呢。” “算了,”付秋野摆摆手,“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你们赶紧查吧。” 付秋野为了查这事,一直在酒店里待到了下午。 他最先查的行政套房,酒店系统里居然查不到昨天晚上开了行政套房的人,所有的前台都说不记得有开过这个房间,走廊外的监控被人黑了一段,现场更是谨慎得一点指纹都没有留下。把肖暑带到这间房来的人相当小心,而且有一定的反侦察经验,加上昨天慈善晚会那么大的人流量,能够接到邀请的人地位都不低,根本没有可以钉死的证据。 但给肖暑下药的人就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了。 付秋野查了晚会现场所有的监控,肖暑的每一个举动都被清楚地拍进了各个摄像头里,整个晚会他入口的东西只有三样:桌上的小橘子、烟和侍者端的酒。 小橘子夏恬也吃了,烟是他自己带的,唯一剩下那杯酒,监控里面虽然看不出来是谁动了手脚,但靠近过那杯酒的人只有付秋星和那个男服务员—— 男服务员背景干干净净,在这家酒店干了五六年,对昨天晚上的事情完全不知情,近期账户上也没有奇怪的金额来源,临时反戈给肖暑下药的可能性不大。剩下一个付秋星,手里管着十几家资金敏感、高私密性的医疗机构和研究机构,不管是之前玫瑰花里的药还是这次给肖暑下的药,都轻而易举可以得到。 肖暑出去抽烟的时候,付秋星是特地跟出去的,在吸烟室外等了好几分钟,故意装成偶遇的样子打招呼。那个时候付秋野刚抓到林薇薇,他也许是想绑了肖暑做交换,只是肖暑戒过一次酒,迟迟没有喝下去,临走的时候才喝完,转身就去了前台。 付秋野在会议室里察觉到了肖暑,出门便遇见赶来的付晓婉,他家三姐对家族里的事情向来毫无兴趣,满心都只有她的兵和任务,昨天居然亲自了晚会,付秋野当时急着找肖暑,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林薇薇已经被付晓婉带走了。 如果不是知道付晓婉的性子,付秋野铁定觉得三姐是故意来帮付秋星的。 付家四兄妹,昨晚只有付秋明从头到尾都没有动静,募捐一结束便离开了酒店,且没有摄像头证明他昨晚还回来过。 但是付秋野总觉得这事儿跟他有关系。肖暑晕倒在走廊里之后,付晓婉在接林薇薇,付秋星在找肖暑,还有谁有那个胆子敢把肖暑搬到行政房去,还能够不留任何证据? 付秋野感觉自己一整天都在头顶冒火,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王崇川来酒店找他,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付秋星死定了,”王崇川在抽血的时候付秋野还在咬牙切齿地说,“林薇薇肚子里那个十有□□是他的,我跟他无怨无仇,他脑子是有病吗?” 王崇川翻了一个白眼,拔出针头,把人按进了椅子里:“我的金主爸爸,你都已经低血糖了知不知道?” 付秋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已经快速地把付秋星所有的资金过了一遍。他原本跟这个二哥没有任何利益往来,也从来不关心他有哪些资源,上次肖暑帮他拦下烂尾楼的项目之后他去查了二哥的老底,才发现他胆子不小,明面上经营着付家的医疗产业链,私底下还搞着私募基金玩对冲,再加上林薇薇的事情如果能够找到证据,光是付家和他老婆家的人就够弄死他了。 “我真想不明白,”付秋野忍不住又道,“我哪里得罪他?不就是曾经退过他小情人的婚吗?非得往我身上碰瓷。” 王崇川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弯腰直面着付秋野,手握着他的两个肩膀,低声道:“哥,你知道现在什么个情况吗?你他妈刚觉醒完,就在次形态下跟雄狼睡了,我先不说那一系列副作用,你是罕见的雌雄异体,这一睡是可能怀孕的!……所以,先想想你自己,别火气那么大了,啊。” 付秋野猛地噤声了。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私人医生。 王崇川转身继续验指标,付秋野愣了好一会都没法消化掉这段话。 “次形态……不是几乎不可能受孕吗?”他问。 “嗯,的确,”王崇川专注地看着他的各项数值,“但理论上是可以的,只是概率极低、而且极难顺利产下来而已。你29岁才觉醒,醒了还是异体,我现在觉得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了。” 付秋野没说话了。 王崇川以为他是被那段话镇住了,欣慰地验完了他所有的数值,接着让他脱掉衣服,把可能存在的外伤也全部检查了一遍,然后给他挂了一瓶葡萄糖和浓缩蛋白。 “你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好,”他感叹道,“要是被我队长看到,肯定一天烦你八百回来招揽你。” 付秋野还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崇川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从床上拿来了柔软的毛毯盖在他身上,道:“先休息一会,把这两瓶挂完。我刚看了你的激素水平,全部都在危险的水平里面,虽然次形态受孕的案例极少,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建议你吃点避孕药。” 付秋野整个身体朝着毛毯里滑了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露出了很荒谬的表情。 “……不过得次形态下吃了才有用,”王崇川观察着他的表情,怕这剂药下得太猛了,“等明后天身体状态恢复了再说,你觉得呢?” “算了吧。”付秋野说。 王崇川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算了”是哪个算了。 椅子里的付秋野已经喝完了小半杯水,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完全没有再解释的欲望。王崇川忍不住皱起了眉,道:“不是,哥,什么算了啊?万一要是真怀上了,你得折腾到脱八十层皮!身体吃不消不说,你家里人又是那样子的,说不定就把你抓回去做样本了!我不是开玩笑的,之前部队里有一个姐姐也是……” 付秋野也皱起了眉,重新睁开眼,黑幽幽一眼望不到底的瞳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说,算了。” “……”王崇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简直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付总,你是聪明人。” 聪明人付秋野把毛毯一直拉到了下巴,疲惫地把头靠在椅背上。 他的声音都有些哑了:“真有这个运气,不如我把华虹卖了改买彩票。” 王崇川“啧”了一声,一大堆不赞成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憋得他浑身难受。他认识付秋野这么久,清楚地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聪明,理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干事连后路都不留,像这种明显自己找祸根的事情,他是把脑子睡坏了吗? 但付秋野的下一句,就惊得他把这些话全咽下去了。 他听见他的老板用极轻的声音、自言自语般地说:“而且毕竟是肖暑……” 第29章 想念 王崇川觉得自己实在没法理解这种感情。 他跟肖暑都称得上是社会的顶上层, 如果真的想要后代,可以花钱找最好的代孕,想要几个就生几个,何苦自己做这种风险高到牵连性命的事情。 何况法律上面他们两个已经离婚, 连伴侣都算不上了。 王崇川盯着椅子里闭眼假寐的付秋野,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冲击。他虽然刚成年不久、还在某个大学里混着本科学位,但也谈过恋爱, 有过真正喜欢的对象。对于一个普通男性来说,这种冒巨大的风险为所爱的人孕育一个后代的事情,无论怎么样,多少有点“浪漫”过头了。 他拉了个小凳子, 在付秋野边上坐下, 帮他把点滴调节到舒适的速度,呆了半天,忍不住道:“付总, 你跟肖哥都离婚了。” 付秋野微微睁开眼瞥了一下他, 看上去想糊他一巴掌。 王崇川缩了缩肩膀,不敢再问,安静地陪他挂完了两瓶水。付秋野也没有睡着, 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肖暑和付家的三兄妹,挂完水之后身体后知后觉地陷入了极深的疲惫, 他把车钥匙丢给王崇川, 从椅背上拿起外套, 哑声道:“今天先不查了, 开车送我回去吧。” 王崇川“哦”一声,帮付总退了房。 车开出酒店之后才发现正是高峰期,路上堵得寸步难行,走走停停了老半天才开出一条街,付秋野像是把所有的能量都消耗完了,一路上都很沉默,王崇川挑着自己学校里的无关紧要的话说给他解闷,讲得他快没什么好讲的了,付秋野突然道:“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 “啊……”王崇川被插了一刀,叹了口气,“分了小一个月了。” 他停顿了一会才接道:“我进这所学校不是统招进来的,是走得特殊招生,平时会有一些不对外公开的课程,加上又接一些次形态雇主的私活,很多时候消失了都没法告诉她我在做什么。她觉得我很多东西瞒着她吧,不能给她什么安全感……女人嘛,感情上总是会细腻一点。” 付秋野皱眉:“为什么不告诉她?” 王崇川沉默了一小会:“她是普通人家的好女孩子,不想她涉及到这个圈子里来。” “……” 付秋野一时无言,又陷入了沉默。 晚上回了别墅,付秋野想了半天,还是给肖暑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最后是林怡接了起来,压着声音问他有什么事。 付秋野道:“肖暑呢?” 电话那头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似乎是走到了房间外面。林怡道:“他回来之后就发烧了,现在刚睡下,有什么事情过两天再找他。” “发烧?”付秋野握紧手机,“怎么回事?” “……”林怡微妙地沉默了几秒,“昨晚他穿着衣服,我没看清楚,他背部和腿部有好几处因为转形被撕裂,加上融合期愈合很慢,回来已经感染了。” 付秋野的声音发紧:“严重?” “还好吧……毕竟在融合期,身体定型,强行转形导致撕裂也正常。休息几天,机能上来就好了。” 付秋野道:“麻烦你多照看照看,谢谢。” 林怡笑了一声:“你跟我道什么谢?” 付秋野也笑了一声,多少有点无奈的味道:“等他烧退了,帮我转告一声吧,就说我有话想跟他说。” “成。”林怡道,“付总,你也要注意些,王崇川如果弄不到那种药,可以让他来找我拿。” 付秋野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付秋野把酒店里调出来的证据都整理了一遍,约了付晓婉出来吃饭。 平日里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执行任务的付家三姐竟然痛快应约,付秋野提前了十分钟到,她恰好也提前了十分钟,两人在停车场便碰上了,付晓婉带着墨镜,上身穿了一件皮衣,手里夹着一个资料袋,个子只比付秋野矮上那么一点,墨镜下露出来的嘴唇和鼻子几乎和付秋野一模一样。 付秋野主动抱了一下她,道:“三姐。” 付晓婉摘了墨镜,一双杏眼细细地把他打量了一遍,道:“瘦了点。” 两人已经快一年多没有见过面了,付秋野笑道:“你还是老样子。” 定的包厢里面已经上好了菜,付晓婉依然保持着小时候的习惯,吃饭的时候就安静的吃饭,咀嚼几乎不会发出声音,只剩下刀叉与盘子相碰的极轻的响声。付秋野也陪她一起安静地吃完了主菜,让服务员换了咖啡和甜点上来。 “这家店的布丁很不错,”付秋野道,“以前经常跟肖肖过来吃,他在别的地方几乎不碰甜点,只在这家会吃上几口。” 付晓婉双手交叉放在桌面,看上去没有想尝的欲望。 付家这一代,只有她遗传了母亲那双漂亮的眼睛,但大部分时候她注视别人的时候,那股过于尖锐的凌厉感和距离感会掩盖住眼睛的美丽。付秋野对她一直怀有好感,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肖暑有相似的地方。 付秋野替她摆好了小勺子,她道:“你已经五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这个话题来得有些突然,付秋野花了几秒钟回忆了一下。 “对,上一次是带着肖暑一起回来的,结婚的第一年,”他说,“三姐什么时候也关注这些事情了?” 付晓婉笑了笑,搅拌了一下咖啡:“每年吃年夜饭的时候都会想到你,觉得怪无聊的。我们家里几个,也就你有意思些。” 付秋野勾起嘴角,没有接话。 她没有再跟他兜圈子,今天他们俩为什么要吃这顿饭,两人都心知肚明。她从一边拿过来那个塑封的资料袋,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付秋野看了一眼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英文。 “我对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她说,“不过林薇薇的确是我带走的,她爸爸对我有恩,这事是我欠你一回,所以把这个补偿给你。” 付晓婉敲了敲那份资料,付秋野挑眉,拿起资料袋,从里面取出了薄薄的几张纸,快速地游览了一遍。 这是一份DNA鉴定书。 同一个DNA鉴定了两次,按照这个上面写的名字,一个匹配的是付秋星,一个匹配的是付秋野。 匹配的结果,DNA的对象与付秋星确认为亲子,而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付秋野抬起头,付晓婉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注视着他,轻声问:“还满意吗?” 付秋野没什么表情,把鉴定书重新塞回了塑封袋里,这资料既然是付晓婉给他的,就意味着里面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绝对不会有假。 他道:“如果前天晚上你没有把林薇薇带走,这份结果我早就拿到了。三姐,这个称不上补偿吧?” 付晓婉直接问:“所以,你还想要什么?” 付秋野垂下眼睛,尝了一口布丁。今天他点的是肖暑最喜欢的味道,恰到好处的糖分让大脑很容易放松。 他道:“我跟付秋星虽然关系不怎么样,但远远没有坏到这个地步。你既然连林薇薇碰瓷我的事情都知道了,多少应该知道一点里面的内幕吧。” 付晓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也不回答他。 “我莫名其妙被他搞了三次,而且两次都动到了肖暑头上,”付秋野说,“我想知道是不是付秋明指使的。” 付晓婉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小野,我不会参与到你们三兄弟之间的事里面来。” “我知道,”付秋野说,“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你也没有证据,我也没有证据。” 付晓婉依然摇头,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付秋野重新靠进了椅背里,看上去很平静,既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似乎早就猜到了。 “那算了,我跟付秋明之间的账已经够多了,多一条少一条也没什么区别。”他说。 付晓婉道:“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能够得到这句话,其实付秋野已经满意了。他的三姐是一个原则性很强、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人,而且在手里的人脉和权利不可小觑,能得到她的人情,以后必然有用得到的地方。 付秋野把鉴定书收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包里,让服务员过来签单。 “你跟肖暑……” 付秋野的动作一顿,偏头看了一眼付晓婉,后者正皱着眉,这句话听起来挺真情实意的。 他想起来,付晓婉小时候经常去肖家玩,跟夏恬的关系很好,在她心里面,恐怕肖暑都更像自己的亲弟弟。 付秋野签完单,苦笑一声,拍了拍刚装进鉴定书的包,放低了声音:“其实林薇薇那事只是一小部分,我们……弄得太糟糕了。结婚的时候自己毫无知觉地演着里面的角色,以为一切正常,离了婚才知道,其实很多东西都只是我自以为是而已。肖暑他比我看得清楚多了。” 付晓婉沉默。付秋野站起来之后,她也站起来,伸手抱了他一下。 “夏姨那天跟我说,他很爱你,比任何人都要爱,”她拍了拍他的背,“现在也依然是。” 付秋野愣了一下,心里突然像被塞进了一整个酸柠檬,涩得他好一会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忍不住想起了觉醒那天晚上给他梳理皮毛的肖暑,整整四个小时,他的总是寡言又冷淡的爱人连水都没有起身喝过,就坐在他的身边,拿一把崭新的粗齿梳子,一根一根细致又小心地清理开所有被血凝住的毛发,月光在他紧皱的眉间投出来小小阴影,此刻像细线一样牵着他的心尖儿。 付秋野道:“我在付家待了十八年,又自己创业了五年,一直糊里糊涂的活到二十三岁,遇到了肖暑,才知道原来我这种人也是有爱的能力的。他是我身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不管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婚约。” 付晓婉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嘴边浮起了淡淡的微笑。 “希望你们两个都好。” “你也是,出任务注意安全。” 两人互相道别,各自上车。付秋野一直在想她的话,等着肖暑给他回电话,但一等就是快四天,肖暑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份鉴定报告都快被他看得能背了,付秋野等无可等,最后还是主动给肖暑打了电话。 —————— 肖暑挂着不知道今天的第几瓶点滴,窝在沙发里盯着手里的新剧本发呆,他的桌面上放了厚厚一叠从华虹的系统里导出来的数据,旁边是一些用非法手段得到的截图和照片,再旁边是大大小小高低不一的小药瓶。 夏恬帮他叫的家政阿姨在厨房里做晚饭,客厅里忘记开灯了,剧本上的字暗得快要看不清。肖暑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拇指,努力克制自己去挠发痒伤口的冲动。 被下完药的第二天,他在床上烧了一整天,等到烧退得差不多,林怡跟他说付秋野打过电话来了,但他一直没有回电话,而是花了一点时间把那天所有的线索都理了一遍。 从他得到的信息来看,付秋野先是给付秋星的妻子潘玲透露了一些丈夫出轨的情报,然后以潘玲的名义收购了林家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对外散布准备在慈善晚会当天进行拍卖的消息,同时让潘玲去林家的女性亲戚圈子里冷嘲热讽了一圈。 后来肖暑发现,他收购的那家小公司,是林薇薇的外公留给他的唯一遗产,因为多年经营不善,每年都在亏钱,但一直有人在后面供着,才迟迟没有垮。 但以他对付秋野的了解,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是想逼着护着林薇薇的人出手。至于林薇薇真的敢出现在晚会上,他估计也没有想到,因为他那天就带了三个人,朱助理无意间还说漏了嘴,似乎当晚连取亲子鉴定样本的工具都是临时让人送来的。 而为什么他会被人下药,很可能就像付秋野自己说的那样,他的动作太急了,逼得付秋星狗急跳墙,想直接绑了肖暑拿去跟他交换。 婚内的时候,肖暑很少去介入付秋野的工作,因为付秋野对于这件事总是相当敏感,生怕他知道一点点不好的东西,每次他要去华虹的时候,都要大动干戈、强迫症一样地把上上下下全部收拾一遍,只留给他最干净的那一面。 在付秋野的眼里,肖暑是在充满了爱和保护的环境下长大的一块白玉,哪怕一点小灰尘都怕把他染脏了,于是把他捧着藏着,拿最好的资源给他,又生怕他知道半点圈里的潜规则。 但其实很多事情肖暑都知道,只是因为付秋野想瞒,便配合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现在两人离婚了,他对于这一点的执着倒是丝毫没有变化。 肖暑感到累,他把挂完了的点滴拔.出来,拿棉签按着,单手拎起那堆资料,走到书房里,全部丢进碎纸机里面。 厨房里的阿姨在外面喊他:“肖先生,你的电话!” 肖暑又走回桌边,震动的手机上跳着付秋野的名字。 他把棉签丢进桶里,看着那电话嗡嗡嗡了半天,最后屏幕又重新暗了下午。阿姨把清蒸好的鲈鱼端上了桌,看了他一眼,道:“哎呀,不是什么要紧的电话吧?我应该给您送过去的。” “没事,”肖暑说,“不要紧的。” “那好。”阿姨帮他摆好了碗筷,“先吃饭,夫人说您都瘦了一圈了。” 肖暑没什么胃口,但阿姨认认真真做了一个小时的饭菜,他还是尽力吃完了。等到碗筷收拾好之后,家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肖暑光脚站在客厅里,盯着那电话,半响,最后还是把它拿了起来,拨回了付秋野的号码。 “刚才在洗澡,”他道,“有事吗?” 付秋野在那头马上问:“自己洗澡?小心伤口感染,让人帮你擦一擦就好,不要进水了。” “……”肖暑忍住不想自己那钻心痒的伤口,“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好……”付秋野说。 片刻,肖暑“嗯?”了一声。 “是这样,”付秋野听上去有些紧张,“我拿到了一份鉴定书,关于……林薇薇肚子里的孩子的,鉴定结果显示是付秋星的,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我这里有原件,你……要不要看一下?” 肖暑愣住,心脏猛地快跳了两秒,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顶,然后慢慢地往回落。 他吸了一口气,发抖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付秋野等得都恨不得叫个直升飞机来飞到他家里去,肖暑终于开口道:“好,那就好。” 付秋野硬是从电话里的声音里听出了颤抖,心脏狠狠地揪了一把。 “抱歉,肖肖,这几个月……” “这不是你的错,”肖暑说,“不用跟我说抱歉。” 两人沉默了几秒,付秋野放轻了声音,道:“打开报告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怕真的做了什么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原谅的事情……我现在想抱一抱你,真的,想得不行,明明上个星期我们才见过,但感觉像有一万年没有见到过你了。” 过了一会,他喃喃地又道:“我想你了。” “肖肖……” “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就当是第一次相遇,重新认识,重新恋爱,好好地、认真地重新来过……” 肖暑用力闭上眼睛,好不容易回落下去的血液又一次涌上头顶,涌得他太阳穴跟着心脏一起跳动,黑暗里有了片刻的晕眩。 他把电话挂了。 机械无情的“嘟、嘟”声把付秋野砸得说不出话来,他放下手机,望着桌面,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失去知觉,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僵硬地陷在沙发里面,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被……拒绝了? 肖暑拒绝了。 他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付秋野缓慢地从肺里呼出一口气,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也是,他安慰自己说。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就算林薇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们之间的那道沟壑也不是一个“重新开始”能够轻易抹平的。 慢慢来,总有一天…… 他的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 付秋野猛地回过神,迅速划开屏幕,看到了一条来自航空公司的新的短信: “尊敬的付先生,您已预定前往日本京都的UZ6657次航班,该航班将于明天上午10:30分起飞,如有任何问题,请拨打客服电话……” 付秋野愣了半响,然后把手机扔进沙发里,大步走到卧室里面开始收拾东西。 第二天,肖暑一晚上没睡好,墨镜和口罩全部齐全,再戴上休闲卫衣的兜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机场的休息室里等人。广播已经开始提示登机了,周围的旅客陆陆续续地登了机,最后只剩下他一个,慢吞吞地站起来,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走到了验票台。 “肖先生,祝您旅途愉快。”空姐微笑地注视着他的墨镜。 肖暑接过票,没有动,回头看了一眼大厅。 广播里已经在催促最后一遍了。 他抿起唇,把口罩往下拉了拉,转过身,独自进了登机口。 刚走了两步,从身后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肖暑回过头,望见同样戴了墨镜的付总急匆匆地赶到验票台,大冷天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小汗珠,把票往空姐手里一塞,道:“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空姐还保持着刚才的微笑,不急不忙地说:“先生,不用急,还有五分钟呢。” 付秋野这时候已经看到等在过道里的肖暑了。 他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扬,跟空姐说:“我不是赶飞机,我急着追人。” 空姐和旁边的乘务员都笑了,有人已经朝着肖暑的方向看了过去,其中一个道:“那就祝您成功了,旅途愉快,付先生。” 付秋野接过票,摘掉了墨镜,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过道里的肖暑,大步朝着他了过去。 捂得严严实实地肖暑微微抬头,两人的视线隔着墨镜撞在了一起。 付秋野突然伸手,用力地把他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上还带着急赶路后的热度,滚烫地呼吸喷在肖暑的耳根,像是要把他揉到肉里面去一样,气息不稳地说:“出门太兴奋,忘记带身份证了,又跑回去拿……” 肖暑口罩下的嘴唇悄悄勾起,道:“走吧,要起飞了。” 付秋野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右手碰过来想拉肖暑的手,被肖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不肯放弃,跟他并排走着,又勾了一次。这一次,他成功地勾到了肖暑的小拇指,于是马上牢牢地握紧,不肯松开。 他们一进去,飞机的舱门便合了起来。有空姐过来帮肖暑放好了行李,付秋野挨着肖暑坐下,被他握着的小拇指已经被汗湿了。 “之前不是想去冲绳么?怎么突然改京都了。”付秋野道,“你的身体要不要紧,我听林怡说你昨天还在吊点滴,这次带药了没有?” 肖暑试图把自己的小拇指抽出来,付秋野哪里肯,干脆连同无名指也一起握住了。 “冲绳没票了,药带了,身体没事。”肖暑说,“……我要系安全带。” 付秋野跟他僵持半天,最后还是松了手,看他把安全带系好,又迅速牵住了那根小指。 空姐走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喝点什么,付秋野给他们一人点了一杯橙汁,然后凑到肖暑身边,小声道:“我昨晚一整晚都没睡着。” 肖暑把墨镜取了,露出了带着黑眼圈的眼睛。 付秋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半响,飞机起飞了,他温柔地亲了一下肖暑眼角的白疤。 肖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他其实不太喜欢别人碰这个地方,但也没有露出过分排斥的表情。 空姐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两位先生,你们的橙汁。” 肖暑还带着口罩,接过橙汁没有喝。付秋野礼貌地朝空姐道了谢。 让人不适的超重和失重感里,付秋野的食指在肖暑的手心里轻轻地写了一个什么字。 肖暑没有反应过来,等到飞机再一次平稳了,付秋野帮他理好了衣领,低声道:“睡一会?” 肖暑摇摇头:“现在睡不着。” “在想什么?” 肖暑的目光往右边移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了一眼付秋野的脸。 他的胸膛缓慢地起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慈善晚会的时候,你跟林薇薇会议室里面,我刚好从外面经过,”他慢慢开口道,“我本来应该听完,又怕你验出来那孩子是你的,所以掉头走了。” 付秋野用力抓住了他的整个右手。 “走到一半,我又想转身回来,觉得最坏也不过是当你去做了一个代孕,婚都离了,是与不是,都已经是没法改变的现实,总归要接受……” 付秋野看着肖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进椅背里,整个人呈现出极度紧绷后突然松懈时的疲惫,半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里面的情绪:“还好不是。” 即使是在付秋野的面前,肖暑也很少会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这样的肖暑让他的心都快碎了,他把他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指节。 两人都在出汗,湿润的手心贴在一起,能够感受到彼此微弱的心跳。 “我没法拒绝,”肖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付秋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他温和地说:“不用着急,这次我们慢慢来。” 肖暑闭上了眼睛。 “我还是睡一会吧,”他轻声说,“头疼。” “好,我陪着你。” 肖暑翻出了一个眼罩,套在了头上。付秋野帮他把椅背调成了比较舒适的角度,保持着这个握着手的姿势,陷入了沉默。 肖暑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他的确不太睡得着,一直到旅途过了快一半,那杂乱的呼吸才终于平静了下去。付秋野就这样安静地听了一路,脑袋里反反复复地放着肖暑刚才说得那段话。 他悄悄地凑近了些,贴着肖暑的耳根,用极轻的声音问:“肖肖,你想要个孩子吗?” 过了好一会,肖暑迟钝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付秋野在他的唇边吻了一下,小声道:“睡吧。” 肖暑无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头贴着他的肩膀,不怎么安稳地睡了过去。 整个旅程只有三个小时不到,肖暑在飞机降落的时候醒过来,头疼得更厉害了,喝了那杯橙汁,感到浑身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付秋野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片刻后道:“你有点低烧。” 他揉了揉脸,等落地之后跟着付秋野一起下了飞机。京都刚刚经历了五十年一遇的暴雪,但天气已经放晴了,厚厚的积雪还没有化,从三层的窗户往外看过去,整个城市都陷在温和的冬日阳光里,到处都是纯净的白。 两人从机场打车去酒店,因为上车的时候肖暑说了句日语,司机把他们当成了东京过来的旅客,一路上用他大阪腔浓重的口音说个不停,他们两个一个字都没听懂,下车的时候付秋野多给了他一千日元的小费,用英文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热情。” 肖暑站在边上笑。 他把墨镜和口罩都摘掉了,身边是落满了积雪的异国街头,笑得很轻松,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弯起,嘴角边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小梨涡,美得像一张电影海报。付秋野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走吧,”肖暑说,“好冷。” 付秋野快步赶上他:“有什么计划吗?” 肖暑摇头,黄岐琛本来给他做了一个详细的冲绳度假的计划,但因为晚宴那事儿错过了票,临时改到京都,别说计划了,差点连酒店都没定上。 “那我们就随便转转,待个四五天,散散心再回去。”付秋野道,“换个新的环境,你的失眠也许会好一点。” 肖暑点头,两人去酒店前台办理了入住。酒店在祇园附近,看上去不是很大,但装修得很有味道。肖暑没有订双人间,而是分开订的两个房间,他们把东西放进各自的房间里面,付秋野先出来,等在肖暑的门口。 自从华虹的子公司成立之后,他们已经有快两年的时间没有单独出来旅游过了。 付秋野心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望着裹得严严实实地肖暑从房间里出来。 他的身体还没恢复到正常的水平,这边的温度比J市还冷,肖暑有点懒得动弹,道:“随便吃点?” 付秋野打开手机搜了一圈,问他要不要吃怀石料理,肖暑在他的屏幕上划了一圈,最后选了一个最热闹也最便宜的温野菜。 两人什么计划也没有,慢吞吞地沿着积满了雪的街道走着。一个小时的时差,这边刚好下午两点多,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街头几乎没什么人。肖暑走到前面,付秋野跟在他的身后,气氛难得的宁静。 “以前来这边参加过一次活动,”肖暑道,“带着一群刚出道的小男孩。” “你现在也还年轻,在我看来也是个小孩儿。” 肖暑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似笑非笑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付秋野马上改口道:“我胡说的。” 肖暑笑了笑,带着他进了店里。这个时间段,即使是吃火锅的地方也没什么人,两人几乎包圆了整家店,点了一大堆东西,一直吃到了下午五点多,才拖着沉沉地胃,慢慢地逛起了祇园。 还没到祇园最热闹的时候,只有一家面向外国人的传统艺伎表演的小剧院在排队,付秋野凑热闹地看了几分钟,觉得挺无聊的,又拉着肖暑继续闲逛。 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暮色已经沉下来,白天关着门的各种小店亮起了门口精致的纸灯笼,偶尔能够从里面听见柔美的女声在唱歌。 肖暑到处走了一圈,精神好了些,反而是付秋野,走了一半便感到有些累,下午吃进去的那么多食材好似凭空蒸发了,胃里又开始空空如也地蠕动。 “我得歇会儿,”付秋野拉着肖暑的手臂,在路边的小石凳上坐下,“吃宵夜么?” 肖暑惊讶地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表,刚八点钟,他们两个多小时前才从火锅店出来。 “饿了?” 付秋野有些尴尬:“有点,大概是走太久了。” 肖暑看了看附近的路标,在手机里找了家很小的居酒屋,没有再走路,叫了一辆出租车。 肖暑胃里还撑得慌,只点了一小块炸鸡和乳酸饮料,看着身边的人又安静地吃完了一整碗拉面。 吃完之后,付秋野捧了一杯梅汁慢慢地喝着,居酒屋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在后厨吃零食,暖气开得很足,他看上去有些犯困。 肖暑又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 他主动道:“回去休息吧,昨晚不是没睡好么?” 付秋野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还被凳子绊了一下,肖暑迅速伸手扶住了他。 两人对视了一眼,付秋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该不会是吃傻了吧。” 肖暑笑了一声,打车回了酒店。在道晚安的时候,付秋野伸手抱了一下肖暑。 “我很高兴,”他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今天太高兴了。” “晚安。”肖暑说。 付秋野像亲吻珍重的友人一样,在肖暑的侧脸上印了一个吻。肖暑挥了挥手,各自进了房间里面。 ※※※※※※※※※※※※※※※※※※※※ 万年冷虾又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等待,爱你们! 第30章 出游 肖暑一直睡不好, 晚上睡得很迟,早上醒的也早,六点钟就起来了,裹着羽绒服去酒店吃完了早餐, 回到楼上的时候付秋野的房间依然没有动静。 于是他独自出门,在还亮着路灯的街上慢跑。清晨的空气又涩又冷,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 经过天桥下面的时候正遇上首班电车发车,滚轮沿着铁轨,轰隆隆的从他的头顶穿过,听起来像某种兴致勃勃出门觅食的野兽。 半醒半睡的街道上, 肖暑的大脑放得很空很空, 近一整年以来,他的情绪第一次松到这个程度,仿佛刚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寒冬, 在姗姗来迟的春日初阳里脱掉厚外套、换上轻薄的单衣, 身体和精神缓慢地从压抑的重量里脱离出来,不真实地轻飘飘浮在半空中。 他塞上耳机,打开音乐app, 放了一首以前常听的《A 7days wonder》。 节奏感极强的鼓点里,他慢跑接近五公里到本愿寺, 绕着本愿寺兜了六圈, 然后在刚开门的小店里打包了一份刚烤出炉的面包, 再沿着江边原路跑回酒店。 路灯已经熄了,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东边,把还没有化雪的京都照得白茫茫的一片。肖暑回到房间,一身的薄汗,进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病怏怏了一个多礼拜的身体终于感到松快。 他把凉掉的面包在微波炉里转一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早上九点。 付秋野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半点动静都没有。 肖暑换好衣服,走到隔壁门前,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房间里没有声音。 肖暑皱眉,掏出手机,给付秋野打了个电话。 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从房间里传来的震动声,他又敲了敲门,双重叫醒服务下,里面终于有了一点动静——也许是杯子一类的玻璃制品掉在了地板上,清脆的“啪”的一声。 肖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出声道:“野哥,你醒了吗?” 忙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用力的拉开,肖暑对上了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 付秋野穿着纯棉的睡衣,光着脚,衣服的扣子扣错了一个,锁骨和结实的胸膛一览无遗。他明显是刚醒过来,右边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睡印,头发有些乱,神色迟钝地望着门口的肖暑,哑声道:“早……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高,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热度。肖暑的目光扫过他的身后,床头柜上的一个杯子被打碎了,碎片和水溅了一地。 他又看了一眼付秋野光着的脚,微微挑起眉。 “还好,不算太晚。”肖暑说,“介意我进来吗?” 付秋野缓慢地愣了几秒,目光从肖暑的脸上一路往下,滑过他休闲服包裹下的修长身体,刚醒来的身体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燥热。 “……请进,”付秋野抓了抓头发,侧过身,掩盖住滚动了一圈的喉结,“我还没收拾,稍微等我一下。” 肖暑拎着热好面包走进来,把门带上了。 付秋野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他跟肖暑一起睡了五年,彼此的每一个隐私部位都比自己的身体还要清楚,但此时看到他站在房间里,竟然下意识地把自己打量了一遍,然后转过身来悄悄重新扣好扣子,尴尬地说:“我去洗个澡。” 肖暑点点头。 浴室里传来水声之后,肖暑把地上的碎片收拾掉,将过高的暖气调到正常的温度,把面包连同牛奶一起放在桌上,顺带把没来得及收的衣服叠起来。 做完在这一系列动作,他的强迫症感觉好多了,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 浴室的水声停了,里面传来付秋野有些迟疑地声音:“肖肖?” 肖暑停住脚步,“嗯?”了一声。 “帮我拿个浴袍好吗?在沙发背上挂着,深蓝色的。” 肖暑看了一眼磨砂门内透出来的肉色棱廓,重新走到房间里,翻出他的浴袍,然后敲了敲浴室的门。 一只湿淋淋的手臂从门里伸出来,肖暑把浴袍塞进他手里,付秋野似乎是怕浴袍掉了,连同送浴袍的手一起用力地攥住,肖暑把手往外轻轻抽了一下,他这才一根一根小心地松开了手指。 “谢谢,”里面的人说,“你的手好凉啊。” 肖暑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水珠,道:“我先回去了。” “等等!”付秋野叫住他,“我很快就……” “不急。”肖暑说,“你慢慢来。” “……” 浴室外传来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肖暑回自己的房间里把今天份的药吃了,躺在沙发上玩了几把俄罗斯方块,那头已经火速把自己收拾好了的付总站在他门口,先整理了一遍衣服,然后敲响了他的门。 门一开,已经拾掇得人模狗样的付秋野冲他笑得一脸孔雀开屏,道:“面包很好吃,牛奶也是。” 肖暑拎起他的相机和旅行包,点头表示收到了他的赞美,道:“走吧。” 经过大厅的时候,付秋野看到自助早餐区域边上挂着“早餐时间:6:30-9:00”的牌子,突然意识到那个面包是肖暑特地给他带的。 他的心跳猛地加速了两拍,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仿佛还没睡醒,一步不离地跟在肖暑的身后,也不问今天准备去哪里,就盯着前面人柔软的后脑勺,就差没从脑袋上一个一个冒出泡泡。 肖肖连后脑勺都那么好看,他想,简直好看到了头发丝儿。 前面的肖暑正专心走着路,经过酒店门口的红绿灯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从后面勾住了他的手指,以熟悉的“死不放手”的架势牢牢握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了付秋野专注的眼睛。 绿灯结束,两人走到了电车站口。 “今天去金阁寺转转,”肖暑说,“……你的体温是不是有点偏高?” 付秋野非正常状态下的脑子直接过滤了后面那句话,笑道:“金阁寺挺好的,我之前一直想去,可惜没有时间。” 等电车的时间里,肖暑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嗯?”付秋野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怎么了?” 说发烧也说不上,说很正常好像也没有,是因为刚刚觉醒的原因吗? 肖暑问:“没有不舒服?” 付秋野愣了愣,不确定地道:“没有吧?” 肖暑便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电车的车站是半露天的,只有头顶有一个铁棚子,四面全部架空,带着金属味道的风冷冽地吹过来。 早高峰早就过了,两人不说话的时候,四周一派冬日的悠闲与祥和。 付秋野往肖暑的身边靠了靠,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周围还落这雪的铁轨,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静下来过了。” 话音落地,电车咕隆咕隆地驶过来,车站里响起了温柔的报站女声,付秋野紧紧地握着肖暑的手,跟着三三两两的行人一起上了车。 车厢内很暖,座位已经被坐满。他们两个挑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站着,肖暑道:“你太忙。” 付秋野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索什么。 电车有规律的咕隆声中,他缓慢地开口:“去年底的时候说好要跟你一起去北海道滑雪,最后因为子公司的事情改签了。今年三月份想去冰岛,人已经到了机场,又突然接到政府视察的消息。还有六月份,因为什么事来着,本来要去阿尔卑斯山,最后也没有去成……” 冰凉又明媚的冬日阳光下,付秋野的目光有些迷茫。 肖暑安静地听着。 “我甚至记不起来在忙些什么了,”他茫然地说,“但是没法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人一静下来就感觉要世界末日了,很奇怪。” “我知道。”肖暑说,“我都知道。” 付秋野停下了话头,惊讶地望着他。 肖暑没有再说话,侧过身,拿起相机对准窗外的景色,开始细致地调整相机的设定。付秋野久久地注视着他,电车漫长地摇晃中,他超额跳动的心脏在慢慢放缓、融化,最后变成一滩软绵绵的液体。 他回想起了一点被酒精稀释的模糊记忆。 签署离婚协议书的那天晚上,在肖暑哄他喝酒之前,他们曾经发生过一次小小的争吵。争吵的原因和过程早已经记不清楚了,他生锈的脑袋里只回忆起了一个极短的片段—— 刚刚从剧组里回来的肖暑还没有来得及卸妆,比平日里更加分明的五官很难过地望着他,跟他说:“我不希望变成你的负担。”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那时的付秋野没有听懂,心道你怎么可能是我的负担呢,如果不是因为有你在,我可能早就崩溃掉了,或者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冷情付家人。 现在的他好像懂了一点,又好像依然什么都不懂。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旁边的肖暑已经放下了相机,出声道:“到站了。” ※※※※※※※※※※※※※※※※※※※※ 野哥的性格其实缺陷很大,他比肖暑还要没有安全感,也不懂得怎么正确的去爱人。 PS:有人给我推文了嘛?没榜的小破文今天涨得我一脸茫然?? 第31章 不适 付秋野回过神来, 勾住了肖暑的手。 从车站到金阁寺距离不短,要化不化的雪把地面弄得有些泥泞,两人沿着上山的路慢吞吞地走,付秋野的身体有些沉重, 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小时才到了售票处,用三百日元买了票。 说是票, 其实更像是纪念的御守,白宣纸,黑毛笔字,上面印了两个红章, 中间是“金閣舍利殿御守護”, 上下分别写着“家内安全,開運招福;鹿苑禅寺,京都北山”, 不懂日语的付秋野拿着看了半天, 道:“看起来蛮灵验的样子,是祝我们一切平安的意思吗?” 旁边传来了轻轻地快门声,付秋野抬起头来, 肖暑光明正大地把相机放下,接过了他手里的票。 “你偷拍我, ”付秋野勾起嘴角, “要拿回去收藏吗?” 肖暑看完, 淡定地把票还给他, 无视了这句话,道:“就是字面的意思,跟中文一样的。” 付秋野已经把票抛在了脑后,伸手要拿肖暑胸前的相机,肖暑用手挡了一下,他想趁机拉住他的手腕,结果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整个平衡飞快朝着一边倒去。 惊呼还没出口,肖暑迅速拉住了他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两人鼻尖几乎是贴着擦了过去,付秋野盯着他偏白皙的侧脸,血液在头顶翻滚。 “我想亲你一下。”付秋野说。 肖暑看了一圈周围的游客,松开手,放宽步子,走到他前面去了。 付秋野大步跟上他,一边笑一边瞥着他的侧脸:“慢点走,地这么滑,你太重了,我不一定拉的住。” 肖暑挑眉:“你也不轻。” 付秋野趁机握住了他的手腕:“才重了三十斤,林怡说你觉醒的时候,半年重了五十斤。” 肖暑的目光扫过他的腹部和腿部,然后收回视线,没有甩开他的手,拉着他走完了两条弯弯曲曲的山路。 再一转弯,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被积雪覆盖的白色中断,一个波澜不惊的小湖闯进了眼帘里,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似有似无的映出了不远处的金阁——乍一看只是一座不太高的平凡寺庙而已。 肖暑在湖边护栏前停下,掏出了相机,开始标准的游客拍照。 他拍金阁,付秋野便看他,伸手把他被风吹乱的几缕留海别到了耳后。 湖对岸的金阁被雪盖了一层漂亮的顶,四角上扬,托着最高处那只金色的展翅凤凰,好似下一秒就要从这山与湖之间飞起来。肖暑看得非常认真,足足有五分钟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小寺庙,直到付秋野轻轻拉了拉他的拇指。 “我饿了。”他说。 “……” 肖暑收回目光,看了看旁边的指示牌,带着食量暴增的付总继续往前走。 “刚才在想什么?”付秋野问,“你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肖暑的神色已经平和了下来,又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金阁寺。 他想起了一点关于肖泽的过去,十几年前,夏恬曾经带他们来过一次金阁寺,那个时候是夏天,没有雪,穿着碎花裙的夏恬跟他们说:“以前有个疯疯癫癫的和尚把真正的金阁寺烧了,这个寺是假的,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们去吃丸子吧。” 肖暑拉高衣领,挡住了外面的寒气,道:“大学的毕演,导师给我们编了《金阁寺》的舞台剧,在班里选角的时候,把我刷了下来。” “我很想演里面的一个角色,视镜的时候感觉也很好,一直到毕业都对这个结果很不服气……前两年演《夕影花语》的时候,我又把《金阁寺》这本书看了几遍,才慢慢的明白了一点。” 付秋野很少听他提这些事情,一时间没有说话,安静地等他的下文。 肖暑却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等到他们都已经走到了金阁寺的正前方,他微微眯起眼,眺望了一会寺庙顶端的金凤凰。 “死亡和毁灭就像照相一样,咔嚓一声,时间便永远的定格住了,不管是遗忘也好牢记也好,都与它再没有关系。我曾经以为主角把金阁烧了就是解脱,其实现在想想,也不过是自我欺骗而已。” 付秋野扯了一下他的手臂:“肖肖。” 肖暑回过头来,冷色的瞳孔里映着付秋野的脸,开始一点点的软化。 “抱歉,”肖暑说,“别往心里去。” 付秋野停下了脚步,扣住了他的五指,微微弯腰,在他冰凉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肖暑有足够的时间去躲,但是他没有,任由之前闹着要亲的付总亲了一下,神色间的阴霾散掉了些,道:“我闻到烤年糕的味道了。” 付秋野动了动鼻翼:“我觉得是关东煮。” 两人加快了步伐,从纹丝不动了上千年的金阁寺面前穿过,一路小心地踩着积雪,到了山脚下热闹的游客休息区。 到处都是热腾腾的小吃店,一些热门的摊位已经排了好长的队,已经饿了好一会的付总眼睛都绿了,跟肖暑约定好分开排队,一人买两份。 肖暑排了最长的那家关东煮,不仅队长,排得也慢,眼看着一边的付秋野已经从第一家吃到了第三家,他还只排到队伍的中间。 正准备吃第四家的付秋野塞给他一二三样小吃,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里面。肖暑好不容易排到了关东煮,抱着插满了竹签的大纸杯,掏出手机正想打付秋野的电话,远远地看见他正站在人群外的某个小摊面前,在认真地看着什么。 肖暑挤到他的身边,见他手里拿了一个抽的签,正皱着眉艰难地阅读上面的日语。 “野哥……” 付秋野笑着甩了甩手里的签:“你看,我抽到了大吉。” 肖暑把关东煮塞进了他怀里。 付秋野咬了一口煮海带,脑袋凑过来:“快帮我看下,上面怎么说?” 肖暑向来对这些迷信的东西不感兴趣,但还是耐心地把整个长签看了一遍。他的日语也很一般,连蒙带猜的,也只看懂了小半。 付秋野把手指戳在了“恋愛”两个字上:“这里的解签写的什么?” 肖暑磕磕绊绊地读完,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付秋野咬着关东煮。 肖暑把签叠起来,神色镇定地说:“我也没看懂。” 付秋野遗憾地“哦”了一声,想把签拿回来:“我拍给朱助理,让他帮我翻下。” 肖暑非常自然地把签塞进了自己包里,付秋野的手里又多了一碗关东煮。 “多吃点,”肖暑说,“再胖十斤我也拉得动你。” “……” 付秋野想为自己的体重辩解两句,但看到肖暑脸上放松的神色后,又把话跟着关东煮一起吞了下去。他们两找了一张没人坐的石椅,肖暑拿着相机拍人群,付秋野便解决了两大碗关东煮,胃里总算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下午,两人去隔得不远的清水寺转了一圈,晚上没有回酒店,直接在附近找了一家民宿住了一晚,第二天又跟普通自由行的旅客一样坐电车去奈良喂鹿。 到了奈良之后天气不太好,拿着仙贝被鹿追到一半,天空里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肖暑在融合期,身体没有恢复全,雪花一卷风一吹,脸上的血色就被冻没了,付秋野把仙贝全部散了出去,道:“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肖暑拍了拍手里的仙贝碎屑,转身准备打车的时候,在付秋野的嘴边瞥到了一点看起来像饼干屑的东西。 付秋野顿时一阵紧张,侧过身快速地擦掉了那点罪证。 肖暑愣完之后,神态自若地收回目光,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问:“好吃吗?” “……还可以,”付秋野硬着头皮说,“没什么味道。” 肖暑点点头:“下次我尝尝。” 付秋野在雪花里咳嗽一声,僵硬地转移话题道:“这温度一下子降太多了,比国内还冷呢。” 肖暑先进了出租车,付秋野替他拉上了门,一头鹿还依依不舍地站在车外面,对着里面探头探恼,肖暑道:“它还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 他说得这么正经,付秋野忍不住皱起眉,认真地闻了闻自己:“真的吗?有味儿?” 肖暑说:“没,开玩笑的。” “……”付秋野盯着身边人看了好一会,然后开始笑,笑了半响都没停下来。 他凑过来在肖暑耳朵根的地方亲了一口。 这一回肖暑躲了一下,他亲偏了,只碰到了他的侧颈。 付秋野也不介意,手臂环过他的腰,手掌捂住他冰凉的双手,出租车开了多久,他就捂了多久,捂到最后两人都出汗了,手心手背都潮潮的,肖暑有些不太舒服地把手收了回去。 “下午去酒店里睡一觉,雪就停了,”付秋野说,“我现在就想把华虹卖了,就跟你像这样环游世界一辈子……” 肖暑看了他一眼,想起了他在电车里说的那段话,嘴角勾起一个有些复杂的弧度,没有说话。 到了酒店之后,雪已经越下越大,漫天漫地地往下飘,才一点多钟就暗得像快要天黑,肖暑身体冻得快僵了,跟付秋野分开后便回自己的房间里洗热水澡。 洗完澡出来,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声,是来自隔壁付总的短信:“宝贝,午安。” 肖暑紧绷的神经开始慢慢放松,连晚上都睡不着的他从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今天破了一个例,他喝了一杯牛奶,在床上躺了一会,很自然的睡着了。 隐隐约约中似乎没有睡着多久,门口的门铃响了起来。肖暑瞬间从睡眠状态中惊醒,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有些迟钝地下了床。 门拉开后,一身睡衣的付秋野站在门口,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肖肖,”他说,“我好像不太舒服。” 肖暑的瞌睡顿时一扫而空。 “怎么?”他伸手去摸付秋野的额头,温度依然是正常偏高,摸不出什么来,“哪里不舒服?” “我说不上来,”付秋野额头上带着冷汗,按着自己的胃,“可能是胃?也许是喂鹿的仙贝吃坏了……” ※※※※※※※※※※※※※※※※※※※※ 给大家推荐一个叫做小厉的咸鱼太太! 我跟她五年前就认识了,当时对她的《华灯初上》一见钟情不能自拔,觉得此太太不火天理难容,于是迅速把她发展成了机油。 然后五年过去了,我身边的太太一个个飞升,只有我和她依然又冷又佛又咸鱼emmmm 她的新文《文物修复大师》了解一下!一句话简介:文物有善恶,修复需谨慎。 好看是好看的,就是经常要拿皮鞭…… 另:喜欢猫的可以看看桃时了了的《养猫后,我成了被敬仰的神》,猫治百病! 第32章 检查 肖暑打电话让酒店送常用的药和体温计来, 扶着付总在沙发里坐下,给他烧了一壶热水。付秋野没坐几分钟就在沙发里面蜷缩起了身体,看上去难受得厉害,嘴唇上的血色全没了, 声音止不住地发虚:“肖肖,我有点冷,空调的温度可不可以调高点?” 正在用英语催前台的肖暑挂掉电话, 看他这副模样,心焦地走到他身边,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一摸,就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体温倒是正常的。 肖暑把空调调高了两度, 将床上的被子挪到了沙发,把付秋野严严实实地裹成一个球,皱眉道:“不应该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本身肠胃就不好, 加上天气变化这么大。” 付秋野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又喊了一声“肖肖”,翻了个身, 被汗水弄得格外亮的黑色瞳孔没什么精神地盯着他,从被子里面探出了一只手来。 肖暑在他身边坐下, 握住了他的手, 他紧皱着眉, 闭上眼睛, 又翻了个身,把自己蜷缩得更紧,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起来。 肖暑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大手攥着,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小声问:“这么难受吗?我叫个救护车,送你去医院吧。” 付秋野露在被子外的一小撮黑色头发摇晃了下,闷声说:“不想去,麻烦。” 肖暑抿起唇。 次形态如果在国外就医被发现,的确会涉及到很多情报泄露的问题,特别是付秋野这种没有登记过的,国内就医都可能敏感。 片刻,他把手伸进被子里,像小时候肖泽给他按摩一样,摸到了他背上对应胃部的那块反射区,加了点力度揉了起来。 付秋野本来就在轻微痉挛,他每推一下,这具身体都会瑟缩一下,还没推到第十下,付秋野便忍无可忍地往外探出了头,一副快要被弄哭的表情,咬牙道:“宝贝,你能不能轻点?” 肖暑愣了愣,有些手足无措地把手收了回来:“抱歉……” 付秋野见到他这副神色,心一下子就软了,连胃里的排山倒海都舒服了很多,嘴角隐蔽地勾起,哼哼唧唧地又缩了回去。 肖暑正不知道怎么才好,门铃被人按响了。他快速起身,酒店居然派来一个常驻的医生过来,拎着药箱,用蹩脚的英语问他病人在哪。 肖暑英日混杂地跟他描述了付秋野的情况,医生不急不忙地把付秋野的五官都翻了一遍,然后拿听诊器听了半天,又测了体温,非常淡定地说:“体征正常,应该是急性肠胃炎,我给您留点药,吃完两个小时内如果没有好转的话,建议尽快就医。” 肖暑道了谢,把药仔细看了一遍,重新倒了杯热水扶着付秋野吃了一颗。 付秋野吃了药,翻来覆去地在沙发里折腾了小半个小时,才慢慢安静下来。 肖暑看着他的眼皮慢慢变沉,心里稍微踏实了些,轻手轻脚地把房间里的灯关了,只剩下最下一盏微弱的睡眠灯。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空已经暗得好似傍晚,拉紧窗帘后连半点光线都透不进来,只能听见呼呼挂个不停的北风声。肖暑就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坐着,守在他的身边。 付秋野的呼吸很重,每一下都拖得很长,被子底下的身体偶尔还会轻轻痉挛一下,即使睡着,看上去也极不安稳。 他盯着付总看了好一会,然后掏出手机,订下今天晚上的航班,给王崇川发了个短信,让他今晚过来瞧下付总的情况。 王崇川这个时间还在大学里上课,估计正游着神,刚发出去便秒回道:“您跟付总在一起啊?他怎么了?” 肖暑看了眼沙发上那一大团,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地编了短信:“他吃喂鹿的仙贝吃坏肚子了。” 足足过了两分钟,那边的王崇川给了他回信。 “……………fine.” 一边的付秋野嘴里细碎地说了句什么,肖暑没听清,摁灭手机凑到他身边,轻轻“嗯?”了声,付秋野翻了个身,正面朝上,又重复了一遍。肖暑听见他说的是:“腰疼……” 肖暑有些自责,估计是他刚才那几下给按疼的,他以为付总觉醒后多少会变得更结实一点。 他把不能碰的付秋野的被子掖好,守着他睡了大概一个半小时,下午四点的时候,付秋野醒了过来,从被子里探出头,额前的留海全部湿漉漉地贴在了皮肤上。 “肖肖,”他的嗓子全哑了,“不行……我还是难受。” 肖暑心里咯噔一声。 付秋野扶着沙发背,半天没能坐起来。肖暑扶了他一把,沉声道:“现在去机场。” 他没说话,默认了这个决定,把杯子里已经快凉掉的水一饮而尽,手脚发软地试图站起来。 肖暑动作迅速地收拾了两个房间的东西,用最厚的羽绒服把付秋野裹住,退房,打车,让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去机场。 从酒店到机场花了半个小时,临时改签最快的飞机,过安检,等起飞,又花了一个多小时,付秋野一坐到商务舱的软椅里,便半昏迷般地靠着肖暑的肩膀睡了过去,肖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背后冒了一层薄薄地汗。 这看上去可不太像吃错东西的症状,没有呕吐,也没有拉肚子,只喊难受,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难受。 他脑子里来来回回地转着那些吓人的念头,手无意识地越攥越紧,半途中硬是把付秋野捏醒了。 他茫然地睁开眼,发现到自己的整个右手掌都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 “手松一松,”付秋野哭笑不得地说,“骨头快断了。” 肖暑这才意识到,马上松开了手,道:“你怎么样?” 付秋野没什么精神地靠着肖暑,一时间没有答,让空姐送热水来。 他似乎流失了很大一部分水分,足足喝完了两杯热水,才轻声道:“感觉好很多了。” 这句话并不是客套话,剩下一个多小时的旅途,付秋野都没有再睡觉,跟肖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除了脸色还是很差以外,看上去已经没有那么吓人的反应了。 肖暑脑袋里面依然绷着那根绳,时刻关注着他的情况,下飞机的时候给他戴上了墨镜口罩和兜帽,把他裹得一点都不露,打电话让王崇川马上来一趟医院。 他没有带付秋野回家里面,而是直接去了自己出过资的私人疗养医院。 王崇川跟他们几乎是同时到的,肖暑让院长清空了一整层楼,从停车场的专用电梯里直接上去,把付秋野搬到了检查床上。 从飞机上被肖暑捏醒之后,付秋野那股难受劲莫名其妙就退了很多,这会儿感觉到自己快饿得眼睛发绿了。他躺在坚硬的床上,扭头看着皱眉跟王崇川说着什么的肖暑,道:“我们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正说话的两人同时停下了话头,转过头来看着他。 王崇川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试探地问道:“你说什么?” 付秋野被他们看得有些慌:“我说,我们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你饿了?”肖暑问。 付秋野点头。 王崇川看向肖暑,脸色不大好,放轻声音,道:“这可不太像急性肠胃炎。” 肖暑见他这个表情,脸色顿时也不大好了。 “我先查一下,”王崇川咽了一口唾沫,“暑哥,你也别急,给付总打份饭上来吧,他不是都饿得吃喂鹿的仙贝了么?” 肖暑“嗯”了一声,走到门口去给医院负责人打电话。王崇川把门带上,表情严峻,把付秋野摁在了床上,开始摆弄检查的仪器。 “你别这样,”付秋野说,“这个表情,好像我马上就命不久矣了。” 王崇川看上去没有跟他说话的欲望,抿着唇,把他推进检查室里,一言不发地进行复杂的检查程序。付秋野有些狐疑地皱皱眉,也没有再问,安静地配合他的流程,在床上躺了快二十几分钟,外面的肖暑拎着三个大袋子进了房间里。 检查室里的流程看上去已经走完了,付秋野站在床边换下专用的检查服,背部漂亮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着。 肖暑敲了敲窗户玻璃,他抬头看了一眼,很高兴的样子,自己推门出来了。 “点了什么?”他接过肖暑递来的袋子,“好香啊,闻起来像小龙虾。” “海鲜粥,”肖暑道,“还吃小龙虾?” 付秋野笑了两声,在医生的座位上坐下,开始吃东西。肖暑惦记着他的检查结果,走到检查室里,看到王崇川正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脸都绿了。 肖暑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怎么?”他走过去,“查出了什么?” 王崇川抬起头,整个人看上去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手发着抖,捏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嘴唇几度张合,最后望了一眼外面正喝着粥的付总,喃喃道:“让付总把华虹卖了改买彩票吧,肯定赚钱多了。” ※※※※※※※※※※※※※※※※※※※※ 今天收到了好多夸奖好开心w,微博搜我的笔名就可以找我唠嗑呀 第33章 去留 肖暑拿过他手里的检查报告, 沉着脸快速扫了一遍,报告上全是英文和数字,专业名词非常多,他就看懂了几个次形态相关的常用指标, 其他的全没明白。 “什么意思?”他把报告还给王崇川,“严重?” 王崇川盯着他的脸,似乎有些紧张, 喉结滚动了一圈,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足足花了两分钟来组织他的语言。 “暑哥……”他压着声音,“你要冷静。” 肖暑半个头皮都麻了。 他脑中迅速掠过各种可能性, 手脚一片冰凉, 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发涩:“你说。” 王崇川又看了眼外面的付总,微微侧过身, 背对着检查室的窗户, 开口道:“那天晚会之后,付总状态不是很好,没法短时间内再次转形, 所以没有当场吃药。” “后来过了几天,我又建议他还是吃点药比较保险, 他没答应, 大致意思是既然是你也无所谓这些……” 肖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什么药?” 王崇川顿了顿:“避孕药。” 肖暑愣住, 片刻,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耳朵里面嗡的一声,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 王崇川不太敢看他的眼睛,轻轻干咳一下:“刚才我检查了付总人类形态下的各项指标,……可能性很大,但是因为他是雌雄异体,必须要查次形态才能够确认。只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把握。” 肖暑什么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唇上的血色褪了大半,手掌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我去了解过,在自然条件下受孕的次形态已经有三年没有出现过,整个特管局里都只收录了两份人工受孕的资料,付总这个的确……太巧了点。” 肖暑的心脏在超负荷跳动,他甚至没有意识到王崇川还在说什么,整个理智和情绪控制系统都被这一剂重药麻痹了,他脑袋里出现了长长的空白,空白的间隙里面冒出了不受控制的喜悦,但这点喜悦很快就被更大、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他唇上最后那点血色也消失了。 他在特管局里待过那么长时间,对于次形态受孕的结果再熟悉不过。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双形态者,都是在成年之前进行向兽形的转化,然后经历大约十年左右的双形态期间,身体再慢慢对两种形态的优势进行融合,最后以人类的身体保留部分强化的力量,重新定型成单形态者。在肖暑的身边,黄岐琛便是成功融合的例子,而王崇川依然处于双形态期间,肖暑自己则正介于两者之间的融合期,所以才会出现一系列身体和精神上的问题。 但是,次形态下生下来的后代是不同的。 他们的主形态便是兽,将终生保留自由转化的能力,永远不会有痛苦地觉醒期和融合期,往往从小就表现出可怕的强大,经过专业的训练后可以成长到人类难以想象的极限。 所以几乎每一例自然受孕的次形态,都会在怀孕初期被政府照顾接管,连同即将诞生的下一代一起,成为默认的“国家财产”。 哪怕抛开这一点不谈,光是次形态受孕这件事也往往伴随着痛苦和风险。受孕本身极难,能够顺利生产的更是凤毛麟角,在他的记忆范围内,目前的特管局只有三位兽形者,年龄都在16岁以上。 肖暑脑袋里嗡嗡作响,过多的思绪缠成乱麻、打上死结,半响都没能解开。 王崇川在一边小心地问:“这事要现在告诉付总吗?” 肖暑静了很久很久,没有应。 王崇川又试探地喊了一声:“暑哥?”肖暑终于有了点反应,慢慢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哑声道:“嗯,告诉他。” 王崇川本来想问你来说还是我来说,看到肖暑的脸色后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肖暑从检查室里出去,回到了医生的房间。付秋野还在吃他的晚餐,海鲜粥和小菜已经被解决了,此时正在消灭本来是给王崇川准备的那份扬州炒饭。 他吃得相当认真,饿到发慌也还坚持着他的用餐礼仪,快而优雅地进行扫荡。肖暑和王崇川出来好一会他才注意到两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他便愣住了,打量着他们的神色,又打量了一遍自己,慢慢停下勺子,把扬州炒饭的盖子心虚地盖住。 “我就想尝一下,”付秋野说,“胃已经不疼了,吃几口炒饭应该不要紧吧?” 肖暑在付秋野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王崇川有些紧张,悄悄地挪到了角落的位置里面,不敢打扰他们两个。 肖暑的声音里还带着沙哑,但听上去比在检查室里柔和了许多,至少没有那么吓人了。他道:“没关系,你吃,边吃边听我说。” 付秋野皱皱眉,没有再动勺子,道:“肖肖,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回事。” 肖暑没说话,他缓慢地将肺里吸满空气,注视着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一时间心绪纷飞,鼻间竟然有些发酸。 “野哥,你的次形态很可能受孕了,”他尽量控制着声音里面的颤抖,“抱歉……” 付秋野怔了一下。 “什么?”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角落里的王崇川,“你说我次形态受……?” 肖暑捏住了自己的鼻梁,把那股无法控制地酸意摁住,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 付秋野保持着那个惊讶的表情,望望肖暑,又望望王崇川。他看上去比肖暑要镇定许多,也接受得快许多,大约小半分钟的时间,他的神色慢慢恢复了正常,目光扫过摊了小半桌的外卖,还有看上去情绪相当不稳定的肖暑,突然复杂地笑了一声。 “真是巧了,”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明天去把华虹卖了吧,以后靠中彩票吃饭。” 这个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谁也没有接他的玩笑,冷场了片刻,付秋野脸上的笑也慢慢收了回去。 他平静地重新开口:“怀上了就怀上了,省得再去找代孕,过段时间把结婚证扯回来就是。” “不,”肖暑抬起头,眉间已经深深地皱了起来,“你没必要去冒这个险,野哥,你知不知道次形态受孕意味着什么?” 付秋野的右手覆在了他冰凉的手背上:“我知道,肖肖,别怕。” 肖暑猛地把手缩了回去,强烈的情绪让他的声音都变了。王崇川认识他已经大半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失态到这个地步。他说:“这个风险我承受不起,我没法……你……” 付秋野用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轻而坚定地打断了他的已经快要语无伦次地话。 “我要留住它。” “……” 房间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肖暑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人,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付秋野把他有些发抖的手拉到唇边,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然后他重新拿起勺子,打开外卖,开始继续吃他的扬州炒饭。 一时间只剩下极轻的咀嚼声和勺子的碰撞声,肖暑长时间地注视着他,直到他认真地吃完了一整盒扬州炒饭,开始喝已经有些冷的排骨汤。 他的目光一点点变质、软化,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个只属于他和付秋野的生命,此刻也许正在野哥的身体里缓慢汲取氧气。 肖暑伸手拉开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目光跟随着把手伸向了水果的付秋野,额间凸起了青筋。 最后,付秋野一个人吃完了三人份的外卖,听见肖暑用极轻地声音说:“好,你要留,那就留着它。” ※※※※※※※※※※※※※※※※※※※※ 我一般会在12点前后更新,大家早上起来看,不要熬夜呀~ 第34章 双黄 王崇川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惊讶地看向桌边的两人, 付秋野在笑,肖暑垂着眼睛,气氛很平静,好似刚才只是决定了今晚要看一场什么样的电影。他忍不住着急地捏住了桌子角, 想说你们是疯了吗,连命都无所谓了吗,但话到嘴边, 他望见付总隔着一桌没有收拾的外卖,弯下腰,在肖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谢谢,”他说, “我真的很想留下他。” 肖暑捏着的拳头无力地松开, 他喃喃道:“你让我想想,会有办法的……” 王崇川张张嘴,劝解的话硬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那份检查报告, 犹豫再三, 咬咬牙,开口道:“你们如果真要留的话,最好去特管局里做完整的检查。次形态受孕向来都是重点敏感对象, 加上整个过程存在相当大的风险,需要用到很多专门的昂贵器材, 付总这个, 估计是没法瞒下来的。” “我知道, ”肖暑说, 他又重复了一遍,“让我想想,会有办法的。” 王崇川没有再说话,他把检查报告卷起来收进包里,然后把桌子上的外卖收拾掉。付秋野这才发现他一个人把他们两的晚饭也吃完了,有点过意不去:“我们去外面再吃一顿吧,就当是庆祝。” 三人里面可能就只有付总一个人还吃得下饭,一路上除了他以外谁也没说话,肖暑一直在想着什么,王崇川也心事重重地开着车,到了私房菜馆之后,点菜的也只有付总,他一个人点了五个菜。 服务员拿着单子走了之后,肖暑终于忍不住问:“这才多久,初期就能这么吃吗?需不需要控制饮食?” 王崇川也有些茫然:“我从来带过次形态的孕妇,很多东西都不是很懂……据我所知,不同形态的受孕反应和妊娠时间都是不同的,狼的话,我猜应该是五个月?六个月?你们意外那次已经过去十几天了,算算时间,也到了有反应的时候了。” 付秋野道:“那我今天那么难受是怎么回事?” 王崇川沉默了好几秒:“大概是你肚子里那个不喜欢喂鹿的仙贝吧?” “……” 付秋野转过头去,喝了一口热茶掩饰自己的尴尬。肖暑道:“今天还是要去检查一下,我现在联系林叔,特管局里的次形态妊娠这块一直都是他在管。” 付秋野笑道:“我要是今晚去了特管局,明早付秋明就知道了。” 肖暑陷入了安静。 点的饭菜上来了之后,王崇川和肖暑都只简单的吃了点。已经解决完三人份外卖的付总又包圆了他两剩下的食物,吃完后又喝了一杯热玉米汁,这才终于有了饱腹的感觉,坐在开了暖气的房间里有些昏沉沉的,身体没什么力气,眼皮止不住地发沉。 肖暑让王崇川先走,自己开车带着他回去。付秋野坐在副驾驶上,没几分钟就陷入了浅睡,呼吸又轻又长,像一把小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在他的鼓膜边上。 肖暑望着眼前的路况,依然沉浸在巨大的虚幻感里面。 他透过后视镜悄悄地看了身边的付秋野一眼。他们在前不久之前才刚刚鼓起勇气重新开始,还有一大堆问题没有剥茧抽丝,一大堆掏心窝的话没有说出口,一大堆曾来不及的遗憾没有补全,突然之间被迎头劈下一道闷雷,把他所有的计划和想法都劈没了。 他现在心里兜兜转转,都只有同一个念头:野哥身体里面的,应该是一匹小狼。 这个念头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捏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突如其来的紧张而出汗了,付秋野浅眠的侧脸让他有想亲下去的冲动。 他的嘴角在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轻轻扬起,空出一只手把空调调得更高些,放慢了车速,让身边的人可以睡得更安稳。 他没有载着付秋野回去,而是给林怡发了短信,直接开车去了特管局。 到特管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正常的科室都下了班,大部分办公室的灯都灭着,停车场里空荡荡的。肖暑平平稳稳地停下车,伸手轻轻推醒了付秋野。 付总含糊地发出一个音,睡眼朦脓地睁开眼,摸索着车门把手准备下车。 肖暑在他之前已经下了车,在外面替他拉开车门,扶了他一把。 付秋野有些不太习惯,刚想说不用这么照顾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在熟悉的停车场里面。 肖暑在他提问前道:“先查,不查我不安心。” 付秋野皱眉:“今天太突然了,这事我不想让付家的人知道。” “放心,”肖暑握住他的手,“信我一回。” 付秋野偏过头来,就着停车场里有些昏暗的灯光,看到了肖暑让人心里镇静的侧脸,忍不住笑,跟着他往电梯里走。 数字往上跳动的时候,付秋野道:“像不像我们第一次碰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停车场,我找你借了个火,你替我点了烟,然后在旁边安安静静看我抽完了整根烟……当时我想,这小孩儿要再敢多看几秒,我一定会拉住他的领子亲下去。” “不是小孩,”肖暑说,“那会我都十九了。” “十九啊……”付秋野不知道想起什么,后面的话消失了,勾住了身边人的手。 电梯门一开,林怡早就等在了门口,他本来已经下班回家,肖暑的短信简直就像个炸弹,炸得他火急火燎地又跑回了单位里,看到他们俩一起出来,张嘴便道:“赶紧去检查室,难以置信!我已经有三年多没有……” 付秋野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眼摄像头:“走吧。” 林怡马上懂了他的意思,放轻了声音,道:“我会处理,放心。” 三人一同去了比医院更完整的检查室里,当初他们离婚的时候,肖暑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做的检查。 林怡整个人都处于相当亢奋的状态,相当利落地把付秋野剥光、消毒、换衣服,将他带到专用用来做形态转换的房间里面。透过单向玻璃,肖暑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付秋野,他的身体看上去有些绷紧,这个环境似乎让他感到不适。 林怡在专注地调节各项数值,温声和里面的付总说着接下来的流程,肖暑静静地看了一会,等仪器开始运转之后,他轻声道:“林叔,我的次形资料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知道吗?” 林怡正注意着还在准备的付秋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他关掉通话器,道:“只有你爸。你爸把你的资料管得很严,当初你在部队里的时候,他都没把资料给过去。” 肖暑道:“把我的次形性别改成雌吧。” 林怡一愣,扭过头来,皱眉:“你说什么?” “怀孕的是我,野哥今天只不过是陪我来检查,”肖暑望着里面的人,“明天我会发通告,对外宣布因为身体原因停止工作一段时间。” “……?!” 还来不及细问,房间里的付秋野开始转换形态了。 两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了他身上,林怡看上去比肖暑还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身体开始进行熟悉的步骤,调控着整个转换的环境,直到那匹看上去高贵又漂亮的白狼完整地四肢着地,在地毯上缓慢地踱了一圈。 肖暑的呼吸停止了。 白狼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焦距有些散乱,似乎在努力寻找着什么,肖暑的心脏开始激烈的跳动,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白狼的肚子上—— 那里依然是平坦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身边的林怡已经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声,肖暑转过头,在他的平板上看到了白狼肚子里面那一块极其小的阴影,小得好似果仁,此刻正安安稳稳地蜷缩着。 在阴影的边上,复杂的电脑程序开始缓慢地浮现出一行又一行的数字和英文。 “奇迹……”林怡瞪大了眼,喃喃地说,“一个奇迹……” 肖暑听到了自己咽唾沫的声音。 “什么?”他干巴巴地问。 林怡转过头来,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臂,捏得他心里一阵阵发紧。 他用不真实地语气说:“付总肚子里有两个……二十年的第一例双子……” 肖暑迟钝了两秒,艰难地把这句话消化进了耳朵里,一天之内连续受到强烈冲击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 在外面要装成柔弱小白狼接受付总的照顾 在家里又得努力顶住付总扮柔弱要抱抱要摸摸要#&./@(... 生活不易,肖暑卖艺。 第35章 回家 整个检查花费了三十多分钟, 付秋野重新回到主形态之后,整个人都带着疲惫,不怎么精神地从检查室里出来,跟林怡道:“我现在变成狼形会感到很累, 浑身的肌肉都疼,骨头也疼。” 林怡还沉浸在双子的震惊中无法自拔,盯着付秋野就跟盯着一块正发光的金子似的, 声音都跟平常不一样的,异常温和地说:“没关系,这是初期正常的反应,你这个已经算好的了, 身体素质很可以。” 付秋野把目光转向一边的肖暑。 肖暑明显脸色不太对劲, 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担心,见付秋野在看他, 他的表情很快便转回来了, 自然地笑了笑,道:“野哥,是双胞胎。” 付秋野愣了一下。 “双胞胎?”他转头看林怡, “两?!” 林怡把平板递给他让他自己看,付秋野地眉毛越挑越高, 唇角已经勾了起来, 嘴里还说着:“一个都要命了, 还来两个, 好家伙。” “你知道现在次形态的双胞胎案多罕见吗?”林怡一边导检查数据一边说,“我一点不夸张地跟你讲,真的比熊猫还珍贵。因为受主形态的影响,你们的次形态跟动物界里的动物是完全不同的,像王崇川那种卵生类的次形,根本就没有受孕可能。而狼和豹子这一类哺乳动物,能怀上一个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你们可真能。” 付秋野听着一直在笑,这消息显然让他很高兴,本来累得没血色的脸硬是笑出气色来了,满脸乐呵呵地说:“林叔,你可别把我卖了,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我还想让两个崽子都跟肖暑姓呢。” “我知道,”林怡也满脸笑容,“刚肖暑还说呢,明天我把他的资料改成雌狼,以后对外说怀孕的是他,有肖局在,稳得住。” 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注意事项,林怡拿着报告,把里面有些异常的数值全部圈起来,开始念念叨叨地讲了起来:“你现在刚觉醒就怀上了,身体还很软,相对来说要少吃很多苦。但是呢,你的主形态性别不对,必须严格监控,我建议是每三天来我这儿检查一次……” 旁边的两个新手爸爸掏出手机开始做笔记,听着林怡跟做讲座似的,气也不喘地讲了大半个钟头,大到应该吃什么药、做什么运动,小到一天最好喝几杯水、吃几个水果,听到最后付秋野看着手机里的注意事项人都懵了,打断他道:“你直接给我发个表吧?我回去贴墙头上。” 肖暑看了眼时间:“野哥刚从日本回来,今天先让他回去休息。” 林怡精神还很亢奋,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停车场,电梯里都不忘继续育儿教育,付秋野听得头都大了,回到车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第一次见林叔这么能讲,”他说,“他以前看到我,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 肖暑只笑,没有接这话,问:“回哪边?” 付秋野偏头看他。 “你……跟我一起回吗?”他稍稍坐直了身体,“我还住在木棉路那边的别墅,每隔一天都会叫阿姨来打扫,很干净,安保也做得好些。” 肖暑很干脆地点头:“好,明天让陈晓把我的东西送过来。” 付秋野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快,反而怔了一下,随后便摁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伸手打开车载音乐,放了肖暑平时听得最多的歌,半路上跟着哼了起来。 木棉路的别墅是华虹刚上市那会付秋野全款买的,肖暑亲自设计里整个别墅的装修,安保设施赶得上一个小型现代化城堡,两人在里面一起住了快五年,直到肖暑半年前从里面搬了出去。 黑色轿车熟悉地拐进别墅区里,付秋野提前用手机开了外面的铁门,肖暑稳稳地把车倒进车库里,两人同时下车,付秋野在包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钥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边的肖暑:“可能当时急着赶飞机……” “指纹锁呢?” “上个月我嫌不安全,给撤了。”他咳嗽一声,“要不叫个开锁的来?” 肖暑拿出手机,连五分钟都没花,入侵了自己写的安保系统,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付秋野全程带笑地看完他的这波操作,摁亮走廊里的灯,转过身来,眼睛里带了点紧张,道:“欢迎回家。” 肖暑在门口看到了成对的拖鞋,还是他们之前穿的那两双。 之前因为忙工作,这个别墅一直都是肖暑在打理,付总有时候国外出差,一两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别说门口放了什么拖鞋,可能连自家又换了新的装修都发现不了。 但肖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他的确把别墅收拾得挺好。 所有的摆设基本都维持了原来的模样,只有之前的浅蓝色窗帘被换成了更温暖的米色,厨房也不像一直被冷落的样子,台面上摆着没收拾完的小碟子。 付秋野打开空调,把外套挂在沙发上,肖暑在旁边的茶几上看到了一大摞乐谱。 “我照着你的尺码买了一些新衣服,在衣柜里面,”付秋野说,“贴身的都是洗过的,可以直接换。” 肖暑“嗯”了一声。付秋野不知道要做什么似的在客厅里走了一圈,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紧张还是别的,半响,有些生硬地开口道:“我先去洗澡,主卧次卧都很干净,你……” 肖暑道:“好。” 付秋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上楼洗澡去了。 肖暑在沙发里坐下,伸手去翻那些乐谱。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东西,有些是自己手写的,有些是别人给的,部分纸张已经泛了黄,之前都是被扔在负一层的储物间里面,也难为付秋野把它们又重新翻出来。 部分乐谱的边角上,被人用铅笔轻轻地做了记号。 有些写的是数字,有些写的是歌名,有些写了几个没头没尾的单词。肖暑一张一张地翻着,最后缓慢地吸了口气,把乐谱放回了原处。 他在别墅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主卧室里面。 付秋野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住主卧了,衣柜里就像他说的那样,又买了一些新的衣服,填补了肖暑带走的那部分空缺。他从里面挑了一件比较休闲的居家服,衣服有些买大了。 洗完澡之后,付秋野已经吹完头发从旁边次卧过来了,靠在门口问道:“今晚睡这边吗?” 肖暑擦着头发道:“我都可以。” “那就睡这边吧,你睡眠不好,熟悉的床睡得舒服些。” 说完,付秋野又在门口站了会,似乎有什么话还没说完。肖暑已经擦完了头发,打开吹风机,付秋野最后也没能把话说出来,提高音量,在吹风机的嗡嗡声里冲肖暑道:“晚安!” 肖暑冲他点点头:“晚安,早点休息。” 付秋野走了。 肖暑躺下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他在他再熟悉不过的床上躺了一小时,然后爬起来想从床头柜里拿安眠药。 床头柜里空空如也,付秋野把这些东西收拾走了。 他盯着黑暗看了半响,僵硬地重新躺下,不安稳地翻了个身,一天之内承受了太多刺激的大脑有些混乱,无论如何都没有睡意。 又过了半个小时,进入下半夜,正煎熬着的肖暑听见自己房间的门被打开,有人悄悄地进到了房间里,地毯和没有穿鞋的脚底摩擦出极其轻微的悉索声。 他的呼吸收紧了一瞬间,但很快就控制着平稳了下来。那人一直走到了他床边,在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里面,他感觉到了他的目光。 接着,他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小心地躺在离肖暑比较远的床沿边,拿被子的一角裹住自己。肖暑等待了片刻,发现他不仅没有睡过来的意思,而且呼吸已经越来越平稳,显然就快要重新睡着了。 他皱皱眉,怕这人从床上跌下去,于是伸手把他拉到了里面来。困到意识模糊的付秋野一下子就惊醒了,在黑暗里面睁大眼睛,努力望着身边人模模糊糊的棱廓,小声含糊道:“你没睡着啊?” 肖暑极低地“嘘”了一声,没回答他,只道:“睡觉。” 付秋野:“哦。” 几秒的安静,身边的人翻了个身,肖暑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身体像八爪鱼一样把他牢牢地卷住了。 付秋野半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体上,脸埋在他的肩膀和脖颈之间,有些湿润的呼吸清晰地接触到了他的皮肤。 他自言自语般地解释了一句:“好像有点冷。” 肖暑没动,也没戳穿他,任由他这么扒着,没几分钟,他们两个都开始出汗了。 付秋野是真的困得慌,这么难受的姿势,又热,他居然都能够秒睡,而且睡得非常香,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长长的呼吸里带着舒服的尾音。 肖暑被他这么搂着,半响,实在是忍不住把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空调给关了。 ※※※※※※※※※※※※※※※※※※※※ 前天有小可爱跟我夸了一大堆我之前那篇霸王龙,我心想就那破文居然还有人喜欢,真让人感动,然后心血来潮跑去自己的坑里把自己的文看了一遍。 ……于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诺亚诺亚诺亚诺亚太可爱了呜呜呜呜真好看 第36章 亲吻 空调关了之后, 被子里的热度稍微褪了一些,肖暑就这样僵了半宿,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才勉强睡了过去。睡着的时候付秋野在他身边纹丝不动,等到他都一觉睡醒了, 付秋野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身都没翻过。 唯一的变化是,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正顶着他的后腰。 肖暑睁开眼, 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发了十几分钟呆,然后小心地挪开身边人的手和脚,悄悄下了床。 卧室里的钟停留在早上八点,肖暑就着窗帘外透出的微弱光芒, 安静地打量沉睡中的付秋野。一夜之后, 他的下巴上重新长出了青色的小胡渣,俊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露在被子外面的半截手臂带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感。而就在这样一具散发着绝对荷尔蒙的身体里面, 此刻正沉睡着两个崭新的生命。 “付总的肚子里有两个。” “二十年来的第一例双胞胎。” 双胞胎。 肖暑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伸手轻轻将付秋野的被子拉好,转身从房间里出去了。 洗漱完之后,肖暑在一楼的客厅里放了点很轻的音乐, 像以前一样拉开了厨房的冰箱。 冰箱里有不少新鲜的食材,还包括鱼一类的很难处理的东西。以肖暑对他的了解, 这些绝对不是给只会泡面的大忙人付总准备的, 十有八九是从家政公司雇了做饭的阿姨, 定期给他进行投喂。 他从里面挑了几样简单的食材, 一边听歌一边开始做早餐。九点整,他亲手设计的小型家用机器人摇头摆尾地晃到了厨房,圆圆的白脑袋朝着他绅士地点了点,道:“早上好,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九点整。我的主人,今天想要做什么?” 肖暑道:“叫野哥起床。” “好的,”机器人绕着他的脚边转了一圈,一字一顿地说,“希望付先生今天能够配合我的工作。” 肖暑道:“祝你好运。” 它从厨房里退出来,吭哧吭哧地开始爬楼。不到两分钟,肖暑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圆头圆脚的大白被夹在了胳肢窝里,没有穿鞋、睡衣松松垮垮的付总靠在厨房,声音里还带着睡醒后的沙哑,道:“大白最近程序出了点小问题,爬不上楼了。我刚下来的时候正看见它在楼梯口团团转呢。” 肖暑把第四个煎蛋装进盘子里:“把它放着吧,我等会给它看看。” 付秋野从门口走开,花了一点时间把程序错误的大白打发好了,然后重新回到厨房门口,看着肖暑柔软的后脑勺。 “我昨晚睡得很好,”他说,“这半年里从来没睡得这么好过。” “叮”地一声,面包片烤好了,肖暑从里面拿出了足足十片烤得恰到好处地面包,在付秋野的盘子里叠起了高高的一摞。 一个温热的胸膛贴上了他的背部。 肖暑的动作顿了顿,付秋野从后面搂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偏过头,在他的嘴角吻了一下。 肖暑没有做出拒绝的动作,他从头顶的柜子里拿出番茄酱,开始认真地抹面包。付秋野保持着这个姿势,安静地看了一会,然后拉过他的左手,把他食指上沾的酱卷进了舌头里面。 “这个酱太酸了,”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刚才还想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一下就被酸醒了。” 肖暑于是也拿筷子沾了点,放进嘴里尝了一下。的确比一般的番茄酱要酸,但味道还不错。 于是他把付秋野那盘的酱又刮掉一层。身后人搂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在他准备倒牛奶的时候,他侧身堵在了他去冰箱的路上。 刚醒来还不到半小时的付总只扣了三个扣子,敞着小半个胸膛,微微低头注视着肖暑的脸,很认真地问:“我可以要一个早安吻吗?” 肖暑的目光扫过他的嘴唇和锁骨,神色不变地说:“还要不要吃早饭了?” 付秋野看上去还想争取两句,肖暑绕过他,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倒满两杯,放进微波炉里,将早餐端上了餐桌。 大白不知道又从哪里蹿了回来,相当极限地仰着头,把桌面上的食物扫描了个遍,一板一眼地说:“今日早餐卡路里超标了,建议将面包片数减少三分之二。付先生,你的体脂率正在上升。” 肖暑低头跟它说:“去把花园里的水浇了。” 大白高高兴兴地去执行它的新任务,付秋野端出热好的牛奶,有些忧郁地站在桌边:“我的体脂率真的在上升吗?” 肖暑于是把自己的唯二两片面包也分了一片给付秋野。 然后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付总慢条斯理地一个人吃掉了总共11块面包片和三个煎鸡蛋外加两大杯牛奶。肖暑把厨房都收拾完了,他还在吃,一直吃了大半个小时,才扶着桌子站起来,看上去不怎么好受。 “我也不知道是饿还是不舒服,”他摁着自己的腹部,“那两个家伙怎么跟个无底洞似的……不行了,我去花园里走一走。” 肖暑赶紧把碗筷叠好,从卧室里拿了一件厚衣服,跟到花园里的时候,付秋野靠在铜质的摇椅里面,被上午十点钟的太阳晒着,已经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他把羽绒服给他裹上,付秋野打了个哈欠,眼睛的间隙被照得亮晶晶地,拉着肖暑的手,懒散地开口道:“我昨天睡之前把名字都想好了,老大就肖云柏,老二叫……” “跟你姓,”肖暑打断了他的话,“都姓付。” 付秋野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姓付做什么?付家没几个好人,这个姓也不是这么好安的。” 肖暑的脸背着光,看不大真切。付秋野听到他又坚定地强调了一遍:“跟你姓。” 手里握的手腕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付秋野突然意识到,肖家曾经也是有一对双胞胎的。 他的心脏一下子被看不见的绳子拉紧了。他没有再坚持,放轻声音,道:“没事,跟谁姓都一样,到时候再说。肖肖,陪我坐一会?” 肖暑在他的身边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付秋野揽住他的肩膀,小声道:“有时候我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存在。觉醒之后人的五感会被加强,所以在很安静的地方,我偶尔会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心跳,非常弱,就藏在我的心跳下面,像两株可怜的小菟丝花……” 肖暑放轻了呼吸。 付秋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侧脸,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你听听,看有没有?”付秋野低着头,嘴唇快贴上他的脸颊,“你已经进入融合期了,应该比我听得清楚多了吧?” 肖暑居然真的认真地去听了。 两人靠得极近,谁也没有说话,彼此的心跳可以清楚地传到耳朵里,肖暑的发尾扫到了他的锁骨,有些痒痒的。 于是付秋野忍不住在他专注听心跳的时候吻住了他的嘴唇。 肖暑怔了一下,肩膀微微瑟缩,却没有躲开。两人在春日温暖的阳光里接吻,肖暑的身体有些僵硬,努力地想放松自己,付秋野则温柔地来回扣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掌沿着衣服边缘往内,像安抚大猫一样抚摸着他棱骨分明的脊梁。 “我太想你了,”付秋野贴着他的嘴唇说,“感谢那两个小家伙……” 肖暑拉远了距离,总是带着距离感的眉眼因为放松而软化下来,此刻,阳光下的他看上去还跟19岁那年一样俊美无双。 他望了付秋野一会,嘴唇动了动。 “……花园里太冷了,回房间吧。” 付秋野把身上的羽绒服裹得更紧一点,点头笑道:“好。” 两人重新回到客厅里面,刚好林怡给他们打电话来,说肖暑的资料已经改好了。 付秋野又喝了一杯果汁,此时已经躺在沙发里面昏昏欲睡,肖暑一只手被他抓着,陪他一起待在沙发里,单手打开了已经好几天没用过的聊天软件,准备给黄岐琛发短信。 app一打开,各种各样的消息顿时一拥而上,他的手机卡了半天,重启了。 肖暑皱眉,又重新打开了一次,超过一千条未读信息霸占了整个页面,有合作伙伴的,有圈内好友的,有媒体的,还有各种不记得是谁的。 肖暑点开黄岐琛的聊天栏,黄大经纪人给他发了一大堆,最后那句话是:“……算了,你估计还在闭关休假,我还是不打扰你。” 肖暑花了一点时间理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夕影花语2》上映,反响出乎意料的热烈。身为一个小制作的文艺片,它只花了三天时间便爬到了票房第一,这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聊这部电影,特别是他在里面的那几段激情床.戏。 其次,是他扶着付秋野从日本回来的时候,在机场被不少人拍了。他的墨镜、帽子和口罩全部戴在付秋野身上,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流量还不自知,现在大家都在传他携手新欢出国度假。 再然后,有人扒出了付秋野出轨的对象是林薇薇,还找到了那天酒店走廊里的视频,恰好是他早上出来,撞到了林薇薇的那一段。 肖暑拿食指关节顶住了眉心,片刻后,还是给黄岐琛发了短信: “准备给工作室放五个月的假,我会休息一段时间,借口就说身体不适。PS:让陈晓把我公寓里的东西收拾了打包过来,我在木棉路这边。” 短信过去没几分钟,黄岐琛的电话就过来了。肖暑看了眼沙发上已经半睡半醒的付秋野,掐掉了估计已经跳脚的经纪人的电话。 第37章 看片 下午, 黄岐琛带着陈晓亲自来给肖暑送东西。他来木棉路这边的别墅少说也来了十多二十次,轻车熟路地输密码开了铁门,穿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花园,摁了一楼的门铃。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传音器里说:“请等一下。” 黄岐琛的眉毛已经挑起来了, 手指点着行李箱杆,等待了片刻,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 付总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居家服, 前两个扣子开着,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湿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浇花的壶, 站在玄关里懒散地说:“请进。” 门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在彼此眼睛里面看到了震惊。 进门之后,付总提高音量冲着厨房里喊了一句:“肖肖,你琛哥来了。”很快, 穿着米色毛衣的肖暑从厨房里走出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付秋野顺手从茶几上抽了张纸,擦掉了他手背上沾到的酱油。 “我去把花浇完, ”他笑着对肖暑说,“你们慢慢聊。” 两道目光追随着付总的背影去了阳台, 然后又回到了肖暑的身上。肖暑接过行李箱, 给他们倒了茶, 道:“坐着休息会, 吃了饭再走吧。” 黄岐琛的胳膊已经忍不住搭上了他的肩膀,把他摁进沙发里,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两咋回事呢?又是旅游,又是同居,还要退隐五个月,准备相夫教子啊?” 肖暑淡定地拎开了那只胳膊,从隔壁茶几上拿来果盘,用谈天气一样的语气说:“嗯,我怀孕了。” 话音落地,“嘭”地一声,阳台上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付秋野手忙脚乱地把弄翻的浇水壶捡了起来,表情奇怪地探出头来:“不好意思,手滑,你们继续。” 黄岐琛和陈晓一脸怀疑人生地看着他们,半晌,黄岐琛伸手探了一下肖暑的额头,神情恍惚,问:“你没事吧?” “要看孕检报告么?”肖暑剥了个小橘子,“刚去林叔那儿查出来的。” “不是!你……”黄岐琛的话断了一下,目光快速扫过身边的陈晓,转变话头,“你……你他妈怎么怀啊?” 肖暑道:“次形态可以。” 黄岐琛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满脸见鬼的表情瞪着自家艺人,足足呆立了好几十秒,缓慢地偏头看了看阳台上的付秋野,慢慢地开始回过味来了。 “你跟……你们……”他的舌头打了个结,“开玩笑吧?!” 一边的陈晓保持着他又惊又茫然的表情,没听懂这个次形态可以是什么意思。他看向了肖暑毛衣下面平坦的腹部,嘴唇张合半天,没说出话来。 肖暑拍拍黄岐琛的肩膀,吃完了最后一口橘子:“就是这么一回事。锅里的鱼差不多了,吃了饭再走。” 说完,肖暑回了厨房,客厅里陷入诡异的沉默。付秋野浇完花走进来的时候,黄岐琛相当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把付总看得有种奇怪的心虚感。 黄岐琛问:“付总,你今天怎么也没去公司?” 付秋野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在家陪肖肖。” “这样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肚子,“陪陪他也好,以前你就是太忙了,多顾顾家,毕竟马上就要做爸爸的人。我记得肖暑说是五个月吧?” 付秋野僵硬地笑笑:“对,预计是五个月左右。” 黄岐琛脸上的表情越发奇异,低头开始转移注意般地剥橘子。没有了肖暑之后,他们三个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冷场现场,好不容易才艰难地熬到肖暑把晚饭做好了,几人一蜂窝地进了厨房,积极地帮忙端菜、盛饭,差点把刚出锅地清蒸鲈鱼给打翻了。 家里所有的酒都已经被处理掉,晚饭的饮料只有橙汁和碳酸饮料。开始吃动之后气氛好了很多,黄岐琛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跟肖暑聊了一会最近的新闻,肖暑正认真听着,突然看见付秋野伸手准备往自己的杯子里倒可乐。 易拉罐刚倾斜了零点几个角度,肖暑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走了可乐,换了橙汁塞进他手里。 这个动作做得太干净利落,以至于好几秒之后桌上的人才反应过来,目光一致地盯住了付总。 “继续说,”肖暑道,“《夕影花语2》的初审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啊……哦,”黄岐琛麻木地收回目光,“这个月底吧。内部消息说至少有一个奖,不是最佳男主就是最佳编剧。” 付秋野举起装满了橙汁地杯子:“好歹也白挂了个制片人的名头,来干个杯,庆祝《夕影花语》大获全胜!” 除了肖暑以外,其余两人都敷衍地跟他干了杯,一顿饭伴随着各种奇特的话题,好不容易吃完了,付秋野把碗筷都收进厨房里,肖暑送他们两到门口。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花园里亮起了数排圆圆白白的小路灯,黄岐琛在铁门口停下脚步,神情复杂,望着肖暑那张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脸,小声问:“是意外?” 肖暑点头。 他又问:“想好了?” “嗯。” 黄岐琛沉默了片刻,转头跟陈晓道:“先帮我去拿个车,我跟你肖哥说两句。” 陈晓知道他两有话要说,最后看了几眼肖暑。不知道是不是路灯的原因,肖暑的看上去比平日里要柔和很多,满身的刺就好像被软化成了毛茸茸的无害皮毛,整个人变得温和而内敛。 他很快挪开目光,小声道:“肖先生,这段时间多注意身体。” “谢谢。”肖暑拍拍他的肩膀,“工作加油。” 他快步离开了别墅,去小区口拿车。黄岐琛目送他出了拐弯的地方,才重新把视线投向肖暑,搂住他的肩膀,道:“你跟哥说实话,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林薇薇那里又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不像是那么高兴的样子。” 肖暑愣了愣,偏过头,嘴唇轻动:“……看上去不高兴?” 黄岐琛在他的后脑勺处摸了一把,叹了一声:“傻小子。” 肖暑侧着身,眼睛被那些奶白色的路灯照得微微发亮,他沉默地站在含苞待放的早春花园里面,像某个一流导演拍出来的充满诉说感的镜头。 “林薇薇的孩子跟野哥没多大关系,”他开口道,“我其实很高兴……但这件事,琛哥,你知道的,里面让我不安的东西太多了。野哥的身体状况,我自己精神的状态,我们之间的一些问题,还有,林叔说是一对双胞胎……” 黄岐琛惊讶:“双胞胎?” “嗯,罕见的双胞胎。”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思绪一时间飘得有些远,心里顿时感概万千,也不知道该替肖暑高兴还是担忧。半响,他只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重复了一遍之前对付秋野的话:“肖暑,你是要当父亲的人了。” 肖暑没说话,微微垂下视线,右手捏了拳头。 “回去吧,付总现在身边最好别离人,”黄岐琛说,“给粉丝的公告你自己来写,照着你的想法写。” 肖暑点点头,伸手跟他轻轻抱了一下;“谢谢。” 黄岐琛冲他摆摆手,刚好陈晓开着车停在了别墅的门口。肖暑目送他们的车离开,放慢脚步,想着黄岐琛的话,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一边绕着花园走了小半圈。 再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付总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腿上摆着装了坚果的盘子,背贴着沙发沿,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的小型银屏。 因为肖暑工作的原因,家里配备了半个电影院和演唱会的设备。肖暑走过去想知道他在看什么,突然从顶级的音响设备里传出了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喘.息。 他怔了一下,耳朵里面嗡地一声,不敢置信地转头去看银幕。 银幕里,将至未至的夜色之中,完美得如同希腊雕像的赤.裸背部在光影之中起伏着,肌肉、骨骼、皮肤构成的流畅线条宛若有了自我意识,随着旁边被吹得沙沙作响的蔷薇花们一起,热烈而性.感地交错变换。男主角此刻结束了一个漫长的深吻,微张着嘴,朝着镜头的方向缓慢地抬起了侧脸,黑暗给他剪出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影,画面定格在了那双发着亮的眼睛上。 肖暑按了暂停。 付秋野猛地吸了口气,目光从银幕挪到了真人。 主角本人此刻正皱着眉,耳尖微微泛红,道:“看这个做什么?” 付秋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喉结滚动一圈,朝着肖暑伸出手:“以前很少参与到你的工作,难得这次做了制片人,陪我一起看看?” 肖暑还从来没跟付总一起看过自己演的东西,他又瞥了眼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跟怀着孕的前夫及新男友坐一块看自己演的高尺度电影,这件事显然超出了他的可承受范围。 他道:“……你自己看吧。” “肖肖……”付总身体往这边靠,扯住了他的手,“陪陪我吧,你一个下午都没怎么跟我说话。” 肖暑想挣,又不敢用力挣,付秋野握得很紧,硬是扯得他在身边坐下来,还往他嘴里塞了一小块核桃。 暂停取消,画面重新开始动,客厅里响起了蔷薇被夜风浮动时的“沙沙”声,以及肖暑压着嗓子的性.感喘息声。 肖暑浑身僵硬,旁边的付总搂住他的腰,在他有些发热的耳尖处珍惜地吻了一口,专注地望向了屏幕。 ※※※※※※※※※※※※※※※※※※※※ 肖暑:生活不易生活不易,哎 第38章 折腾 肖暑向来不喜欢看自己的成品电影, 更习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研究没有经过处理的原片,所以没看几分钟他就忍不住偏过头去,拿过手机开始刷新闻。 屏幕里的喘·息越来越重,他听见自己特地压成少年声线的声音说:“他回来了……” 女主极轻地“嘘”了一声, 光听那台词,他已经完整地回想起了接下来的剧情——两人在蔷薇花丛边无声地偷.情,女主烂醉如泥的丈夫骂骂咧咧地从墙边走过, 进了屋之后开始大声地喊妻子的名字,然后摔碎了女主最喜欢的一个花瓶。 “不回去吗?”他轻声问。 她光.裸的胳膊搂在他的肩膀上,咬着他的耳朵:“今天不想回去。” 肖暑只低着头皱着眉,连耳垂都开始发热了。身边人看得非常认真, 这一段全剧最长、尺度最大的激·情戏, 他眼也不眨地从头看到了尾,然后靠到他的身边,嘴唇碰了碰他的脸颊。 肖暑听出了他有些粗·重的呼吸。 “坐好, ”肖暑把他推远了一点, “你自己要看的。” 付秋野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滚烫的温度,手臂纹丝不动地搂着他的腰,声音像是从鼻腔深处里发出来的, 带着浓浓的埋怨:“你平时明明不会这么喘,每次都压在喉咙里面……” 肖暑心跳漏了一拍:“……这拍戏呢。” 付秋野低下头, 含住了他的耳垂, 学着电影里女主角的模样, 挑·逗意味十足地吮吸了一下。湿润、温·热的触感让肖暑触电一样地想往后退, 付秋野突然道:“别动。” 肖暑顿时停住,下意识地去看自己是不是碰到他肚子哪儿了,付秋野趁机换了一个姿势,侧过身来,长腿曲在他的两侧,把他整个人圈在了自己的怀里和沙发之间,堵住了他的嘴唇。 电影里的他已经跟女主手牵手从小院里偷跑了出去,他们的耳边充斥着更为真实的呼吸声和细微水声,付秋野的手指牢牢地扣进了他的十指间,弯着腰,把肖暑逼得后脑勺快要碰到沙发,让他有些难以呼吸地喘了起来。 日常生活里肖暑这方面的需求比较寡淡,习惯有时间规律的、做好一切准备后的亲密,一旦地点或者环境不对,便很容易变得兴致阑珊。付秋野每次都想尽办法想听他多出点声,这会儿刚听完电影里的他喘,又听见真人在自己怀里喘,顿时全身都蹿起电流,脑袋里面的弦啪地断了。 “宝贝,亲爱的,”他含着他的嘴唇,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探进了毛衣里,“我好想你,到现在快八个月了……” 肖暑拉着他的衣领,勉强把他从自己的脸上扯开一点,快要缺氧的肺部深深地补了一口气,平缓了两秒钟,清晰地感觉到了两人间相同的变化。 他跟付总的确有太久没碰过了。 他的肌肉绷得很紧,声音也跟着发紧:“别这样,你……那两个……” 付秋野用力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手已经扯开了肖暑皮带:“管他们呢,不然这两个家伙是怎么来的?” 肖暑被他撩拨得出了一身薄汗,手握着付秋野的手臂,想要把他拉开,又不敢使太大的劲,整个人跟沙发越贴越紧,毛衣全蹭到了上面,白皙的眼角开始泛红。 “你小心点儿。” 付秋野贴住他的额头,滚热的视线牢牢锁住他的脸,气息不稳地说:“我知道,就碰一碰,嗯?” 肖暑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他们之间实在是太熟悉了,没两下他的意识就开始恍惚,满眼里都装着付总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晃来晃去的,把他的理智全看晃没了。 但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让他总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刺激得他好像身体都已经不是自己的,这种感觉一直到他手脚发软地走进浴室,把门关起来,才略微好了些。 付秋野在外面敲门:“你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呢,我给你放门口的凳子里了。” 肖暑没答话,心跳到现在还没缓过来,非常快速地把自己冲了遍,确认了门外没有人之后,才拉开门,把凳子里的换洗衣服换上。 他洗完澡口干舌燥,顶着还没吹的湿头发去厨房里倒了大杯水,咕噜咕噜喝完之后才现在付总不见了。 肖暑僵了几秒,心里咯噔一声。 “野哥?”他喊道。 没人应。 肖暑滚烫的身体顿时凉了个彻底,他飞快地检查完一楼所有的房间,然后大步跨上二楼,在主卧室外面听到了一点动静。 他冲进主卧的浴室里的时候,付秋野正伏在洗漱台上干呕,呕得整个人都要痉挛了,就差没把头直接塞进池子里。他似乎也是刚洗完澡,身上换了件薄的睡袍,下摆被水打湿了一大片。 肖暑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慌乱地轻拍着他的背:“怎么了?刚不还是好好的吗?” 付秋野摆摆手,满眼的生理泪水,说不出话来。 肖暑给他倒了杯温水,顺着他的脊梁摸,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会,整个人瘫进边上的椅子里,神色难看地摁住了自己的胃部。 肖暑沉声道:“我给林叔打电话。” 付秋野拉住他的手腕,晃手,过了半响,才声音发抖地开口道:“他说是正常反应。” 肖暑把水递给他,帮他扶着杯子,喂着他喝了几口。 “次形态的变化会影响主形态,”付秋野脸色发白,“照理还得一个月呢,这么早就折腾上了。” 肖暑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让你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付秋野偏过头,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大睁着眼睛看着他:“……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万一呢?”肖暑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衣服,“快把湿的换下来。” 付秋野还想辩几句,看到肖暑的表情,又有苦说不出地咽回了话,直接解开了自己的睡袍,坦然地换上了肖暑递过来的新睡衣。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一个被吓得不轻,一个心里苦闷。付秋野想去阳台那边走动走动,肖暑心里不踏实,坚持就在主卧室里走动,让大白去隔壁房间把付总那些要吃的拿过来,按照医生吩咐的分量一样一样分好,又递了杯温水给他。 付秋野现在看到任何要下咽的东西都反胃,摇摇头,有气无力地:“歇会儿。” 肖暑就跟他身边,陪他走了两圈。付秋野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扶住腰,发愁地盯着药片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吞了下去。 吃完药,他缩在沙发里面,有些疲惫。肖暑吹完头发,拉了拉他,道:“困了就上床睡吧。” 付秋野望着他,道:“不想动。” “……” 肖暑弯下腰,准备把他整个拦腰抱起。付秋野一见这个动作,顿时自己站了起来,摁住他的手:“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钻进被子里,半躺半靠的露出一个头:“今晚你睡哪?” 肖暑看了眼时间,把手机关机了,然后伸手开始解自己的睡衣外套,只留下里面的小背心,道:“跟你一块吧,我不放心。明早还是去林叔那看看,这反应也来得太早了。” 付秋野:“行。” 他往旁边挪了挪,给肖暑让开了位置。 两人都上了床,付秋野贴上肖暑,把主灯关了,只留下一盏极淡的睡眠灯。 这个时间段对于肖暑来说是肯定睡不着的,他不过是想让付秋野早点休息而已,所以只是伸手把两人的杯子掖好,控制呼吸,放松身体,把目光投向了天花板。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但也许是因为白天睡了觉的原因,怀孕后就困得跟树懒一样的付总没有秒睡,翻了个身,靠着肖暑的肩膀,小声问:“你的失眠还没好转?” 肖暑把他的身体掰正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睡觉。” 付秋野皱眉,还想说什么,肖暑温热地手突然轻轻地碰到了他的腹部,小心地在这一处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抚摸了下。 “嘘,”他压低声音,“晚安。” 付秋野心头被这个动作烫了一下,呼吸漏了半拍,嗓子哑了下去:“……晚安。” ※※※※※※※※※※※※※※※※※※※※ 审核的姐妹,我自行交代,这一章主角打了个啵,最大尺度咬耳垂,只有两个脑袋,脖子以下通通没有,ballball貌美如花温柔可爱的姐妹高抬贵手[抱拳] 第39章 可乐 第二天早上, 付总比肖暑起得还早,自己在洗漱间里吐了一会,又饿又渴又困,去冰箱里翻出来上次就想喝的可乐, 也不想加热,冰凉冰凉地灌进去一杯,裹上羽绒服去花园里散步。 晚上八个小时的睡眠根本不够, 付秋野绕着花园走了几圈,瞌睡没有走醒,反而越走越不舒服,身上哪里都使不上劲, 胃里不知道是疼还是酸, 最后在长椅里难受地坐了几分钟,脸色苍白地回了屋里。 肖暑刚醒来,鞋都没来得及穿, 正满屋子地找他。付秋野一只手撑着沙发背, 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肖肖”,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忍不住冲进了洗手间里。 肖暑被他吓得一身冷汗, 忙跟着进了洗手间,揪心地看着付总连黄胆水都吐了出来。 “我给你倒杯温水, ”肖暑说, “你先缓缓。” 付秋野“嗯”了一声, 贴身的衣物已经全部被冷汗浸湿, 撑着洗漱台动弹不了。 不一会,肖暑端着温水重新进来,表情明显不太对劲,眉头皱着,看上去有点火冒三丈。 他安静地看着付总喝了小半杯水,拍拍他的背,问:“好点没?” 胃里进来温的东西,付秋野舒了一口气,点点头,小口小口把剩下的也喝完了。 肖暑耐心地等他喝完,按捺着自己火气,温声开口问他:“厨房台面上那罐可乐你开的?” 付秋野一怔,突然想起来自己开了可乐没扔罐子,心里咯噔了一声。 “哦,那个,我有点饿,”他心里发虚地瞅着肖暑的表情,“想着可乐热量挺高的……” “冰的?喝完了?” “……对。” 肖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瞪着付秋野,满肚子的火,又不好朝着他直发,最后重重地把他手里的空杯子拿了回来,转身从洗漱间里走了。 “肖肖,等下我!”付秋野有些慌乱地快步跟上去,拉住他的手腕,“下次不喝了,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这不看你难得睡得那么沉,不忍心叫你,自己又管不住嘴……” 肖暑不想跟他浪费时间,道:“吃完早饭去特管局。” “我现在就去换衣服,”付秋野说,“宝贝,别生气。” 肖暑拧开了煤气,付秋野在他身后心虚地晃了几圈,见他不想理他,只好自己上楼洗了个澡,换上厚实的衣服,再下来的时候肖暑已经下了两碗葱花面。 他那一碗是用洗菜的不锈钢盆装的,上面打了三个鸡蛋。 付秋野看着那盆面,咽了口唾沫:“……不用这么夸张吧?”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肖暑说,“你不是饿到喝冰可乐么?” 付秋野接过筷子,在他的洗菜盆前坐下,一直翻滚着不舒服的胃闻到面的香味,顿时什么毛病都没有了,开始使劲地咕咕作响。他先尝了一口热热的面汤,然后左右拿勺右手拿筷,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肖暑早上没什么胃口,吃了小半便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餐桌对面的付总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抹了发蜡,再加上那张带着混血感的深邃英俊的脸,坐在桌子前跟模特似的,面前却摆着盆装的葱花面,卖力吃得额头都冒出了薄汗,嘴唇也被烫得发红。 肖暑掏出手机,关了静音,给付总拍了张照片。 付秋野心有灵犀地抬起头来,肖暑已经把手机收了回去,脸上一派镇定。付秋野笑道:“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肖暑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吃。” 付总坚定不移地执行他再饿也要细嚼慢咽的信条,一碗面吃了快半个小时。肖暑把他吃面的图发给了他们跟林怡、王崇川的微信群里,配字说:“早上刚起来那会还吐得不行,但是越来越能吃了。” 付秋野喝完了最后的汤,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干净嘴角。 王崇川回复道:“……我的妈呀这是付总吗请问?[黑人问号.jpg]” 然后是林怡:“??这怀的是哪吒吧,人家孕吐得吃不下饭,他靠孕吐催饿?赶紧来我这儿检查,等你们半天了。” 肖暑正看聊天记录笑,林怡又给他发了个私信:“你爸知道这事了,昨天大早就来我这里看检查报告,你们等下估计会遇到他。” 付秋野皱着眉,指节敲敲桌子:“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肖暑把手机重新收回去,神色恢复正常,道:“把碗洗了,我们走吧。” 付总狐疑地看了看他,把袖子卷起来,去厨房里洗碗。肖暑把车从车库里开到正门,等了一会,付秋野在他的毛衣外面又裹了件长款的棕色风衣,从缀满了花骨朵的花园里大步走过来,跟刚才捧着盆吃面的男人完全两个人。 “吃饱了就犯困,”付秋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那两家伙我算是服了,稍微饿他们两下就折腾,才这么点大,已经精得跟什么似的。” 肖暑给他放了一首胎教用的钢琴曲,付秋野听着听着就开始笑,偏过身在肖暑的侧脸吻了一下。 “别动。”倒车的肖暑说。 付秋野自己动手翻了翻车载音乐的列表,里面肖暑常听的摇滚全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清一色的胎教音乐,他笑得不行,一直到车开出了小区还止不下来,被肖暑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后才消停,靠在副驾上开始睡觉。 到特管局的时候正是早上上班不久的时候,局里全是人,即使是专用的电梯里上去,周围也站了五六个工作人员。两人都戴着口罩,但肖暑眼角那块小白疤的辨识度实在太高了,他边上一个小姐姐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地想跟他打招呼。 好在医疗区是在顶楼,电梯中途人就下完了,肖暑松了口气,偏头跟付秋野道:“我还没上账号发停业的公告……”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后面的话自动消失在了嘴里。 电梯口,林怡、肖凌云、特管局的医疗组组长、肖父的秘书还有前支队队长一排站在电梯口,此时同时把目光投向电梯里,把他两震住了。 付秋野悄悄拉了一下肖暑的袖子。 肖暑伸手挡住了要关闭的电梯,让付秋野先走出去,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角度,道:“林叔,今天这么大仗势啊。” 林怡无奈地笑笑,道:“已经算非常高的保密级别了,这几个人你都熟,也信得过。付总的情况特殊嘛。” 肖父的表情很严肃,平时在家里的随和感全部收了起来,沉声道:“我知道你想什么,这事不是你们两个人就能扛过去的,先检查,别的之后再说。” 肖暑转头看自己的父亲,道:“检查室只能林叔进去,我不想这么多人在场。” 肖父眉间耸起了深深的褶皱,气氛有了片刻的僵持,付秋野开口打圆场道:“伯父也一起吧,我都不要紧的。” 肖暑不想让这个步,还想再说什么,肖凌云打断了他的话,道:“行,我们在外面等。” 林怡和付秋野对视了一眼,肖暑拉了拉他的手臂:“走吧。” 检查室还是之前那间检查室,付秋野一回生二回熟,已经开始自觉地换起了衣服。肖暑明显情绪不高,抱胸坐在边上,看着林怡一项一项地点检那些复杂的指标。 “你别这么倔,”林怡劝他道,“肖局说得对,这事真不是你两能扛过去的。现在刚初期,付总不过是一些小反应,到了四五个月的时候,他很可能连人形都保持不了,需要二十四小时的专业医疗看护,你一个人不可能顾得过来。” “我知道,”肖暑说,“之前有做过心理准备,就是……” 林怡叹了口气:“肖局都明白着呢,这事他早就封锁了消息,连付秋明都没透露。今天他带来的这几个人,你也都认识,哪个不是我们自己的人?” 肖暑没再说话,抿起唇,边上的付秋野反而很轻松地笑了笑,在他的头发上摸了一把:“今天怎么跟个刺头似的。” 肖暑看着一身蓝色检查服的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反应过度了,但是就是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心底里把野哥怀孕当成两人间非常私密且神圣的事情,又无法避免地要接纳更多的外人进来,因为他也不敢拿野哥跟两个小家伙冒险。 这股别扭劲哽在心里,肖暑微微垂下眼睛,低声道:“抱歉,脾气不太好。” 付秋野伸手搂了搂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亲一下。” 旁边的林怡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付秋野装作没有听到,在肖暑的唇上轻点而过,转身进了检查室里面。 ※※※※※※※※※※※※※※※※※※※※ 明天要出远门,会尽力更新哒,如果没更的话周日补个粗长~ 第40章 发育 今天的检查做了很长时间, 变成狼形后的付秋野非常疲惫,没法马上重新转形,在检查室里休息了许久。肖暑因为紧张,中途从房间里离开去外面抽了根烟。 吸烟室里还坐着他老爸和他的前队长李兴, 两人一人一根烟,肖局脸色凝重,李兴倒是带着笑跟他说着什么。肖暑推开门之后看到这一幕, 手顿了顿,差点想转身就走。 “肖暑,”李兴跟他打招呼,“来坐。检查完了?” 肖暑捏着门把手, 看了一眼旁边的肖局, 在李兴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李兴从桌上拿了打火机,自己重新点了根烟,又顺手帮肖暑点上, 坐在他们父子俩之间不再说话。 肖暑用力地吸了一口, 把心里那股紧张强压住,有些神经质地咬着嘴唇的边角,终于接上了之前的问题, 道:“还没查完,得等一等。” 肖父微微侧过头, 把烟摁灭了:“检查完之后一起回家吃饭吧。” 肖暑不知道付秋野乐不乐意去, 也不想老妈这么快知道, 所以没有马上答应, 只说:“等会问问野哥。” 吸烟室里开始弥漫起微妙的沉默,氛围实在是有些尴尬。肖局显然还有话想说,比起提前知道了消息的肖暑来言,昨天才得到这个爆炸信息的他现在心情相当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李兴很随性地把手搭在了肖暑的肩膀上,笑着缓和气氛:“恭喜啊。你别看你爸现在端着,昨天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又是笑又是哭的,把我从房间里打发出去一个人待了大半天,还……” “李兴!”肖局打断了他的说,“瞎说什么呢。” 肖暑的目光跟老爸对了一秒,然后两人都各自把目光挪开了。 他知道今天为什么他爸要把李兴带过来。李兴是军队里的一把手,连付晓婉都只能算他的手下,当初肖暑刚刚觉醒的时候,他就给他在队里定好了位置,如果不是他最后剑走偏锋非得去娱乐圈,现在估计已经是他的手下。 这次出现了这么罕见的次形态双胞胎,而且融合了付肖两家的血,李兴自然不可能错过这种机会,除此之外,他一直都在付肖两家间保持中立的态度,再加上足够重的身份分量,本身也是参与这件事情的好人选。 但肖暑并不很想让他知道这事,他不希望那两小狼崽一生下就被安排得一清二楚。 他沉默了片刻,道:“李队,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改明儿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一言为定。”李兴拍拍他的肩膀,“我可记下了。” 肖暑笑了笑,把烟摁掉,站起来道:“我先回检查室。” 一支烟的时间,付秋野已经重新变回了人形,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坐在检查室的椅子里,身上搭着毛毯,正捧着一杯热牛奶慢慢地喝。肖暑担忧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冰凉冰凉的。 “怎么样?”他问林怡,“为什么每次转形都这么累,是不是不要这么频繁的检查啊? 林怡没答,皱着眉看手里的检查结果,那神色把肖暑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又催了一次:“什么情况?” 林怡抬头,不太自然地看了看肖暑。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付总的预产期应该在今年五月份。我建议从下一月开始每天保持两个小时以上的次形,会对胎儿的发育有好处。” 说完,他停顿了小一会,转而看向了付秋野,话也是对着付秋野说的:“付总,两个小家伙里面,有一个看上去发育得不太好。” 他说得已经尽量委婉了,但是听这话的人心里都是一沉,特别是肖暑,脸一下子就白了。 “上次来检查的时候,他们俩还差不多大。过去的这段时间,有一个长大了不少,另一个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林怡斟酌着说,“这个阶段还不太能确定,我建议观察几天,现在仪器还不能很清楚地监测到他们的心跳。” 肖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倒着流,心跳开始夸张地放缓,一股熟悉的、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情绪顺着血管蔓延到了全身。 付秋野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肖暑脸上没有露做出太明显的表情,他在克制着自己的发抖,甚至还冲椅子里的野哥笑了笑,用不像自己的声音说:“估计是抢营养抢不过哥哥,发育不良吧。” 付秋野低声喊了一句:“肖肖。” 林怡也补充道:“有这种可能的,这次回去付总每天早中晚喝一次营养剂,先观察一个礼拜,不用太担心,尽量别让情绪影响到胎儿……肖暑,你在听我说吗?” “我在听。”肖暑轻声说,“一字不落都听着呢。” “……”林怡看不下去他那张脸,挪开了目光,“付总老是觉得饿,因为人类的身体摄入的能量不够维持次形态的发育,可以适量的加餐,但不要一下子放开了吃,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先试试营养剂加一日四餐,每天都跟我反馈身体的情况,我们好好观察观察,不要慌,肯定没事的,嗯?” “好,谢谢。”付秋野说,“肖肖,拉我一把,我腿软起不来。” 肖暑弯下身,几乎是以半搂的姿势环住付秋野的腰,把他从椅子里搂了起来。付秋野以五指相扣的姿势扣住他的手,摸到了他手心里的冷汗。 林怡说:“我把肖局他们叫进来。” 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几人有些焦急地进了房间,付秋野和肖暑都不说话,林怡把这几次的检查结果精简着说了一遍,李兴开口想说什么,肖局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意外地没有提狼崽的事情,他看着两人想扣的手,等了这么久却只是说:“小付,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顿饭。” 付秋野有些吃惊,很快便应道:“好的,今天……” “今天野哥太累了,爸,过两天吧。”肖暑说。 肖局也没有勉强,说了一声“好”:“你们现在住在木棉路那边蛮好的,离特管局也近。等下我让李队长派人过去一趟,该装的安保设施都装上,还有部分要直接接入特管局里,有什么情况可以马上反应。” 李兴接过他的话头:“局里已经成立了专门的小组,会在你们别墅附近轮流看守,等下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之后,再看看付总是不是需要来这边24小时看护,你们觉得呢?” 肖暑没有说话,林怡道:“就先这样吧,现在付总的身体情况还是不错的,能在自己适应的环境里面是最好。” 他说完,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当事人身上。付秋野看了看肖暑,后者明显还不在状态,于是主动说:“可以,一切以那两个小崽子为先。各位,今天我跟肖暑先回去。” “付总……”李兴还有话要说。 “回去好好休息,”肖局打断了他的话,“肖暑,打起精神来,多照看着点。” 肖暑回过神来,有些恍惚地看了肖父一眼。肖父走到他跟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伸手也抱了付秋野一下。 付秋野冲他们点点头,一只手拎着林怡开的药,一只手拉着肖暑,最先从检查室里出去了。 一直进了电梯里面,肖暑才想到什么,伸手要接付总手里的袋子,付秋野笑:“这有多重,不要紧的。” 肖暑坚持要提,付秋野没办法,只好让他提着。 出了电梯,肖暑走在前面。自家的车明明停在C区,他往A区走了一百多米,要不是付秋野拉着他,指不定还能走到哪里去。 他的状态明显不太对。 “晚上想吃什么?”上车的时候,肖暑主动问。 付秋野皱着眉,拉住他的手臂,没让他上驾驶座:“我来开车。” 肖暑愣了愣:“你开车做什么?我开。” 付秋野刚要说话,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轿车从旁边开过来,停在了他们旁边的停车位里。付秋野往旁边看了眼,一个穿着西装的老熟人从车上下来,笑着冲他们打招呼:“小暑,四弟,难得在这里遇到你们。” 付秋野的脸色沉了下去。 肖暑转过头,看了看付秋明,没有马上理会他,而是对付秋野说:“上车,坐后排。” 付秋野没再争,拉开后排的车门,坐在了驾驶座后面的那个位置。等他坐下来,肖暑才重新转向付秋明,走近几步,和他握了一下手。 付秋明脸上保持着微笑,笑意却没到眼睛里面,刚才肖暑和付秋野拉着手的画面映在他的脑子里,无论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道:“今天也太巧了一点。” “是啊,”肖暑神色镇定地说,“这个点来离婚体检都能遇到你。” 付秋野看向车里的四弟,微微挑起眉:“离婚体检?……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是离婚后半年的那个?” 肖暑低头瞥了眼手表,神色冷淡,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没心情跟你聊”几个大字,迅速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话题:“嗯。我赶时间,下次再跟明哥聊,失陪。” 付秋明没有说再见之类的寒暄话,笑容在脸上逐渐淡却,沉默地注视着肖暑的车飞快地从车库里离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没有动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到了付家老大,肖暑似乎从检查结果里缓过来了,一路上车开得很稳,表现得跟平常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跟付秋野提到了今天的检查报告,问他一顿饭要吃多少才够,要不要再多加量。 付秋野配合着他的话题,两人跟早上出来时没什么两样地回了家,肖暑忙忙碌碌的做饭、洗碗、收拾房间。下午,特管局的人过来给他们安装各种各样的安保设施,肖暑让付秋野去睡觉,一个人守着他们装东西,又跟第一队过来的两个特种兵聊了会,把换班时间、监察的距离和范围都谈明白,等到付秋野睡醒的时候,家里看上去跟之前什么区别都没有,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搞定了。 肖暑穿着单薄的T恤,坐在沙发里面,安静地望着前方的电视机。电视里正放着洗发水的广告,音量关掉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付秋野的眼睛里映着那个身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捏住,收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肖肖。”他轻声唤了一句。 雕塑一样的肖暑很快就有了反应,他回过头,从沙发里起身,问:“感觉怎么样?” 付秋野走过去,把他整个人用力抱进了怀里。 肖暑安静了片刻,头靠着付秋野的肩膀,缓慢地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付秋野吻着他的耳朵、脸颊和侧颈,最后紧紧地贴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说:“你看上去在哭,宝贝。” 第41章 心跳 这句话让肖暑的身体僵住了, 他伸手回抱住付秋野的腰,努力想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还记得林怡说过的话,不希望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付秋野,微微扯起嘴角, 道:“有吗?” 付秋野低下头,吻过他的嘴唇,深色的瞳孔里装满的难过几乎要溢出来, 肖暑不敢看他这样的目光,挪开视线,听见他低声开口道:“对不起。” 肖暑的心尖儿被针扎了一下。 他离开了付秋野的怀抱,手指蜷缩成拳, 掩盖住从医院回来后一直没停的颤抖, 笑道:“什么对不起?你是睡得脑子发懵了么。” 付秋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肖暑已经转过身,把电视机关了, 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茶几上放的烟, 又在半途中猛地收回手,转而拿起边上的花洒,走到阳台上浇花去了。 付秋野按捺住一抽一抽发疼的心脏, 温声说:“我叫了做饭的阿姨过来,你这几天太累了, 今晚早点吃完饭休息, 不要想那么多, 好吗?” 肖暑“嗯”了一声, 没再说话。 付秋野陪他浇完花,傍晚的时候,家政阿姨在门口经历了伪装成“安保”的检查,上门给他们照着六人餐的标准做了大餐,肖暑每个菜都略微吃了两口,在边上看着付秋野把剩下的饭菜全部一扫而空,绷着神的焦虑才稍稍缓和了些。 饭后,两人拉着手,在花园里散了半小时的步。从前天开始天气已经开始明显转暖,花园里不少花骨朵都冒出了头儿,暮色沉沉的花园里暗香浮动,付秋野紧紧地扣着他的手,在他身边轻轻地哼五年前演唱会告白时的那首歌。 肖暑把手抽出来,改成环住他的腰。 他半个灵魂还装在身体里面,另外半个灵魂如同牵着线的风筝,线头牢牢地系在付秋野的手腕上,随着他的歌声一起在脑袋上面飘摆不停。中途野哥停下来说了几句什么,肖暑的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话题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 散步回来,趁着付秋野洗澡的间隙,肖暑从黄岐琛带来的箱子里翻出了常吃的药,加了一倍的量,就着冷水喝了下去。 药片在胃里面融化之后,那股熟悉的、脑袋发木的感觉切断了他已经开始失控的思绪,营造出一派祥和的情绪假象。他听着里面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打开平板,翻出今天林怡给他的检查报告。 复杂的数据分析的中间,插入了一张扫描图片。狼形的付秋野疲惫地靠着特殊材质的墙,全身的骨骼、肌肉在扫描仪下清晰可见,有两个极小的阴影团块蜷缩在他的肚子里。肖暑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两个小块,想要区别出哪个是大哪个是小,但肉眼看来那不过是一团阴影而已。 肖暑想起了林怡今天说的话。 双胞胎里面,有一个也许已经停止了发育。 他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被药物拉缓的情绪开始迟钝的外涌,眼睛无知无觉地泛起了红色,鼻间开始发胀、堵塞,好不容易停下了颤抖的手碰错了按钮,把平板给关了。 肖暑伸手轻轻擦了下眼角,付秋野裹着浴袍开门出来,他迅速转过身去,低头开始玩手机。 “肖肖,你去洗吧。”付秋野擦着头发说,“我开了一瓶新的沐浴露,薰衣草味的,听说可以舒缓情绪。” 肖暑应了一声,很快地进去洗了个澡,被钝化的五感硬是没有闻出来薰衣草味,换好衣服出来之后看到付总半靠在沙发里面,头发吹到一半,人已经睡了过去。 他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机,把风调到最小档,安静又仔细地帮他把头发吹干,然后弯下腰,把付总整个横抱起来。 腾空的付秋野醒过来了片刻,但神情迷糊,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被放在床上后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肖暑拉了灯,就着睡眠灯在打量着床上人的侧脸,确认他熟睡了之后,弯下腰来小心地把耳朵凑近他的胸膛,去听他的心跳。 “咚、咚、咚……” 肖暑按住了自己左胸膛,在床边坐了很久。 睡之前,他久违地给了自己两片安眠药。 被窝里已经被付秋野睡得热热的,他的人一躺下来,睡梦里的付总便迅速占据了习惯的位置,以一个占有欲十足地姿势扒住肖暑,脸贴上他的锁骨。 肖暑怕吵醒他,保持住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平躺着看着天花板。两粒安眠药很快就开始发挥作用,强制性地把他拖入了睡眠里面。 他睡得相当的不安稳,一个接一个的梦,又一个接一个的忘记,整个人在彻底失控的情绪海洋里面来回浮沉,记忆的碎片和虚假的片段混杂碰撞,融合成半真半假的恐怖梦魇,在水下面牢牢困住他的脚腕,不给他往上逃离的机会。他在梦里面浑身浸透了冷汗,无法往上,无法向下,直到有人用力地摇晃他的身体,在他耳边唤着他的名字,把他强行从睡眠里拉了出来。 肖暑猛地坐起,黑暗里大口喘气,噩梦留下来的冰冷黏糊的感觉还残留着,内容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身边的人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拧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一个温暖的怀抱贴上他的后背。 付秋野把他汗湿的留海拨到耳后,轻声问他:“梦到了什么?” 肖暑只是喘气,说不上话来,光亮和人的体温让他慢慢变得镇定。 付秋野递给他一杯水。 水是睡之前没喝完的,现在已经冷透了,肖暑一口气全灌了进去,缓慢地深呼吸,侧过头,把脸埋进了付秋野的肩膀处。 “我不记得了,”他哑声说,“大约是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回忆,或者别的什么。” 付秋野像安抚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来回地抚摸着他冰凉的脊椎:“别怕,我在呢。” 肖暑没说话,他还在发抖。自从进入融合期以来,他的记忆和精神同步出现问题,离婚前的那会儿,午夜惊醒几乎成了他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反倒是离婚过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苦的惊醒过了。 这一次,野哥在他身边。 肖暑半闭上眼睛,重新躺回被子里。付秋野依然搂着他,小声又问:“今天睡前吃安眠药了?” “嗯。”肖暑从鼻腔深处发出这个音,“精神不太好,睡不着。” 付秋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听上去低落难过,像某种被重新接了弦的乐器:“以前我也经常会失眠,因为总是在焦虑,觉得自己不够强,华虹不够强,手里什么都握不住,会不会没法保护你,会不会配不上你,会不会把你弄丢掉,于是整天忙忙碌碌,不敢停下来,等到再转身回头望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已经无法挽回……” “对不起,肖肖,”他说得很慢,声音发哑,每个字都会停顿,“我作为你的伴侣,做得太糟糕了。” 肖暑转过身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他隐约的棱廓,“嘘”了一声。 “你说过的,重新开始,”他说,“带着两个小生命一起。” 付秋野眼睛里面含了太多情绪,在黎明的卧室里面微微发亮,他亲吻肖暑的嘴唇,道:“两个小狼崽,肯定一个都不会少,我有预感。” 肖暑的背瑟缩了一下,这个话题刺激到了他今天有些过敏的神经。 他把手放在了付秋野的腹部。 人类形态下,那里什么都感觉不到。但他还是坚持地抚摸了片刻,心跳有些加速。 付秋野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他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别摸。” 肖暑于是把手收回来,用目光勾勒着他的棱廓,很认真地说:“一个都不会少。” “嗯。” “他们都会好好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付秋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肖肖,你是不是有点应激?” 肖暑微微张嘴,没说话。 两人沉默了片刻,肖暑翻过身,把被子拉过头顶,声音透过棉絮听起来很闷:“也许吧,双胞胎之间是不同的……从一开始就不相同,你们不明白。” ※※※※※※※※※※※※※※※※※※※※ 我真喜欢老夫老妻破镜重圆重新谈恋爱,每天就啰哩啰嗦地写他们的小生活小情绪小幸福,感觉自己也被治愈了…… 第42章 告白 付秋野从来没有听肖暑提起过肖泽的事情, 一直到结婚之后,他才从黄岐琛那里得知肖暑还过有一个同卵双生的哥哥。 那时候他们刚领证没多久,黄岐琛喝醉了酒,搂着他的肩膀, 语气颠三倒四的,大着舌头说:“你要多注意他,别挪开眼, 他就是颗莲子,有壳,又苦,看好他, 保持好耐心……他很爱你。” 肖暑沉默的后脑勺在黑暗里就像一个硬壳, 付秋野亲吻他带薰衣草味的发梢,他安静了片刻,转过身来, 一只手半抱住付秋野的身体, 小声道:“我不应该吵醒你的,快睡。” 付秋野从被子里伸出手,拧开了卧室里的主灯。 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得肖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付秋野很快地把亮度调到合适的程度,从床上坐起来, 道:“我想起床吃点东西, 你也去洗个澡吧。” 肖暑用手指擦掉光线刺激出来的生理泪水, 单手撑起身体:“想吃什么?冰箱里有面包……” “我自己去热一热, ”付秋野说,“不用管我。” 肖暑想起身,付秋野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自己扶着腰,似乎是有点腰疼,姿势别扭地离开了卧室。肖暑注视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视线范围,紧绷的身体开始松垮掉,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然后慢吞吞地起床,去浴室里冲掉那一身的冷汗。 付秋野用微波炉热了几块面包,勉强填住无底洞一样的胃,然后温了两杯鲜的牦牛奶,端到卧室里面。 卧室里没有人,浴室门开着,还在往外冒热的水汽。灯被肖暑调得非常暗,堆着阴影的被子里也是空的。 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透过阳台的磨砂门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洗完澡的肖暑弯腰撑在阳台的栏杆上,头发带着湿气,身上只穿了一件到堪堪到大腿根部的T恤,笔直修长的双腿几乎一览无余。付秋野拉开阳台门的时候,他很迅速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回过头来,问:“吃饱了?” “嗯,”付秋野走到他身边,“那两个小东西现在安静得很,不闹腾。” 肖暑笑了起来,凑近一些,低头靠在付秋野胸膛上,凝神去听里面的心跳。付秋野握住他的手,道:“上次是骗你的,哪会这么快就听见心跳?林怡的仪器都还不行呢。” 肖暑道:“我知道,就是想听听。” 付秋野于是主动靠近一点,搂住他的肩膀,让他可以听得更方便些。 肖暑听了许久,再抬起头来,付秋野正专注地望着他。两人的目光一对,他张张嘴,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 付秋野从他另一只手里拿走了烟盒,隔空轻松地丢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里。用理所当然地语气说:“让宝宝吸二手烟不好。” 肖暑点点头,赞成地“嗯”了一声。 垃圾桶边上还堆了整套已经报废的架子鼓,上面积了厚厚的灰尘。离婚前肖暑一直想把它清理掉,付秋野不肯,说那是他向他求婚时敲过的架子鼓,不能就这么丢了。后来肖暑走了,付秋野很久都没法平静地去打理它,就让它在阳台里蒙着灰。 付秋野看着那架子鼓,道:“黄岐琛说你以前其实不喜欢摇滚的。” 他提起这个话题,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整个夜晚最黑暗的时候,阳台的栏杆之外一片漆黑,只有卧室里透出来了零星光亮照在他们身上。肖暑知道付秋野提这个是想说什么,他没有接话头,而是道:“你应该去睡觉,保持规律的作息很重要。” “现在睡不着,”付秋野揉着他的手心,“陪我聊聊吧。肖肖,你跟自己的心理医生会聊摇滚吗?” 肖暑微微皱眉,他现在其实并不是很想聊这些,大部分时候他都很难用语言去描述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坐在心理医生对面,如果被问得急了,也会生气地闭上嘴。但是对于付秋野,他的耐心总归是要多几分:“不太谈,我的心理医生喜欢古典音乐,有时候会邀请我去看音乐会。” 付秋野走到阳台角落里,碰到了里面的嗵鼓,发出来的声音有些涩。肖暑拉住他:“小心蹭一身的灰。” “明天找人来清理一下,收进储物间里吧,”付秋野扶着腰站直身体,“我还存了好多你的演唱会CD,可惜了。当初为什么在最红的时候解散?” 肖暑转过身来,背靠着黎明前的浓黑,手肘撑在冰凉潮湿的栏杆上,道:“是闫炎提出来的解散,彦哥和小宇都不愿意,一开始我也不同意,只是后来没多久就跟你领了证,觉得自己也应该做出点改变才行,所以转而站在了闫炎那边,二对二,最后还是解散了。” 付秋野有些诧异:“我以为是你提出来的。” 肖暑摇头:“如果闫不提,我大概会一直待在里面。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是他们陪我过去的,我很感谢这个乐队。” 付秋野靠在他的身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怎么听着心里有点酸酸的。” 肖暑拉住他的手臂:“好了,陪你聊完了,去睡吧。” “都快天亮了,说说肖泽吧,”付秋野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你的双胞胎哥哥。” 肖暑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卧室里的光映在瞳孔里面,一片黑幽幽的沉默。 付秋野不躲不避地回视他,没有催,但安静又执着地等待着,下定决心想从他身上撬出条缝来。 肖暑有些慌张地收回视线,拇指指甲开始神经质地抠着食指上的皮,道:“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跟肖泽……” 肖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叹了出来:“抱歉,给我点时间。外面冷,先进去吧。” 房间里的空调开得有点高,之前温的牦牛奶还热着,肖暑坐在沙发里,付秋野跟他轻轻碰了下杯子。 肖暑喝掉了里面的奶,在沙发里半躺了下来,付秋野坐到他的身边,让他可以靠着自己的肩膀。 他的嘴唇好几次张开又闭上。 付秋野小声说:“不要急,慢慢来。” 肖暑来回玩着他的食指,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才开口道:“我跟肖泽是同卵双生。” “嗯,我知道。” 肖暑转过头来看他:“同卵双生的双胞胎,你遇见过吗?” 付秋野认真地回忆了片刻,迟疑道:“高中班里好像有过一对……没什么印象了。” 肖暑重新转过去,望着付秋野手指上的一小块倒皮。 “我跟他小时候像到连老妈都认不出来,一个生病了,另外一个肯定也病,在同一个幼儿园的班里面,最喜欢的游戏是互换身份,有时候甚至自己都会变迷糊,一直到后来上了小学,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才慢慢变得清楚。” 付秋野安静地听着,慢慢把他搂进了怀里。 “双胞胎跟普通兄弟是不相同的,我的性格和哥哥差很多,他很开朗,喜欢音乐,属于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我基本不怎么说话,比较内向,跟人聊天会习惯低头,所以大家开始能够区分开我们两个。 “但是从八岁开始,我有时候能够感觉到肖泽的情绪。非常不可思议,我跟他是两个完全不相同的个体,却频繁的在某些瞬间感受到对方的情感,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猜到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也会被他的强烈情绪影响到自己的行动模式……” 付秋野握着他的手,皱起眉。 肖暑的话听起来有些过于超出常理了,他不确定这些是不是源自他的意识偏差。 “所以初中我和他选择的不同的学校,生活里很少会经常腻在一起,不是因为感情不好,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那种相互影响的感觉。”肖暑伸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心,“我背上的那个纹身,就是刚分校的时候纹的,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告诉肖泽,自己悄悄地纹了,算是一个身份的自我确认。” 因为T恤过于oversize的原因,肖暑肩胛骨处的纹身露出了头。那是个形状非常奇怪的纹身,周围无规则的橘色像火焰苗,中间更深的红橙色像太阳又像心脏。不知道染料里面是不是加了别的东西,每次肖暑在床上兴致起来的时候,纹身的颜色就会变深,好像要烧起来了,却又没有火焰的明媚感,暖色调里面透出疲意和颓败,总让他想起梵高的《向日葵》。 付秋野俯下身,在他的纹身上亲了一口。 “为什么纹这个?” 肖暑扭过头,余光里瞥到了一点纹身的边角。 “跟设计师出去吃了几次饭之后,他画了这个给我,说画的是我的‘暑’字。”肖暑勾了勾嘴角,“我觉得挺形象的。” 付秋野环住他的腰,抿了一口他的耳垂,柔声问:“嗯,然后呢?” 肖暑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 情绪失控严重的时候,他几乎没法去回想任何跟肖泽有关的东西,但是现在的他感觉还算平静,卧室里的光线正好,沙发上坐着自己的爱人,爱人的身体里甚至还有两个崭新的生命,这些东西都让他充满了难能可贵的安全感。 他往付秋野的怀里靠了靠。 “分了学校之后,我跟他的性格差异越来越大,他的朋友很多,初二就开始跟人出去泡吧,组乐队,中考之前还谈了个比他大很多的男朋友……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是参与得很少,特别是他恋爱之后,我会特别避开他和他朋友们的聚会,怕遇到他男朋友,”肖暑有些出神,“……他很喜欢他,我能够感觉到,所以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哥哥也心知肚明地避讳我们碰面。他们谈了半年多,我连那人的面都没有见过。” “我很后来才知道,那次绑架,绑匪是绑错了人的。”肖暑说。 这句话结束之后,房间里面陷入了非常漫长的沉默,肖暑一直无法开口继续,付秋野用力地搂着他,不停亲吻他的侧脸、嘴角。肖暑温和地回抱住他,冲他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没关系。” 再开口的时候,他几乎把整个绑架的过程都跳过了,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逻辑开始变得混乱:“肖泽跟我说了很多次对不起,我跟他说这不是他的错,他眼睛里带着泪水……有一个绑匪问谁是弟弟的时候,他护在了我的前面。” “我很混乱,肖泽的情绪和我的情绪都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全部混在了一起,达到了完美的共鸣。我不知道那些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记忆偏差,一直到现在,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肖泽身上经历的每一个细节,好像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子弹穿过额头时的响声,还有疼痛、血液顺着皮肤留下来的温度……临死前他在想他的小恋人,想我,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变得很镇静,而我完全失控了,我很混乱,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肖泽那具在流逝的身体占据了全部的感官,我甚至觉得自己在操控哥哥那只发抖的手,摸到冰凉的枪柄,而哥哥的模糊意识进入了我的身体,激发里面那些还不够成熟的细胞……” 肖暑在发抖。 他的声音被无形的屏障阻碍了,剩下来的话像是从看不见的缝隙里生生挤出来的:“我在肖泽的身体里死过了一次……很长时间,很多年,我分不清楚,那天最后闭上了眼睛的是谁。心理医生说,所有这些都只是极度刺激下的幻想,但是我没法说服自己,因为所有记忆里的痕迹都太过真实,我甚至记得透过肖泽的眼睛看到的自己惊恐的脸,一辈子都没法忘记的那张脸……” “嘘,嘘——”付秋野用力地搂着他,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臂,“我在呢,别怕,都已经过去了。” 经历了这一切肖暑,那时候才13岁。 十几年的时间,他带着所有这些死亡的阴影活到现在,连心理医生都不曾相信过他的话。但是付秋野明白,他全都听明白了。 暖黄色睡眠灯照着的卧室里,付秋野搂着已经成年、即将做爸爸的肖暑,感觉自己的心被无数细线绷紧了拉着,开始尖锐地泛疼。 ※※※※※※※※※※※※※※※※※※※※ 标题的告白=kokuhaku=独白 昨天摸鱼去了,今天算粗长了吧?这一章下的前二十个留言发红包补偿=333= 第43章 肚皮 肖暑在这一刻想起了许许多多已经很久没有勇气去回想的事情。 比如绑匪们一边抽烟一边猜他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时的笑声, 比如肖泽被失手走火的枪击中时的茫然表情,比如浓重到渗进肺里的血腥味、橙红的夕阳在地面上映出的方块、嗡嗡作响的直升飞机,还有眼睛通红地把他抱起来的黄岐琛、昏厥在地被人扶上救护车的夏恬…… 所有关于这些的回忆都已经碎片化,像是被洒了一地没人收拾的高难度拼图。他记得肖泽带他去KTV时耳朵上带的黑耳钉, 却不记得他们去KTV的原因;他记得被救出时有人跪在肖泽的身边,却不记得那人的长相和身形,他记得父亲在书房里跟人谈论时眼里打转的眼泪, 却不记得谈论的主题和对象。所有的不可或缺的线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片无关紧要的细节还在栩栩如生,好像大脑被他以外的什么东西操控着,精确无误地按了一连串DELETE。 野哥的声音就浮在他的耳畔, 仿佛是隔着水层传过来的。他在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 话语里带着难过的真切和心碎:“我认识的永远都只是肖暑,是你,你的一切, 包括这些阴影和秘密, 全部都是我所爱的你。肖肖,把它们都拿出来晒一晒,在太阳底下暴晒, 不要怕,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肖暑一直在发抖, 但是付秋野的话他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他虔诚地亲了一下付秋野的手背, 然后是手腕, 付秋野握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含住他的嘴唇,肖暑慢慢从沙发里直起身体,两人一个坐一个跪,也不知道是谁咬破了谁的嘴唇,混乱的吮吸之中弥漫起血腥味,淡淡的,甚至带了点铁锈的甜味,冲淡了他带着浓重腥味的回忆。 肖暑的眼睛有些泛红,鼻腔里泛着酸意。 付秋野稳稳地环住他的腰,贴着他的嘴唇诱哄道:“宝贝,哭出来就好了,乖,没关系的……” 肖暑猛地从他的唇上离开,仰起头,吸了两下鼻子,保持这个姿势好几秒,然后弓着腰,把脸埋进了付秋野的肩膀处。 付秋野摸到他消瘦的后颈,轻轻地拍着,感觉到怀里人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他们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肖暑一直都像某种高贵沉默的大型猫科动物,哪怕是对着自己的伴侣,也很少愿意把自己脆弱的肚皮露出来,总是更愿意去承担一个保护者的角色,而不是被保护者。付秋野是第一次见他的情绪崩溃到这个地步,自己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泛红,心都快被怀里的人抖碎了。 卧室里面非常安静,能够清楚的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和肖暑压抑在喉咙里面的颤音,付秋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搂着他,抚摸他还带着潮气的后脑勺。 夜幕还没有完全褪下去,但天边已经慢慢渗进了浅色的染料,日出之前的时刻,肖暑感觉自己冰凉的身体开始重新有了知觉和温度,暖黄色的卧室和付秋野身上薰衣草的香味驱散了一点黑暗的阴影,他的情绪在镇定,但是体内的液体越来越脱离控制,很快在付秋野的锁骨处积累出小小的一汪。 肖暑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付秋野揽着他的肩膀,极近地凑到他的跟前,笑道:“让我看看,哭得怎么样了?我帮你擦擦。” 肖暑挡住了他的手,侧过身去背对着他,擤掉鼻涕,然后迅速用手背抹掉脸上的痕迹。付秋野又把他拉回了自己的怀里,专注地凝视着他泛着红的丹凤眼,忍不住吻了他眼角的小白疤。 肖暑瑟缩了一下。 他带着潮气的眼睛被灯光照得一片涟漪,两人对视着对此,肖暑的目光拉得很远,似乎在透过付秋野的瞳孔看别的什么。 “……这个白疤,”他的声音全哑了,“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绑匪的枪走火,子弹贴着我的脸擦过去,然后穿过了他的前额。”肖暑安静地叙述着,“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它就会像背后的纹身一样提醒我,我是谁,我是不是还活着。有时候,我会很感谢它。” 付秋野听完,又低头吻了一口。 肖暑还想说什么,开口之后只发出了长长的颤音,最后紧紧地抿起了唇,又抽出一张纸巾,靠近沙发里,整个人用力蜷缩着。 付秋野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肖暑哑声说“谢谢”,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间。付秋野悄悄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片刻之后,肖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卧室里静悄悄的,钟表已经指向了五点十五,付秋野不见了。 “野哥?”他唤了一声。 没有人应。 肖暑胡乱地收拾了自己的脸,大步离开卧室,走到次卧里面。次卧的沙发上还放着付秋野的衣服,灯也开着,只是没有人影。 肖暑皱起眉,疲惫地擦了擦眼角,又喊了一声:“野哥?”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 肖暑猛地转过身,暖色的灯光下,一匹皮毛泛着光泽、腹部微微隆起的白狼正用天空般浅蓝色的瞳孔温柔地注视他,毛茸茸的温暖头顶轻轻顶了顶他的腰部,耳朵尖扫过他的手腕,带起整个手臂的鸡皮疙瘩。 肖暑足足愣了四五秒。 白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绕着他优雅地踱步一圈,然后在铺了地毯的地面上躺了下来,侧着身体,露出了自己白色皮毛下泛着淡粉色的肚皮。 肖暑的目光被磁铁牢牢地吸在了上面,目不转睛地望着地毯上的白狼,手再一次颤动了起来。 白狼朝着他卷起了尾巴尖。 肖暑的心跳开始加快,脑中那些昏暗又陈旧的情绪被新鲜血液快速挤了出去,眼前的白狼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小心翼翼地在白狼身边跪下,呼吸急促,伸手想摸一下他软乎乎的肚皮,又无论如何都不敢下手,最后整个人都俯得贴近地面,凑近了,凝神去听那肚子里的动静。 他听到了白狼有力的心跳,还有平稳地呼吸节奏。肚子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都没有,那两个小家伙也许还在睡觉。 白狼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尾巴卷住他的手,拉着他往肚皮上放。肖暑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往后缩,片刻后又忍不住自己伸回去,谨慎地在他的肚子上碰了碰。 那一处又暖又软,毛绒绒的。 白狼的眼睛里面似乎含了笑意,对于狼来说有点过大的身体贴近肖暑。肖暑的心脏在激烈的跳动着,他知道付秋野变成狼是为了什么,下意识地伸手回抱住身边的爱人,过于激烈的阴暗情绪被巨大的爱意和暖意取代。他弯起腰,在他隆起的腹部轻轻吻了一下。 ※※※※※※※※※※※※※※※※※※※※ 来了老铁。 甜吗? 第44章 娇妻 白狼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呜呜声, 肚子敏感地往里收了收,蓬松的尾巴扫到肖暑的腿,湿漉漉的鼻子开始像狗一样蹭他的脸颊和嘴唇。肖暑双手完全张开,环住这头白狼的身体。 刚觉醒的那天晚上, 肖暑把他强制摁在墙上的时候,手里摸到的全是骨头。这才没过多久,付秋野的狼形已经胖了不少, 抱在怀里有了肉感,软乎乎的,温顺得像一个巨大的毛绒抱枕。肖暑把脸贴着他的胸膛,一整个晚上都踏不到底的心脏落回了实处, 所有的痛苦和不安随着白狼平稳的呼吸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虚幻的幸福感。 肖暑半合上眼睛,声音里还带着沙哑,小声道:“其实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晚上, 我本来已经开走了, 透过后视镜看到你靠在车头,嘴里叼着烟,到处摸着打火机, 于是又在外面掉了个头重新回来,只为了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借你火。” “后来你觉醒失去了意识, 林叔半夜把我叫到别墅里,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次形态, 很奇怪, 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地下车库里面,心脏自觉地做出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反应……” 肖暑说着,轻轻揉着他的耳朵尖儿。白狼看上去相当的高兴,浅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喉咙里发出不知道是像猫还是像狗的咕噜咕噜声,舌头热情地把他的右脸舔了个遍,尾巴不安分地扫着他T恤下面的腿。肖暑又亲了亲他的肚子,有些疲惫地问:“陪我再睡一小会,好吗?” 白狼点头,从地毯上站起来,然后用尾巴缠住肖暑的手,把他也拉了起来。一人一狼慢吞吞地回到主卧室里,肖暑把床整理好,设定好闹钟,先钻进被子里。 变胖的白狼灵巧地跳上另一边,前肢搭在床头,慵懒地伸伸腰,挨着肖暑躺在了他的身边。 肖暑搂住他蓬松的脖子,他卷住肖暑的腰。 微微鼓起的肚子正靠在肖暑的上腹部,那一处的起伏频率和温度好似会传染似的,很快把他的心跳也同化掉了。肖暑闭上眼睛,激烈的情绪发泄之后,在柔软、温暖、蕴藏着新生命爱人的怀抱里,他感到可贵的安稳和困倦。 这是他进入融合期以来最快的入睡。 没有再碰到记不清情节的梦魇,也没有半梦半醒的游神,他甚至做了一个不错的美梦,梦里面两头还走不稳路的小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头被自己绊了个跟头,坐在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他拎着它的后颈把它提到怀里,另一头小狼不甘示弱地用爪子扒住他的裤脚,蹭蹭两下爬上他的胸前,把他新买的衬衣和牛仔裤扎出几排小洞。 肖暑梦里面一直勾着嘴角,付秋野按掉了他的闹钟,单手撑在枕边,小心地亲吻他脸颊和微微发肿的眼皮,然后悄无声息地起身,叫阿姨过来做了饭。 林怡在十一点准时开始例行问话,付秋野把这一天的身体情况事无巨细地跟他汇报完,他满意地点点头,念念叨叨交代了大堆,最后才想起什么来,问:“肖暑呢?” “还在睡,”付秋野在自己的腰后面足足垫了两个枕头,“他昨天晚上情绪很不稳定,这段时间我能够感觉到他的肌肉越来越韧,应该已经过了融合初期,之后会慢慢好起来。” 林怡看上去非常惊讶:“还在睡?没吃什么安眠药吧?” 付秋野看了看楼上,把手机拿近了点,压低声音:“天亮的时候哭累了才睡的。” 林怡保持着这个吃惊的姿势,眼睛越睁越大,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 付秋野道:“林叔,你十几岁就进了特管局,绑架案那事,估计也多少知道一点吧?” 两人透过手机镜头注视着彼此,林怡眼中的惊讶不似作假,似乎没想到肖暑会跟他说这个。片刻,他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肖暑的主治医生而已,那件事件最后怎么处理不是我该知道的,也没有兴趣知道。你要是真想搞明白,不如去问他经纪人。” “那好,还有一件,”付秋野紧接着问,“你作为肖暑的主治医生,他当年被救出来之后,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 林怡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沉默了很久,最后道“奇怪的举动太多了,一个半大的孩子经历这种事情,能举止正常才是不正常。付总,你不要像肖暑一样钻牛角尖。” 付秋野笑了笑:“我没有钻牛角尖,你放心。” 林怡张口还要说什么,楼上的卧室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睡到神情恍惚的肖暑出现在楼梯口,头发乱七八糟的,很急地问:“怎么不叫我,这都什么时候了,不会还饿着吧?” 付秋野挂了视频,嘴角翘起来:“又不是三岁小孩,何况还有阿姨在,你也下来吃点。” 肖暑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回到睡懵的状态,光着脚洗漱去了。付秋野望着他清瘦的背影有些出神,他甚至想不起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瘦下去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付秋野几乎是寸步不出的养在家里面,外面是24小时巡逻的特种兵,里面是城堡似的安保设备,再加上肖暑紧张地守在身边,他的生活只剩下吃、睡、黏肖暑、跟华虹视频会议、跟林怡视频报告。 肖暑把自己控制得很好,也许是怕影响到付秋野肚子里的两个家伙,再没有过近乎崩溃的情绪爆发,也很配合跟付秋野的聊天,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坦诚地拒绝,心情好的时候便会找一个舒适的小角落,闲聊般的跟他一点点解剖和梳理那些混乱的往事。 付秋野发现在那段记忆里面,他的逻辑线索是完全混乱的,甚至会有前后矛盾的片段和很多小的记忆断层。很明显觉醒并不是因为“肖泽”控制了他的身体,在绑架案之前,他已经非常接近觉醒期,而且“狼”的部分要更加强势,强势到影响了他的人类形态的认知。 一个十三岁就进入了觉醒期的“天才”,父亲是特管局局长,母亲是上一届领导班子的后代。 什么样的绑匪会“绑错”到他头上? 这些肖暑也许知道,但是他不说,付秋野也不问。两人就像一对多年不见的老夫老妻,把生活节奏拉得相当慢,一天能绕着花园走上三十圈,甚至开始自己动手收拾起那些麻烦又金贵的花草,特别是平日里除了工作都懒得动弹的付秋野,一改常态,有时间就侍弄花草。 第二次体检完不到一周,他整个人都开始肉眼可见的发胖和水肿,好在个子足够的高,乍一看上去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异样,但付总非常介意这件事情,开始执着地想运动。健身房里大部分设备都不敢上,他只能每天憋屈地跑跑步,然后就是折腾那些花草。 于是肖暑给他从荷兰空运过来半直升飞机的花,然后在别墅的楼顶建了个温室花园。整天吃吃睡睡聊聊的付总连楼顶施工都毫无知觉,直到有天午睡起来,肖暑带他去“楼上吹吹风”,电梯一开,皇家后花园风格的温室蓦然撞进眼睛里面,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狼还是要多在自然环境里面跑一跑,以后可以每个季节换不同的风格,让他们两常上来玩。”肖暑站在他身边,“我猜是两个小雌狼,所以买了很多粉色的。” 付秋野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超过三百平的温室,肖暑显然花了大功夫,不管是花园的设计、设备系统还是花草本身,全部都是奔着最顶尖去的。别的不提,光是那些蝴蝶兰,一眼粗略地扫过去,估计能上到八位数。 付秋野咽了咽唾沫,道:“肖总,我觉得我现在就像那什么里的女主角……怎么说来着,豪门娇妻意外有喜,霸道总裁赏赐天价温室?” 肖暑站在他旁边乐了半天,想想好像的确有这么点意思,笑道:“那要不这个单给付总签了?” “别别别,”付秋野高兴得眼纹都出来了,“好不容易嫁入豪门,这可是你送我的。哎呀,哎,我的肖肖啊,我真是……” 他勾住肖暑的肩膀,把他扯到自己怀里,想吻他的嘴唇,结果因为太激动,两人的门牙磕在一起,硬是磕出了脆响,肖暑“唔”的一声,痛苦地捂住嘴偏过头去了。 付秋野眼泪都被撞了出来,嘴角还在忍不住的上扬,他含含糊糊地又说了几句什么,拿出手机开始拍照,把花园里里外外拍了个遍,还难得精致地加了滤镜,点开SNS账号,发了一个九宫图的花园照,没有写文字,只把定位设在了欧洲的某个皇家花园。 肖暑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摁亮屏幕,看见状态栏里提醒道:“有人评论了你的新动态,快看看他说了些什么!” 点开一看,“演员肖暑”五秒前发了九宫格新动态,已有58人评论。 “……” 他抬起头来:“野哥,你上错号了。” 付秋野愣了一下,手指飞快地划过主页,在头像下面看到了肖暑的名字。 “……我小号跟你头像一样的,没留神看,”付秋野尴尬,“现在删还来得及么?” 肖暑点开app,登上了自己的号,道:“不用。” 他划开自己最新的那条动态,重新编辑了一下文字栏,在里面打下了一段话: “因为身体原因,接下来的五个月将暂停所有工作,感谢大家的理解与支持_” 编辑完毕,重新发布。那边的付秋野也收到了新的动态提醒,他微微挑起眉,对面的肖暑正微笑地看着他。 他道:“付总,现在我也成豪门娇妻了,你准备送我点什么?” ※※※※※※※※※※※※※※※※※※※※ 真·病来如山倒。 换季了,宝贝们注意身体,别太急着减衣服…… 老规矩,前二十红包~ 第45章 排除 付秋野的胳膊搭上他的脖子, 眼睛里带着很浓的笑意,道:“付总养你啊。” “谁养谁?”肖暑的手摸上了他的肚子,“我要是不做饭,你们只能靠着阿姨活。” 付秋野听笑了, 抓住那只手轻轻地揉着。肖暑的手非常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天生就应该落在黑白琴键上。所以每次他看他在厨房里做饭,看着平日里玩音乐的手握着刀柄,心里会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满足感。 “那你养我,”付秋野说, “我把华虹送给你, 你雇我当总经理,给我发工资,怎么样?” 肖暑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拧开旁边的加湿器:“你自己留着吧。上次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交接赶紧把手续走完, 放我这儿发霉么。” 付秋野赶紧把人搂住,改口道:“好好,我先把那三十收回来, 以后再分给那两个小的。到时候你先替他们管着,等他们成年了, 再拿给他们自己花。” 肖暑皱起眉, 不赞成道:“白给他们做什么?惯一身坏毛病。” 付秋野被噎了一下, 愣了两秒, 然后突然心头一动,道,“你不是说觉得是两闺女吗?总得给她们点嫁妆吧。” 肖暑想了想,好像也是,闺女的确应该惯着点。 付秋野见他眉头松开了,便趁热打铁地笑道:“这样,要是闺女,我到时候直接把分半个华虹给她们。要是两小子,一成年就把他们打出家门,让他们净身出户,好不好?” 肖暑一时间没接话,神色认真,似乎在很严肃地考虑着这个提议。 付秋野在边上看着他这张认真的脸,再被花香和加湿器一熏,整个人都有点飘乎乎的,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一样,恨不得把人直接打横抱起来,管他什么闺女还是小子,先把肖肖一通亲亲抱抱再说。 只是他的手刚环住肖暑的腰,肖暑便拉住了他的手腕,又皱起了眉,道:“我觉得如果是雄狼,可以让他们试着接触特殊部队。他们的主形态是兽形,正常人类社会对于他们来说限制太多了,我怕他们会融不进去。其实李兴队长人不错,我上次跟他说有空一起吃饭,就是想……” 付秋野堵住了他的嘴唇。 肖暑被他这个动作惊到了,迟钝了几秒,付秋野抓住这短暂的机会,把人直接抱了起来,大步朝着花园温室的长椅里走了过去。 肖暑怕付总闪了腰,不敢挣扎,提高了音量:“别开玩笑!摔了怎么办?” “不会,”付秋野勾着嘴角,“老早就想这么抱你,觉醒前抱不动,好不容易等到机会……” 肖暑的脚腕勾住旁边的一个铁架,手扣住付秋野的手腕,借了一点力翻身而下,然后顺着惯例把付总稳稳地拉进怀里,扶住他的腰,确认他没有摔着闪着吓着之后,把手松开,转身朝着温室出口走。 “……”付秋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晚上,付秋野还惦记着温室里的那把长椅,邀请肖暑上去散散步,肖暑没跟他散步,但是在温室边上的小亭子里摆了烧烤的工具,做了一顿简单的露天烧烤。 所有的食材都是直接空运回来的,肖暑给付总留的都是最足的料,烤完后随便抹点酱都能飘香老远。付秋野把心里那点小九九全忘了,坐在风口处硬是吃出了一身汗。可惜肖暑控制着他的分量,不让他吃太多。 付秋野的份吃完了,肖暑倒是不着急,慢吞吞地给自己烤着。付总闻着那香味,使劲地喝杯子里的蜂蜜水:“再给我一点吧肖肖,我好饿。” 肖暑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吃掉了一串烤牛肉,道:“烧烤少吃点,旁边有水果。” 付秋野没法,给自己满满端了一整碟水果,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烧烤上面挪开,给自己裹了一床薄毯子,盯着肖暑泛着油光的嘴唇看。 进入三月份之后天气已经没有这么冷了,城市里的天空上面难得挂满了星星,肖暑在等烧烤的时间里偶尔会唱几句,付秋野便拿筷子敲碗的边缘给他打节奏,肖暑的音准非常厉害,唱歌的时候音色哑而不涩,咬字很独特,每个字都好像带着未完的尾音,哪怕是站在烧烤架前随便哼的两句,也硬是把付秋野的鸡皮疙瘩哼了起来。 付秋野的嘴边一直带着笑,就着亭子里柔柔的光望着他。 “出张个人专辑吧,不唱摇滚,唱几首情歌,我给你找最好的词和曲。” 肖暑给鸡翅刷上蜂蜜,长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出淡淡的阴影:“还没到时候。” 付秋野便问:“你在等什么?” 肖暑沉默了小会,把烤好的鸡翅放在盘子里,抬头冲付秋野微微笑了一下,娓娓地开口道:“最开始做音乐,是因为肖泽喜欢,所以像是要跟自己较劲似的,高考填了音校,学了四年,认识摇摆宇宙的那几个人,才慢慢真正喜欢上的。” “现在不太一样了,我想把肖泽的那一部分从身体里面排除掉,再来做属于自己的音乐。还不到时候,得保持耐心。” 付秋野半躺在椅子里,温和地说:“好,那就慢慢来。” 肖暑吃掉烤翅,完整地哼唱了一遍他在演唱会上告白时唱的歌,付秋野感觉自己像喝了葡萄酒,望着天空上缀着的星星,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亭子里逐渐陷入静谧。 肖暑烤完最后的食材,关掉炉子,悄悄走到付秋野身边。吃完了整盘水果的付总抱着他的毯子,浑身放松地躺在椅子里,呼吸平稳,嘴角边还带着一点笑意。肖暑小心地把他抱起来,他“唔”了一声,嘟囔着说了句什么,肖暑道:“嘘。明天还得早起去检查。” 付秋野嘴唇动了动,还想再挣扎,肖暑用毯子把他裹成蚕,把他抱进了卧室里面。他的头一沾到枕头,睡意马上潮水一样的涌上来,翻了个身重新睡了过去。 第二天肖暑把他叫醒,付秋野完全睡懵了,坐在床上发了好几分钟的呆,水肿酸痛的四肢提醒他该起床了。 他洗漱完毕站在称上,看见上面的数字又有了新的记录刷新,朝着前所未有的重量直奔而去,心情顿时一落千丈,甚至影响了他的早餐食量。 肖暑看上去相当紧张,因为他甚至没注意到付秋野少吃了三片面包。 “找个机会应该把我怀孕的消息在小范围内传一传,”肖暑说,“这样我们三天两头往特管局跑也说得过去。” 付秋野把盘子叠进洗碗机里,转过身来,用力地抱了抱他:“别担心。” 肖暑的笑看上去有些勉强,从车库里开车出来的时候甚至差点压掉一株月季,付秋野没让他开车,自己坐进了驾驶室里,给他放了首柔美的胎教音乐。 肖暑全程保持沉默,侧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付秋野挑了一些轻松地话题跟他聊,他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付秋野便也不再打扰他,一路稳稳地把车停在了特管局地下停车场。 下车之前,付秋野解开安全带,侧过身来亲吻他的侧脸。开了暖气的车里捂了这么久,他的脸还是冰凉的。 肖暑手扶着车门,开口道:“野哥,如果……” “肖肖,”付秋野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我们没法控制的事情。富贵有命,生死在天。” 肖暑沉默了片刻,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努力把自己绷紧地肩膀松下来,开门走了出去。 ※※※※※※※※※※※※※※※※※※※※ 最开始只是有点咳嗽,然后换了个新领导工作贼糟心,三八节加班回来遇到大雨淋湿了,马上就烧成了肺炎( 水逆程度让我目瞪口呆,不想上班嘤嘤嘤…… 第46章 主权 付秋野进了检查室之后, 肖暑不敢待在里面守着看,悄悄从房间里面出去,站在走廊的尽头里扯着自己手上的死皮。一个粉色制服的护士姐姐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小声问他需不需要碘酒,肖暑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边缘被撕出了血口子。 他婉拒了护士的好意, 含住伤口,又重新回到检查室里。付秋野刚结束人类形态的检查,换了衣服坐在封闭室里休息,肖暑在旁边待了一会, 紧张到喉咙发干, 手里捏得纸杯变了形,林怡忍不住拿报告轻轻拍了他一下,道:“你不要待在里面制造紧张氛围, 出去放松一下再回来, 搞得我都紧张了。” 肖暑深吸一口气:“抱歉。” 他把已经不成样子的纸杯放下,里面的野哥还在冲他笑,他回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 悄悄地转身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一楼的冷饮区,在特管局开了十几年奶茶店的老板老远就认出了肖暑, 热情地大声说着什么, 肖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声音发涩地点了杯冰咖啡, 然后站在等待区里出神。 特管局的大厅也划了许许多多小区域,不同的人会拿到不同的权限,所以冷饮店附近非常安静,能够清楚地听见冰块被打碎时的嘎吱声。肖暑喉咙里发干,取过冰咖啡要付款,老板不肯收他的钱,两人正推却着,从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张卡,在刷卡机上“滴”了下,低沉的声音几乎就贴着他的头皮:“郑老板,给我个机会,这杯让我请他。” 肖暑已经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步,避开这个过于暧昧的动作。 再回头去看的时候,付秋明穿着笔挺的战斗服,身上一股冷冽的肃杀之气,仔细闻的话甚至能闻到极淡的血腥味道,像是直接从某个任务现场赶回来的,头发上还带着冰霜。老板一见到他便热情地笑了起来,道:“您来您来,好几天没见着您!要喝点什么?” 付秋明认真地看完上方的清单:“给我杯热奶茶。” 肖暑紧绷了大半天的身体反而松了送,他收回目光,说了一句“谢谢明哥”便转身准备走,付秋明叫住了他,与付秋野颇为相似的眉眼微微弯起,道:“再请你一杯,喝点热的吧,小心感冒。” 肖暑礼貌地笑了笑:“我帮别人买的,不爱喝这种东西。” “跟四弟一起来的?”付秋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他倒是从小就挺喜欢这些,大冬天也要吃冰的。” 肖暑挑挑眉,没答,只道:“我先上去了。” 一边的老板已经飞快地调好了付秋明的奶茶,他转过头去接,肖暑发现他的耳垂上带了个小小的黑色耳钉,耳钉上什么装饰都没有,也看不出材质,乍看上去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圆点。 肖暑的脚步猛地顿住,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锁死了,黏在那个耳钉上好几秒都没法动弹。 付秋明拎着他的奶茶,走到肖暑身边,笑道:“一起上去吧,我刚好也要去医务中心。” 肖暑的脑子发出了生锈时的嘎吱嘎吱声,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枚耳钉上收回来,低头看向脚下,甚至没有察觉到付秋明话里的“也要”,一股熟悉的、不怎么愉快的情绪涌到头顶。 等待电梯的时间里,付秋明的目光落在肖暑的侧脸上,而肖暑沉默地注视着电梯门,努力想要把自己从那股不愉快的情绪里面剥离开来。两人之间蔓延着某种非常别扭的气氛,电梯一开,肖暑便先走了进去,侧身站在了角落里。 没有人说话。 电梯的金属壁上反射着付秋明的侧脸和黑色耳钉,肖暑盯着那一处看了许久,电梯很快到了指定楼层,“叮”的一声,付秋明伸出手挡住电梯门,做了“你先请”的姿势。 肖暑冲他点点头,大步从电梯里走出来。 恰好刚刚赶到的李兴从旁边的电梯里下来,三人几乎是迎面碰上,都愣了一下。李兴看到付秋明,率先笑着跟他握手寒暄,然后攀上肖暑的肩膀,从他手里把冰咖啡拿走了。 “大冷天的,不要喝这么凉的东西,”人精级别的李队长小声跟他说,“喝坏肚子怎么办?” 肖暑的目光从付秋明脸上飞快地扫过去,“嗯”了一声。 后者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道:“我先去例行检查,你们忙。”然后客气地跟他们道了别。李兴目送他进了别的医疗区域,微微皱眉:“他今天应该还在缅甸,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肖暑没说话,从他手里把咖啡拿回来,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心里那大簇大簇的情绪才被浇灭了些。李兴见他这样,伸手用力拍拍他的背,笑道:“当年军事汇演都没见你这么紧张,我也算是开眼界了。走吧,去看看你付总。” 付秋野还没检查完,肖暑进去待了几分钟,又出来跟李兴坐在一张长椅上,捏着他的咖啡杯不吭声。李兴跟他聊了几句关于他对两小狼崽的一些想法,肖暑心不在焉地听着,感觉自己在外面已经等了一万年,等得心都快要两面焦黄了,林怡终于拉开门,让肖暑进来。 肖暑起身的时候把他的咖啡打翻了,李队长眼疾手快地在落地前一秒接住,他本人还毫无察觉,进门的时候就开始低声问:“怎么样?” 林怡带上门,付秋野还没有转成人形,但已经离开了封闭室,慢慢地踱到肖暑身边来,用头亲昵地顶了顶他的腰。肖暑单膝跪下来,弯腰搂住白狼的身体,用力地揉了揉他蓬松的毛发。 积攒了一个多礼拜的紧张在达到顶点之后,他反而感觉到自己在变冷静,抱着付秋野的肌肉在慢慢放松。 “先说野哥吧,”他道,“他好好的就行。” 付秋野温柔地舔了舔他的脸颊。 林怡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扭过头去,盯着手里的检查报告,道:“付总整体很健康,心态保持得很好,身体变化也在可控范围内,唯一就是体重加得太快了,很可能到了孕后期会反弹,最好睡前做点孕期瑜伽——我会给你发视频的。” 肖暑点头,揉着白狼的尖耳朵,声带拉紧:“小狼呢?” “其中一个小家伙发育得很好,好到超乎了我的预期,另外一个的话……我现在能够明确告诉你的,只有它还没有停止发育这一件。” 肖暑的心猛地提到最高处,又猛地落到最低点,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它发育得非常慢,与哥哥相比实在是太弱小了些。而且因为是双胞胎,现阶段我不敢给它加药,风险太大,只能随时关注它的发育情况,希望它能够争气地多抢点营养了。” 肖暑贴着地面的左膝有些发软,他把脸埋进付总的皮毛里,半响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谢谢,”他声音有些发哑,“顺其自然吧。” 付秋野的尾巴卷住他的腰,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肖暑冲他笑,小声道:“没事,已经比我预期的好了。” 毛茸茸的尾巴尖在他的下巴处挠过来挠过去,付总看上去心态倒放得很好,陪肖暑坐了坐就回封闭室里形态转换。肖暑在外面等他,林怡压着声音道:“照着老大的发育速度,现在是第五周,我估计从第十周开始,付总就得来特管局常住,24小时特护。” 肖暑喃喃道:“等生出来了,得把老大揍一顿。” 林怡在旁边笑,将书本一样厚的注意事项递给他,开始继续他的和尚念经。肖暑拿笔认认真真地记了半天,临走时他提到了刚才遇到的付秋明,林怡皱起眉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你爸带着他亲自去的缅甸,日程里是要后天才回来,所以我才安排你们今天检的。” 肖暑倒没觉得很吃惊,淡然地说:“他要真深究起来,发现点什么也正常。” 刚好里面的付秋野重新换好衣服出来,肖暑停下话头,站起身,伸手要拎他手里的衣服袋子。 娇妻付总相当不适应地把袋子往后缩了缩,肖暑又去拿,他又缩,就跟里面装了几千万似的。几个回合下来,付秋野先笑出了声,把袋子塞他手里:“你拿吧你拿吧,让你拿。” 肖暑也笑了:“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你让我拿。” “不客气。”付秋野环住他的腰,“回去还让你开车,怎么样?” 肖暑这会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勾过他的手:“走吧。” 林怡把他们两送到门口,然后在李兴身边坐下,开始聊刚才的检查结果。肖暑没有留下来听,他绕过了直通停车场的专属电梯,带着付秋野进了医务中心正门的电梯,然后光明正大地下到一楼大厅,在之前遇到了付秋明的地方买了两杯温果汁。 付秋野道:“回家我给你榨不就行了,非得绕这么一大圈,被摄像头拍到还得麻烦林叔。” 肖暑没说话,直接伸手勾掉了他的口罩,付秋野被他这个举动惊到,伸手想拿回来,他握住他的手腕,眉角微微挑起,看上去有点不怀好意。 付秋野一看他这个神态,顿时整个心都酥麻酥麻的,忍不住想起了初遇时那个又酷又张扬的肖暑,爱意像沸腾的水气泡一样咕噜咕噜地往上冒。 “你要做什么?”付秋野盯着他,嘴角往上扬,极小声地问。 肖暑不经意地扫了眼最近的摄像头,然后微微仰起头,找了一个非常有镜头感的姿势和角度,另一只手贴上付总柔软的后脑勺,在充斥着监控设备、随时可能来人的冷饮店里吻住了他的嘴唇。 ※※※※※※※※※※※※※※※※※※※※ 肖哥就是刚[抱拳] 我感觉我的肺每时每刻都想从我的胸腔里面跳出来独立成户 第47章 瑜伽 “你要做什么?”付秋野的嘴角往上扬, 极小声地问。 肖暑微微仰起头,另一只手贴上他柔软的后脑勺,在充斥着摄像头、随时可能来人的冷饮店里吻住了他的嘴唇。 付秋野花了一秒的时间用来惊讶,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回抱住, 卷住了他的舌尖。两人站在冷饮店的等候区里旁若无人的接吻,摄像头从正面清晰地拍下了肖暑的脸,然后忠实地传送到后台的电脑上。肖暑此刻正微微眯着眼睛, 像晒足了太阳的猫,手指随意缠着付秋野的头发,放松地回应着他的舌头,好似电影里的浪漫长镜头。 电脑自动识别到他的面部信息后触发了指令, 将画面同步到了权限人的手机上。付秋明刚回到他的办公室里, 已经换下了那套战斗服,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汽一边打开手机,正对上了屏幕里肖暑有些淡漠的眼睛。 画面里的两人嘴贴嘴说了句什么。 肖暑笑了起来, 平日里总是冰冷冷的丹凤眼弯成月牙, 连同眼角的小白疤也开心地往上扬,眼睛的淡漠也消失了,里面像是盛了温柔的光。他重新摁住付秋野的后脑勺, 在他嘴边用力地咬了一口,然后松开了怀抱, 转而握住他的手。 付秋明目不转睛地看完这一幕, 捏在手里的毛巾变了形。 片刻, 他把毛巾扔在沙发里, 有些自嘲地笑笑,关掉了手机屏幕。 肖暑从吧台上拿走了他们那两杯温果汁,嘴边的笑意还没有消失,吧台后面的老板已经完全看呆了,瞪大眼睛盯着他们两个,嘟囔了一句“肖、肖先生……”,后面的话硬是没说出口。 付秋野重新拉上口罩,拿出手机扫码结账。肖暑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在上面输入两杯果汁加一杯咖啡的钱,直接验证自己的指纹付了出去。 “谢谢,”他冲老板礼貌地点点头,“走吧野哥。” 付秋野对这种小钱没什么概念,没发现肖暑付的钱数不对,高兴地把手机塞进兜里,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拿着果汁,边走边道:“今天怎么了?这么兴奋啊。” 肖暑勾着嘴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温梨汁,点头道:“嗯。” “快两礼拜了,”付秋野贴着他的耳朵,拖长了尾音,“肖肖……” “别靠这么近,”肖暑神色不动,悄悄把他推开了点,“影响我喝果汁。” 付秋野没走几步又靠了过来:“我最近腰特别疼,真的,林怡说是因为次形态反馈到主形态上,没法治,只能忍着。” “嗯。” “所以能不能……” “车钥匙呢?” 付秋野摸出车钥匙,塞进肖暑的手里,不依不饶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我们来尝试点新的吧,比如……” “上车,”肖暑又打断了他的话,“腰疼就做瑜伽,听说是专门为双形态孕妇准备的特别瑜伽,说不定会有效果。” “……” 付秋野终于选择闭嘴,扣上安全带,肖暑熟练地把车载收音机调到了母婴育儿频道,女主播用温柔到发嗲的声音介绍着该怎么给宝宝包襁褓,两个大老爷们坐在被堵得纹丝不动的车里,一脸茫然地听着那“复杂”的步骤,同时感到了焦虑和担忧。 “狼崽子也要包襁褓吗?”付秋野问。 “我不知道,我十几岁才变的狼……大概要吧?”肖暑说。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包襁褓的小知识科普结束之后,他们终于通过了最堵的中心路段,频道里又开始聊不同月份的宝宝应该吃什么样的辅食,这个话题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在女主持情绪高涨地解释第二十五种应该小心添加的食物之后,付秋野终于忍不住伸手把车载收音机关掉,扭开了肖暑的摇滚唱片。 “做什么?”肖暑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 付秋野愣了愣:“你真的在学?” “对啊。”肖暑说,“狼和人都是哺乳动物,总归是有相似点的。” “……抱歉,”付秋野把音乐的声音调大了一点,“我没法听那个,听得我都快要产期抑郁了。”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词非常具有喜剧色彩,忍不住笑了起来。肖暑也被他说乐了,握着方向盘笑了好一会,还差点错过了绿灯。 “我昨天给我们两报了线上的育儿班,等下回去就找平台退钱,退一半,”肖暑调侃地说,“省得付总上课上到抑郁。” 付秋野赶紧道:“别别别,得分人,跟你上课我就不抑郁了。” 肖暑又笑,两人越想越乐,一直到车开进了车库里还在为了这个梗乐得不行。肖暑先下的车,像拍骑士电影一样很夸张地弯下腰来,朝着副驾驶座上的付总伸出一只手,挑眉说:“请。”付秋野看着他笑,配合地翘起兰花指,拉住他的手,端庄地从车上走下来。 他比肖暑要高,身材是标准的倒三角,肩宽腰细,再加上觉醒后的肌肉变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男性荷尔蒙,这个动作做起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肖暑很快就演不下去了,松开他的手去掏门钥匙。门刚开,身后的付秋野突然搂住他,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嘘,我就抱一下下,”付秋野在他开口前说,“今天太高兴了,两个小家伙都还好好的,希望哥哥要多让让弟弟,别老抢营养,看把弟弟瘦的……” 肖暑绷紧了神经任由他抱着,纠正道:“是姐姐。” “我觉得是哥哥。”付秋野说,“闺女哪有那么贪吃的。” 肖暑不想跟他争,连声说放我下来,付秋野一直走到了客厅才意犹未尽地把他放下,肖暑转身去把别墅里的安保设施全部确认完,然后跟付总一起做了丰盛的午饭,甚至给自己开了罐啤酒。 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喝过酒抽过烟的付秋野眼馋得不行,肖暑从厨房里拿了杯子,给他将将倒了个杯底,自己也只有小半杯。两人同时举杯,付秋野道:“祝狼崽们茁壮成长。” 肖暑笑道:“祝野哥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干杯,一饮而尽。 付秋野放下杯子,似乎对这句话触动非常深,眼角有些泛红,深深地注视着桌对面的恋人,没头没尾地道:“谢谢。” 肖暑好像懂了一点,又没完全明白,只是笑,道:“其实林叔拿出报告的时候我在想,都无所谓了,大人平安就行,他们自有他们的造化,我没法决定他们的去留,就像当年没法决定肖泽的去留一样。” “得之我幸,”肖暑说,“他们愿意成为我们的延续,已经非常高兴了。” 付秋野拉过他握成拳放在桌面上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那天晚上之后,他能够感觉到肖暑在努力地想要把自己从过去的阴影里面解放出来,为了自己,为了他,也为了两个崭新的生命。 他胸腔里翻滚着热意,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轻轻摩挲着他带了薄茧的指尖,道:“我也是,我很感谢他们……” 他低头,又在肖暑的手背上吻了一次。 他跟肖暑求婚的时候,恰好肖暑也秘密准备了一个求婚仪式,两人心领神会地同时掏出了对戒,肖暑弯腰亲吻他的手背,然后他也弯下腰来,交换亲吻肖暑的手背。那个时候他想,拉着这只手永远都不要再松开了。 可惜在过于仓促的婚姻中他们走了太多弯路,他从来没有去好好学习过怎么去爱一个人,甚至总是在为婚姻的责任感而感到焦灼,害怕手里的权利不够,害怕自己太糟糕,害怕让肖暑跟任何“付家人”接触,只有在助理跟他汇报这个月肖暑增加了多少流量、拿到了多少资源、得了什么样的奖时才会有安全感,又从不敢过深的涉及他的工作,怕看到他和别的人出现在节目或者银幕里,自己会控制不住吃醋。 华虹的子公司成立的时候,他跟肖暑开玩笑说“就送给你吧”,肖暑不要,他一直以为他是觉得子公司没什么价值,所以那么拼命地想把子公司做起来,足足有半年时间没怎么在家里待过,现在再回想起来,肖暑从来都没在乎过这些东西,只是希望他多回回家而已。 有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他甚至会感谢林薇薇,如果没有她作为最后的那根稻草,也许他们之间还在不停地、更坏的循环着,直到真正无法再挽回的那个地步。 老天眷顾。 付秋野重新拿起杯子,这一次没有倒啤酒,而是自觉地倒上了椰汁。肖暑也没有再喝酒,强制戒酒之后,酒精总能让他的胃部起不舒服的化学反应。 两人再碰杯,这一次什么话都没说,默契地喝完了里面的椰汁。 “林叔说下午会发瑜伽视频过来,”肖暑说,“多吃点,食量还是得保持,增加运动量才是正理。” 付秋野道:“林叔的瑜伽课,我突然有点担心。” 肖暑敲敲他的杯子:“我会监督你的,林叔已经给我布置功课了。” 付秋野叹气,拿起筷子开始埋头吃饭。这一桌子有接近六个人的菜,肖暑吃得不多,基本全是付秋野解决掉,连汤都不剩,最后干干净净的八个盘子,付总八块腹肌的肚子微微鼓起,胃部满足地蠕动起来。 肖暑把盘子收回厨房,付秋野开始洗碗,两人绕着花园走了几圈消食,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准时开始发散困意,付秋野没一会就困得不行,喝了营养剂之后换衣服上床开始养猪生活。 林怡给肖暑打电话,他悄悄带上了卧室的门,一直走到客厅的阳台里,捂着手机,道:“他睡下了。” 林怡听上去有些暴躁:“付秋明的手机有所有的公共区域权限,你干嘛带着付总去一楼,那边的记录他随时都可能看到,你连这个都忘了吗?” 肖暑淡定地把手机换了一边,道:“我知道,我故意的。” “你……?!” “不用废那么大功夫遮遮掩掩,他又不傻,”肖暑说,“只要你手里这部分信息握好了,他自然不会猜到怀孕的到底是谁。” ※※※※※※※※※※※※※※※※※※※※ 成了办公室政治里牺牲的无辜小虾米+生病老不好+姨妈失调,丧到只有写肖肖和付总才能感到一点治愈 第48章 下腰 “你真是胆大包天, ”林怡评价道,“回来你爸估计想揍你……” 楼上的付秋野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床,睡意浓浓地喊:“肖肖,我好渴, 杯子找不着了。” 肖暑低声说了句“挂了”,然后从厨房里给他倒了杯温水,付秋野抱着杯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全灌进去, 打了个哈欠,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又梦游一样地回房间里睡去了。 房间里拉着窗帘,有昏暗的光线从里面照进来。肖暑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稳稳地端着手机, 从自己裸.露的脚踝开始,一点点移动镜头,滑过堆着杂志的沙发脚、挂着牛仔裤的椅背、浅咖啡色温柔窗帘、蓬松舒适的床角, 然后在微微鼓起的被子处戛然而止, 结束了这个不到十秒的短视频。 他给视频配上滤镜和音乐,做成简单又真实的vlog,上传到自己的账号上, 没有搭配文字。 发完之后,他没有马上退出app, 翻了翻上次宣布停业五个月下面的评论。几天的时间里面, 这件事情已经闹了个热火朝天, 有人爆料说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甚至放出了他在跟组时吃药的照片,无数倍放大的模糊药瓶上勉强能分辨出是精神类的药物,成为了各种爆料里最硬的石锤。 而这个石锤导致公开承认自己“出轨”的付总又成了众矢之的,肖暑皱着眉头翻了一遍个人超话,悄悄截图发给黄岐琛,信息道:“琛哥,这个舆论没人控制一下吗?” 不知道在哪儿度假的黄岐琛好几分钟才回他:“我怎么控制?他自己非要新闻发布会承认出轨,我作为你的经纪人去帮付总控制,不得被粉丝撕了我?” 肖暑于是转而给付秋野的助理发信息,信息还没发出去,黄岐琛全是感叹号的信息紧跟而来:“woc,你又发了什么!祖宗!!!让我和公关休假吧!!!” 肖暑淡定地回复道:“不用对应,你们休假吧。” 黄岐琛疯狂地给他抖了十几个抓狂的表情包,最后道:“我跟你说不通!等床上的那位睡醒了,你看他管不管!” 肖暑悄悄地笑,把页面往上拉,拉回自己新发的vlog。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热度已经飙升到了非常吓人的程度,底下的热评一二三四五全是他圈内的好友,不是一线小花就是歌王影后,大家都评论得相当克制,只有吴导丝毫不怕,直接评论道:“年纪大了,眼花,总觉得床上还有一个人?[坏笑]” 肖暑本来想给她点赞,又怕这剂药下得太猛了,没敢点。他跟付总之间很多事情都没法跟粉丝们解释,而且他的粉丝很多都是年轻小姑娘,最容易伤心激动的年纪,只能一点一点地来。 想了想,肖暑在自己的这条下面评论了一句:“午安。今天是活的肖暑,我已经从你们琛哥手里把号重新夺回来了。” 手机一直在震,不停地有回复,他调了静音,看到一个小姑娘在他的评论里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求求肖大宝贝快开始你的新恋情然后多多营业好吗!妈妈想死你了![表情包]” 肖暑看着“妈妈”两个字愣了老半天,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好像之前的见面会的确有比他还小的小姑娘大喊“妈妈爱你!”然后忍不住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 他给小姑娘点了个赞,回复道:“好的,常营业[太阳]” 回完这条,他退出app,打开林怡发过来的瑜伽视频开始看。 付秋野一觉睡到全身发软,醒来之后腰痛得快要炸裂,下床的时候几乎要直接跪在了地上,一只手稳稳地架住他的手臂,熟悉的声音在他身边道:“平身。” 付秋野笑,自己重新站稳了,扶住腰,哑声道:“宝贝,我先去洗个澡,腰要断了……” “去吧。”肖暑合上电脑。 付秋野洗澡的功夫,肖暑已经在卧室里放下了银幕,占据整整一面墙壁。这套电影设备极其昂贵,投影仪是从某个电影大奖现场搬回来的,音响是某国际品牌的绝版限量,平日里被肖暑宝贝着,定期叫人过来保养维护,而此刻,它们正在放着什么神奇的东西。 一迈出浴室门,音响里在说:“孕期瑜伽第一节:飞鹤展翅。” 付秋野脚下一顿,差点没撞上沙发。 “这谁取得名字,”他扭过头,“什么玩意?飞鹤展翅?拍武侠剧吗?” 肖暑眉眼里面全带着笑:“来,学完前三节就吃饭。” 付秋野站在沙发边上,有些绝望。他可以去健身房撸铁跑步滚球,但实在不想做瑜伽,这项运动跟他太不搭了。 肖暑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过来。 付秋野磨蹭地走到他身边,瞥了眼银幕,里面穿着瑜伽服的女人正以非常夸张的姿势下腰,把头从双腿见穿过去,手分别环住大腿,再做“展开”的姿势,几乎跟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一样。付秋野只看了那么一下,眼睛已经瞪大了,有些不敢置信:“林怡给的?” “嗯,”肖暑道,“他说你得抓紧练柔韧度,不然到时候有得罪受。” 付秋野这回连嘴也张开了,震惊地盯着屏幕看了半响:“……初学者水平?” 肖暑点头,提醒他:“这是第一节 。” 付秋野看上去相当地受刺激。 为了安慰他,肖暑又道:“其实没什么难的,这个动作我都可以。” 付秋野这回不看屏幕了,迅速地转过头来盯着他看。肖暑还真的站起身,也不拉韧带,也不深呼吸,也不换衣服,穿着那身睡衣,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先撑撑腰,然后一下便弯了下去,两手拉住自己的膝盖,把整个头部穿过腿部,比视频里的人还要更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动作。 付秋野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肖暑觉醒得早,经历过相当严苛的军事训练,还在大学里学过舞蹈,柔韧度和体力都没话可说,但现在他已经进入融合期了,这么轻松地做下来也太夸张了点。 这个姿势肖暑保持了几秒,先放开的是手,撑住地,然后腰一用力,重新站直了身体。 “以前可以做得更好些,”肖暑气也不喘地说,“最近骨头变硬了。” 付秋野:“……” “来吧,”肖暑把他拉起来,“我教你。先从简单的学起,后面听说还有给你特定的狼形版。” 付秋野:“………” 视频播放到结尾,开始从头开始重播,音响里又响起了熟悉的“飞鹤展翅”。付秋野跟着视频里的女人一起深呼吸,舒展筋骨,热身,肖暑就在边上盯着他,纠正他的动作。一个热身做了快半个小时,付秋野从来没有下过腰,再加上腰疼得那么厉害,心理障碍加身体障碍,老半天都没能弯下去。 “算了吧要不?”付秋野拉着肖暑。 肖暑环住了他的腰。 “全身撕裂的觉醒期都过来了,这有什么。” 说完,他还伸手按了按付秋野的腰上的肉,那一块的确有些僵硬,看样子是次形态反馈到主形态上来了,以后形态转换多了,可能会越来越严重。 “下。”他的手突然用力。 箭在弦上。付秋野努力往下弯,翻到一半里面的肌肉和骨头就开始嘎吱嘎吱作响,仰着的姿势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最后卡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被肖暑两只手提着,脸都涨红了:“拉……拉我一下,肖肖,宝贝,我……疼疼疼!” 肖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他往上拎了拎,手沿着他僵硬的肌肉用力一拉,然后把他摁了下去。 付秋野的双手掌实实在在地碰到了地毯,喉咙里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 付总:日……林怡公报私仇…… PS:关于下一篇我就几个想法。 1.校服到西装的师生文(见专栏文案预览) 2.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爱我的娱乐圈文(见专栏文案预览) 3.哨兵向导+未来游戏冒险无限流的脑洞文 4.某个还没想出来的绝世好梗 你们觉得呢? 第49章 戒指 三秒之后, 付秋野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塌, 腿朝着地毯直奔而去,肖暑拉住他, 稍稍用力,把他重新拉了起来。 付总眼角生理性的泛红, 一只手扶着腰,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感觉中间那块儿已经从自己身体里面独立了出去, 又痛又酸,痛得他惨兮兮地拉着肖暑的手,道:“帮我揉下……” “觉醒之后,身体会比你想象的更韧,恢复起来也更快,”肖暑帮他揉了揉,“歇歇再来。” 付秋野双手臂挂在他的肩上,像个不能独自站立的巨大人形抱枕,道:“再揉揉,疼死了。” 音响里又开始从头播放瑜伽音乐, 肖暑的手劲放得很轻, 付秋野用下巴靠着他的肩膀,舒服地长叹一口气,侧头过来亲了亲身边人的侧颈。 肖暑有些怕痒,偏过头躲了一下,付秋野便转移目标, 在他肩颈相连的那块软肉上轻轻咬了一口。 肖暑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付总顿时失去了支撑,朝前面栽了几步。肖暑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拉住他的手腕,道:“再来。” “再歇会儿,”付秋野试图讨价还价,“还疼着呢。” 肖暑已经又一次握住了他的腰,在那块已经开始放松的肌肉上敲了敲。不知道他敲到了哪儿,付秋野感觉自己半边身体都酥麻掉了,手臂上疯狂地跳起来鸡皮疙瘩,而肖暑就着他发麻的这段时间,第二次把他摁了下去。 他还没缓过神来,人已经手撑地、头朝下,腰部肌肉开始迟缓地泛酸,但有一部分在微微发热,好像身体正在慢慢进行修补和适应,感觉的确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次,肖暑让他多保持了十几秒。 付秋野自己翻了起来,额头上已经带上薄薄的汗,肖暑笑了笑,象征性地拍两下手掌:“不错。” “歇会,歇会,”付秋野又在沙发里瘫下,喝了两口水,“这动作好累。” 肖暑也不着急,循序渐进,做做停停,孕期瑜伽的第一节第一个动作的前半部分,两人从五点练到六点,付秋野好不容易才终于适应了下腰,用手撑地已经是极限,死活没法松手去抱自己的大腿,肖暑也不敢一次做太急,差不多就结束了他今天份的任务,给林怡发送进度视频,配字道:“作业完成。” 林怡回复:“就这么点?惯得他。” 肖暑看了眼旁边坐在沙发上捶腰的野哥,勾起嘴角,回道:“我乐意。” 晚上,睡前又练了一次瑜伽的付秋野饱受摧残,早早换了衣服趴在床上喊腰疼,肖暑皱着眉在边上站了一会,敲敲他的腰,问:“要不我帮你推推?” “要,”他马上道,“帮我推推吧。” 肖暑从浴室的柜子里翻出了药油,拿到床边之后又想起来孕期不能随便用药,于是又换成普通的玫瑰精油,脱了鞋踩上床,跨坐在付秋野的大腿边,把他衣服掀到胸口,裤子往下拉,露出大半个背部。 付秋野虽然觉醒得晚,但身材比肖暑的要更有力量感,所以相对来说柔韧度也会差些。他的肩到腰是标准的倒三角,蝴蝶骨的地方绷紧之后鼓着厚厚的肌肉,再往下,线条开始流畅的变窄、变软,到了腰臀相交的地方,汇成两个性感的腰窝。肖暑把精油在手里搓热的时间里,目光顺着这张带着男性力量的背部一路往下,最后在腰窝处停留了许久。 温热的手心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 付秋野的肌肉在这一瞬间紧绷,然后慢慢放松,两个小腰窝也随着变浅。肖暑忍不住在那处戳了戳,床上的人马上做出了反应,整个人都抖了几抖,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求饶般地说:“亲爱的,别瞎摸。” 肖暑微微挑眉:“怕痒?” “不是怕痒,”付秋野偏过头来,侧着眼看他,“怕被你摸出个好歹来。” 肖暑淡定地又问:“好歹什么?” 问完,他还故意又在那两处摸了两下,然后清楚地看见付总的背部冒起了鸡皮疙瘩。 付秋野盯着身后这人带着笑意的丹凤眼,一股难以控制的麻意沿着脊椎一直到了头皮。 他把脑袋转回去,脸重新埋进枕头里,闷声道:“你摸吧,随便摸,推完我们再来聊‘好歹什么’。” 肖暑笑,没有再勾他的火,手心贴上他僵硬的腰部,顺着脊柱开始轻柔地推压起来。 付秋野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越来越放松,鼻腔里发出长长的颤音,舒服到生理泪水都涌到了眼皮里,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疼?”肖暑问。 “疼……”付秋野的声音里带着颤,“但现在疼得挺爽的。” 肖暑于是再加了一点力度,付秋野“嘶——”了一声,的肌肉马上绷紧,然后又努力开始放松,在疼和爽之间不断转换,喉咙里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轻的哼声,听起来颇像狼形时满足的咕噜咕噜声,听得肖暑手痒想捏狼耳朵。 “这几天保持人形会累得慌,”付秋野轻哼着说,“经常想变狼,晚上睡着睡着总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狼,老想用尾巴把自己卷住……有时候梦里面晃了半天都没找到尾巴,还会急躁地惊醒过来。” “我知道,”肖暑说,“你昨晚三点多的时候抓着我的手摸了好久,我怕吵醒你不敢动,结果没一会你就自己爬起来找水喝。” “嗯……你也没睡熟吧?” “我睡眠浅。”肖暑拍拍他已经开始发热腰部,“林怡说到了孕后期,你的人类形态会承受不了,得一直保持次形,很辛苦。” 他的手推到了腰部最疼的地方,付秋野轻轻呻.吟一声,舒服得耳尖都红了。 “辛苦就辛苦吧,毕竟是我们两……” 肖暑的神色柔和下来,加了一点精油,开始专心给他推拿。卧室里开始弥漫起淡淡的玫瑰香味,这支精油是他们去欧洲蜜月时带回来的皇室特供,香味非常清雅,带了些安神的效果,很快连肖暑都有了困意。 推到腰部的肌肉完全松弛下来了,肖暑从边上抽了纸巾,擦干净皮肤上的油,把他的衣服重新放下来。付秋野居然还没有睡着,转过身来,拉着他进了被窝,拿被子牢牢地卷住他。 肖暑伸手把灯关了,准备道晚安睡觉,付秋野在黑暗里面环住他的腰,精准地贴上他的嘴唇,迅速卷起他薄荷牙膏味的舌尖。 “睡觉了,”肖暑含糊着说,“别闹。” 残留的玫瑰香味像丝线般牵着两人的神经,付秋野左手扣住他的右手,他的无名指碰到了什么环状的金属物,已经被人的体温完全同化,温温的,贴上来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表面的花纹。 “你手上……唔。” 另一个带着凉意的环在黑暗的被窝里套进了他的无名指里,他还来不及把手抽出来看一看,付秋野的右手已经探到了衣服里面,柔软的嘴唇也再一次贴上他的嘴角,肖暑还在意着无名指上的东西,试图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付秋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迅速拉住了他剩余的全部感官和注意力。 被子掖得很紧,两人能够活动的空间非常小,身体的每一处都几乎牢牢地贴着彼此,从皮肤深处散发出来的温度互相感染,很快连心跳和呼吸频率也达到了一致。付秋野轻轻地喊了声他的名字,肖暑不受控制地回应着他,脑袋和耳朵开始同时嗡嗡作响,热意蔓延到身体里的全部细胞,像从四面八方聚集 而来的火苗,最后在大脑皮层被点爆,迅速把他烧成一片炫目的空白。 付秋野也在喘,两人从喘息混合到一块儿,肖暑终于如愿以偿地把手伸了出去,在床头柜上摸到了抽纸。 付秋野又凑过来吻他,他配合地回吻。那股玫瑰精油的香味似乎越来越浓了,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帘外面透进来些许深夜都市的灯光,肖暑在昏暗里面匆匆一瞥,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瞥到了一个淡银色的戒指。 第50章 反应 夜里, 肖暑梦到了一个黑色耳钉。 耳钉应该是成对的,但是在梦里面只有单一个,戴在某个人形状漂亮的右耳垂上,色泽饱满, 看不出材质,什么装饰也没有,光秃秃的圆形, 绿豆般的大小,在KTV夸张的灯光下闪着美丽的光。 带耳钉的人背对着他,身高不高,体型里带着明显的少年感, 有些长的短发随着急促的步伐上下摆动, 薄薄的汗水给他的后颈刷上了一层淡色的光。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面,肖暑听见了他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得好似直接喷在他的耳边, 一下一下, 如同踩着鼓点,呼,呼, 呼…… 肖暑被魇住了,他一半醒着, 明白地知道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付秋野就睡在他的旁边, 不安分的手臂压在他的胸膛上, 让他有些呼吸困难。而另一半,沉重的呼吸声贴着他的鼓膜,单薄的背影像是怎么绕也绕不过去的带着毒雾的迷宫,从神经的最末梢开始渗入他的身体,牵起他所有的恐惧和惊慌,拉动心脏在胸腔里艰难地狂跳。 他没法顺畅呼吸,没法动弹,没法自己转醒。 野哥…… 身边的人似乎也睡得不怎么安稳,翻了个身,温热的身体与他靠得越来越近,手臂往下环住他的腰,摩挲到了他全是冷汗的手掌,然后马上紧紧地握住,呼吸又很快平稳了下去。 两人手上的金属物在那一瞬间相碰,发出了极轻极轻地响声,像是从几万里之外传过来的寺庙的钟声,“叮”地一下,猛地将肖暑从梦魇里面敲醒了过来。 他大睁着眼瞪向天花板,胸膛激烈起伏,把手从野哥的手里抽出来,用全是冷汗的手掌擦了一下全是冷汗的额头。 睡得很浅的付秋野被他惊醒,迷迷糊糊地贴上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含糊,小声问:“怎么了?” 肖暑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张嘴就从身体里面冒出负面情绪来,他缓了很久,缓到付秋野都准备伸手去开灯了,才哑声开口道:“口渴,去喝个水,你睡。” 付秋野“唔”了一声,有些迟钝地沉默了几秒,然后从床上坐起来,拧开了旁边的睡眠灯。 “我去个洗手间。” 肖暑背对着他起身,手脚发抖地迅速走到了阴暗处。付秋野也还没完全睡醒,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洗手间的暖灯亮起来,他透过磨砂门盯着付秋野的身影看了会,下楼去厨房里洗了把冷水脸。 醒来不到五分钟,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已经开始疯狂运转,梦里的全部只剩下一个极淡极淡的影子,他甚至回想不起来自己在看什么,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耳钉,还有耳钉边上饱满的耳垂。 是付秋明吗? 肖暑又洗了一把脸,把最后那点冰凉潮湿的情绪也冲进下水道里,然后从24小时恒温的净水器里倒了两大杯温水,端进了卧室里面。 付秋野正愣愣地呆坐在床沿上,倦意十足地打了个哈欠,明显是在等他回来。 “喝点水。”肖暑把杯子递给他。 他喝了小半杯便停下,看着身边人咕噜咕噜地把整杯水都灌进了肚子里,忍不住道:“小心等会又被憋醒。” 肖暑看了看表,都四点了。 他拉开被子,重新躺进去:“也睡不了多久了,你再多睡会,这几天怎么老起夜?” 付秋野有些疲惫地靠着他躺下,那两个小家伙长得太快,快到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个变化,人类的身体好像越来越重了,细胞即使疯狂的汲取营养,也快供应不上肚子里的需求。 一供不上营养,那两就开始闹腾,反射到人形上就是累,恶心,哪哪不舒服。 “明天营养剂得加量……”付秋野又打了个哈欠,尾音已经开始变弱,“长太快了,跟不上。” 肖暑没说话,任由他搂着,没几分钟就听见他的呼吸慢慢拉长,身体放松,只有小腿还在间接性的抽搐着。 他伸手悄悄地摁住他的小腿揉了揉,付秋野哼了几声,没醒,揉了片刻抽搐也停下来了。 肖暑等他完全睡熟过去,小心地把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眯起眼睛,就着还没关的睡眠灯认真地打量手上的新戒指。 戒指就是一个银色的环,光泽非常好看,环身上刻了极为繁复又低调的花纹,刻得很浅,细节部分在昏暗里面看不大清楚,隐约能够感觉到线条行云流水,图案很大气,有一部分类似于狼的侧脸。 他把戒指摘下来,食指仔细地擦过环的内侧,在里面摸到了字母的纹理。他手上这个刻的是“Y”。 肖暑在黑暗里面笑了笑,把戒指重新带回手上,绷紧的神经开始放松,侧身闭上眼睛。 . 戒指是付总找国内某个艺术大师设计了图案、再找法国的珠宝世家定做的。图案设计得非常隐晦,花纹也刻得很低调,乍一看像游龙绕环,要在阳光下仔细地打量,才能发现里面藏了一匹完整的、尾巴绕到头部的雄狼。 付秋野最开始的时候把它套在肖暑的无名指上,后来又换到了他的中指,道:“我仔细想了想,当初我两都没怎么谈就闪婚,现在折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又回到了恋爱阶段,还是别戴无名指了。” 肖暑于是配合地跟他戴在了中指上,付秋野手上的那个,内环里果然刻的是“S”。 两人花了一点时间,把二楼一直没人睡的客房整理出来,改装成暖色调的婴儿房。付总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比开高层视频会议还要认真,亲自画了设计图,又找专业的室内设计师在他的基础上做更加精细的修改,最后再由肖暑找人装修。 因为装修的原因,二楼全部被封闭起来,两人搬到楼下住。搬下来没多久,付秋野的孕期反应突然加剧,不管吃多少东西进去都是无底洞,晚上开始睡不好,肌肉酸痛,抽筋,老犯恶心,每时每刻都处于饥饿和发困的状态,前几周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体重开始飞快地往下掉。 肖暑两周内带着他去了五次特管局,每次检查完,林怡都会安慰他们说:“都是孕期的正常反应,付总这已经算比较平稳的了。” 肖暑提出来要不搬到特管局里去住,付秋野不肯,坚持要住在家里面。于是他只好把二楼的装修停下,请了两个信得过的阿姨,一天24小时轮流守在家里面。 付秋野在半个月之间掉了10公斤体重。 但因为孕初期养胖了不少,再加上肖暑绷着神守着他,乍一看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憔悴感。林怡给他加了两倍的营养剂量,瑜伽量也加每天一个半小时,他还是撑不住,一天中得有接近两个小时变成狼形,不然完全没法入睡。 为了避嫌,每次变成狼形之后,肖暑便陪着他待在三楼的花园里面。进入春天之后天气暖和了不少,温室内外的温差正在不断缩小,加上越来越充足的日照,花骨头们开始一朵接一朵地盛放,花园里到处争奇斗艳。付秋野在花开得最盛的人造小湖边上弄了个大摇椅,到了中午十一二点,阳光开始变足了,便蜷在摇椅里面晒太阳,肖暑新买了一个昂贵的相机,守着他晒太阳的时候就拍上几张。 付秋野的狼形已经有了明显的肚子,腰部变粗,四肢看上去还有些水肿,走起来比以前笨拙了很多,连摇椅都得肖暑扶着才能跳上去。 这两天进入梅雨季节,雨下个没完没了,天空阴沉沉地没太阳。付秋野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趴在椅子里拿尾巴卷着他的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肖暑一只手拿了大梳子给他梳毛,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刷SNS,给付总的尾巴尖儿拍了个照,po到自己的账号上,配字:“新养的大猫。” 因为最近经常发动态的缘故,不少粉丝蹲着他的账号,一发出去就开始疯狂的涨评论和点赞,大家都在猜他到底又找了个什么新欢,他边笑边刷,旁边的付秋野好奇地把头凑过来,湿润的鼻子蹭到屏幕上,给一条“肖宝贝这个营业频率,简直比得上当初跟付秋野秀恩爱那会……我很怕他该不会又闪婚吧?啊啊啊啊啊愁死我了,到底跟谁啊!!”的评论点了个赞。 肖暑迅速取消赞,付秋野浅蓝色的瞳孔眯起来,不满地瞅了他一眼,卷起尾巴在他前面晃了晃。 肖暑摸了摸他软绵绵的肚皮,笑道:“完了,明天黄岐琛2肯定又要给我打咆哮电话。” 付秋野翻了个身,以一个完全信任的姿势朝他露出自己的肚皮,示意他再摸摸,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肖暑把手机扔到边上,靠着他躺下来,左手揉着他的肚皮,右手捏着他的耳朵,付总满意地闭上眼睛,开始打瞌睡。 瞌睡打到一半,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肖暑迅速摁掉,还没来得及调成震动模式,第二个电话又紧随其后,“老爸”两个字跳跃在桌面上。 付秋野已经被吵醒,睁开眼看着他,肖暑侧过身,接了电话:“喂,爸?” 肖局开门见山地说:“付家这周五家宴,要请你两回去。” 肖暑看了一眼身边的白狼,以他的耳力,肯定也听到了。 两人都很平静,谁也没有吃惊,就他们现在往特管局跑的频率,前台的小姐姐都把他们认熟了。 毛茸茸地尾巴卷过他的手腕,肖暑沉默几秒,道:“知道了。” ※※※※※※※※※※※※※※※※※※※※ 哨向+师生+机甲+冒险向,我脑子里在不断地往外冒脑洞…… 第51章 滑倒 “去不去都随你们两, ”肖凌云在电话里道,“如果准备去的话,提前跟我说声,我空出时间来跟你们一起去。” 肖暑微微皱眉:“您过去做什么?” 肖凌云“哼”了一声:“瞧你这话问的, 这是我们肖家跟他们付家的事情,我当然也得出席。而且付文庚那个老狐狸真要耍心思对付起你们两个小伙,怕是能把你们坑得团团转。” 肖暑忍不住笑了笑:“该不会我妈也去吧?” “去, 怎么不去?不能给肖家丢了份。”肖凌云说,“你妈还想把你姥姥也带上去镇场子呢。” 椅子里的白狼不自在地动了动,拿后腿蹭肖暑的腰,肖暑摸摸他的爪子, 道:“别, 不劳烦她老人家,我等会跟野哥商量商量。” 电话那头“嗯”了一下,然后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肖暑道:“那我过会再回电话过来?” “等等, ”肖父叫住了他,“你们两要想好,生下来到底想跟谁姓。” 肖暑看向身边的白狼。 白狼的耳朵动了动, 冲他摇头,湿润地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 肖暑道:“爸, 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随便你们, ”肖凌云说, “姓什么的无所谓。” “好, ”肖暑顿了顿,“谢谢。” 电话挂断,肖暑重新拿起梳子给身边人梳毛,可能是最近没有睡好的原因,白狼这几天掉毛掉得很厉害,一梳子下去手里能抓上大把,有时候晚上在卧室里转换形态,还会把地毯、沙发、茶几上弄得到处都是毛毛,肖暑把他这些掉下来的毛全部收集起来,搓成了小排球大小的毛球。 “这事儿瞒不过去的,不如去你家挑明说怀孕的是我,”肖暑把掉的毛装进专门的袋子里,“我两目前还处于离婚的状态,如果狼崽是在我的肚子里,他们也没理由能抢过去,最多是打打感情牌。” 付秋野有些笨拙地翻了个身,隆起的腹部让他的腰很不舒服,动了好一会才找到合适的姿势,把没有被梳过的一面朝着肖暑。 “但我想让老大姓肖,老二姓付。” 白狼迅速回过头来,拿收起了爪子的前掌拍了下肖暑的小手臂,秀气的狼脸上硬是挤出了不满的表情,尾巴生气地一甩一甩。 肖暑摁住了他的尾巴,从尾巴根撸到尾巴尖,然后捏着最软的那一撮毛,道:“不是把老二让给付家的意思,他们两个都养在我们身边,我两亲自带大,给他们最大的自由,成年后让他们自己决定以后的路。姓氏不过是一种寄托而已,我和你,我们两个,都延续在了他们的身上,付家也不会那么难堪。” 白狼没出声,他把尾巴从肖暑手里抽了出来,显然还是没法接受这个提议,把头扭过去,耳朵耷拉下来,似乎不想再理会他。 肖暑也没有再说什么,换了一把梳齿更密的梳子,开始继续给他梳毛。转换成狼形之后,付秋野的身体会好受很多,没一会就控制不住的昏昏欲睡,整个狼都疲惫地躺着不想动弹,肖暑梳完,弯下腰来,把耳朵小心地贴到那囊鼓鼓的肚皮处,凝神去听里面的动静。 两个小家伙似乎也在睡觉,安安静静的。 他给付秋野盖上了毛毯,坐在边上开始看华虹的经营报告。 今天的付秋野睡得比往常更久,直到下午三点多才重新变成人形,穿好衣服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洗手间里干呕。肖暑站在边上轻轻拍他的后背,他的背部被冷汗都浸湿了,手臂处的肌肉还在痉挛,右手紧紧握着肖暑的手,折腾了半天才有气无力地靠进沙发里,哑声开口道:“姓肖,都姓肖,他们这辈子最好都不要跟付家扯上关系。” 肖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在这件事情上反应这么大。 付秋野难受地皱着眉,捧着温水杯小口小口地喝,喝到一半又觉得饿得不行,开始啃24小时备在茶几上的坚果拼盘。肖暑看得心软,先退了步,道:“不管姓什么,先把你怀孕的事搪塞过去。” 付秋野点点头,稍微沉默了一会。 “……我好几年没回家了。”他说。 肖暑知道,上一次回付家,还是他们两一起回去的。 “别担心,我爸还顶在前面呢,”肖暑给他递了个杏仁,“他跟你爸打了那么多年交道,门儿清。” 付秋野咔嚓两下咬掉了杏仁,叹了口气,把肖暑拉到自己身边,一只手环住他,明显有变瘦的肩膀贴着他的骨头,道:“心烦,最近本来就烦,这事儿更烦。” 肖暑徒手给他捏核桃吃:“别烦,我陪着你。” 付秋野笑了笑,还沾着坚果碎屑的嘴唇亲了一口他的嘴角。 . 晚上,付秋野在睡之前接到了财务总监的电话,他最近吃不好睡不香还浑身抽筋,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非常暴躁的情绪之下,没聊两句肖暑便听到他在隔壁火冒三丈地骂人,连名带姓地让他干不了就滚蛋,还“嘭”地一声把烟灰缸也摔了。肖暑擦擦汗,从健身房里出来,走到付秋野身边,把他手里面的手机贴在了自己耳朵上。 电话里的总监还在紧张地解释,听他话里的意思,大约是子公司的审计出了些问题,加上付秋野不在公司里,分管财务的副总想悄悄把事情掩盖下去,结果反而得罪了上面的人。他耐心地把他的话听完,平静地开口道:“你好,我是肖暑。” 电话里顿时没了声音。 付秋野站在边上看他,明显火气还没有消,看上去随时想把手机拿回来再骂个痛快。肖暑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别冲动,继续道:“这件事情我来跟,你把详细资料发我邮箱里,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我,不要打付总的电话。” 付秋野挑起眉。 电话那头的人先是被老总训了一顿,现在又突然被迎头砸了巨大的信息量,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懵:“好、好的,肖先生,付总这边现在是您……” “对,我全权代理他,”肖暑说,“今晚把资料发过来,明天上午开视频会,让你们李总也出席。” 总监似乎有点回过神来了:“好的好的,我马上把资料发给您!” 肖暑说了声“辛苦”,然后把电话挂掉,给付秋野的总助也打了个电话,让他同时收集这件事情的资料,再把付秋野的日程安排和工作邮箱全部共享一份过来。付秋野在旁边看完了全程,眉眼间的火气已经消失了,“啧”了一声,道:“肖总,那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睡前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肖暑没理会他,“昨天也是,十点多了还在跟人吵架。” 付秋野搭上他的肩膀。肖暑刚刚做完健身,身上只穿了件紧身背心,精瘦的肌肉上刷上了蜜一样的薄汗,在灯光下微微发亮。两人靠得近了,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从他皮肤里散发出来的新鲜的热气。 “不知道,最近老想发脾气,”付秋野说,“好久没去过公司,有点焦虑,加上最近老出问题……肖肖,你多哄哄我,你哄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最后一句话都快贴到肖暑的耳垂上了,他稍稍偏了偏头,道:“你要是信得过的话,可以交给我管一段时间。” 付秋野愣了愣,然后不知道第多少次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把华虹送给你吧。” “不要。”肖暑又拒绝了他,“你自己留着,都是心血。” 付秋野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往上扬。 他以前从来不让肖暑碰华虹的事情,因为华虹是娱乐公司,而肖暑又是圈里人,有很多事情他能瞒就瞒,别人怎么想的无所谓,只要肖暑高高兴兴干干净净地做自己的事业就好。 一直到觉醒前那段时间,付秋星给华虹挖坑,助理找到肖暑这里,肖暑一手把这件事情阻拦了下来。后来付秋野去看他做的资料和下的决断,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远比想象的要聪明果敢得多,很多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在婚内配合他演戏而已。 五年的婚姻时间,他居然到离婚才发现。 付秋野一时间涌上来许许多多情绪,他微微侧过头,凝视着肖暑,道:“都给你管,晚安。” 肖暑在他的侧脸上印了一个晚安吻:“好梦。” 付秋野拖着有些笨重的身体上床,肖暑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帮他整理好被子,关上灯。 过了孕早期之后付秋野就不怎么睡得好,晚上不是被饿醒就是被抽筋抽醒,十二点左右他起床找了一次吃的,发现肖暑还没有睡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笔记本。 “还在看什么?”付秋野声音有些迷糊,“去睡觉了。” 肖暑很快地把笔记本合上,付秋野只在上面瞥到了excel页面,大约还在弄审计的那个事儿。 “马上睡。”他说,“想吃什么?冰箱里有很多现成的,微波炉一下就好。” 付秋野让他赶紧去睡觉,自己热了几个面包和一杯牛奶,吃完之后重新刷牙,梦游一样回到床上。 肖暑已经躺下了。他搂着他躺了片刻,浑身难受,又困又睡不着,等到身边人的呼吸平稳之后,他又小心地起床,去客厅里变成了狼形,收起爪子,肉垫无声无息地踩在地毯上,不想吵醒肖暑,自己悄悄地往床上爬。 狼形的腰身非常笨重,想要跟以前一样一跃而上已经不可能,付秋野前肢架在床上,用力想把沉重的肚子拖上去,挣扎了两三分钟都没成功,心里的火气又悄悄地升上来了。 莫名其妙的、简直没法控制的火气。 白狼深深地吸了口气,暴躁地猛一用力,而这时恰巧前爪没有踩对地方,半个着力点都落空了,整个身体猛地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慌乱之中收起来的指甲反射性地探出,勾住了棉麻质的床单。只是床单太薄了,根本没法支撑他的重量,安静的卧室里传来“撕拉”的声音,肖暑感觉到自己身下的床单被用力拖动,一下子就惊醒了。 白狼摔倒在地上的闷响几乎震动了地面,肖暑愣了半秒,心迅速蹿到了嗓子眼里,声音都变调了:“野哥?!” ※※※※※※※※※※※※※※※※※※※※ 晚安~ 第52章 后悔 白狼的脑袋缠在了床单里, 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身体有些痛苦地蜷缩着。肖暑三魂都快吓掉两魂,手心里疯狂地往外渗冷汗, 冲过去扯掉他头上的床单,把整个狼都搂进怀里面,急声问:“没事吧?摔着哪儿了?” 白狼在发抖, 累赘的肚子难受地动了动,伸出舌头舔舔他的脸颊,似乎想安慰他。肖暑哪里放得下心,把他整个抱到床上, 拿过对讲器接通了门口值班的士兵, 拜托他马上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 几句话的功夫,床上的付秋野已经缩成了一团,看上去相当不好受, 尾巴牢牢地卷住了自己腰腹部, 后腿不自然地蜷着,半透明般的瞳孔里面有雾气。 肖暑心都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一时间慌乱得竟然不知道做什么, 手足无措地看了野哥两秒,已经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好地怎么摔下来了, 踩空了吗?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是不是很疼?我……抱你起来。” 付秋野极轻地“呜呜”两声, 被肖暑抱起来的时候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 看上去腰部是疼得最厉害的地方,最后半弓着身体被他抱在怀里,头部贴在他激烈跳动的胸膛前。 肖暑大步往门外走,随便在玄关里踩了双鞋,差不多是一脚把门踹开的。虽说天气已经转暖,深夜的寒气还非常重,他刚从被窝里出来,就穿了一件背心,也顾不上许多,飞快地穿过花园。 值班的士兵从车库里开出来一辆贴全了隐私膜的七座MPV,见他就这么抱着狼形的付秋野出来,惊讶地赶紧替他们拉开车门,皱眉道:“怎么弄的?严不严重?” 肖暑鼻尖挂着汗,摇头道:“不清楚,麻烦你开下车,我不合适大晚上开车去特管局。” “嗯,我知道,”他说,“你赶紧给林医生打电话。” 第二排所有的椅背全部摆平,肖暑把白狼小心翼翼地放下。付秋野被撞到的腰部快疼得没知觉了,生理性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涌,一片模糊中看到肖暑被路灯照亮的焦急的脸,脸上带着汗的绒毛微微发亮,整齐洁白的牙齿用力咬着嘴角,眼睛里面像带着光。 他努力抬头,湿漉漉的鼻子蹭着他的脸颊,舌头在他的嘴角处温柔地舔了两下。 “别乱动,”肖暑把他按了下去,“你不舒服为什么不叫醒我?又逞什么能啊,以前也是,现在还是……” 大约是因为大半夜的又惊又急,肖暑的情绪有些失控,这句话说到最后都带上了颤音,付秋野难过地用尾巴卷住他的右手,肖暑没再说话,半靠着他,把脸埋进他脖子间柔软温暖的皮毛里。 车速被飙到了一百以上,好在这个时间路上没什么车,基本上畅通无阻。林怡被一个电话从被窝里打了起来,急急忙忙地从家里赶到特管局,刚好在楼下停车场撞到了他们的车,把值班护士从楼上叫来,直接让他们把车停在电梯口。 好几个人把肖暑和付秋野挡得严严实实,白狼被抱进推床上,无缝衔接地推进电梯,直达最高保密级别的研究所区域。林怡火急火燎地换上无菌服,门口抽空问了肖暑两句:“怎么搞的?” “从床上摔下来了,”肖暑飞快地说,比了一个手势,“大概这么高,狼形的时候摔的。” 林怡的眉头顿时耸成小山:“怎么这么不小心!” 肖暑内疚得快没法呼吸,被护士拦着,只能站在边上看着白狼被推进检查室里面。刚好今天值班的护士小姐姐是上次找他要签名的那位,见他穿得这么少,便从办公室里拿了一件白大褂,好心地说:“肖先生,别着急,林医生很厉害的,肯定没问题。” 肖暑哑声说了句谢谢,接过衣服拿在手上,坐在走廊的长椅里面。走廊里暖气并不很足,护士在边上陪他站了一会,有些冷地跺跺脚,劝道:“去休息室里歇会吧,现在都一点半了。” 肖暑点点头,但是没动弹,估计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又出来,根本没意识到人家在说什么。 护士叹了口气,转身自己回了值班室。过了片刻,她带了毛毯、热水和一些小点心,放在肖暑的旁边,没有再打扰他。 从一点半等到三点,肖暑在走廊里站了又坐,坐了又站,林怡中间出来了一趟喝水,说没事儿,缺钙,骨质疏松,把骨头给摔松动了。肖暑还没来得及松气,又见他脸上还是满脸凝重,喝完水又匆匆回去,顿时心一沉,更加忐忑了。 四点,值夜班的护士小姐姐下班,把他冷掉了的水换成热的,笑道:“我刚才进去送药,情况不错,付先生还有精神吃东西呢。” 肖暑这回终于听到人家说话了,转过头来,没什么血色的脸好不容易露出点表情,嘴角勾起:“吃什么了?” “好像是营养剂,”护士说,“你赶紧也去休息休息吧,当爸爸心里素质一定要过硬,以后要真进了产房,你可得在外面挺住了才行。” 肖暑这次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接过她的热水杯,又说了一次:“谢谢。” 护士很高兴地点点头,挥挥手跟他道别。肖暑重新坐下,把热水给喝了,去休息区里拿了一碗粥,就着配的小菜喝完。打饭的阿姨很吃惊地看来他好几眼,肖暑这才发现自己衣服也没换,钥匙也没带,上身背心下身运动裤,兜里唯一只有一个手机,里面还全是未接来电。 他先是给李队回了电话,然后回老爸,最后又回了老妈,付总这一摔,摔得大伙儿全都整晚没睡,肖凌云说已经带着夏恬在路上,半个小时就能到特管局。 肖暑让他们带件外套过来,重新回到检查室外面。 林怡已经出来了,正坐在休息室里呼啦呼啦地大口吃面,下巴下面一圈青的,看上去累得不行。肖暑问:“野哥呢?”他摆摆手,拿杯子灌了一口水,愁眉苦脸地艰难咽下去,道:“打了安神的药,正睡着呢。” “怎么还用上这种药了?”肖暑皱眉,“现在最好别用吧。” 林怡连吃了好几口才有空答复他:“温和的那种,没事。他太疼了,只能给他打点,不然得上麻药了。” 肖暑听得心脏一抽一抽地,在林怡的身边坐下来。 林怡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面条,缓了缓神,道:“你放心吧,还好问题不大,就是背部靠近侧腰那块的肋骨裂了一根,那两小家伙估计是只是吓到,折腾了两小时——他两真的能闹腾,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闹腾的小玩意儿,闹得我都想揍他们——现在在肚子里老老实实待着呢。” “就那么一点高的床,下面还有地毯……” “他现在基本等于重新觉醒,次形态在飞快地根据孕期状态调整,整个骨头都非常脆弱,所以才让他多做瑜伽嘛!”林怡说,“你得多看着点他,别掉以轻心。” 肖暑点头,紧绷了大半夜的神经终于松懈,身体紧跟其后地陷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他无言地伸手抱了抱林怡,林怡也知道他是真被吓着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别怕,我们都还在。第一次当家长,出点状况也很正常。” 肖暑眼眶有些泛红,坐了片刻,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林怡陪他到了门口。 检查室往里面再进去两个门,才到付秋野休息的地方。他已经变回了人形,腹部上方严严实实地缠着绷带,手上贴着拔针之后的白胶带,消瘦了许多的身体以不太舒服的姿势直挺挺地躺着。 肖暑不敢走太近,觉醒后的人五感都会加强,他怕把他吵醒了。 他站在边上看了许久,心里突然有股说不上来的后悔和害怕。本身次形态受孕就很难,野哥又是雌雄异体,如果真的因为肚子里的双胞胎出了什么意外…… 身后的林怡给他打手势,示意他赶紧出来。肖暑用力搓了两下手臂,把暖气的温度调高了几度,悄悄地带上门,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你爸妈到了,”林怡小声说,“在休息室里呢。” 肖暑“嗯”了一声,有些犹豫地开口:“林叔,问你个事……” 后面的话消失在嘴里。 林怡:“什么事儿,怎么不说了?” 肖暑自嘲地笑笑,摇摇头,把脑袋里面那些糟糕的东西都甩走,道:“没什么。” ※※※※※※※※※※※※※※※※※※※※ 娃还在肚子里就皮,到底该不该打? 第53章 洗狼 肖凌云和夏恬坐在休息室里面等, 肖暑准备推门的时候听见夏恬在说:“只要他觉得幸福就好,我已经没法再承受……” 门开了,后面的话突然断掉,肖凌云按住夏恬的肩膀, 站起来问:“他怎么样?” 肖暑看了一眼老妈,夏恬眼睛有些红红的,显然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 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右手。 肖暑把野哥的情况简单地说了,夏恬也站了起来,裹紧身上的披肩, 道:“我能去看看他吗?” 肖暑:“他还没醒。” “不要紧, 我望一眼就走,本来也不想打扰到他。”夏恬说。 肖暑没有把老妈直接带进房间里,只悄悄地把门推开小半。床上的付总连身都没翻过, 还保持着那个硬邦邦的姿势躺着, 身上的毯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蹭掉在地上。肖暑给夏恬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小心地走到床边,把毛毯从地上捡起来, 轻轻地盖回付秋野的身上。 大约是因为睡在陌生的环境里的缘故,这个动作把付秋野吵醒了。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眉头皱起, 嘴里低声嘟囔了句什么。肖暑握住他的一只手, 俯下身, 小声问:“要什么?” 肖暑一靠近,付秋野便安静下来,也不左右动弹了,就握着他的手,眼睛也不睁,含糊道:“喝点水……好疼……” 肖暑转身想给他倒水,他又拉着他的手不肯放。肖暑低头说:“我给你倒水。”他迟钝了好几秒,“嗯”了一声,手上却毫无动静,依然牢牢地握着他。 肖暑也不敢用力地抽,有些无奈地站在床边上,单手从茶几上倒了杯温水,另一只手小心地把付秋野的头扶起来些,喂他喝了小半杯水。 付秋野喝完,又念叨了几次“好疼”,想要翻身却没有成功,最后只能继续保持那个硬邦邦的姿势,眉头不愉快地紧紧皱着,勉强重新睡了过去。肖暑站着陪他,一直等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了,才轻轻把手抽出来,将毛毯拉过他的肩膀。 再回头的时候,夏恬已经不在门口了。 肖暑跟着出了房间,夏恬正和肖凌云在走廊里说话。见他出来,夏恬笑了笑,道:“我看秋野瘦了好多,你要是一个人没经验,又担心安全问题,可以考虑带他回家里来,让我帮忙照料照料。” 肖暑道:“还好,我怕他不习惯。” 夏恬的眼睛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看上去思绪万千,眼角的地方又有些发红。三人间安静了小片刻,肖凌云拍拍妻子的肩膀,道:“走吧,不是说就看一眼么?他们都这么大的人了,我们跟着掺和什么。” 夏恬张开手臂,用力地抱了抱自己的儿子。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见到了怀孕的付秋野,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道:“照顾好他和你自己,你是要做爸爸的人了,听到了吗?” 肖暑回抱她,肖凌云把她揽进怀里,她很快把脸埋进他的胸前,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肖凌云低声哄了她几句,回过头冲肖暑点了点头,搂着她从走廊里离开了。 肖暑知道她为什么忍不住哭,这是他们一家三口心照不宣的那一部分东西。 外面的天刚亮,新的生命就像刚刚爬上地平线的阳光,照进了这个家庭里沉淀了太多年的阴暗角落。肖暑的掌心里还带着付秋野握过的温度,他有些漫不经心地走到吸烟区里,就着懒洋洋升起来的太阳点了根烟,野哥喊疼的画面在脑袋里面根深蒂固的挥之不去,让他有些烦躁。 包括付秋野在内的所有人都把所有的关注点放在肚子里的两只狼崽身上,只有肖暑一个人希望的是大人能够平平安安的。 . 付秋野睡到早上九点多才醒,安神药的药效已经过了,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块地方是不疼,每一次呼吸都牵连的肋骨,胃里像是泛着排山倒海,也不知道是饿还是恶心还是疼,眼前全是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头晕得不知道自己躺在哪个地方。 他呻.吟了一声,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冷气和淡淡的烟味,大步走到他的身边,冰凉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肖肖……”付秋野拉住他的手,“扶我起来,我起不来。” 肖暑怕碰到他的伤口,只敢拉着他的肩膀帮他坐起来,付秋野看上去难受得要命,坐直了之后安静几秒,然后开始干呕。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他裂得不能再裂的肋骨,连带起撕心裂肺的疼,肋骨的疼又跟胃里的疼混在一起,把他眼睛都给疼红了。 肖暑给他倒了杯温水,轻轻拍打他的后颈:“我去叫林叔过来?你快七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肚子里那两个估计在闹腾呢。” 付秋野想说自己是不是怀了个哪吒,一开口便想吐,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摆手,小口小口地把杯子里的水全喝完,瞳孔上蒙着一层水膜:“你抽烟了?” “……啊,抱歉。” 肖暑给他拿了个枕头垫在背上,闻了闻袖口的味道,自觉地走到房间的最角落里,给林怡打电话。付秋野有气无力地靠着床,不肯他走开:“没事儿,就那么点烟味,就是闻着我有点犯瘾……肖肖,好疼啊。” 肖暑本来就心疼,被他喊得更心疼,忍不住又走回来,把带烟味的外套给脱了,眉头皱着:“哪里疼?” “都疼。”付秋野说,“昨天晚上我不应该……算了,不说了,丢脸。” 肖暑笑了笑,叫人送了吃的进来,刚盛出来的热乎乎的粥,还有白面馒头、面条、煮鸡蛋、花卷、小菜,摆了整整一桌。付秋野疼得没法抬手,肖暑喂什么就吃什么,林怡进来的时候肖暑正把鸡蛋捣碎了拌在粥里面送到付总嘴边,付总说“有点烫”,然后出席活动以分钟计费的肖大明星耐心地把粥吹凉了,毫无脾气地重新送回他嘴边。 林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踏进这个房间里面。 他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敲敲门:“两位老总,吃饱了没有?” “没有,”肖暑说,“快了。” 林怡:“……” 他重新回休息室里,打了一把游戏再回来,付秋野一人解决了整桌的早点,看上去比刚起来那会儿好很多,至少没有使劲地干呕了,只有气无力地靠着枕头坐着。 林怡花了小半个小时给他检查完,道:“骨头好好养着,别的没事儿。多吃多睡多谈恋爱,疼的话多看看肖暑就不疼了。” 付秋野没忍住笑,一笑就牵动伤口,捂着自己肋骨挤出了眼泪。林怡没眼看他们俩,自己去药房里给他们取了各种药和工具,手把手地教完肖暑,又交代了一大堆,然后迅速把他们丢在房间里补觉去了。 付秋野吃过东西又睡了一觉,整晚没睡的肖暑陪着他眯了会。两人在特管局观察到下午四五点钟,肖暑开车把他载回去,最后在自家车库里抱也抱不得,背也背不得,只能扶着他一步一步地挪回客厅。 付秋野出了一身的汗,晚上换药的时候老喊伤口痒,坚持想要洗澡。 肖暑没办法,给他把绷带拆掉,去浴室里放满了水,再回来的时候人形的付秋野消失了,只有一匹大白狼趴在沙发里面,虚弱地喘着气,眼睛里期待地看着他。 “……”肖暑无言了半响,“别看我,浴缸装不下。” ※※※※※※※※※※※※※※※※※※※※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的付总[拇指]那两狼崽子不愧是亲生的! PS:按照国际惯例,周五追歌手不更新哒,周六更~ 第54章 撤资 变成狼之后, 付秋野似乎感觉好了很多,甚至能够自己从沙发上爬下来,慢吞吞地绕着地毯踱步。因为早上做了全身检查的缘故,他的毛全部乱乱的, 有些倒立着,有些还碰到了灰,看上去的确透着狼狈。 他像吃饱喝足的大猫一样拿脑袋蹭蹭肖暑的腰, 尾巴来回扫着他的脚腕,眼睛里恳求地望望他又望望浴室,就差没在脸上写“我要洗澡”四个大字。 肖暑一个头两个大。 “……你站着别动,小心又碰到骨头, ”肖暑脱掉外套, 只剩下里面的贴身短袖,“柜子里好像有宠物用香波,我去找找。” 他去杂物间里翻香波, 付秋野慢吞吞地挪到他的身后, 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面看,肖暑翻出了满身的灰尘,拿着瓶子一转身差点没直接撞到大白狼, 惊得往后连退几步,脚下绊到杂物, 跌进了大纸箱子里面。 白狼:“呜——” 毛茸茸地尾巴卷过来想拉肖暑, 肖暑被灰尘呛得一边咳嗽一边说:“别, 别动, 我自己……” 尾巴卷住他的腰,用力,没能把肖暑拉起来,反而牵扯到了肋骨,疼得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尾巴尖,靠在了门框上。 肖暑扶着边上的架子站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用力地揉了一把白狼的耳朵,叹气,道:“走吧,这回我也得洗洗了。” 付秋野有些丧气,走得很慢。肖暑每走两步就停下来等他,到浴室才一百多米的距离,一人一狼磨蹭了好几分钟,最后肖暑让狼先进,自己又去准备了很多东西,在浴室的置物架上摆满一整排。 放满水的浴缸太小用不上,花洒里喷出温热的水,把白狼从头淋到了尾。 蓬松柔软的毛发迅速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贴在了皮肤上。付秋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吸饱了水的毛绒玩具,身体开始变得很沉,含量过高的水蒸气让他打了个喷嚏。 肖暑光着脚,身上穿着T恤和短裤,弯着腰仔细地把白狼淋了个透,然后从脑袋开始往上抹香波。 香波是橘子味的,味道很清淡好闻,但对于狼来说有点太刺激了些,付秋野又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甩了甩身上的毛。 肖暑瞬间被甩了一身的水,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 “……” 白狼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形的,很抱歉地拿鼻子拱了拱他的手臂。肖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继续给他擦香波。 香波擦完,他从旁边拿过他常用的梳子,开始一边搓揉一边梳毛。 习惯了橘子的香味之后,白狼终于舒服了,顶着满身的泡泡,在浴室的瓷板上躺下来,任由肖暑在他身上擦擦抹抹,尾巴一甩一甩地,眯着眼睛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肖暑拿一个小板凳坐在边上,避开他的伤口,仔细地把他身上所有打死结的地方都梳开,然后小心地揉了揉他囊鼓鼓的肚子。 白狼抬头舔舔他认真的脸颊,因为水蒸气含量的问题,他通透的眼睛里湿漉漉的,被浴室的暖灯照得微微发光。 “人形瘦了那么多,次形态倒是看不出来,”肖暑把狼爪拿起来在手上掂量几下,“是因为水肿吗?” 付秋野把腿缩了回去,不让他碰。 肖暑笑了起来,重新拿起花洒,开始把他身上的泡泡一点点冲干净。昨晚一晚上没睡好的白狼舒服得都快睡着了,躺在浴室里就像一块巨型毛绒地毯,好不容易才被肖暑拉着翻了个面,冲完之后迫不及待地又开始甩身上的水,把肖暑从头浇了个透。 肖暑耐着性子给他擦干净,白狼挪到外面的盥洗间,用尾巴插上吹风机,脚踩着机柄开始对着自己吹。肖暑乐得清闲,飞快地也洗了个澡,总算换上了干燥的衣服,边擦头发边走出来,看见外面的大白狼靠着墙,脚踩着吹风,胸前那块早就干透了,而他已经闭上眼睛在打瞌睡。 肖暑从他脚下把吹风拿起来,白狼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微微动了动,换个姿势,重新闭上了眼。 这么大一头狼,他给他吹了快半个小时才把皮毛吹干。付秋野头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靠在柜子上,弓着背,似乎是为了避免牵到伤口,鼻子里发出轻微的鼾声。肖暑拍拍他的脸颊,小声道:“换回人形去床上睡,别在这里着凉了。” 白狼没反应,肖暑又拍,他总算翻了翻眼皮,很不情愿地直起身子,把头贴在了半蹲的肖暑肩膀上。 “好了,”他在他蓬松柔软、散发着橘子芳香的皮毛里闻了闻,“野哥,你最近怎么越来越懒了?” 付秋野反驳地“呜呜”两声,慢悠悠地晃到卧室里,过了几分钟,肖暑听见他在里面说:“肖肖,还要绑固定吗?” “要,”他拎过来林怡准备的那个大袋子,“本来今天就不能洗澡的。” 付秋野头发乱糟糟的,皱着眉,用手挠了挠骨裂的地方,嘶了一声:“已经不怎么疼了,就是好痒啊,你摸摸是不是这一块在发热的感觉?” 肖暑把手心贴上去,那里在微微跳动,而且的确要比正常体温高一些。他想起林怡说的话,野哥怀孕后一直处于类似于觉醒初期的身体重塑阶段,愈合能力比次形状态下还要更高,说不定身体已经在进行自我修复。 他于是没有给他绑固定板,而是给他提前戴上了林怡准备的手套。 嫩黄色的、印着小鸭子的毛绒手套。 付秋野:“?” “怕你晚上睡着了忍不住去挠,”肖暑说,“林怡叮嘱的。” “……”付秋野盯着那手套,“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肖暑笑:“你最近倒还真有点这种感觉,动不动就发脾气,还老撒娇,我早就想说了。” 付秋野选择闭上嘴,凑过来跟肖暑接了一个晚安吻,然后上床裹紧被子睡觉。 肖暑等他睡着了之后重新回到客厅里面,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华虹的公务。流到总经理级别的线上审批请求一天就攒了三十多条,他一条一条地批完,签批栏没有直接写自己的名字,而是直接用手签章在触摸板上盖的“付秋野”。 十点,他把副总和财务总监拉来开视频会议,一个会开到了后半夜,做会议纪要的朱助理最后都快睁不开眼,中途还出去泡了杯咖啡。 会议结束之后,朱助理没有马上退出群聊,一直待到了最后。他在付秋野身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跟肖暑也熟,显然是有单独的事情要请示,吞吞吐吐地,在视频的另一头小声问他:“肖先生,您上次在网上说因为身体原因休假……” 肖暑点头:“嗯,是。” 朱助理被他噎了一下,顿时不知道下文该怎么接。 “我挂了?”肖暑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您等下,”朱助理选择直接切入正题,话里话外还是有些犹豫,“付总的意思是现在由您全权代理,有件事情我就跟您明说了,是关于付秋星先生的。” 肖暑的动作顿住,抬起头来,重新看向了手机。 “上次慈善晚会的事情之后,付总针对付秋星先生名下的一些私募基金和私人企业做了很多动作,但这段时间他抓得不是很紧,有几家又找到了新的资金源,付总也没有指示下一步该怎么做,您看……?” 肖暑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卧室,卧室的门紧闭着,野哥应该是睡得最熟的时候。 朱助理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他沉吟了片刻,问:“这事是谁在管?” “付总自己管,应该只有我和两个他信得过的总监知道。”朱助理说,“他这两天都没回我消息,这事儿有点急,所以看看您这边能不能够给个判断。” 肖暑道:“先把具体的资料信息给我。” 朱助理很快便传了文件包过来,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肖暑也没有挂视频,飞速地把所有文件都粗粗扫了一遍,心里已经大概有了底。 付秋野为了搞他二哥,几乎是不计成本地往里面砸钱。慈善晚会那天晚上的事情估计踩到了他的底线上。 也踩在了肖暑的底线上。 朱助理道:“要不您先慢慢看,也不急这几个小时,都快一点半了,还是早点休息的比较好。” 肖暑摇摇头:“华虹撤资,不要再掺和这件事情。” 朱助理停下话头,惊讶地看着他。 “付总之前这些布置不要浪费,”他又接着说,“虽然麻烦了一点,我会接手之后的事情。” 朱助理足足愣了三四秒,然后才恍然地说:“哦……好的。” “挂了。”肖暑伸手去点结束视频的按钮,“……啊,对了,这事不要告诉付总。” 视频挂断,屏幕在朱助理震惊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接着回到了主页面。 肖暑揉揉眼睛,睡觉之前去二楼翻了一遍柜子,就着温水吃了两颗安神的药,之后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里面。 ※※※※※※※※※※※※※※※※※※※※ 晚安~ 第55章 邀请 从别墅的屏蔽区一离开,肖暑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地震动,他开着车没空去接,半路上手机最后一点电也震没了,彻底陷入了黑屏。 到公寓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他身上只有一身带血的睡衣,确认了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之后才快速进入专用电梯,等到电梯停稳,“叮”的一声,有人挡在了他的电梯门口。 付秋明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对上肖暑的眼睛,两人都是一愣。 肖暑皱眉,付秋明的目光迅速扫过他那一身狼狈,同样皱起了眉,手挡住电梯,道:“你爸妈都快急疯了,怎么回事?不方便报警的话跟我说。” 肖暑从电梯里走出来,有一种非常不愉快的被侵占了领地的感觉。这里是他用黄岐琛的身份买的公寓,连付秋野都只在楼下蹲过他,付家老大居然直接找到了他门口。 “我手机没电了,”他说,“这地方你怎么找来的?” 付秋明正要开口说话,专用电梯旁边的公用电梯也“叮”的一声,门缓慢地滑开了。 肖暑刚摸出钥匙开门,突然从身后罩下来一件还带着体温的长风衣,他不悦地转过身来,付秋明迅速帮他拉好了衣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肖暑抬起头来,看见两个物业和一个安保从电梯里走出来,冲他们两礼貌地点点头,问道:“先生您好,请问刚才是您要求开门吗?” 付秋明道:“没事,房主刚回来,麻烦你们跑一趟。” 这一片高级公寓住什么人的都有,保密向来做得很好,三人看了一眼肖暑,什么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又冲他们鞠了下躬,客气地说:“好的,有什么需要请再联系我们。” 两人看着他们重新进了电梯,肖暑把风衣脱下来,还给了付秋明。 他脸上就差没写上“不悦”两个大字,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很不爽。 付秋明倒是坦诚,挺认真地说:“抱歉,冒犯到你了,我真的怕你在房间里出什么事情。” 说完,他把手机递给了肖暑,上面已经切到了他爸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吧,肖局都快派人过来砸门了,打完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马上走。” 肖暑盯着付秋明看了足足有五秒,要不是看在他爸的份上,他可能已经动手把人绑了塞回电梯里。他知道付秋明有一万个正当理由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是他就是感觉头顶冒火,而且冒的是一股没由来的无名火。 五秒后,他还是接过手机,按了通话键。 他爸几乎是立刻把电话接了起来,开口便道:“小付,肖暑没事吧?” 肖暑深吸一口气,低声叫了一声“爸”。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他听见了老妈小声啜泣的声音。 肖暑很难受,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付秋明,转过身去,捂着手机道:“爸,对不起,我出去的急,手机没电了。” “……没事就行,”肖父在电话里说,“你公寓的钥匙给我们一套备用,我现在就让黄岐琛回去找你。” 夏恬在另一头说“还是让他搬回来住吧”,肖父捂着话筒说“这像什么样子,你还能看他一辈子不成”,肖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着,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肖父叹了口气,只道:“嗯,保持通讯通畅,别吓唬我们了。” 肖暑低声应了,肖父在里面又交代了几句,父子俩挂了电话,肖暑捏着手机,花了小一会才把情绪平缓下来。 付秋明道:“夏阿姨今天早上九点打你的电话打不通,你经纪人的女儿发烧,急匆匆忘带手机了,下午的时候才联系上。所以,抱歉,用了点特殊手段查了你跟黄岐琛的房产。” 肖暑把手机还给他,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已经被肖父的电话浇灭了大半,他点点头,客气地说:“麻烦你来回跑。” 付秋明挑起眉,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睡衣和血渍:“真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肖暑用钥匙滴开了房门,开始进行第二层指纹验证,“我的私事。” 付秋明“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给他递了一个信封装的什么东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面,道:“好好休息吧,黑眼圈这么重,小心被媒体拍到瞎编通稿。” 肖暑点点头,他转身进了电梯,在门合拢之前冲他挥了挥手,微微笑了一下。 肖暑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偷用肖父的权限,在所有的公安电子监控系统里面,消除自己昨晚的痕迹。 做完这件事,他才把手机插上电,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去洗澡换衣服,然后窝在沙发里,一条一条地把手机里的记录看了一遍。 黄岐琛的请假、老爸老妈的未接来电、付秋野的助理的短信、工作室同事的询问…… 还有特管局的离婚后跟踪。 “尊敬的肖先生,新年好。您与您的伴侣离婚已超过两个月,这段时间您过得怎么样?请配合填写以下问卷,并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完成第二次体检。体检预约及问卷地址请点:” 已经两个多月了啊。 肖暑把手机重新扔回沙发里,把桌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药瓶一个个拧开,挨个吃完之后去厨房里榨了一杯加了过量糖分的苹果汁,把药片的苦味从舌根里压下去。 然后他打开了付秋明递给他的信封,里面是一个高端慈善晚会的邀请函。函件背后还附上了完整的邀请名单,付家的四兄妹和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的林薇薇赫然在列。 他盯着名单看了会,忍不住露出了带着冷意的笑,把邀请函塞进了茶几下面。 公寓的另一头,付秋明从电梯里下来之后,没有立刻离开。他把自己的车从地下停车场里开出来,停在了小区的外面,抬头望了一会肖暑家那块小小的窗户,点了一根烟。 车里放着很久以前的摇滚,他第一次遇到肖暑的时候,那个小孩儿背对着他坐在阳台上,身上穿着一个黑色的小背心,蝴蝶骨处纹着很奇怪的、有些像梵高的向日葵的纹身,身体轻轻摇摆着,在架子鼓上敲的正是这首的旋律。他只听过一次,之后一直没有再忘记过。 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按了免提,那边很小心翼翼地说:“明哥,我们晚了一步,昨儿晚上的记录没查到,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付秋明咬着烟,道:“他呢?” “他……我这边也没查到什么,那人太精了,失踪了一个多星期,真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过有个人倒是挺可疑的,王崇川您还记得吗?以前还在您手下做过的那个家伙,刚好跟付秋野同时消失,到现在还没出现。” 付秋明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把电话挂断了。 一根烟抽完,他发动了车子,朝特管局里开了过去。也许是因为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肖暑的味道,他的脑袋里来来回回地晃着那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他与肖暑之间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有时候甚至不能完整地回想起肖暑的脸,但唯独那双眼睛,他能够丝毫不差地描绘出它们的每一个细节:眼睫毛上卷的弧度、眼角的小白疤的大小、高兴时弯起来像月牙,不高兴时像结了冰的深潭…… 车上了高速,他忍不住开了一点窗户,让外面冰凉的风灌进自己的衣领子里。 ※※※※※※※※※※※※※※※※※※※※ 付秋野:气哭.jpg 第56章 家长 但即使是量身定制的西装, 从量身到成衣,总共就几天的时间,付秋野的人形以可怕的速度痩了下去,上身的时候腰腿都有些松, 看起来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精神和气色也不大好。 付秋野拿到西装的时候还开玩笑说:“还好你订的晚,再早几天估计得去公司里借艺人的衣服穿了。”结果等骨头养的差不多, 孕期反应却越来越严重,只要肖暑从他视线范围内消失,超过三分钟他就会坐在沙发里开始打瞌睡。一天的四顿饭,每顿食量越来越大, 食谱范围越来越小, 肉类开始成为绝对的餐桌主角,对肉的挑剔程度也直线上升,只要烹饪时没有处理好, 一点点的腥味便会让他从头吐到尾。 去特管局复查肋骨的时候, 付秋野的人类形态刷新了自己的体型下限,等到再变成狼形之后,体重秤的指针又开始飞快地往上转。白狼的肚子大了许多, 腰部完全是圆的,四肢水肿, 转形之后久久转不回来, 只能在检查室里艰难地一步步挪动, 肖暑半跪下来去摸, 肚子已经不再是软绵绵的了,反而有些硬邦邦的,白色的绒毛下面清楚地透出了过于绷紧的粉色皮肤。 早上八点检查转的形态,因为体型问题迟迟变不回去,一直到下午两点,付秋野才重新变回人形,虚脱地坐在椅子里看林怡录下来的像。 两个极小的阴影蜷缩在液体里面,一团大一团小,小的可怜到只有老大的二分之一,老大在里面使劲折腾的时候,它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一下都没动过。 “小家伙发育还是很欠缺,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先天不足,”林怡说,“付总的人形已经很难支持他们两个的发育了,他们现在每天都需要摄入大量的养分,如果摄入不够便直接从母体吸收营养。你的体脂率已经进入警戒线,我建议从下周开始来我这边,我们会有医疗队伍24小时监护……” “再过一段时间吧,”付秋野道,“我还能撑一会。”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非常疲惫了。肖暑握住他的手,他回过头来冲他安抚地笑了笑。 肖暑道:“明天付家的家宴不去了,你就待在这里,我今晚回去把东西收拾好,陪你住过来。” 付秋野摇头:“去。” 肖暑皱眉,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我不赞同”四个大字。付秋野摸着他手上温热的戒指环,道:“你爸妈和我爸妈,还有付家说得上话的人都在场,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我肚子里的那两个小家伙无论姓什么都不能姓付,肖肖,这个是我的底线。” 肖暑久久地注视着他。 他知道野哥跟家里不对付,跟自己的家族基本处于半断交的状态,但一直到怀孕之后,他稍稍明白野哥跟付家之间那海沟般深不见底的矛盾。 不仅仅是三观的不同或者信仰的冲突,里面还有什么更深更暗的东西,野哥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一定要去?”肖暑问。 付秋野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口:“嗯。” 肖暑于是没有再说什么,跟林怡敲定了下一次来特管局的时间,开车把他载了回去。 订做的西装没法穿,肖暑连夜量了他的尺寸,让朱助理去商场现买了差不多的西装回来。付秋野检查完后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晚饭吃了又吐,最后只能靠直接静脉注射营养液,早早便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肖暑给老爸打电话,谈明天家宴的事情。 肖凌云早在一个星期前就以特管局的名义把整个听海楼全部排查了一遍,理由也非常光明正大,就是为了保障珍贵的兽形新生儿的安全。 “李队已经派人守在楼里,他本人也会出席。所有的菜品、设施、安保人员全部是我们自己的,黄岐琛我也带上了,你不用管那么多,好好守在他身边,寸步不要离。” 肖暑从肖父那儿要到了整栋楼的详细设计图和安保布局,付家毕竟一半以上都在体制内,不太可能在这种场合光明正大的动手段,但肖暑过于敏感的神经总觉得不放心,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晃来晃去全是听海楼的结构图,哪个出口通向哪里、哪个角落没有监控、哪个方向可以布置狙击手…… 付秋野半夜醒来一次,他的肋骨已经以人类难以想象的速度愈合,但总会在半夜的时候开始发痒,挠了几下之后肖暑拉住了他的手腕,他这才发肖暑还没睡着。 于是他搂住身边人,含糊地安慰道:“你不知道,一年两次的家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隆重严肃的场合,他们不会在家宴上做什么动作的,而且那两娃还流着一半肖家的血呢,安心,早点睡。” 肖暑“嗯”了一声,翻过身来,让他可以搂得更舒服些,黑暗里面凝起的眉头还没有松开。付秋野很快便重新昏昏欲睡,无意识地开始继续挠发痒的肋骨,肖暑干脆跟他的两只手都十指相扣,付秋野嘟囔了几句什么,无处可用的指甲神经性地挠着他的手心。 这一挠就是一整夜,肖暑从头失眠到尾。 第二天,他中午陪野哥午睡了一会,下午便窝在储物室里面折腾枪和各种防监听防电波干扰的小玩意。肖家的车四点的时候便到了门口,夏恬亲自过来敲门,付秋野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衣服和客厅,难得感觉到紧张。 夏恬今天在里面穿了一件灰蓝色的高级礼服,外面披着及膝的长风衣,妆容素雅精致,头发没有盘,很随意地散在肩头,进门后温柔地冲他点了点头,还像以前那样叫他:“秋野。” 在公司里令行禁止人见人怕的付总足足卡壳了两秒,然后才回以微笑,有些拘谨地说:“伯母,好久不见。” 夏恬温和地注视着他,肖暑的长相绝大部分继承自母亲,但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夏恬哪怕是不笑的时候,嘴角也是往上扬的,天生带着一股亲和感。但肖暑一旦沉下脸,隔着几百米都能让人感觉到生人勿入的气场。 “上次你不小心摔裂了肋骨,我来医院看过你,”夏恬笑着说,“所以也不算好久不见。” 付秋野愣了一下,有些迷茫:“是……什么时候的事?” 夏恬把食指压在嘴上,做了一个“保守秘密”的姿势,然后伸出双手,踮起脚尖,跟付秋野轻轻拥抱。 她身高不到一米六,哪怕是穿了高跟鞋也才堪堪到肩膀处,付秋野抱她的时候感觉就像抱了个轻飘飘的洋娃娃,生怕一用力就弄坏了哪里,虚虚碰了碰便赶紧松开了。 “您先请进,我去把肖肖叫出来,”付秋野道,“不好意思,最近也没怎么收拾。” 夏恬道:“没关系的。” 付秋野大步走到二楼的储物间里,肖暑正盘腿坐在里面拼一把袖珍手枪,他压着声音说:“肖肖,别拼了,我那儿有现成的!伯母到了,我完全不知道该跟她聊点什么,你快下来。” 肖暑头也不回,专心致志地装着零件:“你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不还跟我妈聊了一下午吗?” “那能一样吗?”付秋野着急,“我那个时候是要拐走她刚成年的儿子,现在……” 后面的话没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他们之间的状况。 肖暑沉默了十几秒,把最后一个零件按进该在的地方,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地上站了起来,笑道:“现在不也一样?” 付秋野:“……行,一样,你赶紧下来。” 肖暑跟着付秋野下楼,他老妈正坐在沙发里喝家政机器人倒的茶,目光从自家儿子的腿一直看到脸。 两人这才意识到,付秋野临时抱佛脚换了一件保守的长袖睡衣,而肖暑身上还穿着背心和短裤 ,站在一块简直就是鲜明对比。 付秋野有些尴尬,咳嗽一声:“伯母,我们先去换个衣服,您稍微等下。” “不急,”夏恬道,“你爸已经过去了,我给你们准备了两套衣服,等下我们先吃一顿垫垫肚子,然后再换衣服准备出发,怎么样?“ 付秋野想到自己那一天一变的尺寸,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肖暑。 肖暑也没好意思提尺寸的事儿,只道:“好,野哥估计也扛不到七点多,我把阿姨叫过来做……” “不用叫阿姨了,我在家做了一些,还热着。”夏恬拿出了手机,“你两好久都没回家吃饭,我都没机会做菜。” 肖暑和付秋野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睛里面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 晚安~ 第57章 赴宴 肖暑的厨艺算是娱乐圈里数一数二的, 但比起夏恬来差了不止一截。只是付秋野跟肖暑结婚这么多年,遇到夏恬做饭的次数十根手指就能数下来,基本只有重要的节日才能让养尊处优的肖太太亲自下厨秀两手。 肖家的管家带着几个外籍佣人拎着盒子鱼贯而入,安静又迅速地把饭菜摆满了整张餐桌。肖暑的目光从头挪到尾, 这一桌总共做了11个菜,里面十道都是分量极足的大肉菜,烤鸡、蒸鱼、肉丸、炖猪脚、卤鹅、粉蒸肉…… 色香味俱全, 整个客厅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付秋野的喉结滚动了一圈,在桌子下面悄悄拉了拉肖暑的手,肖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付秋野望了望在吩咐管家的夏恬, 小声说:“待会我吃饭会不会吓着她?这么多菜,不吃完多可惜……” “没事,”肖暑也压低声音, “你随便吃, 吃饱再说。” 夏恬把佣人都打发走,回过头来,肖暑和付秋野迅速分开, 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坐好,冲她笑道:“伯母, 太麻烦你了。” 夏恬假装没看见他两咬耳朵, 先拿起筷子:“别客气, 我也是手痒, 快尝尝。” 付秋野一开始还端着,怕吓到前丈母娘,拿筷子含蓄地挨个尝了一遍,肖暑怕他吃不饱,挑了几样他喜欢的单独夹了一个碗。 再把碗递到付秋野手边上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进入了全神贯注的状态,埋头专心致志地咬着一颗肉丸,被里面灌的汤汁烫得嘴唇红红的,吃得额头上冒起了一层薄汗。肖暑偏头去看自家老妈,夏恬面带微笑,欣慰地往付秋野的碗里夹了一块蒸鱼。 付秋野以为是肖暑夹的,头也没抬地吃了,肖暑在旁边笑,又给他夹了一块,他空出时间来抬起头,道:“你吃你的就是。” 肖暑拿勺子盛了一碗汤:“我还不饿,你慢慢吃。” 付秋野暂时没空跟他争执,“嗯”了一声继续吃饭。这个点不是正常的饭点,肖暑和夏恬都没什么胃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目光全部在付秋野的身上。 十一个菜,他们两个大概吃了十分之一,剩下的唯一战斗力就是付总。吃到一半他察觉到了不对,有些不好意思地去看对面的夏恬,夏恬道:“晚上在宴席里肯定吃不好的,一定要吃饱,别剩菜,我做了一整天呢。” 肖暑接过她的话:“现在才四点半,起码得八九点才能回来,多吃点。” 付秋野夹菜的手顿了顿,有些尴尬:“因为您这手艺太好了……” 夏恬笑,似乎是怕他觉得拘谨,擦擦嘴起身说去温室花园里看看。肖暑于是也离席,陪她上楼看花园,把付秋野一个人留在客厅里。 两人在楼顶晃悠了小半个小时,又去二楼看了一圈快完工的婴儿房,再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碗筷都泡在了洗碗机里,付秋野在客厅里慢慢走动。 “胃又不舒服了?”肖暑走过去,皱眉拉住他的手肘。 付秋野点点头,脸色不是很好。他的身体需要大量的营养,但毕竟还是人类的主形态,器官有限制,负担最重的胃部每天都处于饥饿和饱胀的两个极端之中,只能靠吃消化片来缓解。 “妈,我陪野哥去花园里走走,”肖暑转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时间还早。” 夏恬点头,目送他们俩肩并肩出了门。最近一段时间天气持续转暖,这个点的室外已经超过了二十度,付秋野被阳光照得眯起眼睛,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前挪。 “伯母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他说,“我今天还挺……吃惊的。” “吃惊什么?” 付秋野转过头来:“我以为她一直不怎么待见我。” 肖暑笑:“有点。当年结婚的时候我实在太小了,在她心里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所以老觉得是你把我拐走的,怕你骗我。” 付秋野想了想,然后赞成地点头:“代入了一下我闺女,她要是十八岁带个男人回来说要结婚,我估计打断那人的腿。” 两人都被这个想象乐到了,在花园里笑了好一会,付秋野拍拍肚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还是觉得是儿子,闺女哪有这么皮的。” “要是儿子,你就省了半个华虹的嫁妆,”肖暑道,“也挺好。” 付秋野又乐,乐得走不动了,坐在花园的椅子里休息。两人晒了十几分钟太阳,付秋野胃里难以忍受的酸胀感消散了许多,靠在肖暑的肩膀上小眯了片刻。 晚上没睡好的肖暑也眯了会,直到夏恬亲自出门叫他们进来换衣服,两人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磨蹭着回客厅里。 夏恬准备了两套很低调的灰色定制西装,款式布料基本一样,只在小的细节上有变化。付秋野本来想着肯定买大了,结果进去一试,西装就好像是此时此刻给他量身订做的,合身到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肖暑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时候都惊呆了,愣了好一会,转身看向夏恬:“您怎么知道野哥尺寸的?” “林怡友情提供,AI预测的,”夏恬笑眯眯地支着下巴,给他们拍了个照,“好看。” 付秋野这会是真的有点感动了:“谢谢。” “订做衣服的时候顺便多订了两套,小事。” 肖暑掏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拍了一张脸以下的照片,正截止到他两的喉结和锁骨,还有情侣款西装上别的银色胸针,然后登陆SNS账号,编辑动态,定时今晚凌晨发送:“新买了西装。” 付秋野把他手机拿过去,多加了一句:“不小心多买了一套。” 肖暑笑,点“确认发送”。 夏恬叫化妆师过来,很简单地弄了一下他两的脸和头发。肖暑将袖珍手枪和防窃听器扣在外套内侧,上车之后打开平板开始看听海楼的平面图。 夏恬坐在前座,他们俩在后面小声地聊着细节。付秋野很放松,肖暑的身体一直都是紧绷的,握住手的时候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手心的汗。 听海楼靠近海边,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单独建的高级宴会厅,几乎所有向东的墙壁都是单向玻璃,可以完整地看到没有被开发过的白色沙滩和干净海域,视野非常开阔。付家今天包了一整栋楼,车刚进入酒店的度假区域,远远地便能望到浮在夜色里的气派的付家家徽。 付秋野在车上睡了过去,一直到车停下来才醒。 身穿燕尾服的服务生弯腰拉门,肖暑做了一个稍等的动作,悄悄拍了拍身边的人,小声道:“野哥,我们到了。” 付秋野睁开眼,眼睛里面一派清明。 他凑过来在肖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宝贝,别紧张。” 肖暑冲他无奈地笑:“我努力。” 前面的夏恬等不下去了,转过头来:“要不我给你们两位拉车门?” 付秋野笑着打开车门下车,礼貌地谢绝了服务生的服务,亲自拉开后座的门,握着肖暑的手把他请下车。肖暑凑到他耳边又低声说:“看到特种兵了。”付秋野点点头,又拉开前门,一只手护着上车沿,一只手拉住夏恬的手,小心地扶着她下了车。 大堂里不少人回过头来,在看他们。 夏恬站在他们两人中间,整理了一下衣摆,脸上还挂着温和的微笑,一左一右挽住他两的手,道:“走吧,凌云在里面等我们。” ※※※※※※※※※※※※※※※※※※※※ 我第一次搞真人CP,好像就搞到真的了[迷茫] 晚安! 第58章 家宴(一) 宴会厅的大堂架得非常高, 用了大量的大理石和灯光,装修出一种让人目眩的富丽堂皇感。因为空间感放得过大、灯光又过于密集的原因,很多细节处从五感上被削弱,一走进来便有过分华丽又无着无落的感觉, 很难让人有安全感。 这个装潢应该是根据付家的要求设计的,大堂上空映着低调又不容忽视的豹形家徽,整个风格都跟付家完美匹配。五年了, 肖暑依然没法适应这种华而不实的风格,进来便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身材高挑的短发女侍者微笑着过来确认邀请函,付秋野停下脚步,站在正中央抬起头来, 短暂地注视着半空中的家徽。在整个张扬的大堂里面, 只有这一块家徽是暗色调的,由3D投影创造出来的黑豹朝着所有来客安静地俯下背身,好似下一秒就会从辉煌的灯光中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精确地咬进猎物的喉咙。 付秋野微微眯起眼睛。 “先生, 晚上好,”女侍者温和地打断了他的思绪,“请出示您的身份认证, 谢谢。” 付秋野收回目光,肖暑和夏恬已经结束了他们的认证, 此刻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从女侍者手里接过掌上平板, 微微低头, 对准自己的眼睛。两秒后, 平板轻轻“滴”了一声,柔美的机械女声说:“瞳纹认证已通过,付秋野先生,欢迎您,您归属于主支主系,请前往二楼主宴会厅参加晚宴。” 女侍者朝他弯弯腰,做了引路的姿势,道:“三位这边请。” 大堂里零零散散还有几位在做认证的人,不知道是第几旁支的远亲,付秋野一个都不认识。那些人都远远地望着,有几个朝着他们的方向客气的笑,脸上的表情都很疏远。肖暑凑过来低声道:“三点钟方向有狙击手。” 付秋野粗粗地看了一眼那扇透明的落地窗,对面是全单向透光的超星级酒店,除了透出来的灯光以外什么都看不见,是绝佳的隐藏地点。 他捏了捏肖暑带着茧的手指,笑道:“伯父这个仗势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是示威,”肖暑道,“知道付家不太可能在家宴上动手,但要摆出自己的态度,告诉他们只要敢妄动一下便决不罢休。我爸的谈判风格。” 夏恬在旁边笑了两声:“父子俩一个样。” 肖暑也笑了笑,把微型对讲机往耳朵深处里推,绷紧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些。 引路的女侍把他们带到了最中央的电梯前,电梯往上升的这段时间里,付秋野从西装内侧掏出一颗看上去像药的营养片,咬碎了咽进喉咙里。 “没有不舒服吧?”肖暑小声问。 付秋野“嗯”了一声,手悄悄地扶了一下腰,微微皱眉:“吃完饭早点回去吧。” 电梯门打开,女人没有再往里走,一只手挡着电梯门,礼貌地请他们入场。 肖暑抬起头,一棵巨大的树的投影瞬间撞进视线里面。 如果说一楼的大堂是无着无落的华丽风格,二楼的宴会厅则把这种风格升华到了极致。三个商务会议厅被全部打通,连成一个超过两千平的巨大空间,地面全部铺满低调奢华的深蓝色复古地毯,四周的墙壁及天花板被浅蓝色的星空投影覆盖,随着温和的音乐,所有的投影画面都在缓慢流动,仿佛瞬间置身于深夜的海面,头顶着有生命力的星空,星空的下面已经摆满了铺着米色桌布的长桌,长桌上美酒盛宴,周围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 而那棵庞大的、缀满了未知果实的3D树,正从整个会场的正中央拔地而起,直达星空效果的天花板,好似被看不见的风吹动着,随着音乐轻轻地摇摆着自己数量众多的枝条。 他们一离开电梯,巨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停止了晃动,从主干处延伸出一枝泛着绿色光芒的树枝,飞快地生长到他们面前。付秋野抬起手,树枝像藤蔓一样蜿蜒过他的左手臂,然后缠绕住肖暑的右手臂,打成一个复杂的结,再缓慢的从他们手臂上消失,光秃秃地在半空中停留了几秒,然后从枝头开出两朵红色的花。 红花在短时间内迅速凋零,结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绿果,在音乐声里微微颤动着,探头探脑地,小心翼翼在他和付秋野的身边环绕一圈。 也许是因为树和果做得太逼真,肖暑的呼吸情不自禁地放浅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两颗小果子,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手指突兀地穿过投影,什么都没有碰到。 树枝又晃动一圈,像是在笑,绿果颤个不停。付秋野握住他摸了个空的手掌,道:“这是付家的族谱,一个非常复杂的AI程序……法律在它这里没有生效,它还承认你。” 肖暑下意识地接下了他的话:“因为我们已经血骨相融么?” 付秋野没答话。 肖暑望着属于他们的那根树枝带着两颗果实缩回了主干的身边,转过头来,正对上了付秋野深邃的目光。 “血骨相融,”付秋野注视着他,嘴角边带着微笑,“是的。” 肖暑心头轻轻一颤,付秋野往他身边凑了凑,目光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夏恬在他们身边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俩的腻歪:“你们要现场表演么?” 两人回过神来,迅速分开到安全距离,抬起头,发现几乎大半个宴会厅的人都在看着他们的方向。 付秋野有些不好意思:“伯母,见笑了。” 夏恬不再理会他们,朝着某个方向挥了挥手,大步走进了会场。付秋野和肖暑很快跟了上去,远远地看到肖局、李队和黄岐琛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身边还跟着两个不认识的人。 李队最积极,人还没到身边便笑眯眯地问肖暑:“身体怎么样?听林怡说这段时间反应得很厉害,早点来特管局长住吧,你爸给你准备了最好的房间,我上次去看了,跟五星级酒店似的。” 黄岐琛不忍直视地偏过了头。 付秋野站在肖暑身边笑,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装得跟真的似的:“是得去特管局住,前几天还把肋骨给摔断了,平时也吃不好睡不好的。” 李队哈哈大笑:“肯定是两小子,这么皮。” 周围好几个人偏过头来看他们,肖凌云打断了他们之间假惺惺的客套:“我跟夏恬去跟付文庚谈点事情,李队,岐琛,麻烦你们四个陪着他两。” “好,”李队微笑地点头,“您放心,一定把他们看得牢牢的。” 夏恬跟他们挥挥手,跟着老公去了隔壁的包房。付秋野和肖暑对视了一眼,付秋野露出了些不易察觉的疲惫,凑到肖暑耳边,低声道:“找个地方坐一坐,有点累。” 肖暑有些担忧地揉揉他的掌心,带着他找了一张配椅子的长桌。 夏恬和肖凌云两个人一走,顿时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地想要过来搭话。付家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家族,等级森严,有严格的主支、旁支、次旁支的区分,在这种家族的宴会上,基本都是围绕着主支成员行成一个个小圈子,大家都在压着声音说话,连笑都是克制的,氛围谈不上多么好。 付秋野早已经从家族里脱离了出来,连年都很少会回去过,这样的家宴已经有快十年没有参加了。但付文庚从来没有公开断绝过他的关系,在这种场合里面,他依然是付家四少,主支里的主支,血统纯正,而且身边还带了一个肖暑。 付家这一代的几个直系,付秋明、付秋星、付晓婉、付秋野,只有老二和老四结了婚。 老二最近好几次惹付文庚生气,跟老婆结婚了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剩下一个老四,多年保持神秘,身边陪着肖家的独子,还传出流言说有了次形态的后代。 所有人心里都有着小九九,有一个付秋野觉得眼熟的表弟过来敬酒套近乎,酒他喝了,付秋野没喝,他也不觉得尴尬,站在边上跟他们聊了两句。 一旦僵局被打破,顿时开始源源不断地有人来找付秋野敬酒。 这种场合付秋野向来拿手,但今天实在不怎么舒服,陌生的坏境让肚子里那两个开始有些闹腾,胃里已经在危险的翻滚。 他以茶代酒,每个上来的都只客套地抿一口,多少会给点面子。李队和黄岐琛也被敬了不少,有人还想敬肖暑,肖暑本就不是付家的人,身份摆在那里,直接脸色一沉,冷声道:“我不喝酒,谢谢。” 场面冷了几秒,敬酒的人脸都涨红了。 肖暑皱起眉,侧身到付秋野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付秋野环视了一圈四周,无奈地笑笑,握住他的手,让服务员给自己满了一杯茶。 “各位,不好意思,”他举起自己手里的高脚杯,很客气地低了低头,“肖肖今天不太舒服,下次有机会再找大家喝个痛快,我先干了这杯,给大家赔个罪。” 他把杯子里的茶干完,围在边上的人很快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也干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理解地笑,说了一大堆废话,好一会才散开。 付秋野脸色不太好,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点心吃。 李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七点二十五,五分钟后开始宴会,八点钟各支各系分别吃家宴,起码还有两个小时,扛得住吧?” 肖暑的眉头都快皱成川字了。 “没事,”付秋野摆摆手。 过了会,他叹了口气,又道:“给林叔也打个电话吧,麻烦他过来一趟,以防万一。” ※※※※※※※※※※※※※※※※※※※※ 这几天浪过头了……扑通跪下。 留言前二十条发红包~ 第59章 家宴(二) 七点半, 一大群家政机器人入场,安静而快速地搬走了自助的长桌,取而代之的是铺了软垫的镂花铜椅,靠近主屏的前半部分是课桌式, 后半部分为剧院式。 所有受邀的嘉宾和主支成员都有自己的铭牌,肖暑和付秋野的铭牌在一起,黄岐琛和李兴的在不远的旁边, 附近还有付秋明、付晓婉、付秋星和他的妻子夏漪。 付秋明是长子,坐在第二排的最中央,左边挨着付秋星和夏漪,右边挨着付晓婉。有一段时间没见, 他看上去比之前更精瘦了些, 额头上添了一道新鲜的伤痕,刚刚结痂,从留海里面露出了半截蜈蚣样的疤。 肖暑坐下来的时候, 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他的耳垂。 没有耳钉, 空荡荡的,耳洞里唯一只别了根透明的软管。 他肩膀一松,想收回视线, 目光一往上抬便对上了付秋明深不见底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脸上新添了伤疤,付秋明看上去整个人都是绷紧的, 瞳孔一错不错地锁定在肖暑的脸上, 然后缓慢地挪动到他的腹部。肖暑此时反而不想收回视线了, 迎上他的目光, 勾起嘴角,冲他有些挑衅地微微地笑了一下。 “看什么?”付秋野不太痛快地勾住肖暑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怀里,“他有什么好看的?” 肖暑回过头,丹凤眼尾还残留着笑意,那点挑衅感已经收得干干净净,配合地被他拉到身边,温声道:“你比较好看。” 付秋野低头蹭了蹭他的嘴角,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大哥的方向,那边大约是还没有收回目光,他心情不错地冲他礼貌点点头,打招呼道:“大哥。” 夹在他们中间的付晓婉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付晓婉是跟肖家订过“娃娃亲”的,小时候经常来肖家玩,跟肖暑算是唯一比较熟的付家人,肖暑喊了一声:“婉姐。” 即使是这样的场合,她也没有穿正式的礼服,而是一身类似于女式燕尾服的西装,头发盘起,脚上踩着皮鞋,只有胸和腰的部位往里收,勾勒出女性化的柔美部分。她支起下巴,点头道:“小暑,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肖暑看了看自己的铭牌,他跟付秋野已经没有法律上的伴侣关系了,但铭牌依然是按照伴侣的样式做的。 “上次那个,还得多谢你,”付秋野道,“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把肖肖追回来。” 话里还藏了不少的话,三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不再交谈。 八点十分,正前方的LED大屏亮起来,一身黑色西装的付文庚从旁边走到会场的正中央。灯光和摄像头追随着他,把他的影像实时投映在身后的大屏上。 付家第八代家主,十二个核心科研机构的拥有者,强大的黑豹次形,前任特管局副局长。 这是肖暑第五次见到他。 刚过了五十五岁生日的他看上去依然非常康健,高端定制西装完整地勾勒出他身体的肌肉线条,脸上几乎看不到特别明显的皱纹,一头黑发茂密地贴着头皮。 付家的四个儿女里面,只有付秋明完美地继承了他深邃的五官和高大的外形,其余几个,特别是付秋野,五官明显会更偏向于母亲的俊美。 肖暑不由得偏头看了付秋野一眼。 付秋野没有察觉,他看得非常专注,瞳孔紧随着父亲的脚步挪动,嘴唇轻轻抿起,身体是绷紧的。 肖暑的手掌悄悄覆上了他的手背,他像是被惊到了,肩膀耸动一下,转过头来,看到肖暑,微微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背肌肉缓慢地放松。 “各位亲友,各位来宾,晚上好。” 付文庚庄严十足、咬字清晰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宴会厅。音乐已经停下来了,没有主持,也没有礼仪,他一个人站在几百人的正前方,周围针落可闻的安静。 “今天是付家的第165次家宴,我很荣幸能够又一次站在这里,看到这么多熟悉又亲切的面孔,跟你们再聊一聊我们共同的事业和信仰。” 他的目光缓慢地滑过大厅,在肖暑的身上做了一个短暂的停留。 两人双眼相对的时候,肖暑的背脊下意识地挺直,手臂上无法克制地起了鸡皮疙瘩。 好在他只是轻轻一扫,便收回了鹰一样锐利目光,微微侧过身,望向了身后的屏幕。 屏幕里缓慢升起巨大的付家家徽,随后渐渐淡入,进入了今晚的主题。 五十几页的PPT,前四十页涵盖付家所有的事业变动,后十几页对每一个主支、旁支、次旁支做详细的分析和点评,会场几百人,讲话的只有付文庚一个,从头到尾连稿子也没有,两手空空地讲下来,底下没有人敢吱声的,几乎是人手一个笔记本,把他讲的从头记到了尾。 他点名批评了几个旁支,话说得很重,会场里鸦雀无声,只有他冷静骂人的声音。旁支批评完,他又单独把自己的儿子付秋星拿出来说,里面特别提到了他拿家族的产业给自己做嫁衣,玩了好几年的对冲基金,亏损地记在家族的账上,盈利全部算私人的口袋,性质非常恶劣,从下个月起将会剥离掉他手里的五家大型企业,转由付秋明亲自负责。 肖暑侧过头去看了眼另一侧的付秋星,他脸上任何表情都没有,仿佛被当着几百人批评的人不是他,英俊的侧脸凝成一张没有情绪的面具。 肖暑微微皱眉。 付秋野在椅子里不太舒服地动了动,侧过身来,在他耳边极小声地说:“想吐。” 肖暑的注意力猛地被拉了回来,他担忧地握着身边人的手,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低声问:“要紧?” 付秋野点点头,脸色发白:“不行……” 肖暑心一沉:“走。” 付秋野还没能有所反应,肖暑已经径直站了起来,沉着一张脸,右手捂着嘴,微微弯腰,极快步地从席间穿过。 他的位置非常靠前,这一动作,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付秋野愣了愣,很快便缓过神,赶紧大步追了上去。 肖暑中途放慢了脚步等他,付秋野以一个很小心地姿势把他护在怀里,两人匆匆地从会场里离开了。 洗手间里,付秋野吐了个昏天黑地。 之前的东西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呕出来的都是之前喝下去的茶和胆水。肖暑揪心地拍打着他的背部,皱眉道:“我让林怡现在接你回特管局。” 付秋野摆手,说不出话来,眼睛里全是生理泪水,胃里还在一阵阵地痉挛。 “等……晚宴……” 又是一阵干呕,付秋野拧开水龙头漱口,前襟被衣服打湿了,肖暑抽出纸巾小心地帮他擦干净。 洗手间的门已经反锁,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但肖暑还是不太放心,把里面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任何电子监视设备,才重新搂住野哥的肩。 付秋野从衣服里掏出了营养片,一次嚼碎了三片,干咽进喉咙里。 他还在喘息,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有几缕留海被打湿了,软趴趴地贴着他全是汗的额头。肖暑又抽了几张纸巾,把他脸上的汗和水珠也擦干净。 “等下晚宴,吃点东西就好了,”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我爸跟你爸应该谈得很不愉快,晚宴……” 肖暑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电话是黄岐琛打过来的,他摁掉了,把手机放在盥洗的台面上,双手轻轻揉着他僵硬的后腰。 付秋野疲惫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比他要高,这个动作做起来有些吃力,肖暑往后退了一小步,让他可以靠得更舒服点。 “一定要去?”肖暑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付秋野沉默了片刻,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复杂地笑了两声。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一定要去,”他说,“大概是想把你带到所有人面前炫耀一圈?” 肖暑清楚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他又心酸又无奈,搂着野哥没说话。两人在洗手间里靠了几分钟,外面有人敲门,是黄岐琛地声音,先是警惕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才道:“缓过来了没有?那边快散会了。” 付秋野站直了身体,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肖暑飞快地把他的衣服和头发整理好,小声道:“再来一次,我直接把你扛走。” 付秋野眯着眼冲他笑,用力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乖,再陪陪我。” 肖暑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再看他。外面的黄岐琛又敲了一次,付秋野自己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了。 外面除了黄岐琛以外,果然还有付家那边的人。付秋野冲外面的人道:“稍微等下,肖肖不太舒服。” 外面的人问:“需要医生吗?” 付秋野回头看了一眼肖暑,回道:“不用,一点老毛病,过会就好了。” 肖暑从里面走出来,站在付秋野身边,不怎么高兴地扫了一圈那两个陌生人,转头跟付秋野道:“走吧,被堵在洗手间门口,真让人扫兴。” 付秋野搂住他的腰,没有回会场里,带他去边上的露天休息区坐了坐。 ※※※※※※※※※※※※※※※※※※※※ 晚安~ 第60章 家宴(三) 因为宴会还没散的原因, 露天花园里非常安静,灯光也调得很暗,再加上凉爽的海风一吹,比起宴会厅要舒适许多。两人挑了一个靠近温泉的位置, 视野很好,能够一览无余地望见沉浸在夜色之中的宁静海岸,凝起神还能听见海水冲洗沙滩的声音, 细碎又温柔。 付秋野滚烫的脸颊被凉风吹着,胃里的不适渐渐消散,靠着肖暑肩膀有些发困。 肖暑想让他多休息一下,没有说话, 安静地单手环着他。不一会, 从会场的方向传来的嘈杂的声音,似乎是会议流程结束了,不少脚步声朝着各个休息区涌过来, 肖暑看了一下手表, 离正式的晚宴还有20分钟,刚好够野哥再小眯一会。 旁边的几张椅子里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坐下,因为他们的座位在最里面, 有假山和树挡着,灯光也暗, 没有人过来打扰。肖暑留意着身边的动静, 他们左边坐了一对夫妻, 右边坐了一个有些胖的男人, 最角落里坐着穿了裙子的女人,用余光远远看过去似乎是个孕妇,肚子已经相当大了,在阴影里面也非常显眼。 也许是因为肖暑在他身边,陌生又杂乱的环境里,付秋野的呼吸越来越轻,手指神经性地轻轻痉挛着。肖暑侧了侧身子,把头跟他的脑袋碰在一起,握住了他有些发凉的手掌。 休息了五六分钟,有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把付秋野给吵醒了。 他离开了肖暑的肩膀,神色还有些迟钝,用力措了两下脸,回过头去,看到一袭深红色晚礼服的女人走到他们对面,在唯一的那张空椅子里坐了下来。 是夏漪。 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卷发,身上喷了清雅的女士香水,四肢苗条,深V的裙领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丰腴的沟壑,漂亮的锁骨处坠了设计精巧的红钻,此刻正用大而妩媚的眼睛微笑地打量着他们,从小巧地烟夹里抽出一根烟。 “咔嚓”一声,打火机点燃烟头,她往风口处靠了靠,防止烟雾被吹到肖暑和付秋野的方向。 她是夏家这一代的小女儿,夏恬的亲侄女,肖暑的表姐,嫁进付家已经七年了。 因为之前林薇薇的事情,两人面对她都有些尴尬,肖暑客套地喊了一声:“漪姐”,付秋野则叫她“二嫂”。 夏漪点点头,裙摆被风吹得呼啦作响,偏瘦的体型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被刮走了。 “怀孕是什么感觉?”她吸了口烟,用手轻轻掩着吐出来的雾,侧过头来问肖暑。 肖暑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本来不想要的,也没想过真的能怀上,意外有了,”付秋野说,“我本来担心他身体受不住,他坚持要生下来。” 夏漪笑了笑,她的眼尾和肖暑有几分相似,微微上挑的,注视着别人的时候总像含着情。付秋野看了一会便挪开了视线。 “真好。”夏漪轻声说。 三人之间冷场了。 肖暑和付秋野跟她都并不怎么很熟,之前听说过她十八岁那年因为疾病做了子宫摘除手术,付秋星那时候坚持跟她结婚,大约是真的爱过她的。 夏漪被路灯照得微微发亮的瞳孔移动,望向角落里的方向,笑道:“你们看。” 付秋野和肖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之前那个孕妇坐的地方多了一个人,因为靠近光源的那侧,以他们俩的视力,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那个人是付晓婉。 她正靠在透明的栏杆上面,双手抱胸,右腿屈起,跟坐着的女人低声说着什么。那女人的脸隐藏在阴影里,隐约只能辨出一个棱廓。 肖暑还在凝神看,听见身边的野哥沉声说:“林薇薇。她还有脸在这里?” 夏漪的红唇随意咬着烟头,把手架在椅背上,脸上一点不悦的神色都没有,反而颇有兴致:“为什么不?林家算得上付家的半个分支,付文庚看中了她的次形态,一直想撮合她跟付秋明,每年的家宴都会邀请她来。” 付秋野眉头皱起。 “何况她肚子里是付家目前唯一的下一代,”夏漪转过头来,“你们两的肯定不会再姓付吧?” 肖暑望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表姐,思绪一时间有些复杂。他平时很不喜欢掺和进别人的家务事里,但此刻回想起夏漪小时候在学校里帮他和哥哥出头的样子,忍不住道:“漪姐,夏家不比付家差,你也不欠付秋星什么。” 夏漪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被烟呛了一口,用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眼尾被烟雾熏得泛了点生理泪水。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咳哑了,“不过你想错了,不愿意离婚的是我。” 肖暑给她递了一杯没有碰过的热茶。 她把烟在垃圾桶上摁灭了,目光又重新落在林薇薇的身上,嘴角嘲讽地勾起:“秋野,付晓婉给了你亲子鉴定书之后,你是不是没有再查下去了?” “嗯,拿了鉴定书之后一直在忙着把肖暑追回来。” 夏漪笑:“可惜,错过了好大一出戏。林薇薇跟付晓婉才是一对儿呢,表面上拿付秋明打掩护,三天两头往付家跑,实际跟付晓婉在一块许多年了。” 肖暑和付秋野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偏头去看角落里的那两个女人。 “林薇薇一直想要个孩子,提过去国外精子库里选,被付晓婉拒绝了。两人为这事天天吵架,林薇薇一气之下,勾搭了对她早就动了心思付秋星,结果还真的一发就中了,呵,也真是够巧的。” 夏漪说这些惊世骇俗的纠葛时,语气非常平淡,仿佛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出轨的也不是自己的老公。肖暑听得心惊肉跳,眉头忍不住紧紧地皱起,不敢置信地打量着阴影处的挺着肚子的林薇薇和绷着身体的付晓婉。 付晓婉比付秋野还要大一岁,是军队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也是唯一的女中校,肖暑一直以为她不结婚纯粹只是看不上男人而已。 太扯淡了,比编造的故事情节还要离谱。 一个女人纠缠在付家四兄妹之间,跟老大传绯闻,有了老二的孩子,是老三的恋人,还对老四使过手段。 离谱到让人有一股不真实的虚幻感,好像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但夏漪也没有必要跟他们说什么慌,她向来高傲,跟他们也没有过利益往来,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无聊的玩笑。 肖暑皱着眉,以夏漪的性子,他能够猜到一点她为什么不愿意离婚。 留在付家,看着背叛自己的丈夫失去事业、失去家族的信赖、失去妻子的爱、还要看着自己的情人投入别人的怀抱,未来的孩子也许都不会叫他一声父亲。 恨到极致之后反而冷淡下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报复,不肯原谅背叛的人,也不肯放过自己。 肖暑感到很不舒服,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股从宴会开始便在酝酿的不适感越来越浓。他把目光收回来,重新落在了夏漪的身上。 夏漪没有喝那茶,又点了根烟。 白色的烟雾给她悠悠地蒙上了一层面具,她的神色很平淡,接上了之前的话,又道:“老三是个控制欲非常强的人,知道林薇薇跟付秋星睡了之后非常愤怒。除了慈善晚会上跑出来那一次,她在她的私人别墅里被关了几个月,最近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才慢慢出来走动,也挺不容易的。” 肖暑听得很不适,手指甲神经性地抠着自己的皮肤。旁边的付秋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问道:“我跟她无怨无仇,那她为什么要陷害我?” 夏漪隔着烟雾冲他们笑,似乎很高兴他们终于问到了正题上。 “一物换一物,多谢你之前告诉我林薇薇怀孕的事情,”她说,“今天过来跟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其实也只是想给你个忠告。” “付秋星自作多情的以为,林薇薇陷害你,是为了让付秋明保护他们,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后面我发现,她只是纯粹地给付秋明帮个忙而已,感谢一下老大这么多年对她的关照,陷害你离婚完全只是顺手而为。” 她停顿了片刻,姣好的五官被昏暗的灯光照得像一张没有感情的电影海报。 “付晓婉不结婚,是因为林薇薇。而付秋明作为长子,年纪最大,最受器重,扛着整个家族的压力独身了十多年,连个炮.友都没有过,”她的目光移到肖暑的脸上,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原因应该要更深点吧。” 肖暑呼吸猛地一窒,直直地注视着夏漪那双冷淡又妩媚的眼睛,心跳开始缓慢地加快。 付秋野握着他的手收紧,低声唤了一句他的名字:“肖肖?” 对面的夏漪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裙子,冲他们两点点头,道:“话说到这里,等下晚宴上见。替我像姑姑问好。” 付秋野也跟着站起来,送她走了一小段,她摆摆手,笑着说:“不用客气,回去多陪陪小暑吧,那孩子从小就喜欢要强,其实挺没安全感的。” “谢谢。”付秋野道。 夏漪最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独自转身,沿着最暗的那条路,从露天的休息区里离开了。 ※※※※※※※※※※※※※※※※※※※※ 晚安! 第61章 番外·婚后 两个小时的演唱会, 肖暑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被第多少层汗湿了又干,脸上的妆黏糊糊的,喉咙里干得快要冒出烟来, 在台上所有的激情都冷却成了想喝水的渴望,可惜人还没能走到休息间,大半个演唱会的工作人员蜂拥而上, 在他手里塞满了花和礼物,祝贺今天的演唱会也成功的结束。 肖暑哑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笑,笑得脸都快僵住了, 一回头还能看见乌泱泱的粉丝还堵在出口等签名, 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了起来。 “肖暑,等会直接从后门走,听到了没?!我先去安抚粉丝, 休息间里有……” 黄岐琛的话被淹没在了嘈杂的人群里, 化妆和造型的小姐姐们兴高采烈地在他身边聊夜宵吃什么,叽叽喳喳仿佛一百只小鸟。肖暑艰难地推开休息间的门,兜里的手机还在不依不饶地震个不停, 迫不及待去拿矿泉水瓶的手碰到了桌上还亮着开关的卷发棒,手掌顿时一阵刺痛, 疼得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天啊!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 我忘记关电源了, 医生在哪里?肖老师手被烫了!” 极高分贝的喊声穿透肖暑的耳膜, 让他的脑袋开始跟这手一起疼。他张口想要说没事,小点声,一转头便被人扣住了手腕。 有人在轻轻吹他被烫到的地方。 肖暑手臂上顿时起了一整层鸡皮疙瘩,他迅速回过头,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化妆台前,此刻正皱着眉,认真地打量那一处伤口。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衣,扣子解到第三颗,锁骨处坠着太阳形状的应援项链,脸颊还用油彩夸张地写了肖暑的名字,右手握着他的手腕,左手抱着一大束玫瑰花。 肖暑皱成一圈的眉心慢慢舒张开,嘴角勾起一点笑意。 混乱得不成样的房间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大家显然刚刚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别的人。 “要……要叫岐琛哥过来赶人吗?是不是狂热粉丝啊?”化妆师超小声地问旁边的助理。 “不用。”隔着人群的肖暑回答他说。 他被烫伤的地方不着痕迹地覆盖上了柔软的白色皮毛,等到皮毛褪去的时候,伤口已经不见踪影了。男人挑眉,肖暑就着这个姿势,一只手环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接过他手里的花,微微踮起脚尖,热情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房间里一片惊讶地低呼,肖暑熟练地撬开他的牙齿,舌尖卷住他温热的舌尖,轻轻吮吸之后抵上他敏感的上颚,挑逗般扫了一周,然后咬住那一块柔软饱满的下唇。 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地传来了水声。 助理咳嗽一声,道:“大家都辛苦了,散了吧。” 一屋子的人茫然又兴奋,开始细细碎碎地响起低声讨论的声音。助理飞快地把他们一个个赶出去,关门前好心的提醒里面忘情的两人:“付先生,肖先生,后门的保姆车还在等。” 没人理他。 助理叹一口气,把门带上了。 这个漫长的吻结束之后,肖暑脸上有些泛红,鼻息粗重,半个人都已经靠在了梳妆台边上。付秋野解开了他哥特风衬衣的前几个扣子,轻轻摩挲着他有些干燥地下唇:“先喝点水?” 肖暑点头:“喝点,喉咙快着火了。” 付秋野从地上拿了一瓶新的矿泉水,拧开后含了一口,重新贴上肖暑的嘴唇。没有人打扰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谁也不着急,慢吞吞地,游戏般戏弄着彼此的舌头,部分水顺着下巴流下来,打湿了两人的前襟。 大半瓶水喝完,付秋野的鼻息也粗重了。 肖暑的目光往下瞥了一眼,嘴角的笑意变浓,膝盖轻轻地磨蹭了一下他:“不是在A国参加峰会么?” “想死你了,巡演最后一站,能不来?”付秋野双手抱住他的腰,想把他抱到化妆台上,有次形态的肖暑太重,差点把他的手臂给折了。 肖暑看着他笑。 “肖肖……”他不甘心地伸手解他的皮带。 肖暑把他推开,自己脱掉了上衣,只剩下裤子,弯腰从沙发上拿起换衣的衣服:“回去再说,我先洗个澡,一身的汗。” 付秋野的目光顺着他漂亮的背脊一路往下,快大半个月没见着,那股邪火快把他眼睛都烧红了。 但肖暑说要洗澡,他也不舍得拦他,只能眼巴巴地瞅着他,道:“等你。” 肖暑进去洗澡,过了会,水声之间隐约听见外面的付秋野在打电话,似乎在说夜宵的事情,他把门打开一点,冲外面道:“别订夜宵了,最近胖了不少,得减肥。” 电话挂了,一只手握住门把手,直接拉开了浴室的门。 肖暑早知道他忍不住,动作极快地直接把花洒对准来人,付秋野瞬间全身湿透,他站在里头闷笑。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付秋野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过来我看看胖了多少?” 肖暑刚卸完妆,继续往身上抹沐浴露,不肯过来。付秋野把湿透的衬衣脱了,望见肖暑那双上挑的丹凤眼正隔着水雾看着他。 付秋野接过花洒,把水温调到适宜,走过来帮他冲身上的泡沫。 肖暑很少会明确地去表达自己的思念,或者放开姿态去跟恋人撒娇撒泼,平日里话也不多,付秋野偶尔还会抱怨他总是太冷淡,但他很爱他,非常爱,爱到主动告白、倒追、高调闪婚,所以分开的这半个月里,真说不好到底是谁更想谁一点。 他低下头来咬肖暑的肩膀,肖暑没忍住,回过头来跟他接吻。 ※※※※※※※※※※※※※※※※※※※※ 最近相当暴躁,随缘写,大家随缘看,ID:今天也在摸鱼的独行醉虾 明天继续剧情 第62章 家宴(四) 快到晚宴的时间, 林薇薇和付晓婉从角落里面离开了,付秋野回到长椅边的时候,肖暑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栏杆边,手里夹着一根烟, 头发被越来越大的海风吹得乱七八糟,盯着海平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付秋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的肩膀紧张地耸动了一下, 回过头来,迅速在垃圾桶上掐灭了烟,有些刻意地主动解释道:“闻了夏漪姐的烟味,有点犯瘾。” 付秋野伸手把他的头发整理好, 靠在他的旁边, 就着昏暗的灯光观察他的神色,语气自然又放松,笑道:“怀孕了还抽烟?” 肖暑愣了愣, 缓过神来, 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周围。付秋野安抚地搂住他的肩膀:“吓你的,没人看见, 也没摄像头。” 肖暑整个身体都是僵的,看上去非常地愧疚, 声音发涩:“抱歉……” 付秋野低声笑了笑, 拉住他的手, 凑到他耳边, 小声道:“那两个家伙在踢我的肚子。” 肖暑的目光地挪到了他的腹部,付秋野“嘘”了一声,把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的身上,然后悄悄将另一只手放上他的肚子,食指轻轻碰了碰肚脐边上的某处。 “先踢了这里,然后踢了这里,”他的声音又低又稳,连海风都吹不走,牢牢地贴着肖暑的鼓膜,“另外一个也不甘示弱,他平时不爱动,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一块连踢了几脚……” 肖暑望着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全神贯注的,几乎可以在脑袋里面勾勒出来那两个做广播体操的小家伙,脸上的神色慢慢开始放松,嘴角翘起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弧度。 “难怪你那么想吐。”他贴着付秋野的额头。 付秋野顺势亲了一口他冰凉的脸颊,收回手,捏捏他没有那么紧绷的手臂:“刚才吃了两片营养片,感觉好些了,赶紧吃完这顿饭回家吧。” 肖暑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感激地握紧野哥的手,看了看手表,时间的确差不多了。 整个休息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李兴和黄岐琛站在门口边聊天边等他们,也不知道守了他们两多久。付秋野就这么拉着肖暑的手走了过去,李兴率先停下话头,道:“你们主支的晚宴我没法去,在旁边的包厢里,有事随时电话。肖局和夏恬姐他们已经在等了。” “谢谢。”付秋野道,“回去请你吃饭。” 李兴吹了声口哨,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圈他:“那你两加起来可就欠我两顿了。” 几人都笑,黄岐琛催他们快去,肖暑冲他们挥了下手,跟野哥往三楼的包厢里走。 晚宴是付家家宴的传统环节,分各支各系单独吃饭,吃完之后会有一个轮流的敬酒时间,夸张的能直接敬到第二天凌晨。付秋野和肖暑都想着速战速决,在路上简单地商量了两句该注意的地方,然后由礼仪小姐引到了最里面的包厢里。 说是包厢,但其实比得上一个小的宴会厅大小,一进去便望见一张极长的餐桌,桌边的座位已经全部坐满,座位后面安静地站了两排身穿燕尾服的服务生,装潢全部是中世纪欧洲贵族的风格。 他们俩一走进来,整个包厢的人几乎同时转过了目光。 肖暑迅速扫过席边的成员:主位上坐着家主付文庚,副位上摆了完整的餐具,本应该是付家的女主人,但位置是空的,没有人坐。再往下的主客位是肖凌云,副客位是夏恬,紧接着是付秋明、付秋星、夏漪、付晓婉。 最后两个空位,是他和付秋野。 上次给他送邀请函的那位管家请他们入座,付秋野冲房间里的人礼貌地点点头,跟肖暑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除了空着的副位,包厢里的人都到齐了。 肖暑只听付秋野提过一次他的母亲。结婚后他们首次回付家的时候,付秋野在来的车上用很不经意地语气说:“我妈妈过世得很早,我都快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肖暑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那个空副位上,片刻后收回视线,望向付文庚。 这位刚结束了漫长的会议的家主看上去没有半点疲态,换了一身更加随意的衣服,脸上难得地带了点笑容,道:“真高兴能够请到我的老亲家,五年了,我们的家宴第一次这么齐全,今天是个好日子。老吴,来,上菜。” 肖凌云脸上没有笑,显然之前跟他谈得不怎么愉快,对这个“亲家”的称呼也毫不感冒,只客套了一句:“客气了。” 身后的佣人开始训练有素地开始整理碗筷、上菜、倒酒。这包厢里装得这么欧式,菜却是典型的中国菜,第一道上的是煲汤,热腾腾的,把渣过得干干净净,闻不出里面放了什么。 佣人给肖暑倒酒,付秋野伸手正要阻止,主座上的付文庚已经开口道:“给小暑换成温果汁。” 肖暑抬头看了一眼,点头道:“谢谢。” 这句谢说完,家宴上陷入了绝对的沉默。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喝汤,连餐具碰撞的声音都被克制到了极致。肖暑之前一直觉得野哥的用餐礼仪过于夸张,但跟这一家子比起来,付秋野那些习惯完全称得上正常。 肖暑没什么胃口,注意力几乎都在身边的爱人身上。他尝了一口汤,确认里面没有可能让付秋野恶心的腥味之后,便放下了勺子,轻轻看了一眼对面的付秋明。 两人的目光刚好碰到一起,肖暑微微皱眉,没有躲避,很自然地又把视线挪开了。 片刻,安静到针落可闻的餐桌上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合胃口吗?”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付秋明微笑着望着肖暑,把这句话问得再随意不过。 付秋野放下勺子,开口道:“他最近都吃得少,多谢大哥关心。” 肖暑没说话,默认了付秋野的说法,气氛有些尴尬,连客位上的肖凌云都把眉头皱起来了。 付文庚笑了两声,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老吴,换菜。” 汤被撤掉,再端上来的是蒸鱼。这道菜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海鱼,最大限度的保留了里面的鲜味,盘子一掀开,别说是孕期敏感的付秋野,就连肖暑都一下闻到了那股难以描述的“海”的味道。 他没有用余光去瞥身边的付秋野,也没有动筷子,直接招手唤来身后的佣人,低声道:“换一道。” 佣人来取他的盘子,给他换了一道炖鸡。肖暑依然没有拿筷子,片刻后又道:“把野哥的也换掉。”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安静地等付秋野的鱼也撤走了,才终于拿起那双被冷落了半天的筷子,冲主位上的付文庚抱歉地笑笑,道:“见笑了,最近实在身体不太好,闻不得腥的东西,希望没有扫您的兴。” 付文庚脸上哪里有被扫兴的样子,笑意盈盈地:“哪里,是我考虑不周,老吴,把所有带腥味的菜都换掉。你难得回来一次,放开了吃就是,想吃什么直接提,我让他们给你现做。” 肖暑只是笑,没有再说话,给了他一个面子,低头开始吃东西。宴会上重新陷入了沉默,得利于付家这种严苛的餐桌礼仪,肖暑安静地每道菜都尝了一口,最后喝了小半杯果汁,最先放下了自己的餐具,擦了擦嘴角。 其余人显然都没有在认真吃,他一放,陆陆续续都放了餐具。肖暑瞥了一眼身边的野哥,他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对得起这桌食物的人,因为他基本每道菜都吃完了。 用餐结束,到了甜点环节,这种“吃饭不说话”的诡异魔咒终于解开,夏漪最先端着酒杯站起来,敬了主位的付文庚一杯,又敬了肖凌云和夏恬一杯,今天的晚宴这才正式进入了主题。 从小辈开始,先是夏漪,然后是付秋星、付晓婉、付秋明,挨个给长辈们敬酒。轮到肖暑和付秋野,一个端着果汁,一个端着酒杯,肖暑先开口道:“付伯父,先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健康,事业顺心。” 他把果汁喝干净,主位的付文庚也乐呵呵地喝了,付秋野要喝的时候他摁住了他的手,接着举起第二杯:“明哥、星哥、漪姐、晓婉姐,之前承蒙你们许多照顾,今天难得聚在一起,我也敬你们一杯。” 对面的四人都站了起来,除了付秋星以外脸上都带着笑,客客气气地跟肖暑喝了这杯。 肖暑依然摁着付秋野的手,不让他喝,自己又满了第三杯。 他嘴边带上微笑,转身看向了身边的付秋野。 “我跟野哥前段时间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结束了长达五年的婚姻关系。因为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消息,所以也没跟诸位正式地说过。” 餐桌上再一次陷入沉默,所有人都看着他。 “既然不是伴侣,今天我作为客人,野哥作为主人,理应也敬他一杯。不过,前段时间我在我的肚子里有了一点意外的发现,真要敬也难免有点太见外了。所以这杯我喝了,你不许喝,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一如既往的爱和付出,感谢你的重新开始。” 肖暑注视着身前的爱人,在七道情绪各异的视线里面仰起头,喝完了第三杯果汁。 第63章 家宴(终) 付秋野的眼睛里带着灼人的温度, 重重地抓着手里的酒杯,指节都捏得发白了。肖暑把杯子放下来,两人的目光相撞,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刻传达到了彼此的心底, 无需再多说什么。 肖暑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口,示意他也坐下来。付秋野没有动,主座上的付文庚开口了。 刚才肖暑提了离婚, 他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嘴角依然是带着笑的,甚至称得上温和地看着他们两,道:“婚约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你们感情这么好, 现在又有了孩子,挑个时候去特管局再把证领回来就是。你当年跟老四结婚的时候,他低调得很, 我们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正式的婚宴, 这次我想正正式式办一场,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说完,对面的夏漪都听笑了, 颇有兴致地把头发撩到肩后,撑着下巴看向肖暑。 付文庚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离婚了没关系, 孩子都有了, 只要再把证扯回来、让孩子跟付家的姓, 你就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我们依然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肖暑的目光轻轻扫过桌对面的几人,肖凌云不爽地皱着眉,付秋明低头望着桌面,付晓婉在安静地吃甜点。 他冲付文庚笑了笑,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跟野哥还有些感情问题没解决,这回还是慢慢来的比较好,所以暂时就不考虑复婚了。” 付文庚脸上的笑意没有变淡,显然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 身边的付秋野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在桌下与他十指相扣,举起了自己手中被冷落了半天的红酒杯。 进了包厢后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他开口喊了一声“爸”。 肖暑有些吃惊,心脏收紧,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付秋野的脸。他脸上的神色很平静,桌下的手轻轻揉着他的手心,语气甚至说得上温和。 “大哥,二哥,二嫂,三姐,”他把桌上的人挨个叫了一遍,“我好像很多年没有来吃过家宴了,大概是四年?五年?……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模糊了,只记得一些零零散散的琐碎,特别是跟大哥的。” 付秋明嘴边没有笑,他的右手还拿着勺子,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肖暑最近孕期反应越来越严重,我本来不想他来,他怕我处理不好,硬是要跟过来,”付秋野微微低头,笑着看了肖暑一眼,“他刚才说想慢慢来,但其实我们早就商量好了复婚,毕竟不能让孩子出生时没有法律承认的身份。” 肖暑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浓,他的心开始不安地跳动,在桌下用力地扯了两下他的手,想让他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付秋野紧紧地握着他,好似全然不懂他的暗示,短暂地停顿后又接上了之前的话。 “因为之前离婚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复婚我们想私底下悄悄的复,慢慢公开,让肖暑的粉丝有一个心理缓冲的过程,所以婚礼的宴席就不麻烦您。”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今天特地来赶回来参加家宴,便是想趁着大家都在把这件事情简单地说一下,”他的视线从付晓婉开始移动,最后落在了父亲的身上,喉咙里的声音越来越轻,语气却越来越沉。 “我将放弃我作为付家第八代主支成员的一切权益和福利,放弃遗产继承,放弃医疗准入,放弃保密等级,放弃DNA冷冻,放弃家谱,放弃法律特护,放弃第二身份码,放弃墓地里预留的那一块土,最终只保留‘付’这个姓氏,正式从付家脱离出来。” 话音落地,包括肖暑在内,桌上的所有人都震惊地愣住了。 夏漪作为局外人,最先反应过来,声音严厉地低声呵斥了一句:“你说什么疯话!” 她旁边的付晓婉发怔地望着四弟的脸,手里的勺子还来不及放下,就这么别扭地停在半空中,微微地发着抖。从头到尾保持着沉默的付秋星也皱起了眉,神色里带着惊讶和嘲讽,手肘用力地撑着桌面。 付秋星的旁边,大哥付秋明面无表情,五官仿佛凝成了一张没有生命的面具,深不见底的瞳孔直盯着付秋野,睫毛在轻轻颤动,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捏成了拳头。 付文庚脸上所有的笑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有人说话,连肖暑都惊得睁大了眼。付家的身份远远不只是一个身份,在这样的家族里面,“付”字就好像他们的第二个DNA、第二个身份验证码,将会跟他们从生绑定到死,牵扯着他们所有的社交关系、医疗福利、经济往来,大到结婚生子这样的人生大事,小到在便利店里刷卡买东西,全部都伴随着他们身份码的输出和记录,一旦决定要放弃,等同于要将他在这个社会上留下的所有情报信息抹空,前面几十年的人生一夜之间成为空白,能剩下来的只有自己的记忆。 付秋野十八岁那年脱离家族,那也只是跟父亲之间博弈之后的口头协议,付文庚从来没有在家族内公开过,也没有真正剥离他的身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他折腾,不再介入他的生活和事业。但如果他真的要彻底离开家族,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么多年,只有在一种可能性下才会剥夺一个付家人的身份,那就是——恶劣犯罪。 付秋野也许是这个家族里的第一个反叛者。十一年前是这样,十一年后依然如此。 “四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打破沉默的是付秋明,他的声音全是哑的,神色几乎算得上失态。 付秋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抿唇,没有回答。 再开口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把信息补充得更完整:“明天我跟律师签订放弃协议,不会要求付家做出任何的解释和赔偿。生活在外面这些年,我也没做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唯一只有一家华虹。在跟肖肖结婚之前,我去做过财产公证,那时候华虹还只是不起眼的小公司,中间的升值和扩张全部都算夫妻共同财产,身份清除之后,华虹会归在肖暑的名下,其余一些与付家相关的财产、身份资料和部分专利一类的,都会归还给付家,我什么都不留下。” 话说到此,付秋野的神色也慢慢凝了下去,他又认真地把每一位家人都打量了一遍,嘴角扯出了非常复杂的微笑,把手中的红酒举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谢谢大家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爸,对不起,我自罚这一杯。” 肖暑猛地回过神,伸手想要去挡付秋野的酒杯,付秋野桌下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仰头把杯子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 肖暑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你……” 付秋野把酒杯倒过来,里面一滴都没剩。 “谢谢。”他又说了一遍。 付文庚扶着桌子,缓慢地站了起来。 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小儿子,没有了那些伪装在外的情绪和笑容之后,他终于流露出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该有的老态和疲惫,法令纹深深地蔓延到下垂的嘴角,摁着桌面的手在发抖。 肖暑也站了起来,拉住付秋野的手臂,整个身体都紧张地绷紧。对面的肖父冲他微微摇头,悄悄做了稍安勿躁的手势。 “付秋野,”这个代表了付家的绝对权力的男人声音沙哑,慢慢念了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像是要把他认真地品一遍,“你是在报复我吗?” 肖暑担心地看着付秋野,他一整天都在激烈的孕期反应里面,猛地灌了整杯酒进去,额头上已经开始冒起了冷汗,脸色也相当不好。 “我从来没想过报复,爸,不管我有没有脱离付家,这一声称呼永远都不会变。”付秋野的声音已经很轻,听起来有些虚弱,“我前段时间意外觉醒了,身体成型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进入了觉醒期,把所有的血肉全部撕裂再重新长过……” 后面的话说得突兀又奇怪,但餐桌上也没有人开口提问。付文庚的拳头一直在发抖,他伸出一只手指着付秋野,喉结上下滚动,半响都没有再说出话,然后突然一晃,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左胸,整个身体极不自然地抖动,瞳孔往上翻出,嘴角涌出了白沫,人已经重新跌进了椅子里面。 ※※※※※※※※※※※※※※※※※※※※ 其实这本书里我没有一个讨厌的角色,包括付文庚,付秋明,付晓婉 大家都是可怜人,付秋野只是里面最幸运的那一个,因为心怀柔软,又有肖暑相互扶持 第64章 过敏 一直安静站在边上的管家最先反应过来, 高声喊了一句:“拿药!快!”人已经飞快地冲到了付文庚的前面。包厢里在眨眼之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付秋星和付晓婉带着十几个佣人围着付文庚,喊人的,说话的, 吓得低声抽泣的,打电话的,晚宴变成了一锅咕噜咕噜沸腾的粥。 付秋野想冲过去看, 肖暑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眼睛里带着焦急和担忧,低声快速道:“话也说完了,我给李队发信息, 马上回去。” “我得去看下, 他心脏不好……” 付秋野想挣开,肖暑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不放,两人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里短暂地僵持了几秒, 夏恬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 头发也乱了,礼服的一根肩带挂在手臂上,一看付秋野的脸色便皱眉道:“你陪肖暑走!药咽下去了, 人没事,这里交给我们。” 肖暑一边把他往门口带, 一边掏出手机让李兴和黄岐琛过来接人。付秋野还在回头看主座的方向, 他的状态没有比付文庚好多少, 被握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额角已经凸起了青筋,经过门口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直接撞在了门框上。 肖暑牢牢地扶住他,心脏在疯狂的跳动,不容置疑地说:“直接回特管局,今天就不应该让……” “付秋野。” 有人在身后叫住了他。 两人的脚步都是一顿,肖暑现在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身边人发抖的手,根本不想去理那人。但付秋野摁住了他的手臂,安抚般地亲了亲他的手背,转过身,对上了大哥深不见底的眼睛。 房间里的混乱还在升级,付秋明的西装也乱了,袖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湿了大片,留海被蹭了上去,完整了露出了额头上那条狰狞的新鲜伤疤。 他没有看肖暑,而是认真地望着满头冷汗的四弟,低声问:“你真的想好了?” 付秋野脸上没有笑,他用同等的认真回视着他,在一片嘈杂声里面道:“想好了。” 付秋明沉默了两秒,目光挪到身边的肖暑脸上,片刻后又落在他的腹部,话却还是对着付秋野说的:“我们四兄妹里面,他最喜欢的是你。这么多年来,他向来只把你放在心尖上。” “我知道,所以今天由我来当这个恶人,”付秋野说,“大哥,再会。” 付秋明似乎还想说什么,边上的肖暑已经等不下去了,他看了眼手表,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付秋明,拉着付秋野快步从晚宴上离开,出门正撞见刚赶过来的李兴和黄岐琛,沉声道:“帮忙去楼下拿个车,林叔是不是在等?” “林怡已经在拿车了,”李兴看了眼付秋野那张惨白的脸,神色马上凝了起来,“怎么回事?” 付秋野还有心思冲他们笑,按捺中胃里翻滚的恶心感,轻声道:“没事,回去休息下就好,刚才那杯酒喝的太急了。” “你还敢喝酒?”黄岐琛震惊地说,“肖暑,你怎么也不拉着点!” “我拉不住。”肖暑瞪了他一眼,付秋野温和地笑笑,低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额头的冷汗,又重复了一遍:“没事的。” 嘴里说着没事,电梯还没降到负二楼的停车场,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付秋野身上起满红疹,先是手背,然后是脖子,最后到脸上。短短一分钟之内,他全身变红,呼吸急促,冷汗把衬衣全部打湿,狭小的电梯空间里面蔓延起淡淡的酒味。 肖暑被他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看见,准备直接把人背起来。黄岐琛还保持了理智,好歹在电梯开门前挡住了他,让李兴把人背起来,他跟肖暑护在后面,大步地冲到了车里。 林怡已经等了好半天了,来的路上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人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怎么搞的?” 肖暑跟着钻进MPV的后排里,声音里全是慌乱,连眼睛都湿了:“我不知道……他今晚一直不太舒服,晚宴上面喝完了整杯红酒,不到十五分钟就这样了。那酒我看了一眼,至少在二十度以上。” 短短的时间内,被放在座椅里的付秋野已经开始痉挛,身体像是要把所有的酒精全部排出来,汗不要命似的往外面流,车厢内的酒味也越来越浓。林怡飞快地解开了付秋野的上衣,从医药箱里手忙脚乱地调药、注射,然后开始按压付秋野的胸膛。 李兴亲自开车,一路风驰电掣地闯红灯。肖暑死死地抓着付秋野的手,眼也不眨地盯着林怡做急救处理,鼻头已经带上了酸意。 太突然了,五分钟前他还在电梯里冲他笑,他以为只是正常的孕期不适而已。 如果再在晚宴上多拖几分钟…… 肖暑怕得要命,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什么。 但他不敢说话,也不敢提问,生怕影响到林怡。前面的黄岐琛似乎是不想他们太紧张,低声安慰了两句,没有人理他。 从酒店到特管局,李兴车速飙到120,全程开了不到半个小时。林怡已经做了简单的急救处理,一边擦汗一边指挥护士把付秋野搬上推床。肖暑紧张得快心跳暂停了,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样”,林怡脚步匆匆地跟在推床后面,语速飞快地说:“过敏,人还算好,出汗都排出来了,但我担心肚子里那两个。” “他以前喝酒没……” “他的体质在变,孕期里烟酒是大忌!” 肖暑还想问什么,护士把他在急救室前面拦下来了。 林怡进去的时候肖暑用力拉了一下他,沉声道:“野哥绝对不能出事,林叔,算我求你,把他放在第一位。” 林怡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随后苦笑一声,拍拍他的肩:“没到这个地步,相信我。” 门被关上,急救的灯亮了起来。 付秋野怀孕之后,肖暑已经快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站在这扇门前面了。他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李兴在跟酒店现场的特种兵打电话,黄岐琛拉着他在长凳里坐下,伸手环住他的肩膀。 “听话,吃点东西。”黄岐琛道,“你的融合期还没有结束,不能这么熬。” 肖暑在出神,身边人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在想野哥坚持要去宴会的强硬态度,到现在他才知道,那个时候他肯定已经下定决定要脱离付家。 十几年都过来了,野哥跟付家相安无事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这么不顾一切地想从付家脱离出来,因为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吗? 肖暑有些生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更多的是焦急和无可奈何。黄岐琛见他没反应,去隔壁帮他倒了杯温水,这时候李兴打完电话回来,双手插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道:“肖局跟付家谈崩了,付家这几年一直在研究次形态受孕,投了大量的资源进去,还没有做出成果出来。这一对双胞胎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只是孙辈这么简单。” 肖暑冷笑一声:“有本事就来争。” 李兴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悄悄把黄岐琛叫过来,去了旁边的休息室,让肖暑一个人留在走廊里安静会儿。 一点多的时候夏恬给肖暑打电话,说付文庚已经脱离危险了,人没有大事:“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付秋野,然后把付秋明叫进去聊了很久。我们毕竟不是付家人,没好久待。” 肖暑在门口等得快麻木了,听到什么消息都没感觉,简单地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急救室里面偶尔会传来属于狼的低声呜咽,他扛不住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处想要往里面看,突然门就被拉开,正往外面走的林怡差点撞到他身上,吓了一大跳。 “林叔……” 后面的话被打断,林怡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道:“付总没事,大的那个也没事,小的情况不太好,接下来需要24小时保持狼形,除了特管局哪里都不要去。” 肖暑连连点头:“我马上去家里把东西搬过来。” 林怡话没说完,把他拉到走廊的尽头里,似乎是怕他激动,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腕,神色严峻:“还有,我之前以为是酒精过敏……其实不是,他摄入了小剂量的慢性毒药,好在药里面的一种成分跟营养片里的成分起了反应,激发了他的过敏,让绝大部分毒性都通过汗液排出来了。不然……” 肖暑的脸色沉得吓人,林怡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要扛着枪重新回酒店了。 “晚宴的食物全部是我们提供的,李兴派了人严防死守,你先别急,让李队去查这件事。”林怡又有些后悔把这事告诉了他,“付总现在醒着,你进去看看他吧。” 房间里的付秋野已经变回了狼形,两个护士小心地陪在他身边。 他的背上还连着输液管,此时正挺着大肚子在铺了地毯的休息间里缓慢踱步,呼吸系统似乎出了什么问题,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哮声,胸膛艰难地起伏着。 肖暑一看到白狼,眼眶顿时红了。 ※※※※※※※※※※※※※※※※※※※※ 昨晚写完没来得及修,就没发,这是昨天的份,今晚继续~ 第65章 秘密 “野哥……” 肖暑的声音有些哽, 站在门口甚至不敢走进去。白狼回过头来,有些湿润地浅蓝色瞳孔温柔地注视着他,冲他低低地“呜”了一声,甩动起掉毛得厉害的尾巴。 护士往旁边退了退, 给他两让出一块空间来。白狼有些艰难地往他的方向移动,肖暑把门带上,大步走到他的身边, 单膝跪地,把脸深深地埋进他颈间有些乱的皮毛里。 片刻后,付秋野感觉到身边的人在发抖,肩膀耸动,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渗到了他的皮肤上。他侧过头来, 温热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拿鼻子顶了顶他的肩膀,“呜呜”地想安慰他。 肖暑好一会都没能缓过神来, 拥抱的姿势让他能够感觉到付秋野囊鼓鼓的肚子, 偶尔那处还会有一些动静,不知道是老大还是老二在里面舒展着自己。一直到这个时候,他空落落了整个晚上的心才实实在在地有了安全感, 他最重要的那个爱人,以及他肚子里的新生命, 都好好地被他抱在怀里面。 “下次不许再这样, 我会生气的, ”肖暑断断续续地说, “我真的会生气的,野哥,别再吓唬我了。” 付秋野很笨重地在地毯上趴下来,温暖的皮毛把肖暑整个盘在里面,头贴着他的脖子,不停地舔着他脸上苦咸的液体。肖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一人一狼依偎在温暖的休息间里,过度的情感波动慢慢沉淀成深深的疲惫。护士中途给白狼换了次药,肖暑小心地扶着他上了那张不够大的双人床,给他盖上轻而柔软的毛毯,然后在他的身边找了一块极小的地方,勉强蜷缩起来。 已经是接近黎明的后半夜,付秋野的精神不好,不一会便昏睡了过去。肖暑在他身边微微眯了两个小时,近乎衰弱的神经一直在做噩梦,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他身边的白狼还在梦里轻轻痉挛,显然也睡不安稳。 他有点不习惯特管局里的床,悄悄起身去隔壁洗漱。整晚没睡的林怡正在休息室里吃早点,见了他便道:“肖局把楼上的一整层都封了起来,给你们准备了一套专门休养的地方,你回去收拾下,直接住过来吧。付总这个样子肯定得24小时看护了。” 肖暑点点头,吃过东西后叫了两个肖家的管家,开车去家里收拾东西。 平日里出差或者跟剧组,他跟付秋野都是提个小箱子随时都能走的类型,但到了这种时候,肖暑反而不知道怎么收拾,看到什么就想带什么,大到用习惯了的枕头被褥,小到付秋野洗澡用的香波、梳毛的梳子、钟爱的盆栽…… 挑挑拣拣了大半天,肖暑几乎把半个家都打了包,最后叫了两辆MPV,一起载回了特管局里面。 肖凌云给他们准备的套间已经非常完备,该有的生活用品全都有,装修风格很富生活气息,所有家具的边边角角都套上了防误撞的泡沫边,床和沙发的高度放得很低,地面一律铺上厚地毯,连浴室里的瓷砖都是防滑的。 肖暑有些感动,把东西全部整理好后下楼去看付秋野。 付秋野已经变回了人形,半躺在床上,身边围着林怡和好几个护士,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被子被拉到了腰部以下,胸膛上连着好几根仪器的线。 林怡在一项一项地问他身体的感受,付秋野只点头或者摇头,偶尔才会开口说上一句半句。肖暑走进来之后,他的目光迅速落在了他的脸上,嘴角开始往上扬。 林怡的新问题没得到他的回答,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肖暑,不满地拿着手里的检查单拍拍手心,道:“检查着呢,集中点儿。” 付秋野笑,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刚才问到哪里?”目光却一直落在肖暑脸上不放。林怡的检查本来已经接近尾声,不到五分钟便结束了。 他看看手表,道:“你今天还能保持最后半个小时的人形,我会让护士准时提醒你变回去,不要偷懒。” 肖暑代替付秋野回答道:“好,知道了。” 林怡看看他两,挥挥手,让护士都撤了下去,顺带把门带上。肖暑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凉的,皮肤上还带着冷汗。 “要喝水么?”肖暑问。 付秋野摇摇头,笑道:“帮我削个苹果吧。” 肖暑从果篮里挑了一个长相不错的苹果,低头开始认真地削皮,付秋野安静地注视着他,他的刀工跟枪法一样好,薄薄的苹果皮卷成了完整的长条,从头连贯到尾,没有断过。 肖暑拿过来一个盘子,把削完皮的苹果切成了小块小块,用牙签插着,送到他的嘴边。 付秋野咬了一块,吃得很慢,半天都没有咽下去。肖暑在旁边看着,心脏从头到尾都是揪着的,皱眉问:“不舒服?” 付秋野指了指胃部,摇摇头:“昨晚洗了胃,现在还疼。” 肖暑抿起唇,放在床上的手捏成了拳头。 付秋野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点点把他的拳头掰开来,让他跟自己十指相扣。肖暑叹了口气,不想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又喂他吃了一块苹果。付秋野却主动开口道:“本来约的今天的律师,错过时间了,只能明天来做身份清算。” 肖暑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半响,他问:“为什么?” 付秋野的情绪看起来很平和,他不知道林怡有没有把中毒的事情告诉他,因为他看上去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低头又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苹果,道:“其实早就有想法了,后来因为多了两个小的,下定决心想在他们出生之前把身份的问题解决掉。” 肖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跟谁姓就这么重要吗?” “很重要,”付秋野说,“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房间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肖暑有些难受,把被子重新拉到他的肩膀处,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你跟我说说理由,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生你的气。” 付秋野笑,拉过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怕你听完更难受,等以后……” 肖暑抿起唇,注视着他不说话。付秋野被他看了没一会便扛不住了,偏过头,手握成拳轻轻咳嗽一声,迟疑了片刻,似乎不知道到该从哪里说起。 “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他说。 肖暑道:“我要生气了。” 付秋野叹了口气,花了点时间整理自己的语言。 “……我跟你说过我母亲吗?”他问,“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她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 肖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起身坐在了病床上,替他掖好了被子,肩膀贴着他瘦了许多的肩膀。 “所以付伯父一直记恨你?” 付秋野摇头,往肖暑的身上靠了靠,努力放松自己疲惫的身体:“相反,他对我非常好。我们四兄妹里面,只有我跟我妈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光看照片便觉得像得不可思议,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张脸。” 肖暑从来没见过他母亲,但付秋野的确是四兄妹里面最俊美的那一个,光是看着他便能想象出他母亲是怎样的大美人。 “我爸小时候很溺爱我,在付家这种地方,父亲溺爱儿子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就这么偏心地把我宠到了五六岁,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发现我其实不是他儿子。” 肖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付秋野转过头来,注视着他的眼睛,温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付文庚的儿子,我是他耻辱的证据,也是他妻子反抗的证明,偏偏还长了张他爱了一辈子的脸。” 付秋野苦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他只要望到我这张脸,恐怕就会想起他对我母亲的爱、我母亲对他的恨与背叛。这是我们之间几十年的死结,他不愿意放开我,也不肯放过自己……这次我彻底脱离付家,也算是彼此的解脱吧。” 肖暑捏着他的手,又讶异又难受,抿着唇揽住了他的肩膀:“野哥……” 付秋野安抚地拍拍他:“也没什么,这事本来只有我跟他还有大哥知道,但我觉醒的次形态是狼,迟早会有人闲言碎语,不如快刀斩乱麻。” 肖暑道:“我以为你的次形态是受了我的影响……” 付秋野笑了起来,又亲了一口他的嘴角:“其实我也觉得,日思夜想多了就变成了狼。谁知道呢?我到现在都不清楚生父是谁,说不定只是个普通人。” 肖暑沉默了好久:“你吃的抑制药,就是怕这个?” 付秋野“嘘”了一声,靠在他身上,语气很放松,小声道:“这曾经是我跟他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惜,都到了这个岁数了,莫名其妙地又进入了觉醒期……像是冥冥之中被一只手推着。” 肖暑想起来往嘴里灌红酒的模样,心里难受得不行,伸手用力地拥抱住他。 ※※※※※※※※※※※※※※※※※※※※ 晚安~ 第66章 没完 他很难想象付秋野在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五六岁,还在懵懂不经事的年纪里面,突然之间失去了父亲所有的疼爱,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大, 然后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发现了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于是主动放弃了拥有新的力量的机会,甚至为此吃抑制药吃到上瘾。 等到好不容易把瘾戒掉了, 刚刚满十八岁,别的同龄人还在无忧无虑的上着学,他一个人带着几万块钱脱离了家族,白手起家, 摸爬打滚到了今天。在遇到肖暑之前, 他的整个人生都只有一个“独”字,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无家可归,头顶是空荡荡, 脚下是轻飘飘, 就像一根没有重量的芦苇,无依无靠地荡了二十几年,等着六年前的肖暑在停车场里把他捡起来, 抽出他里面的芯一看,发现他的内里居然还是柔软又纯粹的。 肖暑的眼睛有些湿润。 他说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大手推着, 现在回想起来, 遇到肖暑也好, 重新觉醒次形态也好, 怀孕也好,每一件都不可思议又水到渠成,仿佛真的有人在身后推着他们,让他们在不幸的深渊里一点点积攒起小而珍贵的幸运,最后搭建起一片干净的新的生存空间。 “我真高兴那天晚上在停车场里借了你火,”肖暑轻声说,“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付秋野在他耳边笑,嘴唇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伸手环住他的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肖暑整个揽在自己怀里:“昨天看夏漪抽烟就在犯瘾,要不再借一次?” 肖暑偏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付秋野把脸埋进他肩膀里直笑,边笑还边在往外冒冷汗,肖暑拉着他捂了这么久的手也没捂热,依然冷得跟冰块似的。 “明天我把律师叫过来,给你留半个小时签文件,剩下来的事情一件都不要管,”肖暑说,“这两个小家伙都跟我姓……当然我也不介意你跟我姓。” “好啊,”付秋野亲了亲他的侧脸,话里带着宠,“那你是不是该给我点聘礼?” 肖暑认真的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他偏过头望着付秋野的眼睛:“你昨天在晚宴上说什么来着?准备复婚?不能让孩子生出来没身份?” 付秋野把他的手拉到眼前,转了转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个戒指一百三十万,你戴了快一个月了,难不成白戴?” 肖暑“啧”了一声,刚要说什么,手机的闹钟叮铃铃地响起来,把他们两都吓了一跳,肖暑迅速地摁掉那刺耳的声音,道:“你的人形时间结束了。” 付秋野正想再聊聊戒指的事儿,被那铃声一吓,脑子里顿时有点卡壳了。肖暑被他昨天晚上折腾怕了,严格按照医生的指示,半个字都不肯多说,监督他重新转换成次形态,在旁边护着他笨拙地跳上床,然后把林怡叫过来重新挂水。 狼形的付秋野看上去比主形态要放松,像一张巨大的毛毯似的侧躺在床上,膨起来的肚子随着呼吸频率缓慢的起伏。肖暑拿手沿着背脊轻轻顺着他的毛,看着林怡把他后腿上的一块毛毛剃掉,然后顺着血管把针扎了进去。 付秋野没回头看,浅蓝色的漂亮瞳孔就注视着肖暑。 肖暑问:“我看他一直在出冷汗,是吊的生理盐水吗?” 林怡点头:“总共六瓶,两瓶药,剩下的都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间隔着输他会好受些。” 肖暑抿起唇,没再说话。 林怡固定好枕头后安抚地拍了拍付总的背,从旁边拿来平板样式的扫描仪,道:“付总,我看看两个宝宝,你先别动。” 白狼把头靠在枕头上,微微伸展开身体,完整的露出自己紧绷的肚皮。林怡一只手扶着他的前腿,另一只手单手举着扫描仪,缓慢地在付秋野的肚子上移动了起来。 扫描仪忠实地将里面的情况反射到屏幕上,肖暑顺毛的手已经停了下来,连呼吸都在不知不觉中放得很轻,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屏幕上的画面,心脏开始怦怦地跳动。 两个小家伙正在野哥的身体里面蜷缩成一团,一个大一个小,大的已经开始有了狼的模样,偶尔会在羊水里面划动自己的四肢,看上去很活泼。但旁边的那个小的那个实在是太小了,连肖暑的半个拳头都够不上,紧紧地缩成团,也看不出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林怡举了好几分钟的扫描仪,它从头到尾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什么。 肖暑心里被塞满了裹着糖衣的话梅,一股甜酸感顺着血管流满全身,让他的手臂上被酸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就是让野哥拼着命也要生下来两个小家伙,流着他们的血、完全属于他们的崭新生命。 他拍拍付秋野的侧颈,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打扰到什么,小声道:“野哥,我看到他们了。” 付秋野舔了舔他的手背,弯下头试图去看林怡手上的仪器,但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 “他们俩都很好,就是小的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肖暑像安抚大型猫咪一样轻轻地捏着他的脖子,“昨天晚上估计也被折腾惨了吧,小可怜,才这么一点大,都不够我的半个手掌……” 林怡听他这么说,也道:“对的,昨晚它反应非常强烈,差点没把我吓死。前段时间付总养的还不错,它总算开始发育了一点,这会又跟不上老大的营养了。” 话音落地,一人一狼都没声了。林怡察觉到不对,抬头一看,正对上了两双担忧的眼睛。 他愣了愣,马上补充道:“……还好没什么大事,慢慢养总能养回来的。” 肖暑难受地低头去看扫描仪,林怡赶紧把仪器收了起来,小心地把被子拉上来,避开固定了针头的地方:“让他休息一会吧,最好吃了睡睡了吃,照着养猪的方法养着,身体好点了再把瑜伽捡起来。” 肖暑“嗯”了一声:“晚上可以回楼上睡吗?” “这几天还是在下面比较好,下面仪器齐全些。”林怡把东西都收好,“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旁边加个床陪他。” 付秋野摇摇头示意他不用,肖暑不肯,没过多久便让人在病房边上加了个床,把一些零散的小玩意也带了下来,坐在床上帮他梳理有些乱糟糟的毛。 等到付秋野挂着点滴睡着了,肖暑悄悄地从房间里离开,脸色沉得快滴出水来,走廊里遇到的两个小护士被他吓了一跳,紧张地贴着墙站在一边,给他让出道来。 肖暑站在走廊的尽头拨了李兴的电话。 那杯酒里的东西,他跟付家没完。 ※※※※※※※※※※※※※※※※※※※※ 晚安~ 第67章 签字 “所有的酒和食物我们都查过, 来源肯定干干净净没有问题,我怀疑药是抹在了餐具上,但那天晚上太混乱了,很多餐具混在一起, 到现在都没检出哪个是下了药的。”李兴在电话里说,“有一个女佣失踪至今,我怀疑她很可能就是媒介。” 肖暑“嗯”了一声:“还有线索吗?” “那个药是最新的军事药品, 一般人拿不到。但当天晚宴里出席的人大部分有身份,也没法咬死就是付家的那三兄妹。”他补充道,“线索零零散散有很多,只是一直没找到关键的。你要听我几句无凭无据地推测么?” “左右都是没有线索, 我也有很多推测。”肖暑道。 李兴笑了笑:“付文庚、付秋明不会做这事, 付晓婉和夏漪没这个理由,如果真要把嫌疑人限定在付家主支的话……” “付秋星?” “我瞎猜的,现在正在查付秋星的近期交易记录。”李兴说, “有线索第一时间告诉你。” 肖暑皱起眉, 道了声谢。 李兴没有挂电话,两人聊了几句野哥的情况,肖暑的心思还在晚宴那事身上, 又问:“付文庚怎么样了?” “人没事,这次倒是真的被气狠了, 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我昨天去探望他的时候, 远远就听见他在说不承认付秋野的身份清算、一辈子都是付家人之类的。” 肖暑听完, 一时间五味杂陈, 有些嘲讽地笑了一声:“何苦,年过半百的人了,有些东西到现在还看不清。” 这句话李兴没听懂,他愣了愣,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肖暑没答,又挑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聊了一会,挂断了电话。 特管局六楼的走廊窗户是封起来的,也不知道是为了防什么。肖暑把窗户推到极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外面的冷风吹着自己的脑袋,在这个角落里站了快十五分钟,才缓慢地把手机塞回兜中,转身回到付秋野的病房里面。 第二天,负责付秋野身份清算的律师过来,肖暑亲自去接的他。 这位律师看上去年岁已高,头发都花白了,有些驼背,手里提着厚厚的公文包,一见到肖暑便摇头道:“这事儿难办。” 肖暑本来好不容易逮到了抽两口烟的机会,听到他这话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声问:“野哥之前不都做好资料了吗?” 他平日里不笑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气质,这会儿把脸沉下来,再加上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老律师都怔了一下,开口前花了好几秒组织语言。 “……身份清算是要双方的,就跟离婚一个道理。付先生这边的手续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但目前付家给出的态度是坚决反对。这样的话就得走申诉流程,一审,二审,终审……中间每个环节都差不多要半年。” 他每说一句话,肖暑的脸色便沉下去一分,律师无奈地冲他笑笑:“法律规定,没办法。付先生之前是希望五月前结束流程,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半年一审,半年二审,半年终审,走这个流程,等到身份清算做完,那两个小家伙都已经能满地跑了。 肖暑在垃圾桶上摁灭了烟头,声音里带着冷意:“付家谁给的答复?” 律师道:“抱歉,这个我不能透露。” 肖暑盯着他看了几秒,年迈的律师也不躲避,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片刻后肖暑把目光挪开了,重新转过身去:“先不要跟野哥说,把他的手续走完,剩下的不用管。” 律师跟在他身后:“之前一直没问,您是付先生的……? 前面的人没有回答,两人基本是沉默着从停车场通过专用电梯上到五楼,电梯门开的时候,律师听见他背对着他轻声说:“我是他家人。” 律师有些惊讶的“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去回想付家主支的家谱,片刻后才意识到什么,诧异地抬头打量肖暑的侧脸。 肖暑说完这句话便陷入了安静。漫长的安检结束之后,律师被带到了单独的休息间里面,肖暑从房间里离开了一会,不多时便跟付秋野一块走了进来。 律师站起来跟付秋野寒暄握手。他身上穿着很休闲的运动服,有些长的头发简单的束了上半部分,整个人带着一股松散疲惫的感觉,与平日里西装革履的付总气质判若两人。律师没敢多问,打开资料夹开始一项项的做说明,照着肖暑的要求没有提付家拒绝的事情。 付秋野今天看上去格外的好说话,所有资料都是一遍pass,仿佛前段时间一天改十几遍资料的人不是他,让律师相当不习惯,老是下意识地抬头去打量他。不到半小时,他把所有的资料签完,客气地将笔递还,问:“付家的答复呢?” 律师看肖暑,肖暑不做声。 “付家暂时还没有明确地表达态度,我正在继续做工作。” 付秋野靠进椅背里面,放下桌下的手玩着肖暑的小拇指,嘴边带了一点意味不明地笑意:“这样吗?我以为他们会坚定的拒绝我。” 律师干笑了两声,没接话。房间里冷场了小半分钟,肖暑总算是站起身,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开口打破了僵局:“回去休息吧。” 这话是对着付秋野说的,律师眼看着平时能骂哭高管的付总脾气极好地点头,甚至拉着身边人的小拇指晃了晃,笑道:“下午陪我个电影。” 之前全程冷脸的肖暑也柔和下来:“先午睡,到时候再说。” 付秋野拉开椅子站起来,冲律师点头致谢,肖暑也说了两句客套话,把他送到了安检的门口,然后一前一后进了走廊里面,走的时候小拇指还是勾着的。 律师转头惊奇地盯着他两看了半响,一直到值班人员提醒他可以离开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夹着文件大步从特管局里离开了。 家里的投影仪没来得及搬过来,特管局里只有最简单的那种,连幕布都没有,只能投在白墙壁上。付秋野心心念念想跟肖暑一起看个电影,但下午好不容易看了个开头,便被林怡抓住去日常检查了。 肖暑坐在椅子里面等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跳跃,极快地写着什么。付秋野检查回到,还没走到门口,肖暑已经收起了手机,在椅子里面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肉垫与地毯接触发出的极轻的响声传过来,一下接一下,越来越近。肖暑控制着自己的瞳孔颤动频率和呼吸速度,感觉到某个温暖的东西正在朝他靠近,比人类的体温要略高的热度几乎要贴着他的皮肤,湿润的吐息喷在他的侧颈处。 他闭着眼,付秋野保持着这个极近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肖暑本来带着戏谑的心绪,但野哥的目光像是有实质性的东西般落在他的身上,一点点把他的心软化成一滩温水。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伸手抱住眼前的大白狼。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呢喃的鼻音,湿润的鼻尖贴上了他的脸颊,紧接着是熟悉触感的舌头,粗糙地将他的右脸连同脖子扫了一遍。 肖暑怕痒,忍不住笑了起来,睁开眼睛,白狼浅蓝色的瞳孔正占据着他百分之八十的视线,目光里面带着同样的戏谑,鼻尖蹭了蹭他的嘴唇。 “好了,”肖暑笑着搂住他毛茸茸的脖子,“电影还看不看?” 挺着大肚子的白狼在地毯边踱步一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来,朝着肖暑卷了卷尾巴尖儿。肖暑光着脚走过去,他缠住他的腰,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像一床会动的巨大毛毯一样,把他严严实实地盖住,以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将他圈在怀里面。 前爪碰到遥控器,暂停的电影继续。 肖暑小心地挪了挪,怕卡到他的肚子。这两天频繁的检查让他身上带着很浓的消毒水味和药味。 但这味道让肖暑感到无比的安心,他全身放松,难得的没有想晚宴,没有想下了药的酒,没有想付家,只是单纯地靠着白狼的脖颈,认真望向白墙壁上投映的电影。 五分钟后,从他身后传来的浅浅的鼾声。 ※※※※※※※※※※※※※※※※※※※※ 硬核肖暑准备开大。 第68章 产期 林怡去房间里给付秋野做例行检查的时候, 一人一狼正安静地相依躺在地毯上,墙壁上的电影早已进入了最后的报幕环节,空调温度开得很高,肖暑的脸色难得的微微发红, 神色平和,嘴角不易察觉地往上扬。 一年多的融合期,他的骨相一直在变化, 到现在已经基本脱离了遗传自夏恬的棱廓,偏柔美的五官越来越俊挺,眉眼渐渐深邃,带了些软肉的脸颊往内收敛, 朝着肖凌云的气质和五官靠拢。 之前的他一直被复发的抑郁症和融合期折磨, 林怡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他这么放松是什么时候,这会儿见到这样的肖暑,竟然有些感到陌生。 他推开门后站在门口望了一会, 有些感慨万千地笑了笑, 手握在门把手上,准备过会儿再来。整个埋在白狼身上的肖暑有些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到他迟钝了两秒, 第一反应便是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林怡指了指手表,示意他检查的时间又到了。肖暑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野哥, 伸手轻轻顺了顺他后颈的毛, 他睡得相当沉, 对这个动作毫无反应, 鼻腔里哼了两声,连眼皮也没掀。 肖暑悄悄从他怀里钻出来,白狼不愉快地翻了个身,尾巴晃晃悠悠地要找什么,他把抱枕递过去,尾巴满意地卷住抱枕,搂进自己怀里。 林怡站在门口笑。 肖暑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到走廊里面,从边上的自助冰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问:“中午才查过,又要查什么?” 林怡趁他喝水,伸手把他翘起来的头发撸顺了,道:“查预产期。” “噗……咳、咳咳。” 肖暑被呛了个正着,又怕咳嗽声把里面的人吵醒了,压着声音憋得整张脸通红。林怡帮他顺了顺背,笑道:“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肖暑呛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开口的时候嗓子都哑了:“这、这么快就查预产期?” “不快啊,”林怡道,“之前测出来付总的孕期应该在五个月左右,现在只是根据宝宝的发育情况再做一次更精确的预测而已。” 肖暑脸颊上还带着咳嗽后的红润,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林怡,手里的水瓶被捏得凹陷了进去:“有结果了吗?” “中午测出来的是6月2号,为了保险起见我打算测两次。”林怡看了看手表,“再让秋野睡十分钟。” 6月2号,只有两个月多一点了。 肖暑缓慢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安静下来。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一个时间轴,每天睡觉前都会数着野哥的孕期时间,但从林怡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大脑还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那……我要准备些什么?”肖暑的话里带着慌张,“待产包?婴儿用品?小狼崽该怎么养啊,要买奶粉吗?你们这儿有没有新手教程……” 林怡用力地摁住他的肩膀,想把他快冒出来的紧张摁回去:“你什么都不用准备,负责稳住付总就行了。几十年才遇到的一例兽形双胞胎,上面已经专门批了经费,给你们准备得齐齐全全。” 肖暑听完又皱起眉:“不用政府的经费,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直接找我,那两个小家伙以后……” “放心,放心,没人抢你的狼崽子。”林怡一脸受不了,“肖局还没退役呢,谁敢抢他孙子。” 肖暑还想说什么,房间的门从里面被顶开,笨重的白狼正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睛里带着刚睡醒后的惺忪,看到门外的肖暑后明显精神了一下,甩甩尾巴,一步步挪到了他两的中间。 林怡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也不避讳付秋野,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越到孕后期,付总的日子就会越难熬。这两个月最好都不要离开特管局半步,你也多陪陪他。” 白狼抬头,透亮的眼睛盯住了肖暑的脸,就差没在脸上写“你要去哪”四个大字,尾巴很不满意地啪嗒啪嗒拍着地面。肖暑单膝跪地,安抚地抱住他的脖子:“哪儿也不去,我就陪着野哥。以前我两好几个月才能抽出时间来凑一块儿,难得这次有机会。” 林怡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天价戒指,指了指下面:“二楼结婚登记处,不算你们离开特管局。” 肖暑笑了笑:“这事儿不急,一个形式而已。” 林怡不跟他闲扯,带着付秋野又去做没完没了的体检。肖暑一个人在走廊里面消化了好一会预产期的消息,往回走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绊了个平地摔。 今天不是工作日,一楼的奶茶店里空无一人,肖暑跑过去本来想买冰可乐,最后点了杯热牛奶,捧着杯子又上了二楼,在专门针对次形态者的结婚登记处里转了两圈。 他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跟付秋野一人穿了件同款西装,脖子上挂着同款项链,耳朵里戴着同款耳钉,站在外面那个有些陈旧的拍结婚证照的地方,来来回回让师傅拍了三十多分钟,然后心情激动地挑了最人模狗样的一张,跑到服务柜台,结果只用了五分钟便办好了手续。 大约是他两名声在外的原因,这里的工作人员还记得肖暑,远远地便跟他打招呼,很吃惊地问:“哟,肖先生,您怎么今天在这边转悠?好事将近了?” 肖暑冲他客气地笑笑,没有答,只道:“顺路过来看看。” 工作人员也是实在闲得无聊,很无奈地摆摆手:“最近过来登记结婚的越来越少,我感觉我都快被裁了,诶,您要是有想法,我给您加急,保证三分钟出证,一辈子不退不换。” 肖暑捧着牛奶杯笑,没好意思说你几年前也是跟我这么说的,嘴里道:“谢谢。” 他还在热情地推销着特管局的结婚登记服务,肖暑站在旁边听了会儿,态度温和地道了别,从专用电梯里回了六楼。 付秋野刚好结束检查,又短暂地回到瘦到脱形的人形,身上穿着过大的白色褂子,靠在走廊里打着哈欠,心不在焉地听林怡说着什么。肖暑的电梯门刚开,他便转过头来,皱眉问:“去哪儿了?” “去买了个牛奶,”肖暑压下心里的激动,走到他身边,“检查怎么样?” 林怡正在平板上写着什么,见对面的付秋野伸手要去拿肖暑的牛奶杯,顿时飞快地把杯子夺了过来,警告地说:“别瞎喝,只能吃我们检查过的。” 付秋野叹气,看看牛奶,又看看肖暑:“我饿了。” 肖暑马上转头看林怡:“现在可以吃吗?” 林怡继续看平板:“不行,还没到下一次进食的时间,你必须要严格控制饮食的度,别把身体给搞坏了。” 肖暑于是转移立场,倒戈到对面,附和地点头:“林叔说得对。” 付秋野见吃的没指望了,于是继续精神不济地打哈欠,一只胳膊搭在肖暑的肩膀上,腰因为疼痛而微微弯起。 “基本可以确定预产期在6月2号晚上8点12分,我会每周更新一次这个数据。”林怡说,“你体内的毒素已经清得差不多了,但我不知道小狼崽子有没有吸收进去,目前来看没有影响到他们。” 付秋野搂着肖暑的手紧了紧,在他开口前岔开了话题:“还有两个多月,好难熬。” 说完,他转过头来:“肖肖,你别跑太远。” 肖暑盯着他看了几秒,在那一瞬间有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 他道:“嗯,我就在这儿陪你。” 付秋野笑,凑到他嘴角边亲了一口。对面的林怡咳嗽一声,收起平板,把护士叫过来给付秋野挂水。 人形时间已经结束,付秋野不肯按时转换形态,躺在椅子里伸出手臂让护士抽血,说是要休息一会。肖暑坐在边上陪他,他凑过来,握住他的手,笑着轻声说:“还有两个多月呢,别急。” 话听起来像说预产期,但肖暑总觉得他在说身份清算的事情。按照两人重新开始后的友好协议,他本应该跟付秋野坦诚地把计划托盘而出,但他看到野哥越来越明显的锁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护士抽完血,房间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付秋野侧过身来,这一次没有吻嘴角,而是含住了他柔软的、有些凉意的嘴唇。 两人隔着慢条斯理地接吻,肖暑在他的嘴唇上尝到了有些涩的消毒水味道,被预产期刺激过头的心脏慢慢落到实处。 “都会顺利的。”付秋野捏住他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的手心,贴着他的嘴唇安慰道。 ※※※※※※※※※※※※※※※※※※※※ 晚安~ 第69章 翻身 晚上付秋野一直在吐, 十点钟躺下,十二点起来一次,一点起来一次,一点半又起来一次。肖暑陪在旁边也整晚没睡, 临时把值班的医生叫过来,检查完之后只说是后遗症,给他挂了两瓶水, 基本上等于无济于事。 折腾到快四点,付秋野总算消停了,躺在床上像一条水分尽失的咸鱼,一下都动弹不得。肖暑彻底失去了睡眠, 守在他边上等他睡着了, 睁着酸痛的眼睛掏出手机,李兴在三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 “林怡把预产期告诉我了,有点激动[酷]” “下药的事情有几个新情报, 你记得查看邮箱” “有什么事情你先跟我和肖局说[呲牙], 毕竟你是个公众人物,身份又特别,咱能私了就私了啊。” 肖暑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白狼的后腿, 把信息拉到最底下,回了一句:“谢谢。” 有医生进来给付秋野换药, 肖暑直起腰, 压着声音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 医生从监控的仪器里调出数据来看了一会, 小声道:“没事,就是有点脱水,我再给他加一瓶生理盐水。” 肖暑皱起眉,难受地望着白狼还在微微痉挛的身体。 “有反应是好的,”医生安慰他,“说明他的身体在排斥摄入的毒素,你也早点睡,有我们守着呢。” 肖暑点点头,等着医生换完药离开,自己去旁边的盥洗间里洗了把冷水脸,然后在靠着窗户的沙发里面坐下来,开始看李兴给他发的新的资料。 说是新料,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失踪的女佣被找到,结果是个又傻又语言不通的,审了一天一夜,反反复复只说在付秋野的酒杯里面涂的是蜂蜜,因为有人告诉他四少爷最喜欢这么喝,是从小的老习惯。 至于蜂蜜有没有异样、告诉她这个信息的那个人,这个吓到快神志不清的女佣完全不记得了,哆哆嗦嗦地几乎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指认了一遍,最后崩溃地哭到了凌晨两点。 除此之外,只剩下一条:付文庚出院了。 他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剥夺了付秋星手下十几家医疗机构的股权,但依然给他留了几分面子,保留他原有的职位和薪资水平,只是架空了他手里的所有决策权。 付秋明从政,付晓婉从军,付秋野从商,剩下的付秋星虽然情商不高,但从小智商超群,二十岁出头便拿了双博士学位证,之后一直在管着付家的科研机构,很受家族器重。如果只是因为挪用家族财产、出轨得罪夏家这几件的话,是远不会到这个程度的。付文庚在晚宴的当天晚上也没有提过要剥夺他的全部股权。 肖暑快速地扫过信息,点击删除邮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咖啡。 床上的付秋野依然在时不时地轻轻痉挛。 肖暑把被子拉到他的耳朵下方,然后小心地将他扎着针的后腿挪出来,站在床边安静地望了一会。 从晚宴上回来之后,野哥的状态一直很差。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想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了还要跟他笑着聊天,肖暑心疼得要命,还要配合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现,心里的内伤越憋越深。 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狼耳朵,耳朵尖敏感地动弹一下,累到极点的主人依然毫无反应地睡着。肖暑在他身边坐下,守着他守到了天亮。 付秋野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值白班的林怡正在拉扯着他身上连的仪器线,随口问了句:“睡够了?”白狼拿爪子蹭了蹭脸,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连身都翻不了,睡到这个点半边身体都已经麻了,得靠护士扶着才能勉强从床上翻起来。 付秋野“呜呜”了两声,爪尖勾住了林怡的白大褂。林怡把他的爪子挥开,道:“肖暑在楼上睡觉呢,他昨晚守着你挂完点滴才躺下,刚休息没两个小时吧。” 付秋野绕着他转了一圈,双爪扯住他的褂子,不爽地差点把林怡整个扯得跪下来。林怡慌慌张张地把掉在地上的线捡起来,单膝跪地盯着眼前在发起床气的孕狼,求饶道:“祖宗,我劝过他的,没用。他就听你劝。” 白狼冲他呲了呲牙,松开爪子,转身慢吞吞地去吃东西。 林怡做完例行检查,下午两点的时候离开特护区,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里午睡。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带着帽子、一身休闲装的肖暑与他迎面碰上。 林怡愣了愣:“去哪儿了?起这么早啊。” 肖暑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味,眼睛下面明显有黑眼圈,手里拎着便利店的袋子,很疲惫地道:“失眠,下去买点烟。” 林怡狐疑地看了他几眼,趁他不备夺过他手里的袋子,迅速地往里面瞥了一眼。 里面装着两包烟,两罐牛奶,还有一瓶犬类宠物用的高级香波。没有他猜测的安眠药镇定剂一类。 肖暑也不急着抢回来,坦然地望着他。 林怡又把袋子翻了翻,确定他没藏什么“禁药”才把袋子还给他。 “少抽烟,对大的小的都不好,”林怡警告他,“你看付总,怀了之后烟酒都戒掉了,你也得拿出点要身份升级的样子。” 肖暑一边听一边“嗯”:“最近已经抽得很少了。” 林怡让他站着别动,去药房里取了两支很温和的安神药。这种药肖暑很熟悉,对于离婚前那段时间的他来说,温和得基本等于无效糖丸。 “不用了,”肖暑说,“我看看野哥就去睡。” 林怡瞪着他:“不能给你那些,最多只有这个,还嫌弃?” 肖暑无奈地笑笑:“真不用,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些了。” 林怡有些不相信,肖暑从袋子里掏了掏,把烟也塞给他一包:“限量,下周再找你拿。” 林怡一手拿烟,一手拿药,又确认了一遍真的不需要药物助眠,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去看你野哥吧,估计又睡下了,”林怡挥挥手,“他精神太差了。” 肖暑点点头,去楼上把买的东西放下,然后下楼看付秋野。 特护病房的门有一部分是透明的,肖暑在外面瞧了一眼,里面的野哥果然在躺着,针依然扎在老地方,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看上去有些呼吸困难,身材瘦小的护士正在艰难地帮他翻身。 肖暑推门走了进去,悄悄摆摆手。认识他的小护士停下动作,冲他笑了笑,自觉地站到了边上。 肖暑在床边坐下,双手扶住白狼的肩背处,像给形状完美的鸡蛋翻面一样,一点点小心地帮他翻了个身,越来越挺的肚子随着这个动作轻轻动弹了两下。 白狼喘了两口气,湿润的浅蓝色眼睛不自然地避开了肖暑的目光,把脸贴在了枕头上。 肖暑心里软成一片,所有的怒气和戾气此时都如同融化的咖啡豆,融化成一团黑乎乎的液体,并开始散发出无可救药的香味。 “不好意思了?”肖暑捏着他的肉垫,脸上带着笑,“以前不是动不动就要挂在我身上?” 白狼“呜呜”两声,舌头舔了舔他的小臂,闭上眼睛,不想再理他。 肖暑笑,回头跟护士做了个“嘘”的动作,护士一脸吃狗粮吃到撑的表情,收拾好东西,麻利地从房间溜出去了。 ※※※※※※※※※※※※※※※※※※※※ 晚安~ 第70章 子弹 白狼敏锐的鼻子凑到他身边动了动, 然后爪子勾住他的衣服,把他拉到身边,呲呲牙,肉垫拍了拍他的手臂, 肖暑把衣领拉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那股淡淡的烟味还没有散掉。 “觉得呛?” 白狼摇摇头,湿润的鼻头碰到他的脸颊, 在上面轻轻蹭了两下。 肖暑站起身,把窗帘和窗户都拉开,四月明媚的春光哗地流了一地,和煦的暖风轻柔地吹起了白狼的毛。付秋野舒服地眯起眼睛, 靠着枕头开始昏昏欲睡。 肖暑重新坐回他身边, 抽出水果刀,挑了一个梨子开始安静地削皮。付秋野的呼吸有些粗重,像正在漏气的气球, 不断从鼻腔里面发出哮声。肖暑硬是从他的呼吸里面品出了节奏感, 忍不住又心疼又觉得有趣,拿着刀柄像敲架子鼓一样,随着他呼吸的节奏轻轻敲着桌面。 付秋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喉咙里低低地“咕噜咕噜”,蓬松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他的大腿, 挥舞出一篇细碎的绒毛, 在阳光里面飞得到处都是。 肖暑削完三个梨子, 一个一个切成小块, 拿牙签插着,送到白狼的嘴边上。 白狼连头都不想偏,张嘴等着梨块送进嘴里,然后嘎吱嘎吱地飞快咬碎了吞下,肖暑喂的速度都跟不上他吃的速度,没几分钟这一大盘梨块被一扫而空,白狼舔了舔自己的虎牙,继续眼巴巴地望着他。 “没有了,”肖暑把水果刀擦干净收起来,“不能多吃,要注意血糖。” 付秋野用尾巴卷住一个糖分含量相对低点儿的牛油果,塞进肖暑怀里面让他喂,肖暑不肯,把牛油果也放回篮子里,态度坚决:“不行,晚上再吃。” 浅蓝色的眸子被阳光照得湿漉漉的,抬起头来用鼻尖拱肖暑的脸,肖暑被他蹭了一嘴的毛,把他摁回枕头上去,看了看手表:“昨晚折腾成那样,中午多休息会儿,我就在这儿陪你。” 付秋野往床的那头蹭了蹭,空出块地方来,尾巴拍了拍,拍出了一堆细小绒毛。肖暑实在受不了了,抓住那根长尾巴,从抽屉里拿出梳子来从头梳到尾,手里顿时抓了大把的白色毛毛。 付秋野迅速把自己的尾巴抽了回去,爪子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似乎被伤到了自尊,生气地低吠了几声,把头偏过去了。 肖暑笑着把掉的毛揉成小球,在他空出来的那块地方躺下来,伸手顺了顺他柔软的背部:“最近掉毛掉的这么厉害,注意别舔毛,吃进肚子里了又不能吃化毛膏,挺麻烦的。” 付秋野背对着他没动静。 肖暑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狼耳朵,往他身边蹭了蹭:“睡觉。” 白狼不理会他,安静地躺了一会,被撸走了大把毛毛的尾巴又悄悄挪动,卷住了肖暑的腰。 肖暑扶着他的背,重新帮他翻了个身,一人一狼面对面,他把脸埋进白狼身上,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付秋野满意地舔舔他的耳朵,入睡得非常快。这段时间他从来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过,精神和身体都快扛不住了,白天基本都处于昏沉沉的状态,肖暑这样哄着陪着,头沾到枕头便睡了过去。 肖暑听着他像漏风的门一样的呼吸声,等他彻底进入了深眠状态之后,悄悄地起身,替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去了隔壁的休息间。 林怡也正在沙发上午睡,他在向阳的阳台口坐下,脱掉身上有些厚重的外套,耳朵里塞上蓝牙耳机,边晒太阳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子弹。 林怡在睡之前放了唱片,此时正播到了放蘑菇帝国的《FLOWER GIRL》,音量几乎调到最低,歌手的声音轻飘飘地浮在上面,只有鼓点清晰又踏实。肖暑听着歌,想着隔壁那头熟睡中的漂亮白狼,从皮鞋里面抽出了袖珍匕首,拿两根手指捏着薄薄的刀身,眯着眼睛在阳光下给子弹刻字。 蓝牙耳机里是漫长的沉默,然后慢慢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开车门,关车门,极轻地两声“砰”,引擎被启动,有人在开车。 子弹壳又硬又光滑,每一下都需要刻得非常用力,肖暑刻得非常认真,像打磨艺术品一样全神贯注,右手雕刻,左手夹着子弹,偶尔用大拇指拂去上面的碎屑。 二十几分钟的驾驶,耳机里发动机的声音消失了,有人声,有车鸣,但依然是在某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所有的声音都跟随者一个疲惫的脚步,皮鞋的硬跟敲在地面上,有服务员礼貌地说:“这边请。”然后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低沉的男声:“去明阁。” 紧接着是一大段没有意义的琐碎声音,餐具碰撞、点菜、音乐、交谈,里面的人似乎在等谁,等了许久,中途给不知道是谁的人打了个电话,语气里有些急躁,问:“你还来不来?” 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好吧,哥你快点儿。” 又是大片大片的沉默和等待,肖暑手里的雕刻已经有了雏形,在阳光下被照得反光的子弹身上有一层浅浅的“暑”,他把子弹举到眼前,仔细地打量了片刻,轻轻吹掉上面的碎屑,开始沿着已有的雏形进行第二层雕刻。 蓝牙里的人似乎终于等到了,有人开门,服务员说“请进”,然后是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来人说:“路上耽搁了一会。” “又是去缅甸?最近怎么这么不太平。” 来人笑了笑,没有答。金属做的刀叉与瓷器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服务员重新回到房间,轻言细语地帮他们点完了菜。 门有一次关上,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爸还没消气?”一人问。 “嗯。” “我真的不明白,”那人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愤怒,但音量不高,压着嗓子,“我妈就是为他死的,他要是个真兄弟也就算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就因为顶了一张老天爷赏的脸,被爸那样护着捧着,好像我们三个才是外面捡来的,他才是正儿八经的付家独苗,简直不可理喻!” 另一个人没说话,有液体被倒入杯中的声音。 他又哼笑了一声。 “大哥,你也别装圣人了,都是一家人,你跟付秋野之间的那点事儿大家都知道,要说我们家里谁最恨四弟,恐怕应该是你吧?” 又是沉默,很近的地方传来了类似于高脚杯碰撞桌面的极轻声响。 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 “在我们这样的家族里面,流着什么样的血重要吗?”他说,“你跟晓婉做了这么多年亲兄妹,她拿枪指着你的时候,手还是一样的稳。” 这回轮到另一人沉默。 服务员进来上菜,随后是轻到难以察觉的进食的声音。肖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热,微微转动自己发酸的有手腕,整理了一下耳朵里的耳机的位置,抬起头,又打量了一次手里的子弹。 “暑”字笔画复杂,刻在这种金属制品上像某种神秘的图腾。 “我不知道,我以前以为自己根本不care,野种不野种也好,老爸关心不关心也好,左右跟我没什么关系,”那人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是爸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放他走了……凭什么?他可以享受着付这个姓带来的所有福利,却不用像我们一样在这个让人窒息的鬼地方里面挣扎,就因为我妈给他戴了绿帽子?” 清脆的“啪”的一声,对面的人似乎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餐刀,沉声提醒他:“注意你的嘴。” “……” 又是一声冷笑。 “有什么不能说的么?”他冷着声音,话语里透着嘲讽,“我爸爱我妈爱得死去活来,耍着手段把人强娶进来,结果人家跟他过了几十年,孩子都生了三个,却从来没有爱过他一天,最后从外面带回来这么一个连生父都不知道的野种,狠狠地打在我们所有人脸上。” “你,我,付晓婉,我们三个算什么东西么?不过是被强扭的藤蔓结出来的三个强扭的瓜,爹不疼娘不爱,说不定从头到尾都被妈看作是屈辱和负担,最后她人都已经去了,我们还比不过一个混着杂血的幺弟?” 他在笑:“对于我爸那样的人来说,除了我妈以外所有的人都不过是杂草,你以为他真有那么喜欢付秋野?也不过是养了只宠物聊作慰藉罢了,伤心的时候看看四弟那张漂亮的脸,再想想自己到死也不肯屈就的老婆,把自己的那点扭曲心思全部再补偿给付秋野,好像这样我妈在地底下就能爱上他一样。下次不如我问问他,等到死了以后他敢去见我妈吗?敢不敢再看看我妈那双冰冷的、带着恨意的眼睛?” 刀叉接触盘子,对面的人停止了进食,但依然没有说话。肖暑甚至无法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 他们俩在对峙,哪怕这里只是一段没有声音的沉默。 “还有你。”他再一次开口,“怎么样,看着肖暑站在四弟的身边,替他敬酒,对他笑,拉着他的手,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话音落地,肖暑从耳机里面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枪上膛的声音。 他的手一顿,“暑”字里的那一瞥被划得过长,有些别扭地延伸到了子弹的另一面。 ※※※※※※※※※※※※※※※※※※※※ 晚安~ 下周去上海出差四天,努力码存稿Ing 第71章 生气 长长的沉默。 “没必要用枪指着我, ”他说,“要不是这次他酒精过敏,等到毒性彻底渗透进去,肖暑和他肚子里的那两个孩子你未必没有机会, 我们才应该是一条船上的。” 肖暑的脸在阳光下泛着冷意,紧闭的唇线像是刀刻出来的,他把小刀收回了原来的地方, 一只手摁住耳机,将刚才那段话完整地录了下来。 通过非法手段得到的东西,永远无法用做呈堂证据,但是没关系, 他不在乎。 他的大拇指擦过子弹上的字, 强行雕出来的笔画摸起来刺刺的,刮得皮肤生疼。城市另一头的收音还在继续,他没有再开录音, 放松身体, 靠进有些局促的小椅子里面,眯着眼睛盯着外面的蓝色晴天。 “付秋星,你在付家待了三十年, 还不明白么?”举枪的人说,“就算你弄死了他, 爸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那些家业也不会留给你。” “……” 那人一声冷哼, 语气开始变得松弛, 带着某种报复的快意:“我不稀罕那些玩意,我只是受够了这个鬼地方,付秋野可以跑,我又为什么要坐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羡慕?不如从他开始,看看我们这一家子会不会‘嘭’的一下连环塌陷?如果那天晚上爸的心脏病再犯得重一点……“ 消音枪的闷响打断了他的话,耳机里瞬间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悉悉索索的,似乎是谁在整理东西,熟悉的金属碰触的轻响从收音器不远的地方传来,杯子被人从桌上拿起,几秒后又重新放落,椅子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音,低沉的男声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回去好好求求付晓婉吧,看看她愿不愿意让你看一眼你那快出生的儿子。” “付秋明,你……” 门被关上,然后是瓷器被摔碎的愤怒的声音,连续持续了好几分钟,最后摔到无物可摔,房间里的人高喊了一声:“服务员!” “肖暑?你怎么没在房间里陪付总。” 从身后传来林怡睡意惺忪的声音,肖暑迅速握住手,把子弹藏进手心里,转过头,道:“天气好,来这边晒晒太阳。” 林怡望着他一半都浸在阳光里的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不太舒服地皱起眉:“不舒服么?脸色这么差。” 肖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疑惑:“脸色很差吗?” 林怡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皮肤被风吹得有些凉凉的。 于是他拍拍他单薄的衣服,道:“赶紧加上衣服,休息不好还吹风,小心着凉。” 肖暑从椅子里站起来,拎过脱在一边的外套,套进身上的时候顺手把子弹扔进了口袋里。 林怡去洗手间里洗脸,他把阳台的门关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离开休息室想看看野哥醒没醒。 人刚走到门口,房间里面的人已经把视线挪了过来。付秋野变成了人形,此刻正坐在单人的软沙发椅里,左手的袖子被撸得老高,护士正在给他测血压。 他看上去相当不高兴,嘴唇抿着,目光牢牢地锁在肖暑身上,眉头皱得特别紧。肖暑推进走进去,他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沉声问:“去哪儿了?” “在隔壁晒了会太阳,”肖暑在他旁边的床上坐下,低头去看血压计上的数据,“啧,比前两天高了不少啊。” 护士把仪器收起来,伸手准备把他的袖子放下,付秋野没让她碰,微微挪了一下手臂,自己扯开了袖子。 护士茫然,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边上的肖暑,肖暑冲她安抚地笑笑:“没事,你先去休息吧,他起床气呢。” 付秋野没说话,等护士迅速撤离之后,他总算是转过头来,盯着肖暑,把他从床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两人平均一米八的大男人艰难地挤在一张单人沙发里,付秋野几乎是从每个毛孔里散发出不爽的气息,像捏大猫一样捏着肖暑的后颈,一寸寸地打量肖暑的脸,然后突然凑过来咬了口他的下巴,接着又咬了口他的下唇,肖暑被他咬得“嘶”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疼。” 付秋野望了他几秒,目光软化,又温柔地舔了舔被咬的地方,再顺势堵住他的嘴唇,先是轻轻嘬了一口,舌尖熟练地撬开他的牙齿,抵在了他敏感的上颚处。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了清晰的细碎水声,付秋野吻得相当霸道,肖暑呼吸急促,微微调整这个难受的姿势,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被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单人沙发限制了他的动作,他们几乎是整个身体贴在一起,付秋野捏着他后颈的手往下,环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牢牢地圈进怀里面。肖暑实在是挤不下了,一条腿已经落在了地上,第一条腿不得不单膝跪在沙发上,几乎是半坐在付秋野的身上,艰难地低着头贴着他的嘴唇,吻到付秋野总算愿意放开他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僵硬的嘎吱声。 “这里也能晒太阳,”付秋野盯着他泛着水光的嘴唇,“你说过会在房间里。” 肖暑的十指穿他柔软的头发,像给白狼顺毛一样来回顺了几下,嘴边带了点笑意:“怎么了,这两天脾气血压和脾气都在涨啊?” 这句话显然没能让付总满意,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嘴角开始往往下弯,肖暑迅速转变话头,主动亲了亲他柔软的嘴唇,道:“我的错,我给你切个水果吧,想吃什么?” 付总还在不爽,沉着脸没说话,肖暑笑,捏捏他的耳垂,准备从沙发里站起来,付秋野不肯,环着他的腰不放。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房间的空调开的很高,很快他们都开始出汗,肖暑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刚动了一下就被身下的人摁住了。 他没办法,右手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我保证下次就在房间里晒太阳,哪儿也不去。现在让我去洗个水果,然后陪你一起出去走走,行不行?” 付秋野望着他,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肖暑试探着从沙发里站起来,付秋野松了手,他悄悄舒展了一下发酸的身体,从冰箱里挑了两个牛油果和酸奶,再敲几个核桃,准备简单的拌个水果酸奶。 付秋野跟在他身后,两人离得相当近,背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肖暑每次转身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身后人给撞翻了。 “在听什么?”付秋野伸手去拿他左耳忘记取下来的蓝牙耳机,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优美的女声正在里面念着宝宝辅食的做法,从食材选择到处理到火候掌控,像和尚念经一样事无巨细,付秋野只听了半分钟便受不了地取下来重新塞回肖暑耳朵里。 “上次说报了一个班,刚才晒太阳的时候顺便听了会,差点听睡着了,”肖暑把核桃掰碎洒在酸奶里面,“治疗失眠倒是不错。” 付秋野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嘴唇蹭了蹭他的脖子,伸手在桌上捡走一块核桃,递到肖暑嘴边。 肖暑低头吃了,他又挑了一块更大的,丢进自己嘴里。 “狼崽子也要吃辅食吗?动物世界里面的狼不是生下来就吃肉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付秋野已经咽下了那块核桃,又捏住一块牛油果,这回没有再喂肖暑,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肖暑道:“那怎么可以?照你这个说法,几万年前人还生下来就吃生肉呢。” 付秋野“嗯”了一声:“也是,还是得养得精细点,多雇几个保姆……” 他保持着这个搂腰的姿势,两句话的功夫已经解决掉了桌面上一半的食材。 肖暑按住他的手,转过头来望他。 付秋野嘴边还带着一点核桃的碎屑,见肖暑看他,便舔了舔嘴角。 “……” 肖暑放弃了精致地摆盘,把食物一股脑丢进酸奶里,拿勺子搅拌两下,递给身后的人。 付秋野刚开始的时候还拿勺子喂给肖暑吃,等肖暑去里面洗了个手回来,那一大碗酸奶里面被吃得干干净净,永远都吃不饱的付秋野正站在桌边自己拿镊子夹核桃。 “差不多了啊,”肖暑把东西收起来,“喝点水出去走一走,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呢。” 付秋野的目光还落在他手里的核桃上:“我腰疼……这段时间越来越疼了。” 肖暑不肯退步,把东西收进冰箱里,给他带上一件外套,伸手拍拍他的腰:“走,去晒晒太阳。” 水肿又四肢无力的付总显然对这项提议不感兴趣,磨磨蹭蹭地跟在肖暑后面,从五楼到六楼才十几个台阶,他走到一半便停下来,把手伸进肖暑的兜里,握住他揣在兜里的手掌,让他拉住自己。 “慢点儿。”付秋野说,“真的腰疼。” 肖暑的手有些紧张地缩了下,付秋野敏感地抬头看了一眼,捏捏他的手指,然后在他手掌里摸到了什么圆圆的金属制品。 ※※※※※※※※※※※※※※※※※※※※ 肖暑:……在线翻车。 收拾行李准备出差了,所以今天更得早点儿~ 第72章 行动 “这是什么?” 小巧的子弹壳似乎是特殊材质做的, 看上去比一般的金属要软,光泽度却相当不错,对着光的时候几乎能在上面看到自己的脸。 笔画锋利的“暑”字刻在子弹身上,刻得很深, 最后那一瞥的地方看得出相当用力,几乎是整个陷在了子弹里。付秋野还想再仔细看看,肖暑从他手里面把子弹拿走, 重新装进了兜里。 “李兴给我的,”肖暑说,他的脸背着光,看上去温柔又无害, “退役的时候我拿这颗子弹打出了狙击的记录, 他把我名字刻在上面,放部队里面珍藏了起来。” 付秋野忍不住笑:“珍藏一颗子弹?” “嗯,前段时间我的记录被破了, 他说还给我, 让我自己收着。” 付秋野又把手伸了进去,想再多看几眼这颗传奇的子弹,肖暑很自然地跟他十指相扣, 用了点力把他往台阶上拉,把话题转移了出去:“你是不是又瘦了?轻飘飘的。” 体重这个话题迅速触碰到了付秋野的敏感线, 他皱起眉, 捏了下自己的脸:“是吗?最近每次变成人都感觉累, 倒是次形态越来越肿了……” 肖暑在前面拉, 付总在后面磨蹭,从五楼到六楼那个露天的小阳台,两人走了快五分多钟。下午四五点的太阳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柔柔的,照在身上很舒服,付秋野站了会觉得累,在软椅里面躺下来,像无害的兽类一样眯着眼睛,呼吸平稳,连说话都懒洋洋的:“那子弹可以找个珠宝设计师做个链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很酷,很适合你。” 肖暑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笑,又把子弹拿出来在手里玩了一圈,阴影里面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嘴里道:“坐飞机的时候非得被安检拦下来不可。” 付秋野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嘴唇,没有多想,朝他招招手,等他走过来之后直起上半身,像搜身一样把他整个人都摸了个遍,然后从他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最后那根烟,拿到鼻子底下狠狠地闻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闻第二口,肖暑便把烟收了回去,丢进了垃圾桶里。 “……”付秋野叹气,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环住他的腰,语气里倒是没有火气,“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也不抽了,”肖暑偏过头看他,“准备戒掉,认真的。” 付秋野笑:“偶尔抽抽不要紧吧,可以缓解情绪,别上瘾就行。” 肖暑盯着他,片刻后他轻轻咳嗽一声,软下语气:“行,戒,一起戒。” 也许是最近基本只能保持次形态的原因,付秋野下意识地侧过身,微微蜷缩起身体,把肖暑整个搂进怀里。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在有些过小的软椅里面紧贴着彼此,被太阳照着,直到把付总那点起床气全部都照没了,他亲着肖暑的侧脸,道:“下午我给律师打电话,他说付家还没有给答复……你是不是威胁我律师了,让他不许告诉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尾音是上扬的,好似在开玩笑一样。肖暑扭过头去,两人的目光对了几秒,肖暑道:“没有。” 付秋野嘴边还带着笑意:“不多解释两句?” 肖暑把头转回去,后脑勺对着他,不再说话了。 付秋野一只手玩着他的发梢,软言细语地哄他:“跟你开玩笑呢。其实我手里有很多付家不干不净的证据,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跟他们……” 肖暑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问的有点突兀,付秋野愣了一下:“什么?” 肖暑又把头转了过来,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是怎么想的,对付家。” 付秋野陷入了沉默。 肖暑于是也不说话,不依不饶地想从他这里等一个结果出来。半响,付秋野冲他笑了笑:“今天是怎么了?” 肖暑抿起唇,因为正朝着阳光照过来的方向,五官被拖出了阴影,看上去有些固执。 付秋野伸手把他有些长的头发别到耳后:“我有什么好想的?老妈没见过面就过世了,老爸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三个同母异父的兄弟也没什么感情基础……” 说到这里,他又沉默了一会,有些疲惫似的,从鼻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其实说不上来,这些东西太复杂了,有时候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更别提用语言把他们表达出来。”付秋野说,“至少我不恨他们吧。” 肖暑长长地注视着眼前人的脸。 付秋星通过耳机传过来的那些话好似还贴在耳边,那些带着刺一样的言语不停地往外探,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姿态无差别的散发恶意和阴暗,他鼻腔里面不知为何弥漫着一股酸意,莫名其妙的,没法控制的,让他不得不微微偏过头去。 “宝贝,怎么了?” 付秋野轻轻擦过他眼角的白疤,有些担忧地问。 “没什么,”肖暑握着他有些发凉的手,然后用力地揉了揉,把它拉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咬了口硬硬的指节,随后温柔地吻过那个浅白色的牙印,“再晒一会我们就回去吧。” 付秋野不放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光滑的皮肤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还是凉凉的,他起身,揽住肖暑的肩:“还是回去吧,毕竟没到夏天,风冷着呢。” 肖暑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 也许是因为久违地出去透了透气,晚上,付秋野的孕期不适好转了许多,不需要再睡在病房里面,第一次搬上楼,睡在了六楼肖凌云准备的那套房间里。 肖暑等他睡着之后,坐在卧室的床边望着白狼起伏的背部,拿出那颗骗人的破纪录子弹。 “暑”那一瞥的顶端,有一个极小、极不易察觉的小孔。他拿细丝把那个小孔堵起来,轻轻一撬,金属制的子弹从中间裂开,分成了中空两半。 被拆开的子弹重新装回了兜里,他站起身,弯腰亲了亲白狼安静的侧脸。后者从鼻腔里发出轻轻地哼声,在梦境中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轻舔了他的唇角。 “晚安。”肖暑极轻声地说。 做个安宁的好梦,等到一觉醒来之后,他会处理好所有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肖暑替床上的白狼掖好被子,悄悄带上了房间的门,换了一套更舒适、更不起眼的衣服,戴上鸭舌帽和口罩,没有走六楼走廊的电梯,而是直接从客厅后方隐藏的无监控紧急电梯中下楼,去到停车场,独自一人开车离开了特管局。 ※※※※※※※※※※※※※※※※※※※※ 晚安~ 第73章 狙击 这辆车也不知道是哪个干部的, 看上去已经开了好几十年,发动机一直在嘎吱嘎吱的响着。肖暑开着它一直从特管局到木棉路的别墅,好在深夜的道路畅通无阻。 为了掩人耳目,别墅外面的值班人员和安保系统都还在照旧运转。肖暑也没有做太多的掩饰, 直接从正门进入,跟值班的兵哥哥打了声招呼,拿着钥匙上了二楼的储物间。 储物间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储物间, 门是照着保险柜的标准做的,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把门打开,灯亮的时候清晰地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昭示着里面的冷清。 肖暑把口罩拉到鼻子上, 在里面转了一圈。 外面两个架子是他的, 里面一个架子是付秋野的,他的收藏品会更偏向于重型武器,而野哥明显比较喜欢袖珍手.枪和装饰华丽的匕首。肖暑挑挑拣拣, 摸了满手的灰, 最后从架子的最底层抽出一个黑匣子。 轻型WA2800三代,最远射程只有800m。 已经被军方淘汰了许多年的狙.击枪,用在今天刚刚好。 肖暑拍掉了匣子上的灰尘, 打开盖子,怀着亲切感地拂过里面七零八落的金属部件, 把它们一块块地取出来, 连同那些被冷落了许久的夜视仪和照准器一类, 共同装进吉他盒子里。 选枪的时间里面, 值班的士兵已经轮换了,休息的那个正坐在车里吃烤玉米。肖暑走到别墅大门的时候,他摇下车窗朝他敬了个礼。 肖暑没什么架子地冲他笑笑,道:“不必这么客气,我只是个普通群众。” 士兵把于是也笑了起来,摘掉帽子扇了扇风:“不好意思,习惯了。您这么晚特地回来拿吉他?” “是啊,”肖暑颠了颠身后的大盒子,“好久没玩过,想得慌。” “艺术家,”士兵竖起大拇指,“佩服您。” 肖暑只是笑,没有再说什么,客气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辛苦你们。” 士兵也跟着启动车子,特地把肖暑送到了小区门口,肖暑把车窗摇下来摆摆手,示意不用再送了,然后调转方向,沿着市中心监控最多的线路绕两圈,把车停在最繁华的IFC商城,背着吉他盒,光明正大地通过电梯上到了顶楼。 今天是个好天气,月明星稀,深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 绝大部分人已经进入了睡梦的时间段,IFC商城的对面是依然灯火通明的高级写字楼,夜色之中,透出了光的非单向玻璃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活动的人。肖暑微微眯起眼睛,抬起头注视着墙角那面被风吹得左右摆动的广告旗,半响后绕到了水库的后面,单手爬到了整栋楼的最顶端。 角落里有四五个边抽烟边聊天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了肖暑的存在。 肖暑在水库上方盘腿坐下,看了一眼右手的手表,代表目标的红点正停安静地停在表盘的最中间,指南针的箭头笔直地往前。 他拉开吉他盒的拉链,把口罩一直扯到了夜视镜下方。 时间是十二点十五分。 对于刚换了总经理的秋宁制药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刚刚被撤职的付秋星已经在这间熟悉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坐了四个多小时,他的秘书、助理、项目总管都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茫然又无措地看着他一件一件地外面丢文件。 里面的人在怒骂:“……这他妈做的叫做实验报告?小学语文没毕业是吧!给我把负责人叫过来连夜重做!还有这个研究员叫什么刘宇的,谁招进来的,啊?HR的总管呢?” 秘书给助理使眼色,助理给总管使眼色,没一个人敢动。 集团三天前便下了令要剥离付秋星的总经理身份,但不管怎么样,他依然是公司的董事,付家的主支,跟他们这种底层的工作人员有着千差万别。新任的总经理已经下班,他们哪敢拔老虎的胡须子,哪怕这只老虎看上去有点像病猫。 “哑巴了?我指使不动人了是吧?给我把新来的那个姓胡的叫过来!瞎成那个样子还他妈好意思做总经理,化学学过吗?这么傻逼的实验报告也敢往上交?” 秘书不敢说话,助理的身体已经开始往门外挪,剩下一个项目总管,一只手握住门把手,陪笑道:“付总,胡总他……他今天没来得及看报告,所以这份……” “报告都不看,他当这个总经理吃白饭的吗?!” 又是一大摞资料被甩到了门口,吓得最近的女秘书往后连退几步,差点扭了踩着高跟鞋的脚。付秋星几乎把整个总经理办公室全部砸了一遍,安保、人力、研究院、法务部……所有的有头有脸的主管都在大半夜被闹回了公司,在办公室外站了满满的一排,有人已经开始给新到的总经理打电话。 安保部新来的体校大学生被领导推出来,壮着胆子进去给付秋星递茶。 他刚刚毕业才两个月,还从来没有见过公司的老总,端着不知道几万块一个的杯子,胆战心惊地走到满地狼藉的办公室里面。 这位刚下任的老总看上去年轻得不到三十岁,头发时髦地挑染了几簇蓝色,耳朵和脖子上都挂着饰品,此时终于消停了片刻,沉着脸坐在老板椅里,胸膛因为激烈的情绪波动而上下起伏,手里捏着不知道哪个倒霉实验室的报告。 在他的背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个红色的激光点正纹丝不动地落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新人手发抖,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在桌边,咽了口唾沫:“请……请您消消气,喝、喝点水……” 付秋星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对上,他顿时感觉一股透心的寒意从脚底升到头顶,背脊上跳起大片的鸡皮疙瘩,锻炼良好的肌肉无意识地绷紧,像是草原里被野兽盯上的脆弱白兔。 “你叫什么名字?”桌后的人问。 “……吴、吴天晓。” 付秋星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认识我吗?”他又问。 新人惶恐地摇摇头,垂下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后颈处已经开始冒冷汗。 而座位里的人居然站了起来,走路像某种大型猫科类动物般悄无声息,绕过长长的书桌,一直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说:“抬头。” 新人的脑袋像是有千斤重,艰难地挂在脖子上抬不起来。他是个没有次形态的普通人,从老总身上散发出来的难以描述的东西让他大腿在发抖,光是抬头这个动作都快要耗尽他全部的体力。 付秋星一只手肘摁着桌面,注视着他带着恐惧的眼睛,声音放轻,语气放缓,问:“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 新人迟钝的大脑花了十几秒去消化这句话,然后茫然失神地望着眼前的脸,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发声系统。 他的过于年轻的老板轻笑一声。 “怎么,连你……” 后面的话语突兀地戛然而止了。 到现在甚至连状况都没有搞清楚的新人浑身发抖,发懵地看着付秋星猛地转过身去。 而在下一秒,他的眼前一片亮色,耳边传来了尖锐地破裂声,足足有25层高的总经理办公室的整面落地窗全部碎掉,火光和细小的玻璃渣飞了一地,簌簌的夜风像倒灌的冰水一样涌入房间里。 极短的安静之后,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尖叫和哭喊,连对话还没来得及理解的新人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老板脸部扭曲,单膝跪地,一只手摁着肩膀处,红色的液体顺着他背后的西装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毯上。 射程800m,再加上风和玻璃的阻力,子弹没能打穿他的身体,以一个完美的力度嵌入了他的骨肉里面。 一个尖锐地女声在大喊:“报警!快报警!恐怖袭击!” 新人已经被恐惧控制了整个身体,他大睁着眼睛,浑身僵硬,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付秋星慢慢跪倒在了地板上,嘴里沙哑地呻.吟着,来来回回念叨着几个名字,一会说救护车,一会说实验室,没几秒钟便开始浑身抽搐,从嘴里吐出了血沫,眼睛往上翻出白眼。 “医……医生,”新人喃喃说着,属于正常人的那部分理智开始运转,呢喃之后很快便疯狂地高喊了起来,“医生!医生呢!付总中弹了!” 象征着当前国内次形态领域医药研究最高水平的秋宁制药,在短短几分钟内陷入了巨大的混乱。而就在几百米开外的商城水库顶上,肖暑已经安静地处理完现场,悄无声息地沿着梯子到天台。 楼顶那几个抽烟的小青年正在激动地拿手机拍照,有人在说天啊,二十几楼的玻璃居然碎了,有人说是不是从里面打碎了,然后警车来了,他们哗啦一下冲到边缘,低头去看马路边的救护车和警车,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聊着。 肖暑压低帽檐,避开监控,从阴影处离开天台,坐运货的外部电梯下到一楼,在一片混乱中低调地走出商城,回到那台贴满了隐私膜的轿车上,把吉他盒扔到后座,在封路之前迅速开离了现场。 进入了狭小的空间之后,他清楚地从自己身上闻到了硝烟味。 被匕首割破的手臂已经用消毒纱布裹了起来,融合期进入末期,主形态正在不断超越人类身体的极限,短短几分钟,那里已经不流血了,从伤口内部泛出痒意和热意,显然已经开始愈合。 这辆轿车是从特管局停车场里挑的,高保密级别,交通监管系统识别之后已经开始自动删除它的相关监控。肖暑一边确认监控一边把车往回开,还只走到一半,有人给他打电话。 来电的人是李兴,他没接。几分钟后,肖凌云的名字跳跃在了屏幕上。 肖暑按下接通键,喊了一声:“爸。” “你在哪?”电话里的人直截了当地问。 肖暑冷静地说:“我在外面处理点事情。” 电话那头足足沉默了三秒,肖暑甚至听见了肖局长急促的呼吸声。 “给我马上滚回来!”他说。 肖暑微微勾起嘴角,心情不错地道:“好的爸,我马上就回来了。” “嘟”地一声,电话被切断。肖暑拧开车载收音机,把频道调到久违的摇滚音乐,先是拐到海边处理掉了那把绝版的旧式狙击枪,然后去4S店洗掉了轮胎上的砂砾痕迹,换掉衣服,回到特管局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两点。 特管局的灯很多都亮着,肖暑没有回休养区,直接坐电梯去了局长办公室。 肖凌云不在办公室里面,他的秘书正在焦头烂额的打电话,看到肖暑朝他挥了挥手,让他先坐下来等。没一会,李兴急匆匆地从外面赶进来,满脸半夜被吵醒的极度不爽,看到肖暑后猛地停下脚步。 “队长。”肖暑跟他打招呼。 李兴伸出手指住他,手抖了半天,硬是没憋出骂人的话来。 “你行,”他最后说,“你厉害。” 肖暑冲他笑了笑,又重新坐回了椅子里面。 李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么淡定地坐下,足足瞪了他两分钟,然后深吸一口气,甚至忘记自己来办公室的目的,甩袖子就走了。 还不知道情况的秘书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李队今天怎么了?” “大概没睡好吧。”肖暑说,“我看我爸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我先楼上,有什么事直接上来找我。” 秘书点头:“好的,你先去休息吧。” 肖暑走到门口,又回头提醒他一句:“还是手机联系吧,别把野哥吵醒了。” 回到卧室里,床上的白狼依然在沉沉睡着,几个小时连身都没有翻过,紧绷的腰部肌肉看上去很僵硬。 肖暑轻手轻脚地去隔壁房间洗了澡,然后站在床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白狼的耳朵尖。 耳朵动了动,付秋野喉咙里发出不愉快的抗议声。 肖暑笑,俯下身,悄悄说:“我帮你翻个身。” 付秋野没答,他已经熟练地扶住他的肩背处,迅速又小心地将白狼翻了过来。 白狼的鼻腔里发出懒洋洋地哼声,尾巴晃了晃,在黑暗里面找到了肖暑的手腕,迅速卷住那一块冰凉的皮肤,把他带向自己的怀里面。 肖暑顺势上了床,刚刚洗过澡没多久的白狼浑身散发着柑橘的清香,皮毛柔软又温暖,圆滚滚的腹部紧紧贴着他的身体,里面的小家伙不经意地动弹了一下,隔着白狼的肚皮踢到了肖暑。 肖暑的心脏暂停了一拍。 他的右手还在微微发抖,鼻尖残留着似真似假的硝烟味和血腥味,皮肤依然记得狙.击枪冰冷坚硬的触感。眼睛闭上之后,子弹射出的每一个弧度都完美地慢速重现,他甚至能够丝毫不差地回想起血液溅起的角度。 “野哥,晚安。”他近乎无声地说。 付秋野动了动身体,凑过来舔舔他的脸颊,把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肖暑伸出手臂,把他整个环进自己的怀抱里面。 ※※※※※※※※※※※※※※※※※※※※ 出差好累,今晚前20留言发红包呀~ 另:肖暑不会杀付秋星的,晚安啦,明天见。 第74章 激活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付秋野望着手里的律师文件, 被太阳晒得几乎闭上了眼睛,“梦到妹妹已经学会怎么变人了,头发被扎成双马尾,追在我身后一直叫爸爸。我赶紧停下脚步想等她, 转过身……你猜怎么着,我看到她长得跟我妈妈照片里一模一样。” 沉默,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没有对这段话做出反应, 肖暑靠在软椅里面,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亲爱的?” 肖暑抬起头来,迟钝了片刻, 后知后觉地开口道:“抱歉, 你刚才在说什么?” 付秋野微微皱眉,正想从他手里面拿过手机,敏感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走廊里急匆匆的脚步声。 从脚步声来看, 来人起码超过了五个, 但绝大多数都在门口停下,最后推开门的是一身军装的肖凌云。 付秋野有些惊讶,准备从沙发里站起来, 肖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先起身挡在了野哥前面, 在肖局开口说话之前问道:“爸, 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肖凌云严肃到让人胆寒的脸绷紧又放松, 目光在付秋野身上落了片刻, 往下耷拉着的嘴角勉强扬了扬。 他绷着嗓子,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过来看看小付,这边住的还习惯吧?” 付秋野看看自己的前岳父,再看看自己的爱人,眉尾微微挑起。 “习惯的,劳烦伯父费心了,听说这边都是您准备的?” 肖凌云摆摆手,一句话的寒暄和伪装显然已经快耗光他的耐心,他道:“小意思,你习惯就好,等下让林怡过来陪你散散步,我把肖暑叫过去帮我做个事。” 付秋野挑着眉看向肖暑,后者温和地迎着他的目光,坦荡荡的。 “去吧,”付秋野盯着他的眼睛,“记得早点回来。” 肖暑手里的毛毯放下,凑过去用脸颊碰碰他的侧脸:“嗯,等下就回来。” 肖凌云已经转身往外面走,肖暑跟着他走到了门口,停住脚步仔细地把房间的门关上。 门口果然还等着别的人,为首的是李兴,另外还有肖局的秘书、比较眼熟的几个干部。李兴看上去有些心焦,冲肖暑使了个眼色,肖暑还没搞明白他想表达什么,肖凌云已经挥了手,示意所有人赶紧走。 两个干部一前一后,把肖暑夹在中间,大步走向走廊另一头的专用电梯。 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绷得紧紧的,没有人说话,他也没有主动开口问。 电梯从负一层往上升,数字一个一个跳跃,最后停在了6。几乎是门划开的那一瞬间,李兴突然往前靠了两步,与肖局并肩,挡在了肖暑的前面。 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人。 肖暑的视线透过李兴和肖凌云之间的间隙,直直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付秋明同样带着四个人,身上穿着标准的战斗服,腰间光明正大的别着枪,神色严肃,看到肖暑第一次没有露出笑意,目光只粗粗从他身上掠过便回到了肖凌云身上。 肖暑的心却猛地一沉,前面的肖局显然也意识到了,压着音量沉声道:“付秋明!这是禁区。” 付秋明的下属伸出手挡在电梯前,防止门关闭。付秋明就站在电梯里面,道:“我没有走进来,只是过来提醒一下肖局,差不多该开始提审了。” “带着枪来提醒?”肖凌云冷笑,“就凭你别着腰间那把枪出现在了六楼,我立刻可以把你击毙。怎么,这几年我对你脾气好了,让你有什么错觉了是吗?” “不敢,”付秋明的目光又挪回了肖暑的身上,“既然您已经把人带了出来,不如抓紧上电梯,也让我可以离您的枪远点儿。” 肖凌云没说话,直接从腰间拔出枪,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上膛,指向了付秋明的胸口。 付秋明于是配合地举起双手,站在电梯里纹丝不动,两方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李兴开口想说什么,肖暑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臂,道:“要提审我吗?既然这边的电梯不方便,那我从对面的电梯里自己下去吧,我知道路。” 肖凌云皱眉看他,肖暑真的转身朝着另一头走了过去。付秋明身后的人抬腿想跟上,付秋明伸手拦住了他们。 奇异的沉默里面,十双眼睛注视着肖暑进电梯的背影,李兴大步叫人跟了上去,付秋明也让下属松开了电梯门,冲肖局微微弯腰道歉,按了跟肖暑一模一样的数字。 两拨人几乎是一起到达了刑侦12楼,门口早就等了大队的人马,最后看到局长和二把手同时从两个不同的电梯里上来,一时间也愣住了。 李兴率先道:“肖暑的次形态已经怀孕三个多月,受特殊政策保护,按照法律要求,去1室。” 他的话说完,一大堆人才如梦初醒,开始快速地移动。肖暑被十几个人围着,浩浩荡荡地进了1号室。这个房间根本就是他们的办公室,哪里有审讯室的样子,椅子还是皮质的,有女助理给他倒了热茶,让他就坐在最前面的桌子后面,也不用拷手,只是简单地把门带起来。 透明的玻璃外面,连专门的审讯员都没用,简直像开玩笑一样只剩下局长肖凌云、副局长付秋明和李兴,其余人全部退到幕后。 录音和摄影的设备好歹是启动了,隔壁房间开始同步进行记录。 肖暑望着付秋明。 “谁审?”他问。 付秋明紧紧地抿着唇,含了太多情绪的目光看上去有点阴沉。 几秒的安静,接话的是肖凌云。他什么都没问,开口便直接提到了昨晚的事情,根本就不像一个审讯:“昨晚凌晨,付秋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被人狙击,狙击者用了可远程操控的双层子弹,在受害人中弹之后释放第二层藏的药。” 肖局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以一个相当不爽的表情盯着自己的儿子:“WR-378IE,军用药,进入人体的时候药性已经被未知的血液激活。肖暑,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WR系列军用药,在研究室里一直都是最高层级的保密级别,基本只会给到某些不能公开的特殊人物,比如跨国间.谍,比如身负敏感任务的特种兵。 在这个系列里面,E结尾的共两种是专门针对情报拷问的。 肖凌云嘴里的“受害人”被注入了已激活的WR-378IE,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如果得不到400ML以上激活药性的血液,他便会像重度瘾君子一样频繁发作,最后内脏衰竭,极度痛苦地死去。 “有人,从特管局7层的保险柜里偷走了两支WR系列药,然后利用内部人员的车辆和权限消除了所有的监控记录,手法相当干净利落,反侦察能力堪称完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唯一的信息只有子弹壳上的一个‘暑’字。” 肖凌云说到最后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付秋明开口了。 他注视着房间里的人,直截了当地问:“肖暑,你想要什么?” ※※※※※※※※※※※※※※※※※※※※ 晚安~ 第75章 试探 “在事情还没有无法挽回之前, 我可以把它当成两个家族之间的摩擦,你提出你的条件,我们可以谈。”付秋明捏着窗户的沿,神色严肃, “你的手是用来弹琴的,我不希望看到……” “弹琴,”肖暑的嘴角有些意味不明地勾起, “拿谁的手弹什么琴?” “……” 对面人的眼神有一瞬的变化,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付秋明像是要透过他的皮囊看到他的内里般,整个人往前靠了半步, 通过收音器传过来的声音压低, 听起来有些失真:“你说什么?” 肖凌云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看得出用了不小的力气,指节处微微泛白:“秋明, 不要说无关的事情。” 付秋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因为角度的问题,肖暑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肖凌云的神色很快便凝住, 带了点警告意味地又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们的反应让肖暑的肩膀绷了起来。 他没有再做试探,也不敢继续试探, 背紧紧地贴着椅子, 主动地把话题转到了正轨, 道:“只是一颗刻了字的子弹, 你无法逮捕我。” 肖凌云转过头来,又严厉地喊了一声“肖暑”。肖暑于是抿起唇,不再说话。 付秋明也没有说话,他深邃的眼睛望着房间里的人,变快的呼吸频率卡在胸膛里面,血液仿佛正在倒流进心脏,很快胀满了整个心房。 肖暑漂亮的丹凤眼也正在注视着他,眉尾轻轻挑着,连带着眼角那块小白疤也微微往上。他花了很长时间去练习如何平静地去面对这样一张脸,但此刻,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因为短短的一句话而崩溃,一股久违又熟悉的情绪正在危险地蔓延。 “是的,”他的舌根发苦,连带着声音也在发涩,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你怀着孕,有豁免权,哪怕付秋星今天就死了,又有铁证落在你的头上,在接下来的三年零七个月里面我也无法逮捕你。” 肖暑张口要说什么,肖凌云打断了他们两人之间那股要命的紧张气氛,直接问:“肖暑,你昨晚在哪里?” 肖暑的肩膀依然是绷着的:“我在房间里睡觉,野哥跟我睡在一张床上,门口有监控。” 肖凌云很清楚昨天晚上他消失过一段时间,但他没有在现在这个场合里提出来,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责备的严厉,又问了几个比较常规的问题,最后甚至连信息筛查都没做,也没有再给付秋明开口的机会,草草地结束了这次审问,走到隔壁房间去跟找做记录的李兴。 有工作人员替肖暑拉开了门,问他是不是需要送他回六楼。肖暑摇摇头,自己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付秋明站在走廊里面,背靠着墙壁,目光发沉。肖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没有停留,两人擦肩而过,他听见他在身后道:“尽早提条件,对于付家来说,付秋星的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值钱。” 肖暑的脚步停住,他感到自己的火气在往外涌。 “连亲弟弟的命都不值钱,”他转过身来,“对于你们来说,什么东西才是值钱的?” 付秋明的表情看上去有股无奈的凉意:“不过是替换成本高低的问题而已。就好像付秋野之于我爸,林薇薇之于付晓婉,还有你……” 肖暑突然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要径直贴上他的脸,手已经捏成了拳头,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揪住他的衣领给他一拳,好几个工作人员都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们两。 付秋明镇定地把话说完了:“还有你之于我。” 肖暑的声音像是从牙齿里面挤出来的:“付秋野就是付秋野,他永远都不会变成哪个人的替代品,你们付家的姓配不上他。” 付秋明就这么近距离的望着他,勾起嘴角笑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把他有些长的留海别到了耳后。 肖暑扣住了他的手腕,气氛剑拔弩张,一个穿制服的女警从后面拉住了肖暑的手臂,有些紧张地左右都看了看,提醒道:“你可以走了。” 肖暑在喉咙里面应了个“嗯”,三人僵持了几秒,他率先松了手。 女警看上去松了口气,跟着放开了肖暑的手臂。肖暑没有再回头,大步进了电梯里面。 付秋明的手腕上留着一圈被握出来的红色印子。 他转了转关节,看着那一处痕迹,半响没有说话。 肖暑没有回六楼的休养区,避开野哥去了五楼。以他对他爸的了解,肖凌云昨晚肯定已经把这事儿从头到尾查了个一干二净,哪怕现在在外面面前还在护着他,秋后算账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在五楼给付秋野的律师打了电话,问他手续进度的事情。 老律师等他的电话等了好几天,一声都还没响完便接了起来,开口便解释道:“肖先生,昨天付总问我身份清算的情况,我有意想瞒着他,但他套话太厉害了,我无心漏出去一些信息……” “……”肖暑心道难怪昨天野哥闹别扭了,他安慰了律师两句,律师又跟他道了几次歉,道:“这边的流程已经走完了,法院说付家依然没有在文件上签字,如果这周还没收到反馈结果的话,可能就要进入申诉环节了。” 肖暑远远地看见林怡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用手捂住话筒,快速说:“再给他们寄一份新的文件,在社会关系那一页把付秋星的DNA密码写出来,后续你不用管,走流程就是。” “付家老三的DNA密码?可以是可以,只是……” 肖暑把电话挂了,短信发给他一长串数字,在林怡愤怒地冲过来揍他之前快步上了六楼,身身后的人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电梯也不坐,拔腿就往楼梯间追,在肖暑冲进付秋野的房间之前逮住了他。 肖暑软声喊了一句“林叔”。 林怡拉着他的衣领子,咬牙:“你趁我睡着拿了我权限开药库是不是?” 肖暑扯住他的袖口,也不想骗他:“对不起。” “你……” 林怡气得肝疼。 本来肖凌云和李兴已经把下毒的事情查得差不多,准备拿着证据去跟付家谈判,谁也没想到肖暑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简直就像个炸弹,把所有的潜规则和计划都炸了个干干净净,别说付家,连他们这些自己人都没有想到。 还从来没有人狂到这么光明正大的挑衅,肖暑作为肖家下一任唯一的继承人,基本等于撕破了两家人之间最后那点体面。 林怡想想肖局的处境就觉得糟心,又不舍得正把眼前这人打一顿,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真不愧是肖局亲生的,还嫌水不够浑是吧?” 肖暑伸手搂住他的肩膀:“下次提前告诉你。” “还有下次?!” 从两人身后传来了咳嗽的声音。 肖暑迅速松开了林怡的肩膀,转过身去。付秋野正靠在墙边上,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几乎贴在一块儿的两人,后槽牙轻轻磨了两下。 林怡松手,有些尴尬,冲他笑了笑:“你还保持着人形啊?” 肖暑走到付秋野的身边,伸手想拉他的手,被他躲开了。 “林叔,我看着怎么这么酸呢?”他双手抱胸,“跟肖暑聊什么悄悄话呢,脸都快贴一块了。” “野哥,这是……” 林怡举起手:“你两聊,你两聊,我不掺和了啊。” 说完,他转身进了电梯,肖暑看到他摁的楼层是之前审讯的12层。 付秋野一直到电梯门关上后才收回视线,从肖暑的脸上扫过,一言不发地转身往房间里走。 肖暑心里咯噔一声,跟在他的身后:“你怎么连林叔的醋也吃,人家孩子都七八岁了。” 付秋野猛地停下脚步,眉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皱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都相当暴躁,孕期危险的激素水平还在不断挑战着他的神经。 肖暑愣了愣,伸手牵住他的手掌,想缓和气氛地笑了笑,温声问:“怎么了?” 付秋野深深地吸了口气,瞳孔里面幽深一片,另一只手突然将肖暑的留海从耳后拨了出来,压着嗓子:“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谁碰你了?付秋明?” 肖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付秋野刚觉醒半年,人形的五感居然已经强化到这个地步了。 ※※※※※※※※※※※※※※※※※※※※ 晚安~ 第76章 醋意 “爸把我叫过去帮忙, 我的确遇到了他。”肖暑道,“毕竟是副局长,一栋楼里不小心碰到的。” 付秋野的情绪看上去很不稳定,也许是因为近期一直保持次形态, 属于兽类的那一部分东西被放大,他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尤其是涉及到自己的伴侣的时候。 他甚至不希望肖暑从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哪怕几秒, 而现在他身上带着别人的味道,属于成年雄性的近乎挑衅的味道。 付秋野的太阳穴在一突一突地跳动,他不想对肖暑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于是绷着脸转过身, 背对着他靠进阳台边的椅子里, 微微弓起背部缓解人形时的腰疼。 肖暑跟过去,顺毛一样理了理他的黑发,然后捏捏他的耳垂:“生气了?” 付秋野不说话, 肖暑在他身后站了一会, 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自己离开房间,走到隔壁的房间里, 带上了门。 付秋野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很快便从房间里面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过了会又坐回去, 焦躁地喝了小半杯水, 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肖暑和付秋明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对话、为什么他会碰他的头发、有没有肢体接触, 他几乎坐立不安地听着那水声,最后还是忍不住推开门,走到浴室里面。 水温调得很高,浴室里全是蒸汽,肖暑正在冲掉头顶的泡沫,赤.裸身体被氤氲的水汽包裹着,显出一个近乎完美的修长棱廓。他平日里喜欢用没有什么味道的产品,但今天特地用了付秋野的沐浴露,房间里弥漫着清新的柑橘香味,把身上沾的那点极淡的气味盖得干干净净。 付秋野进来的时候他吃了一惊,把花洒挂在墙壁上,抹掉脸上的水,道:“别进来,小心把衣服弄湿了。” 付秋野没有理会,光着脚径直走到了他的身边,花洒喷出来的水瞬间把他淋了个透,棉质的衣服软趴趴地贴在身上。 肖暑伸手拨开他乱糟糟的留海,干脆调高水温,一边把花洒拿下来对着他淋,一边解掉他的上衣,替他抹上洗发水:“现在我两身上一个味了。” 付秋野透过雾气注视着他,然后环住他的肩膀,在满鼻子的柑橘香味里面咬住他的嘴唇。 肖暑的手被抱得没法举直,只能把花洒贴在身前人的头顶,部分水顺着额头流下来,经过两人紧贴的唇舌,一个不经意便咽下去不少。 “等下……水……” 付秋野的手摸到开关,没有关水,而是把龙头拨到了最大,水流哗啦啦地喷出来。 两人混着水咬着彼此的嘴唇,付秋野逼得很紧,在他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终于松开了他的舌头,将手里的花洒固定在了墙壁上,拿了沐浴露,挤在浴球上开始替他搓背:“我大哥跟你说了什么?” 肖暑舔着嘴角被咬破的那块皮,有些无奈地转过头来:“我两非得在浴室里聊这个?” 付秋野在他的肩膀处咬了一口,肖暑“嘶”了一声,不敢再刺激孕中期的暴躁狼,老实道:“没聊什么,他问我怀孕怎么还胖了,我说你把我喂胖的。” 付秋野从鼻腔内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把他的头发往后面捋了捋:“那怎么还动上手了?” “他想弄我的头发,我捏住了他的手腕,”肖暑说,“就那么一下。” 付秋野在他身后沉默了好半晌,脸色不大好看。肖暑怕他在浴室里面胡来,接过他手里的沐浴球,快速冲掉身上的泡沫,道:“你也冲一下,我出去换衣服。” 等到他也洗完出来的时候,肖暑已经裹上了浴袍,站在镜子前面拿毛巾擦着湿头发。 付秋野从身后搂住他,看上去情绪依然没缓过来。他回过头来问“怎么了”,身后的人没说话,搂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提到了盥洗台上。 浴袍的带子被拉开,肖暑用小腿盘住他的腰,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还在生气呢?” “不知道,大概是吧,”付秋野低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肖暑短暂地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睛。 “是的,”他捧着他的脸,没有隐瞒,坦诚地说,“再过两个月,我全部告诉你,相信我。” 付秋野微微皱眉,肖暑低下头吻他,他躲开了,咬了一口肖暑的下巴,像是要表达自己的不满一般,将他的双手腕都圈进手心里,另一只手拦着他的腰,把他整个困在盥洗台的台面和镜子之间,来来回回不肯给他个痛快。 外面有人在敲门,肖暑推他,他不肯放开,一直到那敲门声开始变得急不可耐,两人好不容易才分开,肖暑靠着镜子,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 付秋野从边上抽出纸巾,俯下身靠近水龙头漱口。 敲门声还在响,但浴室过道里的两人谁都不想动。付秋野漱完口,又在肖暑的嘴角处亲了亲,帮他拉好衣带,小声道:“换好衣服再出来。” 肖暑点点头,注视着他离开浴室,把房间的门带上。 来的人有好几个,进来之后说话的只有肖凌云。肖暑在房间里面换衣服,听见老爸在外面问:“肖暑呢?” 付秋野跟他聊了会无关紧要的话题,肖暑推开门出来,肖凌云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他被咬破的嘴唇上,然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付秋野,微微挑起眉。 他有些尴尬,野哥倒是很坦然:“你们聊,我差不多该转形态了,先去一趟五楼。” 肖凌云让自己的两个手下跟着他,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父子两。 肖凌云向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肖暑只需要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父子两仅仅是对视了几秒,肖父冷着脸,问:“用的是你自己的血,还是随便找了个路人?” 肖暑没答。 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倔脾气,肖暑不肯退步,反而是肖凌云没有把话说死,道:“五楼和六楼我会封锁起来,今天晚上付秋星转院到特管局。我给你五天时间,如果你解决不了,我会以特管局的名义强制介入。” 肖暑道:“五天足够了。” 肖凌云依然气难平,瞪了一眼自己胡作非为的儿子,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 付秋星在凌晨1点转院到了特管局的次形特护区。 肖暑站在六楼的走廊尽头,透过窗户看到了被真枪实弹一路护过来的省医救护车,有人被从车上抬下来,飞快地送上推床,从肖暑的视野范围内迅速消失。 一个不到三十秒的无声画面,画面中的付秋星似乎打了镇定剂,比他想象中的要安静,从头到尾都没有动弹,仿佛只是一个平稳入睡的正常人。肖暑的目光追随着他进入特管局大门,然后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根据省医给的诊断书,他没有像付秋野那样幸运地起了过敏反应,子弹里的毒素在中弹两个小时后蔓延到全身,短短一天内已经发作了三次,有一次不受控制地进入了次形态,几乎毁掉了省医的半层楼。 但只要挺过了最难熬的24小时,接下来的几天,他的身体会像进入了回光返照一样,逐渐适应体内的毒素,大脑保持冷静的时间越来越长,发作的次数越来越短,甚至可以清醒又残酷地数着自己最后的倒计时,迎接自己最后一次足以夺走性命的发狂。 肖暑向来不喜欢这些折磨人的玩意,以前偶尔跟着部队去出任务,他总是习惯于一枪解决要害,给自己和对方一个痛快的了断。 而付家家宴上那杯掺了料的酒,泼掉了他所有的原则和习惯,付秋野和那两个小家伙被推进急救室的画面像版画一样刻在了脑子里面,每到深夜回想起来,依然会让他感到战栗。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面没有任何来自律师的信息。直到现在,付家还没有给出他们的答案。在付秋野的身份清算书上签字显然不是一个轻松的选择,因为这意味着同时放弃付秋野和那两个特殊的孩子。 一边是奄奄一息的亲生儿子,一边是与死去的妻子神似的养子。 这么显而易见的选择,居然还要他一个外人再次插手。 肖暑有一股强烈地荒唐感,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望着特管局大门前清冷的街道,低声自言自语道:“都是疯子。” 他把手机调到静音模式,转身回了房间里面。白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挺着肚子站在房间口,眼神里带着不满地看着他。肖暑单膝跪下去,摸摸他软绵绵的耳朵:“怎么醒了?要上洗手间吗?” 白狼的尾巴一下下拍打着他的背,显然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前爪去勾他的衣服口袋。肖暑于是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道:“真没什么,我有点失眠,就起来走动一下,回去睡觉吧。” 白狼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他。肖暑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回了卧室里面。 ※※※※※※※※※※※※※※※※※※※※ ………… 第77章 爱意 第二天一大早, 李兴带人过来,关闭了所有的电梯。 肖凌云说到做到,五楼和六楼被彻底的封锁了起来,除了经过严格审查的医务人员以外, 其余人员未经许可进入一律按照保密条款处理。肖暑有一次经过检查室的时候,甚至看见有带枪的特警伪装成医生守在走廊里面。 只要肖暑和付秋野两个人还安然无恙地待在特管局里,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就在肖家的手上。 但是显然, 肖凌云也不想再看到自家儿子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外面的人不许进去,里面的人也没法出来。每次他走到楼梯口,值班的特警便会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回去, 想要离开这两层楼, 除非打破了玻璃往下跳。 打破玻璃往下跳是不可能的。因为孕中期的付秋野反应越来越强烈,一天几乎有23个小时都得保持狼形,脾气开始愈发的反复无常, 只要肖暑从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超过十五分钟, 他便会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躁和不爽,一个眼神就能把护士小姐姐们吓得战战兢兢。 两层楼的二十几个医务人员都搞不定暴躁状态的孕狼,肖暑基本上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他相当有耐心。 付家不肯给明确的答复, 他整整三天时间都安安静静地陪在付秋野的身边,一次都没有去过二楼。 两个小家伙在野哥的肚子里面疯长, 付秋野的身体负担越来越重, 四肢水肿到了吓人的地步, 每动弹一下里面的骨头都会嘎吱嘎吱地发疼, 五脏六腑也被迫挤得挪了位置,晚上睡不好,白天也吃不下,基本上就是一天天地待在房间里熬着日子,别说付秋星那点事情,连五六层被封锁了好几天之后才发现。 肖暑表面上装得风轻云淡,其实比他还要焦躁。他把预产期倒计时设计成了屏保,付秋野从检查室里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他的桌面,便拿起来看了眼:“这是什么?” 肖暑有些尴尬地把手机拿了回来:“没什么,随便设的玩意儿。” 付秋野“啧”了一声,又把手机夺了回去,摁亮屏幕仔细打量了片刻,最中央数字是“51”,数字的下面有一行不起眼的字:“愿幸运之神常伴”。 付秋野一眼就看懂了。 他嘴角勾起,把手机在肖暑面前晃了晃:“这么着急?” 肖暑那点小心思被人当场戳穿,不肯说话,伸手要拿自己的手机。付秋野把手机举得更高一点,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肩膀,凑过来心情不错地亲他的侧脸。肖暑正准备躲,半空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开始震动。 这张电话卡已经整整三天没有人打过,肖暑的心猛地一沉,直起身去够手机,付秋野反应很快地往后退了半步,一边低头去看一边道:“怎么,有漂亮的小男生给你打电话?这么怕我看到。” 肖暑的角度看不到电话号码,他捏着椅背,有些紧张地看着付秋野的眉毛一点点挑起来。 他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对着肖暑,让他可以清楚地看见上面的来电人:“王律师”。 “我说怎么这段时间都不理会我,原来直接给你打电话,”付秋野把手机还给他,“那你跟他聊吧,我回避。” 24小时陪在他身边的肖暑哪能听不出来话里话,孕期情绪极度敏感的野哥已经生气了。 但他怕王律师在电话里说漏什么,冒着进一步惹伴侣生气的风险,伸手准备把电话挂掉。付秋野迅速拉住了他的手腕:“挂掉做什么?万一有急事呢。” 没办法,肖暑只好把电话接了起来。 律师等了半天电话,已经等得急不可耐,电话一接通便道:“肖先生,付家愿意让步了,付秋明……” “你直接把文件发给我,”肖暑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几秒,搞不清楚状况地“啊?”了一声,茫然道:“您已经知道了?我这边才刚……” “嗯,知道了。”肖暑又道,“先这样吧。” “哦……好的。” 付秋野靠着墙壁,双手抱胸,安静地注视着他。肖暑把电话挂掉,冲他笑了笑:“就是流程上的一些东西,怕影响到你,所以让他直接找我。” 付秋野好一会都没说话。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复杂,薄唇已经抿了起来,目光落在肖暑的脸上,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想透过他看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肖暑知道他肯定把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他也没想隐瞒,有了之前离婚的教训,所有这些事情等孕期结束他都会如实地告诉他,但现在这个节点上,他实在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一个光明正大地不肯说,另一个闹着别扭不肯问,房间里冷场了很久,付秋野的人形时间结束,一言不发地转身准备进卧室里面。 肖暑拉住了他的手腕,软声道:“野哥。” 付秋野停住脚步,肖暑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肩膀,主动地靠过来亲吻他的耳根和唇角,压低声音,就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爱你。” 付秋野的身体僵了一下,猛地转过头来看肖暑。肖暑脸上带着笑,半边脸被外面暖色调的阳光映着,眼睛里的爱意一如既往。 他上一次听到他的告白,是在五年前的求婚仪式上。两人互相为对上带上昂贵的戒指,肖暑面对着镜头,高调地亲吻他的脸颊,用同样的姿势和语气跟他说“我爱你”。 这句话他已经五年多没有听到了。 付秋野因为生气而结冰的眼睛一点点融化,连同孕期积累了过多的负面情绪一起,化成了被春风吹出了涟漪的湖面。 他低下头,拉过他戴了戒指的手,郑重地亲吻他的中指。 肖暑笑着回视着他:“不生气了?” 付秋野还是不说话,上翘的嘴角却怎么也藏不住。肖暑陪他一起进了卧室,守着他重新将形态转成次形,然后将白狼小心地扶上软垫。 正好是下午两点,每天固定的午睡时间,肖暑看了眼手表,距离付秋星中弹已经过去了40小时。 他陪着白狼躺在软垫上,拿梳子轻轻地梳理掉得越来越严重的毛发,语气很放松地聊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付秋野的情绪已经相当平稳,没有闹脾气也没有不舒服,很快便陷入了深眠里面,肖暑这才悄悄地出了卧室门,拿着手机走到阳台里。 王律师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没搞清楚状况,肖暑解释了几句,他恍然大悟道:“刚才是付总在身边?” 肖暑没答,只道:“再把情况说一下。” 律师说了一句“稍等”,然后是脚步声和文件翻阅的声音。肖暑耐心地等待了十几秒,那边开口道:“我收到了付家最新一版的身份清算书,付文庚已经签字,但是这份文件被改动了很多,已经不算付秋野的身份清算书了。” 肖暑皱起眉:“什么意思?” “付家愿意放弃您肚子里的两个孩子,但是不肯让付总脱离家族。”他简单地总结道。 “……” 肖暑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握成了拳头。 这算什么?仅仅是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寄思,便不顾一切地想绑住两代人的人生吗? “付秋明还托人带话,说希望有机会的话,他父亲可以跟你单独聊聊这件事情,”律师又道,“我该怎么答复他们?” 肖暑捏着手机,脸色发沉,冷声道:“不聊,没什么好聊的。我只接受原版的身份清算书,哪怕改了半个标点符号,协议一律作废。” 律师应了好,肖暑挂掉电话,在阳台上站了好几分钟,最后转身回到客厅里面,用笔记本接上了特管局的内网。 ※※※※※※※※※※※※※※※※※※※※ 晚安~ 第78章 抑制 付秋星没有睡着。 他坐在轮椅里面, 面朝阳台,半个身体都浸泡在阳光中,望着门口的仙人掌盆栽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上缠了相当多的绷带,药物作用下的强行变形撕裂了身体, 愈合能力跟不上的部分只好用绷带绑着,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迹,看上去情况不太乐观。 中弹后的第42个小时, 作为全国都屈指可数的顶尖医学专家,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明白最后的时间还剩多少。 他相当平静,甚至比肖暑还要有耐心, 自己把挑染成了蓝色的头发绑成马尾, 膝盖上放着一个平板,平板界面停留着最后参与的研究项目数据。 护士此时全部被他遣散,医生刚刚为他做完最后的身体检查, 空无一人的病房和温暖的阳光都属于他一个人。他本应该放空全部的大脑, 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的脑袋里面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夏漪的脸。 病危通知单下出去之后, 他的妻子一直到今天上午才姗姗来迟,依然盛装打扮, 妆容精致, 就靠在仙人掌旁边的阳台门上, 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从昂贵的手提包里掏出了一根烟。 付秋星想不起来自己对她说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的夏漪半个身子都在阳光里面,美艳的脸上无声地掉着眼泪,眼睛却依然是冰凉又冷漠的,像极了母亲年轻时望向付文庚的眼神,仿佛没有温度的刀刃。 那眼神让他浑身发冷,连死亡都可以安静接受的他在妻子流泪的眼睛里颤抖,心脏被巨大的空虚感和恐惧感吞食得干干净净。 他久违的想起了母亲。 他母亲叫做欧阳桦,出身小康,容貌美丽,有一个相恋多年的未婚夫。付文庚为了得到她,收购了她家族所有的产业,害得她的未婚夫失去工作走投无路,最后把她强娶进了家门。母亲永远淡漠的眼睛是他整个童年的噩梦,但他从来没有恨过她,他恨付文庚。 而今天的夏漪靠在阳台门上的时候,付秋星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一种人。 夏漪在抽那根烟的时候,他想要跟她道歉,跟她解释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但是烟灰掉落在了地面上,夏漪蹲下身来用手捡了起来,然后在垃圾桶上摁灭了烟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就这样径直从房间里面走了出去。 没有说出口的话堵住了他肺部所有的出气口,付秋星在轮椅里微微弯起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呼吸困难。 阳台上传来了极轻的碰撞声,他没有力气抬头,余光里看到一双脚正在接近他的方向,在与轮椅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有什么冰凉又坚硬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头顶。 一个熟悉的声音温和地说:“星哥,好久不见。” 付秋星摁着轮椅的支架,艰难地直起了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把头发修得很短的肖暑正背对着光站着,与夏漪有些相似的五官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睛却是跟夏漪一模一样的,冷得混杂了冰渣。 付秋星安静地注视了片刻,然后勾着嘴角笑了起来,笑到不得不用手按着自己的被撕裂不久的胸口。 “客气了,42小时前不还在市中心见过么?”付秋星哑着嗓子,“怀着孕就不要做这么高危的事,万一从六楼掉了下去,肚子里那两个金贵的宝贝可就摔碎了。” 肖暑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体,神色不变,很平静地把枪收了起来,从旁边拉过来一张椅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彼此都有太多心知肚明,也没有再隐藏和客套的必要。肖暑给他也倒了一杯递过去,付秋星居然真的接了下来,低头抿了一口。 “付秋野酒杯里的东西是我下的,”他说,“距离下一次抽血检查还有十五分钟,你还有时间。” 肖暑靠进椅背里,视线落在他中弹的右肩膀上。这是一场非常成功的狙击,距离和阻力算得刚刚好,子弹没有穿过他的身体,而是天衣无缝地卡在了他的骨头里面,他甚至可以完整地想象出弹头裂开时的场景。 “不,我只有十分钟,”肖暑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手表,“野哥快醒了。” 付秋星咧开嘴笑:“以牙还牙,不择手段,你才应该是我们付家的人,肖凌云那么一身正气的人,居然养出了你这么个儿子。” 他握着茶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肖暑察觉到了,他把手枪别进了腰里面,往自己的红茶里面加了一点白糖。 “你说得对,野哥总是表现得像带刺的仙人掌,看起来心狠手辣,但其实内底里软得很,”肖暑像聊家常一样地说,“那天的料你应该下在我的杯子里,野哥知道后大约只会一枪给你个痛快,但我可不想这么简单的私了。” 他微微直起身,靠近付秋星,目光看到他手中的茶面晃得愈发厉害。 “跟我聊聊看,你到底对你四弟有什么深仇大恨?” 付秋星把杯子放了下来,发抖的手贴在了膝盖上,直视着肖暑的眼睛,坦荡荡地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单纯只是想知道他如果死了,我家老头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望着肖暑,嘴角边上挂着恶意的笑,停顿了片刻,同样朝着他靠了过来:“何况我向来不讨厌你,为什么要给你下药?肖暑,你总是带着一股天真气儿,你以为付秋野是什么纯良的小天使吗?” 肖暑没说话,安静地搅拌着杯中的红茶。 付秋星也低下头来,像是要缓解身体不由自主的绷紧般,把杯里面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他仿佛是一棵被挤破了表皮的蘑菇,积攒了过久的毒液开始不停的往外涌,几乎要从毛孔里面透出疯狂来,语气反而放轻,听起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难受。 他道:“我家老头一直很喜欢四弟,小时候宠上了天,中间知道了他不是自己的儿子,冷暴力了四五年,直到付秋野开始发育,脸越来越像我妈,性格也是,老头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带上了兴致盎然,“他又开始宠他,给他资源,给他钱,甚至想方设法让他觉醒。” 他微微眯起眼睛:“抑制剂的事情付秋野是怎么跟你说的?我猜大约会说为了掩盖次形态一类的,嗯?” 肖暑没有回答。 付秋星也不计较,重新靠回椅子里面,被太阳晒得眼角都发红了:“老头儿想搞他,想看他变成我妈那样的漂亮银狐,甚至在他的食物里面加雌激素。他老早就知道了,自己嗑抑制剂,嫁祸给我大哥,闹得天翻地覆,才十八岁,硬是逼着我爸答应他脱离付家。” 他笑了起来,笑得绷带开始往外渗血,看着肖暑握着茶杯的手关节在泛白。 气氛慢慢开始变冷,没有人说话,付秋星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回去,凝成冰凉的苍白:“怎么样,是不是对你野哥改观了?他只会在你面前装成一幅让人作呕的小白羊的样子,”他抬头看了一眼手表,“你还剩五分钟。” 肖暑喝了小半杯红茶,里面的糖加的有点多了,腻得他舌根有些发苦。 “五分钟足够了,”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地说,“我跟付文庚提了条件,拿你一条命换野哥的身份清算,昨天他回复了我,听起来似乎不怎么乐意。” 付秋星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一点点褪掉了所有的表情,连同昙花一现的疯狂一起冻结,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力的面具。 肖暑冲他客气地笑了一下:“林薇薇的预产期就在这两周,夏漪是不是准备做点什么,我想你应该关心关心了吧?毕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 轮椅里的人用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放在椅子上的手捏成了拳头,目光慢慢变得恶狠狠,声音沙哑地问:“你要怎样?” 肖暑喝光了过分甜腻的红茶,站起身,微微弯下腰,凑近了望着他在发抖的嘴唇,道:“为了野哥的名字前的‘付’字,付文庚情愿拿你一条命去换……可惜我对你的命没有任何兴趣,星哥,放聪明一点。“ 话音落地,肖暑重新站直了身体,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将付秋星完整地覆在了阴影里,他的目光追随着他,甚至不得不微微仰起自己的脑袋。 ※※※※※※※※※※※※※※※※※※※※ 晚安啦 第79章 不适 话音落地, 肖暑重新站直了身体,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将付秋星完整地覆在了阴影里,他的目光追随着他,甚至不得不微微仰起自己的脑袋。 “厉害, ”付秋星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湿,即将发作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甚至不得不死死地捏着身下的轮椅, “借刀杀人使的倒是不错。” 肖暑带走了自己碰过的那个茶杯,单手扶住栏杆,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嘲讽地勾起嘴角:“谢谢。还有三天的时间, 祝你好运。” 说完, 他翻过栏杆,徒手勾住了楼上的防雨棚。付秋星猛地从轮椅里面站了起来,艰难地扶着身边的桌子, 呼吸急促, 开口叫住了他:“肖暑!” 肖暑的动作一顿,重新低下头来,对上了他被冷汗弄得有些湿润的眼睛。 他没头没尾地问:“你真的不记得大哥了?” 肖暑注视了他片刻, 突然松开了手,重新跳进阳台里面, 又一次从腰间把枪拔了出来, 抵在了付秋星绑着绷带的胸膛上。 他的神色不变, 语气却冷了下来:“怎么, 我必须记得他么?” 付秋星没有说话,他已经很接近发作了,即使扶着茶几也再也站不住,重新跌进了轮椅里面。肖暑的枪稳稳地指着他,另一只手干净利落地上了膛。 他的鼻腔像风箱,哮喘般吓人地喘着气,捂着胸口笑得如同溺水将亡的人,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足足说了十几秒。 “你……不必记得他……你有你的付秋野……就够了。” 肖暑的枪口贴在了他裂开的伤口处,微微用力,大片的血迹瞬间从绷带内部渗出来。付秋星满脸的冷汗,嘴里轻轻地呻.吟着,弓起身体想要躲避坚硬冰凉的枪口,肖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右手制住了他的肩膀:“我不介意再多花几分钟,如果你……” 从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肖暑猛地抬起头,反应极快地收起枪,翻过了栏杆,伸手重新扣住防雨棚。付秋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湿透,眯起眼睛看着他矫健的身影,呢喃一样地说:“你去问问你的好哥哥……哦不,或许是你的好弟弟……看看他还记不记得……” 肖暑这时已经翻上了三楼,他脚下一顿,差点从三楼的阳台滑了下去。 他的心跳几乎快飙到两百,双手牢牢地抓着护栏,凝神去听了片刻,底下传来了付秋星发狂时的声音,还有医务人员杂七杂八的说话声,他把背靠在墙壁上,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在衣服上擦干净手心里的冷汗,将枪藏好,轻巧地一层层攀上了六楼。 六楼阳台的门被细致地锁好,肖暑悄悄朝着卧室里看了一眼,白狼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侧躺在床上,前肢扎的点滴已经快滴完了。他没敢直接这么进去,先去浴室里彻底地洗了澡,然后才安静地走回他身边,帮他换了一瓶新的营养液。 白狼睡得很不安稳,身体的负担让他很难进入深眠,肖暑一靠近,他的眼皮便颤动了几下,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望了他一眼。肖暑俯下身去,轻声问:“要翻个身吗?” 白狼的点点头,鼻腔里发出了长长的呼吸,肖暑扶着他的背脊,帮助他小心地翻了一面,他顺势用尾巴卷住了他的手臂,挪动一下,把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腰腹间。 肖暑半搂着他,付秋星那些话像是倒灌进来的苦咸海水,涨涨地充斥着整个心脏,他长时间地注视着怀里挺着肚子的白狼,最后忍不住低下头来,在他两个尖尖的耳朵之间亲了一口。 付秋星中弹后的第七天,医生给他下了最后的病危通知书,宣告他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肖暑在午休之后去五楼拿野哥的检查报告,经过办公区域,难得来特管局的李兴叫住了他,问:“听说付秋星跟付家闹翻了,又是你做的?” 肖暑手里拿着薄薄的几张纸,低头认真地看着上面数字,随口问:“闹翻了?” “嗯,他管付家的研究机构管了这么多年,手里的料多得数不过来,”李兴攀住他的肩膀,“虽说真爆出来也扳不到付家,但真要鱼死网破起来,伤筋动骨肯定少不了。” 肖暑没说话,看起来似乎对这个消息毫无兴趣,手上的身体报告让他担忧地皱起了眉。 “诶我说,肖暑,我又不是你爸,没必要瞒着我吧?”李兴晃了晃他,“是不是你做的?胆儿也忒大了点……也就是你,换了别人这么搞付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肖暑放下报告,看了一眼,道:“野哥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李兴“嗯?”了一声,注意力回到他手里的几张薄纸上。那纸上密密麻麻全是英文图标,他只扫了下便收回目光:“怎么回事?” 肖暑叹了口气,把报告折叠起来,忧心忡忡地说:“我去找林叔。” 林怡已经在房间里给人形的付秋野打针,肖暑把报告递给他,他只看了十几秒,脸色便不大好了。 付秋野精神太差,正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林怡悄悄冲肖暑摇摇头,指了指肚子,轻声道:“长太快了。” 不用他说,这段时间肖暑已经明显地察觉到了伴侣的变化。付秋野变成狼形的时候肚子已经大得如同充气过多的皮球,变回人形之后又整个瘦到快要脱形,仿佛全身所有的营养都被里面那两狼崽子吸得一干二净,有时候好好地坐着吃饭,肖暑一个不留神,他已经靠着椅子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肖暑把林怡拉到了阳台上,压着声音,道:“怎么会这样,之前老二不还一直发育不好吗?” 林怡道:“那是孕早期,现在都快末期了。别人怀一个都得折腾得死去活来,还好老二发育得慢,不然付总身体可能已经垮了。” 肖暑皱眉还想说什么,里面的付秋野在喊他的名字:“肖肖?” 肖暑连忙应了,重新走到他身边,付秋野看到他之后明显放松了一下,重新眯起眼睛,往椅子的另一侧挪了挪,腾出了小块空的地方。 肖暑贴着他坐下,手臂环住他的肩膀,付秋野几乎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身上,头在他的肩窝处蹭了蹭,很难受地轻声问:“还有多少天?” 这句话问得肖暑揪心得要命,他抬头去看林怡,语气里带着不知所措:“能早点剖出来吗?我跟肖泽就是早产,放育婴室里养一段时间……” “别。”付秋野说,“都熬这么久了。” 肖暑扣住他的手,望着林怡不肯挪开视线。林怡见他俩这样也难受,道:“我到时候看看付总的身体情况,如果实在扛不住,也只好提前进产房。” 付秋野皱起眉,显然是不赞同的,但是他现在没法说那么多话,每张一下嘴都感觉胃快要从喉咙里被挤出来了。 “要做好提前的准备,”肖暑的手指一下下地顺着他柔软的头发,“……我真的怕,野哥,怎么办?” 付秋野笑了笑,侧过头来贴了贴他的脸颊,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乖,不怕。” 肖暑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林怡在旁边看着,叹了口气,也没有什么办法,只道:“先熬着吧。” 他替付秋野检查了一遍药液和营养液,每瓶上都标注好时间,冲肖暑点点头,从房间里离开了。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付秋野已经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身上起了薄薄的一层冷汗,肌肉在轻微的痉挛着。肖暑极有耐心地一下下揉着他发僵的身体,等到野哥稍微放松了一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惊得他迅速拉开屏幕,把声音调成了静音。 付秋野靠着身边没有反应,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肖暑极为不爽地看了眼屏幕,电话是王律师打来的,被挂掉之后又迫切地给他发了短信。 短信里写着:“付家在文件上签字了,同意付总所有的条件,并且已经开始配合我们走流程。” 几秒后,那边又追加了一条:“但付文庚有两个额外的条件,一个是好像是付秋星的什么东西,另一个是要求付总亲自去事务所做三方清算。” 肖暑看完,心里的火气已经蹭蹭地冒到了头顶。 他左手小心地搂着付秋野,右手火冒三丈地捏着手机,在屏幕上飞快地编辑了回复: “去他妈的,爱签不签。” 第80章 结果 付秋野现在这个状况, 别说去事务局亲自做清算,连走路都相当的困难,又是低血糖又是低血压,挺着一个皮球一样累赘的肚子, 没走几步便会累得喘,只能停下来等人过去扶他。 人形的时候还好点儿,坐在椅子里不要乱动便好了, 狼形时那个大肚子让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侧躺在柔软的地方上,还得让人帮他定时翻身。肖暑必须24小时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也不可能亲自跑到一小时车程以外的地方搞谈判, 他发完短信后便把手机扔在沙发里面, 搂着付秋野陪他睡觉。 付秋星已经耗不起了。 肖暑连最后的条件也不肯退步,付家也不是吃素的。两边拿着付秋星的命做那根拔河绳,付家不想付秋星就这么死了, 又吃准了其实肖暑也不敢。一旦两个家族之间真的搞出了人命, 没有了筹码的肖暑必然会遭到反扑,那时候肖凌云都不一定能把他保下来。 这样危险又微妙的平衡持续了四个小时,付秋野中途醒过来一次, 肖暑陪他去露天的花园里散步。进入了晚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 付总身上的衣服却越穿越多, 今天甚至裹了件羊毛的针织开衫, 握着肖暑的手还是冰凉的。 “最近一直睡不好, 老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付秋野靠在葡萄藤的支架上面,脸色苍白,“睡了比没睡还要累。” 肖暑问:“梦到些什么?” 付秋野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片刻,手玩着肖暑坚硬的指节,玩了一会又低头去看两人手上的戒指。 肖暑于是干脆把手伸到他面前,付秋野笑了笑,双手握住他戴了戒指的手,拉着他在藤椅里坐了下来。 “你手上这个戒指的设计底稿,其实是我从我妈妈的遗物里面翻出来的。”付秋野像说什么秘密一样压着声音,“一个是狼,一个是狐,我找人在底稿的基础上做了修改,改成现在这个花纹样式。” 肖暑偏过头,打量着他的侧脸,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情绪却是平稳的。 他问:“梦到你妈妈了?” 问得有些直接,付秋野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嗯。” 偷偷藏起来的狼和狐的对戒样式,不用想便知道是什么。这里面属于狼的那一个,本应该送给付秋野真正的父亲。 肖暑想起来付秋星提到过的他妈妈的未婚夫,思绪一时间有些发散。付秋野用肩膀碰了碰他的肩膀,让他回过神来:“想什么?一脸严肃的。” 肖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脸严肃吗?” 付秋野盯着他看了好一段时间,然后笑得微微眯起眼睛,低下头来,短暂地含了一下他柔软的嘴唇。 肖暑能猜到他在笑什么,也勾起嘴角,重新扣住他一直在冒冷汗的手掌,没头没尾地喊了一句:“野哥。” 付秋野半合上眼皮,从鼻腔里面“嗯?”了一声。 肖暑还在想着付秋星说的那些话,脑袋里面像是被装了自动循环播放的录音机,播得他有些走神,心尖处一阵阵地泛着说不上来的酸涩。 奇怪的是,他谈不上对付家多大的恨,所有的复杂情绪沉淀下来,这会已经只剩下心疼和爱意。 他握着付秋野的手微微用力,问得有些小心:“你有想过去查亲生父亲的身份吗?” 问完这句话之后,他仔细地观察身边人的表情,付秋野看起来依然保持着平和,连眉头都没有动,嘴角上扬的弧度甚至大了一点:“小时候想过,后来觉得也没什么意义,要是真查出来了,反而给他添麻烦。” 肖暑知道他说的不是心底话,付文庚知道他不是亲生之后,肯定已经拿着他的DNA信息彻查过。以付家的能力,极有可能早就已经查到了。 付秋野不想说,这里面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故事。 肖暑便也没有再追问,他控制自己放平呼吸,放空大脑,阻止情绪继续抓着过去不放,毕竟他身边坐着的爱人体内已经有了两个崭新的生命。 “那两个小家伙出来了之后,就把他们养在身边。”肖暑说,“我们两亲自带,带到他们成年。” 付秋野道:“别把话说死了,等到这两皮起来你就不这么想了。” 肖暑笑,付秋野有点快支撑不住人形,又不想马上转形,于是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身边人身上,被晚春的太阳晒得闭上眼睛,弓起身子半呢喃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他们的名字,林怡说再过一周就能知道是男是女,到时候……” 露天花园的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温存。肖暑回过头去,看到几天没见的肖凌云正带着李兴和林怡站在门口。 付秋野打了个哈欠,扶着椅背站起来,跟来客打了声招呼。肖凌云对着付秋野脸上还是带笑的,语气很温和地问他这几天身体怎么样,等到林怡把付秋野带回了检查室,他转向肖暑,脸上的表情便变了。 肖凌云看了一眼手表:“你跟我来一趟。” 肖暑心里隐约知道是什么事情,跟在他身后朝着电梯的方向走。李兴倒是很放松,还回过头来冲他安抚地笑了笑。 “付秋星五分钟前进了急救室,主治医生刚才传出话来,很可能撑不过来了。”肖凌云在前面说,“你要玩一玩可以,肖家和付家之间不能出人命。” 肖暑没说话,默认了他爸说的这句话,付秋星如果真的死了,两家人谁也不能好过。 电梯停在了二层。 他们坐的不是常规的公用电梯,而是内部人员专用的电梯,可以直达二层的急救室门口。电梯门开了之后,肖暑还没见到人,耳朵里已经听到了嘈杂声,不停地有人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脚步声和说话声混在一起,吵得人心头焦躁。 肖凌云把他带到了小房间里,进去之前肖暑开口道:“我必须看到付家签完字的文件。” 肖凌云还没开口,从房间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现在打电话给你的律师,文件已经全部签完,我们的律师已经等在事务局里,随时可以开始走流程。” 肖暑皱起眉,抬头,看见付秋明站在房间的中央,身边跟着一个女护士。 肖凌云道:“不用你的。” 付秋明让女护士出去,肖暑当场给王律师打了电话,律师在电话的那一头确认了付秋明说的话,道:“我看文件上盖的都是付文庚的手签章,律师也不是之前那个……虽然法律效力是一样的,但我怕付家家主还不知情呢。” 肖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看了一眼对面独自站着的付秋明,没再说什么,让律师尽快把流程走完,然后挂断了电话。 李兴道:“肖暑,我帮你?” 肖暑道:“不用。” 他走到护士留下的工具边上,单手熟练地绑住了自己的手臂,消毒,扎针,抽血。 房间里的其余三人全部沉默地注视着他,直到红色的液体达到了要求的刻度线,肖暑把针拔.出来,没有给付秋明,转身递给了李兴。 李兴大步从房间里面离开了。 肖暑用棉签摁住针孔,没什么好说的,冲肖凌云点点头:“爸,我先回去了。” 肖凌云也不想他在这里呆太久,“嗯”了一声:“秋明,你跟我留在这里等。” 付秋明的眉头还是皱着的,肖暑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肖暑没回头,走出了几步之后听见房间里传来极轻的两人交谈的声音,似乎是在谈付文庚的是什么事情。 肖暑没有走专用电梯,而是特地经过急救室,去到前面的公用电梯。 李兴已经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正在脱身上的无菌服,见肖暑走过来,他冲他点点头,做了个“没事”的口型。 肖暑于是也点点头,紧绷的肩膀随着脚步慢慢松懈下来。 ※※※※※※※※※※※※※※※※※※※※ 有奖征集两个狼崽的名字w 第81章 复婚 从下午到晚上的四个小时内, 肖暑约等于被软禁在六层的休养区域,只通过李兴大致得知付秋星什么时候出了急救室,什么时候转的病房,什么时候脱离了危险。李兴没有这么多时间待在局里面, 走之前跟肖暑打电话说:“这事听说是付秋明瞒着他爸搞定的,付文庚至今还不肯松口,你得守着律师那边, 别让付文庚过来反悔。” 肖暑本来想亲自去一趟,但野哥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只能跟着陪在房间里面,用手机随时跟律师保持沟通。 公证进行的出乎意料的顺利。 两方来得都是代理律师, 手续和资料早就准备了齐全, 选的也是很低调的时间和地点,前后只花了两个小时不到,流程顺利地结束, 清算文件开始生效。 肖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整个人都是一松。 身份清算本身非常复杂,尤其是涉及到付家这种大的家族,公证只是第一步, 也是里面最难的一步。 这些文件生效了之后,之后的流程虽然繁琐, 但都只是手续上的小问题, 他可以让律师一项项地去清理, 慢慢梳理跟付家相关的一切社会关系, 小到医疗记录、个人档案、社会保障,大到公司法人、财产遗嘱、司法特权,全部都要粉碎了重新定义。 付秋野向来不在乎那些特权,尽管在外人看来极为珍贵,他唯一在乎的是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华虹。 华虹是他离家之后创办的,创办初期便与肖暑结婚,到如今绝大部分都属于夫妻双方共同财产,虽然离婚的时候肖暑一分钱都没要,但付秋野依然保留了他的股权。 身份清算的时候,如果付家真的要争,上法院里把官司一打,华虹多多少少得分一点出去。但这次公证做的如此匆忙,付家根本就没有提到华虹,直接签了文件,反而省了很多麻烦事情。 肖暑细细地把传过来的扫描件看了几遍,付秋野刚好洗完澡,一边擦着自己的湿头发一边走到他身后,俯下身去看平板上的内容。 肖暑没有隐瞒他,回过头来,笑道:“王律师的效率不错。” 房间里开的是睡眠灯,肖暑回过头之后正对着光源,眼睛被照得亮亮的。付秋野只扫了一眼,目光便停在了肖暑的脸上。 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糕了,但肖暑这么大的动静,他多多少少能够察觉到一点。 他谈不上多高兴。说到底,在他心里面他跟肖暑终究是不一样的,肖暑有完整的家庭,有父母的爱,被捧手心里长大,干干净净的,跟他从有根本上的区别。 他希望肖暑干干净净快快乐乐一辈子,能离付家多远就多远。但是他没有精力去管这件事情,也努力尝试让自己不要去管,毕竟他们在重新开始的时候,承诺过彼此接纳和坦诚。 付秋野把毛巾挂在头顶,伸手理了理他的短发,道:“这么开心?眼睛都快发光了。” “当然啊,”肖暑笑着说,语气里带着兴致勃勃,“野哥,现在你所有具有法律效力的社会关系都在重算,医疗和社保这些都是小问题,只有华虹可能需要暂时归在我名下,我想过了,要不就直接……” 付秋野望着他被照得亮晶晶的眼睛,打断了他的话:“肖肖,我们复婚吧。” 肖暑猛地止住了没有说完的话头,睁大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付秋野背对着光站着,头上还搭着奶黄色的毛巾,五官的棱廓被光影加深,好像刚才只不过说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肖暑好一会没能说话。 付秋野忍不住笑,伸手去捏他柔软的耳垂:“这么吃惊做什么?之前在付家家宴上不是说过么,不能让那两狼崽子生出来之后没名没份。” 肖暑的大脑还在嘎吱嘎吱地重启,手里还抱着那个笨重的平板,没头没尾地接上他的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名没份听起来怎么怪怪的,我们家又没有皇位……” 付秋野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轻轻地一下,有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滚下来,落在肖暑的脸颊边上。肖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抬起头来,握住他戴了戒指的手,把那枚昂贵的戒指从中指处取了出来,再郑重地套进无名指里面。 戴完戒指,付秋野把他的手拉起来,就着昏暗地睡眠灯打量他的手上的戒指,眼睛微微眯起,很满意似的,在他的手背上印了一个吻。 “可惜腰太疼了,没法单膝跪地,”付秋野翘着嘴角说,“怕下去就起不来了,多丢脸。” 肖暑盯着他的眼睛,胸腔里的心脏涨得有些发疼。 他想起了六年前的求婚仪式,那时候的付秋野一身高级正装,特地去找人做了发型,细致地喷了香水,甚至还化了一点妆……而现在的野哥脸色苍白,身体都快瘦脱了形,头上挂着毛巾,身上穿着过于宽松的居家T恤,却让肖暑感到超出了初见的动情。 他想把眼前的人用力抱进怀里面。 但是肖暑没有,他花了几秒平缓自己的呼吸,让理智占到上风,然后把平板放在沙发上,站起身来,伸手拿过那块毛巾,有些粗鲁地帮付秋野擦他的湿头发,嘴里道:“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吧,你现在还在做身份清算,这会儿要是结了婚,以后无论什么都得绑在我身上了。” 付秋野微微皱起眉,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停下了动作。 他的头发被擦得乱糟糟的,看起来有些狼狈:“你还想再离??” 肖暑愣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付秋野的嘴唇已经抿了起来,肖暑斟酌了片刻语言,打量着他的神色道:“到时候相当于你基本没有隐私,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对你也不公平……” 付秋野道:“没有不公平,我自愿的。身份清算是一种重新定义,我愿意一辈子都跟你绑在一块儿,把你当真正的归宿。而且,肖肖,你仔细想想,我都愿意替你生孩子了,还会在乎这些?” 这几句话差点没让肖暑的心跳飙到两百。 付秋野在婚内也经常说一些甜言蜜语,在床上情动起来了什么骚话都敢往外冒。但这几句唠家常一样的话让肖暑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含糖量在不断飙升,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 “替我生孩子?”肖暑把这句话含在嘴里又尝了一遍。 付秋野伸手亲昵地擦了擦他眼角的白疤:“嗯。那天王崇川让我吃避孕药来着,我说算了,反正是跟你的,真怀上了还省得去代孕。” 肖暑觉得付秋野是故意这么说的,为了让他答应复婚。 但是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去钻这个陷阱,因为这句话实在是太甜蜜了,比他们两人之间说过的成千上万句情话都要来得甜蜜,他情不自禁地去看付秋野的腹部,付秋野察觉到了,重新握住他戴了戒指的手,又问:“复婚吗?” 肖暑嘴角疯狂往上扬:“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等身份清算完,你在便利店里买了几包烟,在哪个酒店开了房,找了哪个漂亮姐姐一起唱K,我只要想查,就都能知道了。“ 付秋野张开手臂:“那还不好?不想我出差的时候,直接改了我机票,让我飞到你身边来。” 肖暑伸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付秋野把人搂了个满怀,拍拍怀里人的背,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微地发抖。 他于是侧过头来,嘴唇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脸颊,压低声音,认真地说:“肖肖,谢谢。” ※※※※※※※※※※※※※※※※※※※※ 起名废疯狂马克评论,感觉能用完下下下本书的名字了……么么你们! 晚安~ 第82章 领证 “谢什么, ”肖暑抱着他湿漉漉的后脑勺,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面,“去吹头发吧,好凉。” 付秋野应了“好”, 但应完之后谁也没有动,两人就这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脸贴着脸, 胸膛贴着胸膛,隔着薄薄的居家服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肖肖。”付秋野贴着他的耳朵说。 “嗯?” “……我有点腰疼,快站不住了。” 肖暑松开手,伸手去扶付秋野的腰, 他拦了一下, 自己弓腰扶着椅子站了会,喘了两口气:“去楼下领证,我怕我还得坐个轮椅。” 肖暑轻轻锤了锤他那块硬邦邦的肌肉, 让他在沙发里坐下来, 把吹风的线扯到跟前,开始给他吹头发,看着他难受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付总, 你这算不算奉子成婚?我想想他们都是怎么说的……华虹老总未婚先孕,带球下嫁圈内某明星?” 付秋野想了一会, 然后乐得不行。 “身份清算这会我可不是华虹老总, 就是一身无分文的黑户, 你应该说麻雀飞上枝头, 灰姑娘嫁入豪门。”付秋野说,“不过还是别公布的比较好,怕你粉丝受不住。” 肖暑没有明面上接这句话,只含糊道:“再说吧,总要公布的。” 付秋野知道他的性子,当初还没结婚的时候就准备告诉全世界,在自己的演唱会一站一站高调告白,这会要真复了婚,有了孩子,估计绷都绷不住。 只是两人当初结婚离婚都闹得这么大,再搞一出复婚生子,哪怕对外说是代孕,恐怕也会变成大型脱粉现场。 付秋野向来很在乎这些,以前在婚内也是,自己在网上被人黑无所谓,左右也不是圈里人,但是要黑肖暑不行,他本人就是肖暑的头号唯粉。 于是他回过头,又叮嘱了一遍:“等以后再慢慢公开,嗯?” 肖暑弄着他柔软的头发,敷衍地“嗯”了一声。 付秋野微微皱眉,还想再说什么,肖暑关了吹风的开关,把他蓬松的头发全部揉乱,道:“睡觉吧。” 付秋野胡乱整理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精神的确有些支撑不住,去隔壁卧室换了一套更薄的睡衣,回来的时候看见肖暑还坐在沙发里面看身份清算的文件。 “肖肖?”他钻进被子里面,伸手准备关睡眠灯。 肖暑关上平板,在付秋野身边躺了下来。野哥今天的身体状况看起来要比平时好很多,他已经许久没有跟他的人形一起睡过觉了。 睡眠灯关闭,房间里骤然陷入了浓郁的黑暗。 付秋野习惯性地弓起身子,想把身边人整个都圈进怀里面。肖暑被他过分消瘦的骨头硌得慌,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拿开,换了一个姿势,主动抱住了他冰凉的身体。 付秋野不自在地动弹了几下,肖暑在他的嘴角边蜻蜓点水地一吻,他很快便安分了下来,微微仰起头,让肖暑能够靠在自己的肩窝里。 “领完证,我们就是可以正当地睡一个被窝的男男关系了。”付秋野说。 肖暑被他的男男关系逗笑了,握住他的手,“嘘”了一声:“睡觉。” . 肖暑跟家里人说准备复婚,夏恬去求了某个名号听起来就很唬人的大师,给他们算了一个良辰吉日。 肖暑本来对这些玄玄乎乎的东西嗤之以鼻,但现在他有些懂了。人到了压力大的时候,哪怕知道这些东西是假的,也会趋之若鹜的去迷信它,只为了求个心安。 他倒不是怕跟付秋野的婚姻又出什么毛病,他们至今为止的三分之一个人生都陪伴着彼此,经历了热恋,争吵,分离,磨合,重新开始,现在已经能够非常坦然地去面对彼此,也渐渐明白怎么去经营一段真正的婚姻。他怕的是野哥肚子里的那两个孩子。 他的身体就是颗定时炸弹,上午还好好地能保持人形,下午指不定就呕吐到脱水进特护,肖暑被吓唬多了,感觉自己都快有点神经衰弱,只要看到野哥有一丁点的情绪变化,便会立马绷紧神经,生怕他又哪里不舒服。 所以就算是定了良辰吉日,最后到底能不能顺利地从六楼到结婚登记处,还得看付秋野的身体状况。 林怡给了他们一个建议:“你要不把楼下的工作人员叫上来,就在旁边的休息室里面,给你们布置一下,拍个结婚照,出个证,方便又安全。” 肖暑赞同地点头,转头去看旁边的白狼,白狼趴在地毯上挺着肚子喘气,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两。 “野哥,我觉得挺好的。”肖暑拍拍他的后腿。 白狼的尾巴吧嗒吧嗒地拍打着地面,显然对这个提议不怎么赞成。肖暑皱着眉,还想再说服他几句,白狼直接把头扭了过去,贴在了茶几腿上。 “……”林怡松开血压计,“好吧,到时候下楼记得叫上我。” 肖暑冲他无奈地笑笑:“嗯。” 因为只是领个证,肖暑本来想低调行事,邀请肖父肖母和林怡三个人,简单地去拍照领证就好了。但因为付秋野的特殊性,肖凌云让人传话过来说局里可能会介入。 肖暑想不明白:“局里介入做什么?怕我两又离婚了,影响孩子的成长吗?” 林怡安慰了他几句,没过几天便有负责人过来找他,跟他聊当天的安保设置。局里给他们两开了个特例,专门把结婚登记处封锁四十分钟,对外宣称系统维护,还派了两个特警过来。 肖暑没办法,他可以惹毛付家,但是不敢惹野哥也不敢惹领导,只能照办。 他唯一只能给自己和野哥订两套新的西装,但还没来及搞定裁缝小哥的出入问题,夏恬已经给他们送了两身新的衣服。一套是黑色西装深红衬衣,一套是深红西装黑色衬衣,袖口的金丝绣着天价logo。 夏恬没有进房间,就站在走廊里,伸手拍了拍比自己高一个头不止的儿子,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 肖暑叫了一声“老妈”,夏恬的目光落在病房门上,小声问:“在里面?” 肖暑道:“昨晚又是吐又是发烧,折腾了一晚上,刚睡着。” 夏恬让人把礼盒送回房间,拉着肖暑走到走廊的尽头处,认真地问:“你想好了?” 肖暑冲她笑笑,伸手抱了抱她,软下声音道:“嗯,你别操心了。” 夏恬在他的背上拍了一下,眼角有些红红的:“当初让你们别那么早结婚,你两谁都不听,现在又是离又是复婚的,我年纪越来越大,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那时候是太年轻了点,”肖暑说,“很多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明白,匆忙结了婚,弄得乱七八糟的。离婚这大半年,明白了许多。” 夏恬望着他半晌没说话,好一会才说了个“好”字,伸手重新抱住他,用力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又说了一遍:“好。” “照顾好你野哥,”夏恬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眼角的液体,“回去好好试试衣服。” 肖暑把衣服拿进房间的时候,付秋野还靠在沙发里面昏昏欲睡,茶几上是一堆吃剩下的核桃壳。 他本来不想把人叫醒,但刚走到沙发边上,睡觉的人便微微睁开眼睛,半眯着看了他一会,含糊道:“拿的什么?” “西装,”肖暑说,“我妈给买的。” 付秋野的手搭上沙发背,想把自己扶起来,肖暑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拉他,他头晕眼花地缓了许久:“我以为是吃的,我现在看什么都像吃的。” 肖暑于是把西装放在一边:“那就吃个下午茶,我让人送进来。” 付秋野点头,伸手去拿肖暑的手机,摁亮了屏幕,在上面看到了绿色的倒计时“36”,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下子丧失了行动能力,重新倒进了沙发里。 肖暑就心软了这么一下,结果西装到最后都没试成。 吃完这顿下午茶之后,付秋野连续一个星期都再也没有变回过主形态。他的狼形本身便算得上轻巧,比肖暑的次形态要小整整一号,所有进入孕晚期之后,肚子已经大到他没法自己好好走路,最远能从房间走到洗手间,然后就得停下来靠在地毯上喘气。 肖暑和他已经不住6楼的修养区了,直接住在5楼的病房里面。林怡之前说的24小时监护一点都不夸张,基本是整个医疗团队围着他运转。 领证的那天,付秋野提前让林怡给他打了一针,短暂的维持住自己的人形,上午起来之后便昏昏沉沉的,被夏恬带过来的化妆师摆弄了十分钟,换完衣服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肖暑从隔壁的房间里出来,他穿的是深红色的那套,因为时间紧,也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头发和脸,手里捧着一束不大的玫瑰花,远远望过去像是从哪个电影屏幕里面走出来的男一号。 付秋野靠在墙壁上,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顺着他的脚踝一路往上,没个正型的吹了声口哨。 肖暑走过来,皱眉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烧已经没烧了,上面密密麻麻一层的冷汗。 付秋野把肩膀靠上了他的身体,亲昵地环住他的腰,低头去看那玫瑰:“做的跟真的一样,我还以为你花粉过敏好了。” 肖暑道:“要不还是把人叫上来……” “走吧。”付秋野在他的唇边印了一个吻。 从医疗区到行政区,电梯一分钟不到的功夫,付秋野一直挂在肖暑的身上,偶尔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丝制的手巾擦冷汗。 肖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人生中的第二次领证,搞得比第一次要紧张无数倍。 他不是在看付秋野就是在看时间,电梯开了之后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付秋野先站直了身体,冲门外的人笑道:“爸,妈。” 肖暑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自家爸妈全身正装,夏恬望眼欲穿,肖凌云一脸严肃,肩并肩地等在电梯的门口。付秋野这两声称呼之后,两人脸上都带上了笑意,夏恬拉着老公给他们让出路来,道:“别站着,赶紧去吧,领完早点回去休息。” 肖暑这才回过神来,也跟了叫了爸妈,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付秋野轻车熟路地往登记处走,上次给肖暑推销结婚一条龙的小哥老早在等,远远地看到他两就笑:“两位,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付秋野看上去心情相当好,“见到你真高兴,总算把肖肖又追回来了。” 肖暑急着拍证件照,怕他俩聊起来,赶紧道:“我们尽快吧。” 工作人员把他们领进拍照的房间里,房间的布置一看就是夏恬的风格,搞得像中世纪的浪漫婚礼一样,道具都是欧式的,跟他们的西装刚好成套。 肖暑对镜头敏感度很高,付秋野也是明星脸和模特身高,两人光站在一块儿,摄像师就开始咔嚓咔嚓的拍,拍了几张之后付秋野站不住了,坐在椅子里面,肖暑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肩膀,把下巴搁在了他的头顶。 从后面看,付秋野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摄像师说:“大帅哥,笑一笑。” 付秋野使劲地笑,肖暑低头看他,心疼得不行。 他蹭了蹭他的脖子,侧过头,虔诚又认真地吻在了付秋野的脸颊上。 外面站了一圈人,肖父肖母,林叔,还有好几个特警跟工作人员。付秋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拍拍肖暑的手背,小声道:“拍证件照呢。” 肖暑松开他,重新站直了身体,轻轻捏捏他紧绷的肩膀,付秋野的目光偷偷瞄了几眼门口的岳父丈母娘,稍稍松了口气。 再婚第一天,还是得矜持点儿。 摄像师又说准备,付秋野重新看向镜头,脸上的笑还没重新挂上去,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头不由得往后转,身后的人又俯下了身,这一次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嘴唇,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撬开了他的牙齿,舌头热辣辣地席卷了他口腔内的所有敏感点,然后缠绵不舍地卷住了他的舌尖。 咔嚓几声,照相机忠实地把这个热吻记录了下来。 ※※※※※※※※※※※※※※※※※※※※ 今日粗长,补昨天的份~ 准备收拾东西出去浪了嘿嘿,晚安 第83章 红本 两人分开的时候, 唇间牵起若有若无的银丝。 付秋野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房间外,肖凌云板着个脸,目光却飘到了天花板上。夏恬捂着嘴悄悄地笑,旁边的林怡还低头跟她说着什么。 摄影师朝他们竖起大拇指:“这张不错, 很有张力。” 肖暑摁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稍坐片刻,自己大步走到摄影师旁边, 低头去看刚才拍出来的照片。 付秋野孕期消瘦许多,脸部棱廓越发深邃,侧脸如同刀削的雕塑般,修长的身体被天鹅绒质感的衣服包裹, 看上去像半个世纪前的贵族军官。肖暑的线条则要柔和许多, 低着头只露出了一半的俊美线条,丹凤眼半合着,温和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镜头恰好捕捉到两人对视的瞬间。 摄影师道:“这张可能剪不到证件上, 不过可以免费给你做纪念。” “谢谢, ”肖暑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半晌没挪开,“您拍得很好。” 付秋野站起来:“我也看下。” 肖暑走回来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蹭了蹭他后颈的冷汗, 把他往旁边的登记处带:“下次看,我给你框起来放卧室里面。” 付秋野还忍不住回头, 林怡指了指手表, 提醒他们抓紧时间。 肖暑把人拉到登记处里面, 因为拥有次形态的夫妻很少, 整个登记处也就一个不到四十平的小房间,进去便是长排的服务窗口,前后加起来总共4个,平日里最多开到2个便绰绰有余了。 今天只留了最后一个窗口给他们,付秋野和肖暑并排在凳子里坐下,工作人员微笑着说:“恭喜两位。” 付秋野高兴地把证件递过去:“谢谢。” 工作人员相当迅速地核实身份、验证指纹、截取证件照,前后不到五分钟,两本红艳艳的小册子从机器里面吐了出来,递到了他们的手上。 “祝你们相伴同行,白头偕老。”工作人员说,“希望以后就不要再看到我了。” 肖暑笑,低头去看两人的红本本。第一页上两人并肩而坐,朝着镜头笑得坦诚又自然,野哥的头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偏着,几缕打了发胶的头发难舍难分地缠在一起。 肖暑慢吞吞地吸一口气,再慢吞吞地吐出来,压住自己激烈的心跳。 他偏过头去看身边的伴侣,付秋野还在低头看着结婚证,冷汗已经把他的鬓角都打湿了,脸上的血色也已经褪了个干干净净,但他的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把红本本从头翻到尾,再尾翻到头。 “野哥……” “我之前那本也没丢,”付秋野打断了他的话,兴致勃勃地说,“还有你的也是,你闹离家,把结婚证留在柜子里没带走,我都收着呢,刚好可以跟这本新的放一块儿。” 说这几句的时候,他眼睛里面像带着光,整个人的状态都跟平时不一样,肖暑从他手里面把那个本本收走,笑道:“回去慢慢看,这两本我来收着。” 付秋野站不起来,肖暑搂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他于是顺势在他唇角亲了一下,道:“收好,别掉了。” “不会掉,”肖暑扶着他,“快回去吧,别折腾我了。” 陪同的三人都站在门口等他们,肖暑手里拿着结婚证出来,夏恬第一个要过去看,然后肖凌云看,林怡也看,付秋野主动伸手,跟他们三个挨个抱了一下。 夏恬踮着脚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似乎想说什么,还没张嘴便偏过头去,躲到老公的身后擦眼睛。 肖凌云挽住妻子的手,神情严肃,很认真地说:“都是要做爸爸的人了,你们两个以后要相互扶持,收起心来,好好地过日子。” “知道,爸。”肖暑道,“我先送他回去。” 付秋野道:“等过段时间跟您喝几杯。” 肖暑不给面子:“别喝了,一个高血压一个低血压,不如约着健健身。” 几人都笑,肖暑重新把结婚证收进兜里,右手贴着付秋野的腰,又跟爸妈说了几句,然后有些心急地把人带回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付秋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肖暑想干脆把人抱起来,付秋野不让,自己撑着走回了房间,还没能坐下歇会儿,便被林怡带到隔离室里做形态转换了。 肖暑坐在房间里等,夏恬让人送了个小盒子过来,说是一激动把新婚礼物给忘了。 盒子里是一对星空盘的手表,两个男款,表盘内侧刻了两人名字缩写。 肖暑看看表,又看看结婚证,整个人靠进沙发里面,脱掉鞋子,解开西装扣子,仰着头,全身所有的细胞都战栗着放松下来。 等身份清算做完,他跟付秋野便会被终身绑在一起,哪怕又一次分开,生活里都会深深地刻下彼此的痕迹。 他们的第二次婚姻,对象依然是初见时的那一个。 肖暑把结婚证收进靠近胸口的口袋里,闭上眼睛。挺着肚子的白狼艰难地走到房间里来,肖暑从沙发上翻起来,看见护士小姐姐小心地把他扶到床上,准备给他吊营养液。 肖暑走过去小声问:“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护士说,“要紧的话,就是林医生送过来了。” 肖暑点点头,在床的边沿坐下,替她按住白狼的前腿,看着枕头精准地扎进那块已经青紫的血管里。 白狼的尾巴一甩一甩,不安分地几次扫过他胸前的口袋,鼻子去拱里面的结婚证。肖暑把狼头搬到枕头上:“别闹。” 没有扎针的爪尖又勾住他的袖子。付秋野看上去有很多话要说,但狼形限制了他的表达能力,只能拿那双浅蓝色的通透瞳孔眼巴巴地瞅着肖暑,肉垫来回地拍着他的膝盖。 肖暑把狼爪握住:“要说什么?” 付秋野的头靠过来一点,自己把爪子抽出来,贴着肖暑的大腿,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动作了起来。 他写的第一个词是“收好证”。 肖暑说:“我干脆给你弄一个金框框裱起来,藏进保险柜里面,怎么样?” 白狼听出来里面调侃的意思,不满地拍拍他的大腿内侧,爪子又开始笔划笔划,勉强写了个“以后”。 肖暑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白狼写得很慢,他的四肢水肿得很夸张,本就不太听使唤,做这种精细活儿显然有些为难他。 肖暑等了半天,等到他磨磨蹭蹭地拼出来了下面的三个字:“叫老公”。 他忍不住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护士,护士小姐姐正在专心地调节药液的速度。 他凑到白狼边上,狼耳朵立马竖了起来,耳朵尖还抖动两下,眼睛眼巴巴地瞅着他。 肖暑小声说:“孩子他爸。” 付秋野毛茸茸地脑袋贴上来,在他脸上蹭了个痛快。肖暑有些无奈地抱住他的脖子:“针头都要被你蹭出来了。” 他今天实在太兴奋了,平日里靠在床上一动都懒得动,今天挂着水还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肖暑一直陪着他到睡着,才回到六楼把西装换成休闲服,将里面崭新地结婚证取出来,郑重地收进了卧室的床头柜里面。 ※※※※※※※※※※※※※※※※※※※※ 晚安~ 第84章 摄影 没过几天, 结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把照片传了过来。肖暑挑了两人热吻的那张冲洗成实物,在网上买了一个相框,框起来放在了六楼的休养区里。 在特管局住的这一段时间,没什么人气的卧室里慢慢被他们两人的东西侵占。干净的时候, 房间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们的生活用品,如果肖暑顾不上,房间里便会有些乱糟糟的, 衣服搭在椅背上,被子来不及叠好,沙发里摊着杂志…… 再把结婚照往床头柜上一放,这个房间便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他两的地盘, 不管谁走进来, 都会觉得这是一对相处了足够久的伴侣。 可惜野哥现在基本都呆在五楼的医疗区里,房间进进出出只剩下肖暑一个人,相框在床头柜上摆了没多久, 就被要求搬到了楼下, 放在特护房间里面。 付秋野有事没事都会盯着照片看两眼,如果是狼形,便甩着尾巴, 打量似的踱步几下,如果是人形, 便把照片拿起来, 来回翻个面, 然后评价一句:“这张你连侧脸都没露, 就剩一个额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别的谁结婚了。” 肖暑没有再洗登记处里拍的照片,而是自己拿了相机,随时放在手边上,开始一点一滴地记录付秋野最后的孕期时光。 这种生活随拍肯定比不上精挑细选的艺术照,孕晚期的付秋野脱毛严重,原来的光亮皮毛已经有些稀疏,四肢也水肿厉害,再加上皮球一样的肚子,整头狼看上去臃肿累赘,总是没什么精神,面对镜头的时候也不怎么积极,总是会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躲开他的抓拍。 但肖暑依然觉得这是一头相当漂亮的白狼。 付秋野觉醒的时候,他远远的看到被绑在墙角的凶狠白狼,仅一眼,便觉得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看的雌狼了。到了现在,这个念头从来没改变过。 特别是每天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吃饱喝足,折腾的胃部也消停许多,白狼总喜欢把窗帘和阳台的门扒开,然后懒洋洋地趴在地毯上,泡在涌进来的阳光里面。肖暑总喜欢在这时候拿相机,对着白狼,一拍就能拍半个多小时。 刚开始的时候拍的乱七八糟,后来他每天晚上花半个小时学摄影课,拍出来的照片慢慢有了质感。几百上千张图片里面,白狼无一例外都懒洋洋地趴着,挺着大肚子,耳朵舒服地耷拉下来,有时候闭着眼睛,有时候半睁开眼皮,露出一点被照得透亮的蓝色瞳孔。 肖暑不喜欢过分的修图,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野哥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将拍的好的图片洗出来,很快就洗满了一整本相册。 虽然他热衷于此项活动,付秋野却不太配合。他对自己的孕期体型很不满意,有时候肖暑举着摄像头,他会用肉垫把镜头拍开,或者咬住肖暑的手臂,拿虎牙威胁地磨着他的皮肤。 肖暑哄狼的技巧直线上升,甚至开始从拍照变成了拍视频。 白狼慢慢也懒得折腾,随便他拍。到了孕期的最后一个月,肖暑在他做完性别测试之后,将病房的窗帘全部拉开,在茶几上摆满新鲜的水果,从门口把狼接了进来。 一个测验从早上九点做到了中午,白狼被折腾得走路发软,进房间之后第一时间磨蹭到了茶几边,拿鼻子去挨个地闻桌上的水果,挑挑拣拣地在里面选了一个苹果,拿舌头挑剔地舔了舔。 “野哥,看看我。”肖暑在他身后说。 付秋野回过头,阳光刚好照到他俊秀的脸,琉璃一样的瞳孔微微收缩,眯起眼睛抬起头,冲着阳台门前举着镜头的人不满地“呜呜”了两声。 肖暑稳稳地端着设备,从阳台慢步走到爱人的身边,然后单膝跪地,一只手环住他蓬松的脖子,将镜头拉远,让自己和白狼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面。 “今天是怀孕的第128天,天气非常好。” 镜头短暂地挪开片刻,将外面让人眩目的阳光收进来,肖暑也被照得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带着笑意,好看的丹凤眼变成了月牙形,连带着眼角有些凶的白疤也柔和了许多。 “刚才野哥去做了胎儿性别测试,测试结果得下午三点才能够出来,我现在有点紧张,我希望肚子里的是两个闺女,当然儿子也很好,”肖暑把脸贴着白狼的脸颊,“野哥似乎比较希望是一对龙凤胎,是不是?” 白狼还惦记着桌上的苹果,拿舌头舔舔他的下巴,尾巴焦急地拍打着地面。肖暑侧过头亲吻他的额头、耳朵尖和鼻尖,用力地揉了揉他的背部,部分细碎的毛发飞扬起来,被阳光照得一清二楚。 “如果是龙凤胎,那我两也太厉害了一点,”肖暑笑着说,“小的那个肯定是妹妹,我们的女儿一定非常漂亮,人形时是绝色大美人,兽形时也会是漂亮狼,像野哥这样的。” 白狼又“呜呜”两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前肢搭在了肖暑的腿上,另一只爪子去捂镜头。肖暑怕他摔了,忙把镜头拉低,空出一只手来握住他的前肢,画面里有了好几秒的晃动。 白狼凑到相机前,鼻尖顶着摄像头,蓝色的瞳孔充斥了整个画面,然后设备便开始抖动,被他越推越远。 从画面里消失了的肖暑在身后说:“野哥着急了,想吃苹果。” “呜——”白狼低吠了一声,爪子来回拨弄着机器,把镜头拨得晃动不止。 肖暑在笑,他又重新出现在了一个小角落里,手里已经拿上了水果刀和那个被挑中的大苹果:“我现在得给他削一个苹……” 话没有说完,狼爪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按钮,机器被关闭,摄像记录陷入一片黑暗。 肖暑将苹果皮削成弯弯曲曲的蚊香盘,然后把果肉切成恰到好处的小块,拿牙签插着,在太阳边上的矮椅子里坐下,白狼挺着肚子慢吞吞地挪过来,有些艰难地趴在了地上,把脑袋搁在他的大腿处,鼻尖一动一动地嗅着他手里那盘水果。 肖暑用牙签插了苹果块,喂到他的嘴边。 尖锐的牙齿把清脆的果块咬得咔嚓作响,肖暑的脸被晒得微微发烫,低头注视着腿上的爱人,一只手顺着他背脊上的毛,一只手一块块地把苹果往他嘴里送。 今天是双休日,特管局的门口相当冷清,付秋野没脑子又没手脚一样地张嘴吃苹果,目光看着楼下的街道,困得连焦距都对不准。整盘水果快吃完,他又拿尾巴甩了甩一个牛油果,肖暑听话地把果子拿过来,开始重新切成小块。 有人从特管局的门口出来,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中间一个带着帽子和口罩的人。付秋野粗粗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地挪开视线,把目光落在了肖暑的侧脸上。 这一挪眼,恰好错过了夏漪从车里走出来的瞬间。 她撑开阳伞,神色淡然地把丈夫接进车里,然后侧过头跟管家说了几句什么,独自进了特管局里面。 黑色的加长林肯安静地驶出了主街道。 肖暑不动神色地把目光收回来,将牛油果切成细细的条,又敲了一些坚果,拌在一起,拿勺子喂给白狼吃。 白狼舌头舔了舔,百无聊赖地又往楼下看。肖暑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拿水果塞满了他的嘴巴。 “昨天王律师给我打电话,华虹现在已经完全归在我名下,作为一个中转。等你的档案重新建立之后,我再全部转回给你。” 白狼抬起头,淡蓝色的眼睛不太愉快地注视着他。 “……或者直接转到闺女名下,”肖暑迅速转变话头,“反正也没多少天了,我总觉得有个闺女。” 白狼“呼呼”地喘了几下,湿漉漉的鼻子凑过来在他的脸颊上来回蹭了蹭,然后把盘子里剩下来的食物一扫而光,把头枕在他的膝盖上。 阳光把两人的身体都照得暖暖的,付秋野不一会便打起了小呼噜,肖暑腿慢慢地变麻,但不敢动弹,拿起手机开始刷今日份的育儿小知识。 睡了小一个小时,肖暑的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腿上那个毛茸茸地脑袋动了动,半睁开眼睛,朝着走廊里看了一眼。 肖暑于是也回头,看见林怡拿着好几张单子急匆匆地从走廊里走进来,老远就开始喊:“肖暑,秋野,结果出来了。” 一人一狼都是一个激灵,肖暑把狼头挪开,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腿麻,差点直接给林怡跪下。 林怡被他吓了一跳,很快便笑道:“干嘛?给我磕头啊。” 白狼挤到两人中间,把林怡手中的结果给叼走了。 ※※※※※※※※※※※※※※※※※※※※ 写完之后一直没找到网,这一章是在越南的某日本烧烤店发出去的哈哈哈哈哈哈 第85章 终测 林怡喊着他的名字, 想把结果夺回来,白狼甩了甩头,把薄薄的几张纸压在脚下,低头仔细地去看上面的字。 肖暑也忍不住单膝跪地, 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看那份检验报告。付秋野抢来的这份不是最终的结果,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英文和数字,过多的专业术语对他俩来说有点太困难了。 林怡站在他们后面, 晃了晃另一只手里几页纸,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付总,你抢错了。” 白狼抬起头来, 朝着他呲了呲牙, 尖爪子扒在了他的裤腿上。林怡被他的爪尖刮到,“嘶”了一声,求助地看向肖暑:“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啊, 要注意控制情绪。” 肖暑弯腰抱住白狼, 抽出那张被摁的皱巴巴的纸,给林怡这个卖关子的机会,把人正儿八经地请进房间里面, 给他拉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林叔,是不是再给你按个肩?” 林怡笑, 把报告卷起来, 问:“你两想要男娃还是女娃?” 白狼“呜呜”地低吠两声, 肖暑揉着他的后颈软肉, 道:“男女都行,只要他两赶紧从肚子里出来,别再折腾我俩了。” 白狼甩甩尾巴,刚才那几下运动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精力,他微微喘气,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林怡弯腰抱了一把白狼,把结果递到他的眼前,眼睛都快笑成了月牙尖儿,兴高采烈地说:“你两自己看看。” 白狼的鼻尖戳到了纸头,眨两下眼,跟肖暑凑近了去看上面的字。 大脑自动过滤各种无关紧要的信息,迅速在纸张上锁定了关键字眼,肖暑第一眼便看到了“女”字,心头猛地一跳,手已经搂住了白狼的腰,余光又在下一行里瞥到了“男”。 他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白狼长长地“呜”了一声,转过头来,用力地拱他的手臂,鼻尖指着里面的几行字,让他去看。肖暑拿着纸的手都在抖,呆立了片刻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股不同寻常的亢奋正在顺着心跳涌上头顶,耳朵里面甚至开始嗡嗡作响。 “林叔,”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我没看错……?” 林怡用力地在他脑袋上面揉了几下:“没看错,你两太厉害了,一发就中,儿女双全,肖局拿到结果之后高兴得差点从楼梯里摔下去,好好乐吧!” 肖暑又低头去看结果单,几秒后,房间里的另外一人一狼亲眼看着出名的高冷影帝红着眼眶,抱住白狼从额头亲到脖子,慌慌张张的,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盯着白狼看了半晌也没能找到恰到的词汇,最后憋出一句:“……我今晚就买婴儿服。” 白狼用尾巴卷住他的腰,把他从自己身上扒开,然后用爪子把结果单划得哗哗作响,让他去看里面的细节。 肖暑的手还在因为激动而发抖,顺着他的视线又打量了一遍结果,眼里来来回都只有那两个男女,一时间没意识到付秋野关注的点,起身拿着单子问林怡:“预产期没变吧?” 林怡道:“你都不问问这个?” 他接过报告,从里面找出那一行字,特地指给肖暑看。 肖暑的目光快速扫过那行字,翻滚的血液开始慢慢冷却,过热的脑子终于迟缓地明白了什么。 结果的非性别栏上写着:I877-狼,I879-狐。 他有些茫然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问:“一个是狼,一个是……狐?” 林怡道:“付总的妈妈是银狐,隔代遗传也很常见的。” 肖暑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这想法种可能性,第一反应便想到了付文庚,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白狼。恰好付秋野也在看他,浅蓝色的眼睛里面带着淡淡的笑意。 肖暑在他的目光中慢慢缓过神来,也露出了笑意:“妹妹是只小狐狸,我猜肯定跟你妈妈一样漂亮。” 白狼有些艰难地挺着肚子站起身,拿头去拱肖暑的手心,然后从林怡手里面叼出一张片子,放在了沙发上。 肖暑单膝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去看黑白的B超片。两个小家伙已经有了比较完备的体型,大的安静地蜷缩成拳头模样,小的依然要袖珍上许多,跟在哥哥身旁看上去总让人觉得营养不良,可怜巴巴的。 一头小狼崽,一头漂亮的小狐狸。 肖暑的心一点点软化成春天被晒暖的湖水,他忍不住又亲了口白狼的鼻尖,白狼蹭蹭他的脸颊,回了他一个亲吻。 林怡笑道:“狼跟狐之间会有一定的体格差,但妹妹的确发育得太慢了点,到时候说不定得放在育婴室里养一段时间。” 肖暑问:“野哥还能熬到预产期吗?。” 这个问题林怡也没法说,只能道:“目前来看是可以的。明天最后一次转换成主形态,做最终的预产期检测。” 肖暑点点头,把这些报告都好好收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付秋野倒是相当淡定,知道结果之后便慢吞吞地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趴下来准备继续睡觉。 手机屏保上的倒计时已经是1打头的数字了。 晚上付秋野睡不好,两三点的时候起来想走一圈,眼睛才刚睁开,枕边的人迅速动作,把什么发光的东西扣住,搂住他小声问“要什么”。 狼的夜视能力强大,付秋野眯起眼睛,尾巴勾住那块他想藏的东西,卷到眼前看了一眼。 某母婴购物商城的logo印入眼帘,下面是还来不及关闭的购物页面——一套粉红色的婴儿服,标价999。 付秋野并不觉得狼崽子和狐崽子适用于人类的婴儿服。 况且为什么这个点肖暑还没有睡觉? 他把手机关了机,转过头来看枕边的人。肖暑有些尴尬:“睡不着,随便看看。” 白狼不方便说话,也不想大晚上的折腾他,只拿尾巴卷住他的身体,把整个人都环住,拿囊鼓鼓的肚子抵着,催他赶紧睡觉。一直到第二天检查前,他最后一次转换成人形,第一句话便是提醒肖暑:“晚上早点睡觉,我们三个都靠你了。” 肖暑一听就笑:“别这么说,一说我压力更大,更加睡不着了。” 付秋野勾住他的肩膀,靠近他耳边,压低声音,主动提到了昨天的检测结果:“肯定没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林怡说有一只小狐狸的时候,我总觉得冥冥之中我妈在保佑我。” 肖暑偏过头来,恰好对上了付秋野带着笑意的眼睛。 “很奇怪,”他又说,“我明明从来不相信这些,也从来没见过她的面……但就是觉得一切都会顺利,哥哥会像我两一样健康强大,妹妹会像她一样漂亮倔强。” 说完,他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温和的笑了一声。 肖暑忍不住抱住他的肩膀,亲吻他的嘴唇,像是要缓解自己的焦虑,又像是要安慰伴侣,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会的,一切都会顺利。” 付秋野回吻他,然后换上特殊材质的衣服,进了检测室里面。 肖暑在外面边发呆边等,等到身体里的水分都快随着太阳光蒸发完了,林怡带着白狼慢慢第从里面走出来,告诉他:“最后一次预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预产期应该在5月6号。” 肖暑的心看了一眼手机,心猛地提起,又一点点落了下去。 第86章 等待 原来的预产期是5月15号, 这一次测完直接提前了一整周,已经只剩下最后五天。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哪怕是下一秒突然进了产房,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肖暑已经紧张到有些无措了, 大步走到野哥身边,有些茫然地绕着他走了一圈,总觉得自己还有无数的准备没做好, 又不知道现在该做点什么好。林怡捏了捏他的肩膀,有些好笑地说:“放松点儿,别把紧张情绪传染给了付总。” 肖暑猛地往边上迈了一步,想离付秋野远一点:“抱歉, 野哥, 我……” 白狼“呜”了一声,缓慢地又挪回他身边,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 又用脸颊蹭他的腰, 眼睛里面带着笑意。 肖暑蹲下身来,把整头狼都抱进怀里面,把脸用力地在蓬松的皮毛里埋了一会, 七上八下的心才感觉稍微落到了实处。 “还是按照原计划剖腹产吗?”肖暑抬头去问林怡,“产后多久才能恢复人形?” 林怡道:“付总想顺。” 肖暑转头去看怀里的狼。 “母体和胎儿的状态都是符合顺产条件的, 但因为是双胞胎, 付总这个……也比较特殊, 剖会保险点儿。”林怡又补充了几句, “可以试试顺产,情况不对随时剖。” 肖暑握住白狼的前肢,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顺产太遭罪了,你两别吓唬我。” 林怡冲他笑:“对不起,按照医疗法规,产前的选择权在付总身上。” 肖暑偏头去看身边的爱人,狼形的付秋野没法说话,看上去也不想对此发表意见,耳朵尖晃了晃,转身自己往房间里走,只留给肖暑一个背影。 肖暑为了剖还是顺这事足足纠结了一整天。 他去找林怡做了详细的功课,回来苦口婆心地劝付秋野放弃这个念头,哪怕是多出来百分之零点几的风险他都承受不起。但野哥显然对此毫不在意,每次都假装没有听见,说多了便拿后脑勺对着他。 肖暑没办法,不敢在这几天搞得白狼心情不爽,劝了一天没劝回来后只能选择接受。 他把最终的预产期打电话告诉爸妈,又告诉黄岐琛和王崇川,自己提前写了一篇通稿丢给团队,然后开始埋头准备待产包。 狼的待产包跟正常的待产包不太相同,他自己准备了一个,又在林怡的指导下换了一个,事无巨细地准备了二十几样可能会用的东西,甚至让管家从家里把婴儿床给搬了过来。 白狼无精打采地看着他忙来忙去,到了临近产期的时候,他基本只能趴着或者躺着,身体已经被撑到了极限的极限,腹部和背部的很多骨头已经断裂再重长,摄入的所有营养都供着肚子里的那两个祖宗,每一秒都只能说是在熬时间。 肖暑看到他就紧张。 虽然林怡反复交代过他,医疗团队也至少有两个人24小时守在白狼身边,但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目光只要一落在喘粗气的付秋野身上,便会马上呼吸收紧,手心发凉,脑袋里面短暂的一片空白。 晚上睡觉的时候,肖暑小心翼翼地把狼扶到床上,然后僵硬地靠着他躺下,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一直到凌晨两三点都没法睡着。白狼身上难受,中途起夜,刚动弹一下肖暑便声音发涩地问:“怎么了?” 他安抚地舔舔他的脸颊,“呜呜”两声,想从床上自己下来。肖暑翻身起来扶他,一直把他扶到洗手间里面,还想进来陪他。白狼把他推出去,用尾巴带上门,刚过来两秒肖暑已经在外面喊:“野哥?” 里面“呜”了一声。 肖暑坐立不安,又等了十几秒,手已经握在了门把手上,想直接走进去,从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别,等我拉上裤子。” 肖暑应了句“好”,应完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受惊般地推开了门,眉毛皱起,生气地看着正在给自己系松紧带的付秋野:“你怎么能转成人形?林叔说不……” “我喘不过气,”付秋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太难受了,就转一会,我都快忘了做人是什么感觉。” 肖暑的心脏一抽,有些惆怅地望着他,手又紧张又难受地捏成了拳头。付秋野把带子系完,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凑到他脸边细细地打量他的脸,嘴角翘起来:“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大雁。” 肖暑环住他的腰,扶着他重新回到床上,看看手机,凌晨两点半。 “我还是叫医生吧。”他咬着下嘴唇,“真的,野哥,你就差三天……” 付秋野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疲惫地把头靠进枕头里面,搂住肖暑:“宝贝,放松点,你该睡觉了。” 床头的睡眠灯被关闭,房间里面陷入了绝对的黑暗。肖暑这会怎么睡得着,睁着眼,皱眉看着自己对面的人。付秋野倒是淡定,搂着他呼吸很快便平稳了下来。 肖暑像躺在煎锅上面,手已经摸到了床头的呼唤器,付秋野在被子里捂得温热的手伸出来,跟他的手十指相扣。 “小狼叫肖阳,小狐狸叫肖曦,”付秋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中间再让爸给取个辈分的字,平、宁、安都不错。” 肖暑紧紧地扣住他的手:“都听你的,赶紧变回去吧。” 付秋野笑了一声,不理会他的催促:“你其实也想了很多吧?” 肖暑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道:“其实我跟你想的差不多,不想取得太复杂了,希望他们两个能够阳光、平安、健康,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就好。” “会的,”付秋野吻吻他的嘴唇,“肖肖,跟我做一个深呼吸?” 肖暑在黑暗里望着他,敏锐地耳朵清晰地听到付秋野的呼吸声。他跟着他的速度,慢慢地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 “再来一下。”付秋野把他脸庞上的碎头发拨到一边,“身体放松,大脑放空,什么都别想。” 肖暑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过于紧绷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付秋野把他拉到自己的胸前,让他的额头靠着自己的肩窝,声音温和又沉稳,每说一个字都会带起胸腔的震动:“宝贝,好好睡上一觉。你马上就要跟他们见面了,别顶着两个黑眼圈,吓到小家伙们。” 肖暑喉咙里梗了一下:“……嗯。” 付秋野不再说话,搂着怀里的人,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精神非常差,人形也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是饼干棒,又脆又疼,根本没法睡觉。 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等到肖暑慢慢进入了浅眠里面,才悄悄地伸展身体,皱着眉,难受地重新变回白狼。 肖暑其实也没有睡熟,付秋野一动静他就醒了,但没有睁眼,假装还在睡着,直到腰部顶到了熟悉的、囊鼓鼓的狼肚子,一颗心才终于落到实处。 一人一狼都躺在床上熬着,一直熬到快四点钟,肖暑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了几分钟,连梦都没来得及做,从极近的地方传来低低的狼吠声,像是梦呓,又像是痛吟,一下子把他唤醒了。 他睁眼,盯着天花板,花了半秒钟清醒自己的大脑,然后全身的汗毛全部立起,心跳骤然飙到两百。 他猛地从床上翻起来,看见另一头的白狼已经蜷缩成了一个球,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肚子,浅蓝色的眼睛里面已经蓄了生理液体,四肢在微微抽筋。 “野哥,野哥?”他惊慌地去摸狼背,白狼痛苦地看来他一眼,轻轻地咬住了他的手背。 肖暑的头皮炸开了一片白花,哆嗦地去按呼叫器,翻身下床地时候差点没栽在地板上,大步冲到门口:“医生,医生,快来人!” 一直守在外面的医生迅速冲进房间里,其中一人只看了一眼床上的白狼脸色就变了:“要生了,快送产房。” 整个五楼在短短几秒内亮起了所有的灯,宁静的夜晚被打破,杂乱地脚步声、推车声、说话声全部混在一起,肖暑手心里全是冷汗,跟着推车跑了几步,有护士把他拦下来,也没空安慰他,只说了一句:“家属止步。” 肖暑站在走廊里面,看着白狼痉挛着被送进了产房里。没几分钟,换上了全套装备的林怡急匆匆地进了房间,产房的门被关上,五楼进入警戒状态。 肖暑大脑里一片空白,手发抖脚发抖,连鞋都没有穿,听见里面传来了属于狼的低吠声。 ※※※※※※※※※※※※※※※※※※※※ 晚安~ 第87章 新生 有个值班的护士给他送了热水和外套, 建议他在休息区里坐一坐。肖暑坐立不安地捧着杯子,道:“你带我去做消毒吧,让我进去陪他。” 护士有些为难:“林医生有交代过,家属是不允许进去的。”说完, 她看到肖暑的眉头紧紧地皱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显然没听进去, 又补充了一句:“似乎是付先生提议的。” 肖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护士看了看紧闭的门,斟酌着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是付先生提议的,他似乎不想您看到。” 肖暑陷入了沉默, 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声音, 捏着杯子,半晌,低头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水, 把杯子递回给护士:“我知道了, 谢谢。” 护士又安慰了他几句,回到旁边的监控室里面。肖暑没有坐,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 看着手表里的秒针滴滴答答地往前走,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半个多小时后, 收到消息的肖凌云和夏恬也赶到了。两人显然也是临时从床上爬起来的, 肖凌云穿着条纹睡衣, 夏恬穿着睡袍, 外面只套了一件西装外套,脚上踩着家里的拖鞋,踢踢踏踏地快步走到肖暑身边,着急问:“进去多久了?怎么样?” 肖暑眉头就没松开过,又低头去看手表,哑声道:“刚进去半个小时,还没消息。” 夏恬担忧地盯着手术室的门,肖凌云伸手环住了她,小声地安慰了她两句,拉着她在长椅里面坐下。 一个人等变成了三个人等,一人份的焦虑变成了三人份,肖暑很快就觉得口干舌燥,他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走到手术门前,凝神想听清楚里面的动静。 比起刚进手术室那会儿,白狼的声音已经非常低了,哪怕是站在门口去听,都很难听到他的呻吟声。肖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担忧地把手握在了门把手上。 “肖暑,”肖凌云叫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烟,扔到他怀里面,“去旁边抽一根,别在这里站着了。” 肖暑接过烟,安静地走到一边,只是抽出一根来放在鼻子下闻,没有点燃:“答应他要戒烟的。” 肖凌云自己也紧张,碍于面子不好表现出来,见他闻烟不抽,便从他手里拿过一根,去走廊尽头的吸烟区域里抽烟去了。 肖暑把窗户稍微打开一点,让凌晨四点多的风吹着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每隔十几秒都会下意识地去看手表。秒钟一寸一寸地挪动,一直从凌晨四点慢吞吞地挪到五点,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色的鱼肚皮,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肖暑僵硬地跺了跺脚,努力想缓和自己的情绪,跟夏恬说:“野哥想用‘阳’和‘曦’这两个字,男孩儿叫阳,女孩儿叫曦,中间再添一个辈分的字,你跟我爸有聊过这事吗?” 夏恬看上去也紧张得够呛,招招手,让肖暑在她身边坐下,冰凉的手捂住他的右手:“你有什么想法吗?” “平、安、宁、云,这些都可以,希望他们平平安安的。”肖暑说。 夏恬温和地看着他:“那‘泽’字呢?” 肖暑愣了愣,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夏恬搂住他的肩膀,把头靠在自己高大的儿子身上:“新的小生命,新的人生阶段,希望你能够完全的坦然、坦诚,接纳过去,接纳自己。” 夏恬的手小小的,身体也小小的,这个动作几乎让她半个人都靠进了肖暑的怀里,手上却用了十足的力度。肖暑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半晌,才低头笑了笑。 “再想想吧,”他最后说,“问问野哥的意见。” 夏恬拍了拍他的手臂:“好,都让他来定,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肖暑伸手抱了抱她,又站起身,想去房间里面给她那一条毛毯。 刚走出去没几步,突然从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他整个人都条件反射性地一震,飞快地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小护士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衣服上还带着血,神色严肃,望见他便道:“家属,家属签字!” 肖暑顿时浑身冰凉,大步走到她的身前,目光扫过她身上可怕的血迹,接过签字单的时候手一直在抖:“里面怎么样?怎么这么多血?” “难产,”她只说了这么两个字,“现在要剖,林医生让你赶紧签字。” 肖暑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些吓人的字眼,拿起笔的时候仿佛有千斤重,一边抖一边干净利落地在上面迅速签了自己的命,塞回到护士怀里:“怎么会难产?是胎位不正吗,还是大出血了?到底是什么情……” 护士甚至来不及回答他,抱着单子急匆匆地冲进了房间里面。肖暑跟着往前快走了几步,在门打开和关上的间隙里面瞥到了一眼里面的手术台,隐隐约约只有付秋野一个大致的棱廓,上面似乎支着血包。 “嘭”的一声,门被带上了。 肖暑稍微缓和的情绪又绷紧了,夏恬也站起来问什么情况,他摇摇头,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一圈,最后还是没忍住,去吸烟室里点了根烟,一口气吸掉了一大半。 七点,初生的太阳爬上了天空。 肖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难熬的早晨,有护士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吃点东西,他摇摇头,又低头去看手表。 又有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似乎是轮换,一出来便疲惫地揉眼睛,脚步沉重地往旁边的换衣间走。肖暑跟过去,拉住她的手臂:“顺利吗?” 护士摘掉口罩,道:“还在做手术,付先生情况不太好。” 短短一句话,肖暑的心便沉进了冰水里面。 他不知不觉中加大了力度,护士吃痛地想把手抽出来,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松开手掌:“抱歉。” “没事,”护士理解地冲他点点头,“不用太担心,林医生提前准备了大量供血,我出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在好转了。” “谢谢,”他诚恳地说,“谢谢。” 护士冲他笑了笑,去房间里换衣服。肖暑靠在墙壁上,那指关节一下下地磨着墙壁。 八点半,付秋野进去已经四个小时了。 肖暑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等待的煎熬,熬得他整个都快要麻木掉了,只能红着眼睛地坐在椅子里面。肖凌云出去了又回来,夏恬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劝他去休息一会,他一一道谢,但不肯从手术室门口离开半步。 黄岐琛打电话来问情况,他没接。没几分钟王崇川又打电话来,他也没接。 一直到九点,手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 肖暑蹭地从椅子里站起来,看见两个护士一人抱着一个裹好的襁褓,带着口罩,眉眼里带着笑意:“两个小家伙都出来啦!一头小狼,一头小狐狸,肖先生,快来看一眼。” 肖暑心跳飙升,只问:“野哥呢?” “付先生的手术还没有结束,”另一个护士说,“您赶紧看一眼,姐姐太虚弱了,我要把她送育婴室。” 肖暑大步走到她们身边,低头去看襁褓里的折磨了他们大半年的小家伙。两个都皱巴巴的,像小老鼠一样,没有毛,浑身粉红,小狼崽子在不安分地动弹着,小狐狸要袖珍上许多,明显没什么精神,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 肖暑心跳如雷,滚烫的血液从心房流到四肢,一股无法描述的情绪涌到头顶。 这是他跟付秋野的孩子,流着他们的血液、继承着他们的基因、延续着他们的爱意,见证他们六年的婚姻。野哥为了他们吃了那么多苦、扎了那么多针、甚至现在还在里面拼命…… 他的眼眶红掉了,鼻尖酸得不行。 护士抱着小狼凑到他身边,肖暑不敢抱,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哑的:“这个是弟弟?” “是弟弟,”护士笑眯眯地说,把襁褓里的手写铭牌露出来,“比姐姐晚三十秒。” 他甚至没来及得看姐姐第二眼,护士已经把她抱到育婴室里面去了。 只剩下弟弟,护士让他抱了一小会。 肖暑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襁褓,小家伙轻到不可思议,眼睛都还没能睁开,已经可以本能地察觉到了陌生人的靠近,在里面晃头晃脑地,砸吧砸吧嘴巴,发出了细细的猫叫一样的声音,可怜巴巴的,叫得肖暑的心都快化了。 “乖宝,”肖暑红着眼睛轻声哄着他,“总算出来了,可把你爸折腾得够呛。” 夏恬在他身后笑,激动地捏着他的手臂:“太可爱了,小家伙太可爱了……” 肖凌云也少见地满脸笑意:“快让护士带去喂点东西。” 肖暑抱着他舍不得放,笨手笨脚地轻轻地晃动几下,低头隔着襁褓亲了他一口。护士笑着从他手里接过小狼崽,道:“弟弟刚被抱出来就把林医生踢了一脚,特别有脾气。” 肖暑笑不出来,他冲护士点点头,心里还挂着里面那个大的:“野哥呢?” “付先生还在缝合,”护士说,“他失血太多了。” 肖暑实在等不下去了,他脱掉外套,快步走到消毒室里,跟工作人员道:“让我进手术室里。” ※※※※※※※※※※※※※※※※※※※※ 谢谢大家的激情投雷~ 晚安啦 第88章 平安 人还没踏进手术室里, 隔着一层口罩,他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有护士推着小车从他身边快速经过,他粗粗地扫了一眼,无菌棉球全部被血浸透了。 手术室里有七八个医护人员, 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仪器滴滴的声音。白狼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后肢连着血包, 眼睛闭着,林怡正弯腰给他做缝合。肖暑走到边上的时候他满手血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透过口罩有些闷闷的:“付总不想你进来,小心生你的气。” 他一说话, 白狼便微微睁开眼睛, 浅色瞳孔有些迷茫地看向了肖暑。 肖暑在手术台边上单膝跪下,跟平躺的白狼保持同一个高度,眼睛发红地轻轻揉了揉他的耳尖:“生气就生气吧, 我快担心死了。” 白狼的反应非常迟钝, 全身麻醉和过量失血让他已经接近昏迷的边缘,好半晌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是谁,拿头拱了拱他的手心。 “野哥……”肖暑的嗓子哽得难受, “我看到两个小家伙了。” 白狼粗重的呼吸喷在他的手心里,从喉咙中发出一阵极轻的咕噜声, 艰难地转头想去看边上的护士。林怡道:“别动, 缝完这里就结束了。” 肖暑握住他冰凉的前肢, 低头亲吻他沾了血皮毛。白狼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 重新靠回手术台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缝合,手术室里很多人脸上都开始放空,带着明显的高度紧张之后的后遗症。 林怡额头上全是冷汗,让一个护士给他擦了擦,说话的声音还是绷紧的:“缝合完之后让付总好好休息休息,他现在在次形态下身体恢复会很快,休息好一两天就可以愈合了。” 肖暑注视着那一道狰狞的伤口:“好,谢谢。” 林怡沉默了片刻,突然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挺住了,”他喃喃说,“万幸的万幸。” 肖暑心里难受,看着白狼说不出话来。林怡安静地结束了缝合,让护士把付秋野送到特护病房里,摘掉手套想去旁边喝口水,刚迈了一步便膝盖发软,好在被肖暑飞快地架住。 “去吃点东西,”肖暑说,“站五个多小时了。” 林怡摘掉帽子和口罩,眼睛下面带着浓重的青黑:“没事,四点从床上被拉起来,没吃饭有点低血糖而已。” 他扶着架子重新站稳,看了看带着胡茬的肖暑,又看了看已经昏睡过去的白狼,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这位家属,”他拍拍肖暑的肩膀,“生产顺利,一切平安,恭喜你升级当爸爸。” 肖暑伸出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千言万语都只剩下一句:“谢谢,谢谢你。” “去陪付总吧,”林怡笑着说,“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那两个折腾人的小东西。” 肖暑跟着推床去了特护病房,七倒八歪的医护人员被一个个带下去休息,夏恬和肖凌云还在外面焦急地等着白狼,肖暑冲他们点点头,道:“人没事了,你们也快去休息吧。” 夏恬浑身发软,看着床上的付秋野,双手合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人小孩,一切平安。” 肖暑冲他们笑了笑,扶着床跟进了特护病房里。付秋野太疼了,没有昏睡太长时间,二十几分钟后便疲惫地睁开眼睛,偏头去找身边的人。 一夜没睡的肖暑刚眯了两分钟,他一动便醒了过来,站起身:“喝点水?” 白狼点头,他把他小心地扶起来一点,喂他喝了小半杯温水。 白狼“呜呜”两声,目光去看房间外面走来走去的护士,拿头顶肖暑的胸膛。肖暑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你先休息会儿,我去问问。” 白狼的视线追随着他,他走到门口,叫住了一个护士:“能把姐弟俩抱进来看看吗?” 护士一脸的喜庆,语气也很轻快,道:“姐姐要在育婴室里养一周,弟弟是可以抱过来的,不过他正吃奶吃得欢呢。” 肖暑重新坐回病床边:“你看,那两家伙倒好,已经吃上了。等下我亲自去把弟弟抱过来,你……” 他的目光落在了白狼的腹部。 白狼敏感地察觉到了,往里面缩了缩,把自己肿胀的胸脯藏进被子里。 肖暑迅速把目光挪开,很自然地笑了笑:“我爸老早就弄来了好几头母狼,喂他一个小狼崽绰绰有余了。” 白狼把头偏过去,鼻腔里发出一连串郁闷的声音,重新闭上眼睛,累得一下都不想再动弹。 肖暑在他床边坐了一个上午,守着那几瓶药都流进白狼的身体里面,中午的时候才短暂地离开了片刻,去食堂里草草吃了个饭,然后又赶到育婴室里去看两个小崽子。 才生下来几个小时,弟弟已经知道怎么猫叫一样的哭。肖暑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抗议,在恒温室里拿自己小老鼠一样的四肢踢着护士小姐姐,等到护士把他拎到母狼身边,让他含住了带着奶味的乳.头,他立马止住了哭声,开始全神贯注地用力吃奶,仔细听甚至能听到他狼吞虎咽的细碎声音。 “小家伙也太能吃了,”护士在他旁边笑不拢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吃的,以后肯定是个胖小子。” 肖暑心里软成一片,望着他一口气喝了四五分钟的奶,然后打了个嗝,在母狼身边栽了个跟头,倒在软毯上开始呼呼大睡。 他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弟弟沾着奶渍的嘴角,他砸吧砸吧嘴,含住了肖暑的指尖,没长牙齿的牙龈下意识地啃着他的指腹。 肖暑怕有细菌,连忙把手收回来,弟弟闭着眼睛茫然地愣了片刻,随后重新开始到处打滚,放大声哭了起来。 “哎呀,”护士急忙把他重新抱回母狼身边,“您别逗他,让他含着睡会吧。” 果然,上一秒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小狼崽子一叼到食物,立马安静下来,砸吧两下继续睡觉。 肖暑在旁边看得不可思议,嘴角处的笑意就没消失过,心里充斥着一股难以描述的酸胀感。 “等下我把他抱过去给野哥看看,”他小声说,“姐姐呢?” “姐姐不太精神,早上喝过一次奶,之后就没醒过,”护士说,“在里面的无菌育婴室里面。” 肖暑轻手轻脚地往更里面走,无菌室他没法进去,只能透过玻璃看一眼里面的姐姐。刚出产室的时候又着急又紧张,没能够仔细地看看她,这会儿在无菌室里特殊的光照下面,他才发现姐姐真的是小的可怜,比外面的小狼崽子要小上一半不止,此刻正安静地蜷缩着身体,还保持着在母体内的姿势,一动都没有动过。他把手贴在玻璃上,微微皱起眉:“姐姐也太小了点。” 护士道:“是的,只能小心翼翼地养着了。” 肖暑想起孕期那些大大小小的折腾,多少有些心疼,透过玻璃看了姐姐好一会,然后拿来相机,给姐弟俩都拍了照片。 下午,肖凌云和夏恬去看付秋野,野哥还在床上没有醒,两人怕打扰他休息,只坐了片刻便走了。肖暑陪他们又去了次育婴室,刚好林怡也在,见到他们便道:“今天一堆人想来看他们姐弟俩,隔壁科研所的王所长、这片儿的军区老大、李队长、军医院的王院长……还有我们的副局长。肖局,我这级别可拒绝不起,您给句话,我也好去狐假虎威一下。” 肖凌云今天心情相当好,也不恼,笑呵呵地把秘书叫过来,让他记下来挨个道谢婉拒:“都急什么,等他们两满月,我找个酒店摆上几十桌,让他们来吃个够。” 肖暑道:“别,这么折腾做什么。” 肖父搂住他的肩膀:“几十年才出这么一对双胞胎,我虽然尽力护着他们,但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做。” 肖暑偏头看了他一眼,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望着育婴室里那两个还懵懂无知的奶娃娃,肩膀悄悄地绷紧了起来。 还在孕期的时候,他和野哥已经做过很多的心理准备,但真的等他们两个小家伙出生了,很多东西才实实在在地显现出来。 哪怕是出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面,姐弟俩的特殊性也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平凡的长大,他们只能倾尽全力地护着,给他们最大限度的自由和快乐。 肖暑把弟弟抱在怀里,小家伙还在睡,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情,嘴巴高兴地砸吧着。他爱怜地隔着襁褓碰碰他的额头,道:“我去抱给野哥看看。” 夏恬说“去吧”,他小心地从育婴室走到病房里面,刚好野哥已经醒过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人形,正靠在枕头上让护士给他量血压,脸色苍白地半闭着眼睛。 肖暑一走进来,他很快睁开了眼,目光径直落在他怀里面。 “野哥,”肖暑笑,“来看看把你折腾得够呛的小玩意儿。” ※※※※※※※※※※※※※※※※※※※※ 今晚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晚安! 第89章 恢复 付秋野背上靠着厚厚的枕头, 没法动弹,有些僵硬地低头去看襁褓里的小东西。肖暑悄悄地注意着他的表情,他看的第一眼便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挑起眉, 几秒后憋出一句:“我儿子这么丑?” 吃饱了奶正在睡觉的小狼恰好醒过来,鼻头耸动两下,开始放声地大哭。 肖暑忙轻轻地哄着怀里的奶娃, 道:“你看,这话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付秋野一边笑一边挪不开眼,他还非常虚弱,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变成人形后依然保留了大部分的疼痛, 连腰都直不起来,还是伸出手来想抱抱。 肖暑没让他抱,在床边靠着他坐下, 弯下手臂, 让他可以更近地看看小狼。 小狼还没睁眼,客套地哭了几下之后又困了,半梦半醒的, 偶尔记起来就会哼几下,看上去乖得不行。 两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小东西,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难以形容的情绪在这样的沉默里面蔓延, 付秋野心头像是触了电, 酥酥麻麻地发着颤。 他拿手指小心地碰了一下小狼温暖的皮肤,然后微微抬起头来,下巴碰到了肖暑的肩膀,侧过脸,温柔地含住了他柔软的嘴唇。 肖暑从鼻腔里发出了颤音,稍稍用力地嘬了一口他的下唇,收起牙齿,配合地接受他柔软湿润的舌尖。两人吻得非常缓慢,温热的鼻息纠缠在一起,夹在之间的小狼正在里面呼呼地大睡。 付秋野的额头顶住了他的额头,两人的唇间牵起了银丝。 “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情,”他的话语就贴着肖暑的嘴唇,因为虚弱而显得轻而深情,“就是爱到心甘情愿地为你生孩子。” 肖暑足足花了三秒钟去消化这句话。 在这个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面,野哥靠着他的额头,眼睫毛上沾了一点冷汗,苍白的嘴唇微微翘起,他们的崭新的小生命正在怀里睡着大觉。 肖暑在极短的片刻里有了强烈到虚幻的幸福感,随后难以抑制地热意从脖子开始蔓延,染红耳垂,扩散到脸颊,最后连额头也没能避免。 他张张嘴,付秋野迅速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笑着疲惫地靠回枕头上:“我第一次见你脸红,应该拍下来,让你的粉丝看看,他们的高冷男神抱着娃红着脸……” 肖暑道:“我手里还有暴躁付总的大肚照。” 付秋野只是笑,目光一动不动地定在他的脸上。肖暑难得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把他沾着冷汗的留海拨到耳朵后面:“试试看抱一下?” 付秋野点头。他没有力气,只能半弯着手肘,肖暑把襁褓放在他的手弯里,不敢松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两人共同抱起了这个小家伙。 付秋野看了几眼狼崽子,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回肖暑的侧脸。小家伙醒了一下,肖暑正轻轻晃动手臂,哼着歌哄着他。付秋野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所有遭过的罪都是值得的。 “这个是弟弟。”肖暑望着小狼低声说,“你觉得中间用哪个字比较好?安、宁、平……还有泽。” 他抬起头,刚好对上付秋野的视线。 野哥看上去很平静,一点都不吃惊,心情不错地回视着他,说得也很坦然:“泽字不错啊,其实我很早就想过了,用‘泽’做他们这辈的字,有种延绵不息的感觉,让两个小家伙带着哥哥的份一起,开开心心的长大。” 他把手搭在了肖暑肩膀上,后面这句话放得更轻:“恰好姐姐和弟弟也是一对双胞胎。” 肖暑的身体是放松的,付秋野捏了捏他的手臂。 “你跟我妈倒是想一块儿去了,”他勾着嘴角说,“那就用‘泽’字吧。” 付秋野微微低头,仔细地看他的眼睛,挑衅般的反问:“真用?” 肖暑挑起眉:“难道假用?” 付秋野笑,也放松下来,重新靠回了床上。 肖暑把弟弟抱回自己怀里,站起身,按铃让护士给他过来换药。 等待护士过来的这段时间里面,他没有说话,视线停在了付秋野平坦的胸前。 付秋野把被子拉上来:“看什么呢?” “野哥,你ru头挺起来了,”肖暑啧了一声,“人形也会出奶吗?” 付秋野整个人都一愣,似乎是对这样的肖暑感到不可思议。 下一秒,他直接拉下被子,伸手解开了自己的扣子,敞开病服:“宝贝,你先帮娃试一下?” 门口传来了护士的咳嗽声。 肖暑迅速把他拉好衣襟,门口的小护士已经连脖子都红了。 房间里的两人交换了一个彼此意味深长的眼神,肖暑抱着懵懂无知的弟弟,清了清嗓子:“我先把小狼抱回育婴室里。” 付秋野正儿八经地把扣子扣到最上面,点头:“去吧。” 护士一直等肖暑走出去一条走廊,才敢重新回房间里面。 . 肚子里的货卸下来之后,付秋野总算展示了他作为新觉醒的次形态者的恢复能力,早上做完的手术,到了晚上睡觉前已经结了黑色的痂,钻心的痒,又痒又痛,根本没法睡着。 有医护人员轮流守着那两个金贵宝贝,又准备了喂奶的母狼,两个新手爸爸基本没有体会到初为人父的惨烈,晚上,肖暑去育婴室里陪娃吃了顿奶,之后便回了房间里面,看到付秋野正在床上翻来覆去。 林怡站在边上:“你最好还是尽量保持狼形,娃都生了,这些正常的生理现象有什么好别扭的?我没建议你母乳就不错了。” 付秋野看着他往自己手上扎针,有气无力地说:“……不喂奶更难受。我都变成人形了,怎么还他妈这么涨。” “让你家肖肖多吸吸嘛,”林怡说,“老夫老夫了,互帮互助多正常。” 肖暑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林叔,我听着呢。” 林怡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紧用胶带固定好针头,不尴不尬地笑:“我开玩笑的,早点休息,我再去看看两个小家伙。” 付秋野和肖暑目送着他快步离开房间,然后对视一眼,彼此眼睛里都有点不太自在。 “很涨啊?”肖暑问。 付秋野翻了个身:“过来,睡觉。” 肖暑昨晚一晚没睡,这会儿也有点扛不住了,在他身边躺下,缓和气氛般地聊了一会姐弟俩,付秋野道:“明天我去看看姐姐,可怜见的。” 肖暑应了一声,然后没再说话。 房间里沉默了半天,在经历了极度的紧张和焦躁之后,肖暑几乎飞快地陷入了半睡眠之中。 迷迷糊糊之间他又听见付秋野在翻身,已经失去控制的大脑回想起了林怡说过的话,嘴不过脑子地含糊说:“要不你变回狼形,我帮你吸吸?” 几秒的安静,肖暑没得到回应,慢慢开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糟糕的话。 枕边传来了付秋野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声音:“大晚上的,别撩火,赶紧睡觉。” 肖暑愣了愣,没想明白这句话怎么跟撩火挂上了关系。 ※※※※※※※※※※※※※※※※※※※※ ……对不起,今天也是满脑袋的黄色废料。 以及虽然肉麻又矫情,最后还是让野哥说了那句台词了!冲动开这篇文的动力就在于爱你爱到给你生孩子的浪漫啊www 第90章 哄抱 “真不要?”他又问, “我给你拿个吸奶器来也行,不然晚上怎么睡?” 付秋野又不搭话了,有些焦躁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肖暑没动静。肖暑直接坐起, 从床头拿一件外套披上,回一趟六楼,从早就准备好的待产包里把东西翻出来。 再回到房间的时候付秋野也起身了, 正皱眉坐在床头上。肖暑手里拿着吸奶器:“先变回去吧,我帮你弄,顺便看看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 付秋野不乐意:“那还不如让你喝点儿呢。” 话一说完肖暑就忍不住笑,也不知道为什么, 像被人戳到了笑点似的, 望着眼前的人笑得停不下来。付秋野“啧”了一声,拿手臂把人勾到自己身边,在他的脸颊处咬了个牙印。 肖暑一只手捂着脸, 一只手拿着吸奶器, 强忍住笑意,按铃换了个护士进来:“我去育婴室转一圈,等下再回来。” 过来的护士就是今天下午撞见他两拉衣服的那位, 在门口的时候先试探地敲了敲门。肖暑没有走太远,就站在门口, 敏锐的听觉能够听到护士在小声说什么, 里面夹杂了几声极轻的狼吠。 等了十几分钟, 小护士拿了个奶瓶出来。肖暑朝里面看了一眼, 付秋野刚穿好衣服,正靠在床头上拨弄点滴吊瓶。他冲护士笑了笑:“谢谢。” 护士脸红,不太好意思地微低着头:“我拿去喂弟弟。” 肖暑点头,重新回到床边上。 付秋野已经躺下了,扎针的手被固定在床边,肖暑钻进被子,他翻了个身,单手搂住他的腰。 “还涨吗?”肖暑关了灯,低声问。 黑暗里面他的嘴唇被咬住了,付秋野的牙齿在他的下嘴唇处慢慢地磨出一个印子,又在准备深入的时候适可而止,往后退了退:“明天让你尝尝。” 每次他说这话,肖暑的嘴唇就忍不住往上翘。他隔着薄薄的布料碰了一下付秋野的胸膛,付秋野飞快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压着声音,有些哑:“别乱动。” 肖暑迅速地手收回去:“不动了,睡觉吧。” 付秋野还保留着狼形的习惯,不太放心地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脸,总想用气味确认爱人身上的激素味道。肖暑回搂住他:“真不动了,早点休息。” 他从鼻腔里发出不太信任的声音,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没几分钟,刚从生死线上折腾了一回的野哥先扛不住了,没了胀痛感,他迅速进入睡眠状态,呼吸悠长,搂着人的手臂慢慢滑落在床单上。 肖暑放下心来,在身旁人的额头上印了个晚安吻。 . 弟弟到了第五天就开始长毛,皱巴巴干瘪瘪的身体像吹气球般膨胀起来,皮肤上覆盖着薄薄的白色绒毛,远一看不像狼崽,像谁家的小胖狗。 姐姐却还跟在肚子里一样,发育得非常缓慢,几天间睁眼的次数都很少,喝奶也比不上弟弟,依然是瘦瘦小小的,稀稀拉拉地也冒出一层细绒毛,颜色比弟弟要浅些,更偏向于银色。 肖暑亲自去给他两上的户口,一个叫肖泽阳,一个叫肖泽曦,共同户主肖暑和付秋野,蓝色的本本加起来四页,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刚好付秋野的身份清算已经接近了尾声,新的身份证到了之后,肖暑把华虹重新过户给他。没过几天,黄岐琛就给他打电话:“华虹联系我们了,想跟我们工作室合作,给的资源还是跟之前在华虹时相同,但只抽一成的利。” 肖暑接这个电话的时候,付秋野正在他旁边逗着弟弟玩。 肖泽阳早就会睁眼了,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哭不闹,乖巧地跟着他手里的玩具打转。肖暑拿走他手里的玩具枪,换成大黄鸭。 没几秒,小狼崽神态一变,开始猫叫般的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弟弟不哭,”付秋野忙拍拍他,把玩具枪又重新拿回来,“你怎么还抢你儿子的玩具呢?” 肖暑正打着电话,另一头黄岐琛还在聊着利弊,他忍不住捂住话筒,反驳道:“哪有给奶娃娃玩枪的?他还这么小,别教坏了他。” 付总眉头一皱,搂着还在哭的肖泽阳:“怎么就教坏了?他自己挑的,这几个玩具就喜欢这个。” 黄岐琛在电话里念念叨叨地讲着公关该怎么解释,肖暑把手机拿远了点:“他现在哪懂什么,你就让他玩鸭子。” 付秋野望了他几眼,然后低下头来,跟怀里的狼崽说:“儿子,对不起,你的枪没有了。” 肖暑也皱眉,黄岐琛终于察觉到不对:“肖暑?肖暑你说什么呢?” 肖暑道:“……你去休息会吧,我来带。” 黄岐琛:“肖暑,你在听吗?” 付秋野把小狼放在大黄鸭上面,小狼马上得到了新的乐趣,肚皮贴着软乎乎的鸭子,不亦乐乎地折腾了起来。肖暑不放心地把鸭子带儿子一起拎到厚地毯上,付秋野站起身:“我去看姐姐。” 肖暑也站起来:“我陪你去。” 电话里的黄岐琛:“……” 肖暑叫了一个护士看着弟弟,跟上付秋野的脚步,好歹还记得手里拿着电话,最后跟自己的经纪人说了句:“琛哥,你看着弄吧,我都可以的。” 黄岐琛:“……” 电话挂断,付秋野已经走到育婴室外面。 这几天陆陆续续已经有好几个厉害人物来看过,育婴室门口都是守着特警的。他们过去的时候林怡正在装仪器,连着平板跟旁边的陌生人说:“……脑波非常奇怪,我已经监视了48小时,出现频率高达10次,可以肯定不是异常,姐姐可能是偏向于精神类……” “什么意思?”付秋野上前拉住他手臂,“她哪里不对?” 林怡跟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林怡下意识地去看肖暑:“你没在房间里休息?” 肖暑直接拿过他手里的平板,开始看上面的数据。 姐姐的所有资料都完整地记录在了里面,从DNA信息到昨天晚上吃了什么,无一遗漏。肖暑点开了最上面的电波图,复杂的曲线里面每隔一段都被标出了红色,有人在上面潦草地写了“R800”的笔记。 肖暑也抬头去看林怡,后者道:“兽形做主形态的人,得到的不仅仅是简单的身体强化。他们的基因变异率很高的,大部分都会根据兽形的特征改变人类形态。” 他把姐姐的几段数据圈了出来:“姐姐刚出生五天,脑电波已经非常活跃了,我们怀疑她这一块的基因不太对,具体的分析结果要等DNA信息全部匹配完才知道。” 肖暑捏着平板,指节有点泛白。付秋野脸色也不太好看,转头望了一眼里面还在睡觉的小狐狸:“你说的不太对,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林怡迎上他们两的目光:“不确定,目前来看应该不是坏事。” 肖暑慢慢地从肺里吐出一口气,勾住付秋野的小指:“弟弟呢?” “弟弟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林怡说,“得等到两岁之后,他们开始陆陆续续学会转换形态,我才能给你明确的答案。” 门口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付秋野走到玻璃前面,低头凝视着安静不动的姐姐。大部分时候她都在睡觉,如果没有护士拍醒的话,她甚至不会自己醒来要奶喝。付秋野只见过一次她睁眼的样子,那瞳孔是非常漂亮的祖母绿,清澈、明亮,像是能一眼望进人的最深处里。 付秋野曾经在照片上见过一次同样的祖母绿,他曾未谋面的母亲站在树荫下面,一身光滑又美丽的银色皮毛,体态优雅地微微抬起头,被碎阳光照亮的眼睛透过镜头,一直看到照片外的某个地方。 哪怕姐姐还只是又瘦又小的狐狸宝宝,他已经能够透过她清楚地回忆起很多片段,大部分是愉快的,小部分带着难以启齿的阴影。 付秋野把手掌贴在了玻璃上面。 肖暑把那只手拿了下来,扣在了自己的手掌里。 “野哥,相信她。” 付秋野回过头来,肖暑冲他笑了笑。 这段时间一直脾气暴躁的付秋野慢慢平静下来,足足花了七八秒注视着自己的爱人,一直到护士抱着哭闹不止地弟弟慌忙跑过来,求助地塞回到了付秋野的怀里:“付先生,宝宝一直在哭,快哭厥过去了,我怎么哄都哄不好。” 付秋野忙把弟弟搂到胸前,不熟练地轻轻晃动,低头小声地哄着,又哭又闹的小狼崽甚至被拍到了打嗝,却神奇地安静下来,靠着爸爸的胸膛,一抽一抽地,累到闭上了眼睛。 护士惊奇地睁大了眼:“还是您比较拿手,我都……” “嘘”,肖暑做了个手势,压着声音,“让他睡会吧。” 付秋野保持着这个姿势,搂着弟弟,又转头去看姐姐,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有了点落在实处的感觉。 ※※※※※※※※※※※※※※※※※※※※ 晚安~ 本章的前二十条留言发红包啦 第91章 矛盾 晚上, 姐姐出生之后第一次离开无菌的育婴室,被付秋野抱到了房间里面。她难得没有在睡觉,放在床上之后安安静静地睁着眼睛,不吵也不闹, 好奇地看着她身边的两个爸爸。 肖泽阳在她旁边多动症一样折腾个不停,爬过来又翻过去,把姐姐当玩具, 爪子拍上了她的脸。肖暑忙把弟弟挪开一点,把姐姐重新抱进怀里,轻轻地哄了起来。 但怀里的小家伙看起来丝毫不介意,脸都被抓红了也不生气, 靠在爸爸肩膀上, 拿漂亮的瞳孔一错不错地瞅着付秋野,然后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付秋野忍不住伸手逗她:“这么看我做什么,嗯?” 姐姐拿没有牙齿的嘴含住了他的指腹, 看上去心情不错。 肖暑道:“小曦乖得要成精了。” 付秋野笑, 在女儿他爸和女儿的脸上挨个亲了一下,肖暑正想说不要随便亲小朋友,床上被冷落了几分钟的肖泽阳开始大哭了起来, 蹬着自己的小短腿呜呜呜个不停,听起来像小狗叫。 付秋野把他也拎进怀里:“你看你儿子, 才这么一丁点大, 撒娇吃醋闹腾样样都懂, 再大些估计能把家都拆了。” 说这话的时候, 肖泽曦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付秋野和怀里的弟弟,连眨眼都好像没有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像一个刚生出来没多久的奶娃娃,看得付秋野有些别扭地微微皱起眉,凑到她的身边:“饿了吗?” 姐姐砸吧两下嘴,把头往他的方向靠。 肖暑“啧”了一声:“一个两个都喜欢黏着你。” 付秋野把他们两都放回婴儿车里,送出去让护士喂奶。没过十几分钟护士便又把他们送了回来,道:“你两一离开弟弟就闹,太闹了,喂到一半硬是哭吐出来。” 两个新手爸爸对视一眼,在彼此眼睛里面都看到了无奈。 付秋野这几天基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因为孕期掉了太多体重,本来想花点时间健身增肌,但肖泽阳跟个胶水似的,到哪里都要贴着他,哪怕离开几分钟去洗手间都要哭,连肖暑都哄不住。 都说女儿是前世的情债,这个儿子比情债还情债。 肖暑道:“你去休息会吧,我喂他两。” 付秋野叹一口气:“算了,我来喂弟弟,怕他又吐奶。” 两人一人拿了个奶瓶,拖过椅子来,分别在婴儿车边上坐下。弟弟刚闹过一次,身体还一抽一抽的,付秋野不敢直接喂,先拍拍哄哄了半天,等小家伙缓过来了才喂他。 那边的姐姐相比起来乖得不像话,拿眼睛盯着肖暑,慢条斯理地吮吸着奶嘴,喝饱了就自觉松嘴,打嗝,让肖暑抱起来给她拍嗝。 弟弟就跟饿狼似的,咕噜咕噜生怕有人抢,中途还呛了一下,又吐奶了。 付秋野手忙脚乱,忙把他抱起来,怕呛进鼻子里面。肖暑空出一只手来抽纸巾,满脸的发愁:“这性子像谁呢?” “姐姐像你,弟弟基因突变。” 肖暑哭笑不得,把哄完的姐姐放回去睡觉,两个人折腾了半天才安顿好小狼,硬是折腾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等他两都睡着了,付秋野终于有了点私人时间,去隔壁房间里健身。肖暑不敢走远,就守在他们两边上,拿了新送过来的剧本看。 两人为了这两个磨人的家伙,基本放掉了大半年的工作。肖暑的职业相对自由些,但付秋野不行。华虹放养了好几个月,很多项目都搁置在那里,孕前期还能线上工作,到了四五月的时候基本完全没法管事,再不回去露个脸估计董事会都要造反了。 肖暑看得出来他有些焦躁,白天里频繁地跟助理打电话,想要在最快时间内把控制权再收回来,但产后不稳定的激素水平一直在影响他的情绪,好几次他都听见他在发火。 像今天,他在健身房里待得时间非常长,一直到肖暑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他还在里面没出来。 肖暑擦着头发走过去,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他压着声音在骂人,他皱起眉,拧开门把手,里面的声音一下子断掉了。 门打开的时候付秋野已经把手机放了回去,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汗已经把整个布料都浸湿,正拿着杯子喝冲的蛋□□。肖暑道:“今天差不多得了,别一下子练这么猛,小心伤到。” 付秋野“嗯”了声,把杯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拿起毛巾准备去洗澡。肖暑靠在门框上,等他经过的时候问:“刚又在骂谁?” 付秋野顿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视线:“没,工作上的一点琐事。” 肖暑没有再追问,望着他进了浴室,低头看一眼手表,已经快十点了。 睡前他们又给两个宝宝喂了奶,付秋野还在抱着笔记本敲字。肖暑叫他睡觉,叫了两次他才合上电脑,钻进被子里面。 肖暑感觉到身边的人紧紧地贴着他,拿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肖肖,”他贴着他的耳朵,“后天我想回一趟公司,开董事会。” 肖暑在黑暗里皱着眉,转过头来:“这么急?” “有个很重要的项目,之前一直在拖着,再拖下去要黄了,”付秋野很抱歉地吻着他的侧脸、耳垂,“就一个上午的时间,我争取早点回来。” 肖暑不想他去。 不是怕一个人带娃带不过来,而是付秋野现在刚刚生产完,哪怕因为次形态恢复神速,但情绪明显很不稳定,有时候对着他都会控制不住发脾气,别说是公司里那些繁琐的事情。 情感上,他希望野哥再好好地养上一段时间,至少也等办完满月酒。但理智上他得尊重他爱人的事业。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付秋野在等他的答复,肖暑不想答复,黑暗里有了微妙的沉默。 先开口的还是付秋野,他轻轻捏着肖暑肩膀,让步道:“视频会议也行。” 肖暑道:“我跟你去吧,刚好我的工作室要跟你们签合约,我亲自去一趟。” “那娃怎么办?”付秋野说,“姐姐还好说,他们哄不住弟弟。” 肖暑又沉默了。 付秋野从肩膀摸到了他的后颈,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焦躁,神经质地一下一下摩挲着,擦得肖暑有些痒。他把那只手拎下来,扣进自己的手心里:“野哥,再调整一段时间,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我很担心你。” 付秋野愣了一下,然后黑暗里面悄悄笑了一声,把人往自己怀里紧了紧:“嗯,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的付总过两天还是去了公司里,留下肖暑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少了一个最喜欢的爸爸,肖泽阳从睁眼就开始哭,哭得肖暑心烦意乱,抱着哄,坐着哄,怎么都哄不好,喂奶也不喝,喝进去还能吐出来,最后连一向淡定的姐姐都被吵得也开始哭。 护士哄着姐姐,他哄着弟弟,连林怡都被闹了过来,一身高超的医术无处可施,只能一样笨手笨脚地逗着。 哄了两个小时,姐姐不哭了,中途弟弟睡过去一会,醒来之后继续哭。肖暑又心疼又急,头一个头两个大,拿手机给付秋野打电话,打了两遍都没人接。 他又打他的助理,助理倒是接了,只说付总还在里面开会,不让人进去。 肖暑抱着快哭厥过去的肖泽阳,长长的、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什么会开了这么久?”他问。 助理道:“付总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公司,很多事情都是常务副总帮处理的,这个项目之前也是副总在跟,这次回来好像两人吵上了……” 肖暑没办法,挂了电话,带着小狼出去绕了一圈,让他看看花花草草。小狼一时间被新鲜玩意糊弄住了,打着哭嗝瞪着眼睛看了会,他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怀里的弟弟没几分钟就看腻了,头一扭,又开始哭。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在露天花园里面站了几秒,重新拿起手机,没有打付秋野,而是直接打给了司机:“带两个保镖,送我们去一趟华虹。” 护士还在房间里守着睡觉的姐姐,肖暑跟她招呼一声,收拾起奶瓶一类的东西,换了衣服,抱着弟弟,急匆匆地坐电梯下到停车场,上车直奔着华虹去了。 ※※※※※※※※※※※※※※※※※※※※ 晚安~ 第92章 公司 周二的上午十一点, 整栋写字楼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时候,停车场里没有太多的人。肖暑带着帽子和墨镜,怀里搂着裹了襁褓的弟弟,微微低着头, 一边拍着他的背轻轻哄着,一边沉着脸大步往电梯门走。 他走得是高层商务接待专用的门,进去之后有个熟悉的前台站起身来迎他, 微笑地注视着他墨镜后的眼睛:“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肖暑把墨镜从脸上勾下来,短暂地露出自己完整的脸, 道:“找你们付总。” 前台的笑在脸上足足凝了三秒, 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视线落在了肖暑怀里的襁褓上,大脑不卡壳了片刻:“……肖先生?” 肖暑又重新把墨镜带了回去:“怎么, 还要打电话请示一下吗?” 前台愣了愣, 然后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话筒上面。 照理来说是的。虽然肖暑曾经也是华虹的大股东,跟付总两人高调恩爱的五六年,但这两人都已经离婚了, 现在大老板的前夫抱着一个孩子出现在公司门口,怎么想都是一出电视狗血剧。 只是肖暑表现得太过强势和理所当然, 前台犹豫了几秒:“您稍等片刻, 我打电话确认一下。” 肖暑微微皱眉,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前台紧张地给付总的助理打电话, 里面的等待音刚响了三下,电梯门开了。 朱助理急匆匆地从电梯里走出来,摁掉了一直在响的手机:“肖先生,您怎么过来了?哎哟!您这……”他看了看怀里的襁褓,艰难地把话咽了回去,“……您这也不提前说下。” 前台茫然地挂掉电话,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 肖暑没心情跟他寒暄,只点点头便大步踏进电梯里面,直接按了最高层。 朱助理忍不住偷偷去瞥他怀里抱的娃娃,肖暑把他包的很严实,完全看不到小孩的脸,但那个小家伙一直在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哭声也有些怪怪的。 肖暑全程不说话,抿着唇,手轻轻地拍着襁褓,侧过身挡住了他的视线。朱助理忙收回目光,伸手挡住电梯的门:“付总在公司会议室里,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您……” 肖暑道:“不用,我直接进去找他。” 朱助理大步跟在他的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把人送到走廊之后给办公室打电话,让秘书赶紧送茶过来,末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有逗小孩的玩具吗?直接拿到总经理办公室,别多问。” 会议室厚重的门紧闭着,肖暑来过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坐在董事会上帮忙扮白脸。他拍了拍怀里的肖泽阳:“宝宝别哭了,马上就见到爸爸了。” 肖泽阳停顿一下,打了个哭嗝,然后把脸埋进爸爸胸膛,哭得五官都皱成了小猴子。 肖暑心烦意乱,伸手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是整个写字楼最靠东的房间,三面落地玻璃,外面是整个S市最繁华地段的江景,视野极为开阔。肖暑推门进去的时候,其中一面墙正用作投影的幕布,上面放着写满了繁琐数据的PPT,房间中间摆着长长的会议桌,会议桌两边坐满了人,付秋野坐在最前端正在沉着脸说着什么。 还没踏进去,肖暑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抽烟。他搂着弟弟往后退了一步,戴着墨镜的脸迅速变黑。 他敲了敲门框,付秋野不耐烦地抬头望了一眼,然后猛地止住了话头,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老板一站起来,会议室里其他人全部回头去看门口。不等他们看清楚来人是谁,付秋野留下一句“你们先休息”,便急匆匆地离开会议桌,“砰”地一声把门带上了。 “你怎么来了?!”付秋野紧张地去伸手想抱弟弟,“是不是弟弟不乖?” 肖暑面无表情地抱着弟弟躲开了他的手,眼睛隐藏在墨镜下面:“把你身上的烟味先散掉。” 付秋野这才意识到什么,低头闻了一下衣服上的烟味,只看肖暑半张脸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在原地慌张了两秒,不知道该先哄大的还是小的。 “我先去换个衣服,你抱着弟弟去我办公室坐坐,”付秋野声音都发着虚,“小朱呢?小朱!” 朱助理一直等在走廊那头,这时赶紧走过来道:“付总,我带肖先生过去喝杯茶。” 付秋野点头,又看了肖暑一眼,欲言又止的,大步回自己的休息室里换衣服。肖暑盯着他的背影,耳朵边还响着弟弟的哭声,太阳穴都在一突一突地跳动。 朱助理很有先见之明地把茶提前冷好,肖暑一口气灌完了整杯,缓了好一会才把心中的脾气压下去,侧身背对着助理,拿小玩具开始哄肖泽阳。 助理帮自家大老板说好话道:“肖先生,付总也是心急,一个好几个亿的项目搞得乱七八糟的,弄不好会扯断公司的现金流,所以开得久了点。” 肖泽阳根本不领他的情,对玩具连看都不看一眼,埋头只顾着哭。肖暑只“嗯”了一声,抿着唇不再说话,助理一看他这样就知道糟了,今天付总可把人气狠了。 他悄悄往外面瞧一眼,刚好付秋野换完衣服又洗了把脸,急匆匆的连水都没有擦干。朱助理做了这么多年人精,马上寒暄两句离开了办公室,还替他们贴心地拉上了门。 付秋野听那哭声听得心疼,从肖暑的怀里抱起弟弟,亲亲他哭皱的小脸,抱着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小声逗着他:“看把这小脸哭的,怎么这么伤心呀,不哭不哭,乖。” 弟弟扒住他的棉质衬衣,委屈得一抽一抽地,脸在他胸膛上来回地蹭蹭,最后找准了地方,张口去咬他的ru头。付秋野“嘶”了一声,偏头去看旁边的肖暑:“估计是哭饿了。” 肖暑板着脸,从包里翻出奶粉和奶瓶,出门去茶水间里冲奶。付秋野抱着弟弟跟过来,嘴里道:“乖宝不哭,爸爸给你冲奶粉呢,别咬着我了,咬了也没奶喝。” 有个有点眼熟的总监来茶水间里倒水,远远看到他两,拿着杯子直接愣在了原地。付秋野变脸似的秒沉下脸,把儿子往怀里紧了紧,侧过身,总监愣了几秒,又自觉地退了回去。 肖泽阳正眼巴巴地瞅着爸爸,被付秋野的表情一吓唬,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又开始了,一哭就哭得昏天黑地。付秋野忙重新晃起来,做鬼脸哄着他,抽空看了看边上调水温的肖暑:“肖肖,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哭成这样了。” 肖暑皱起眉,把调好的奶瓶塞回他手里,自己接过弟弟,微微弯下手臂示意他喂奶。付秋野把奶嘴在他前面晃了晃,柔声喊着宝贝、乖宝、乖阳阳,哄得他哭声小了点儿,才把奶嘴塞进他的嘴里。 肖泽阳一含到奶嘴,马上不哭了,开始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两个新手爸爸都大松一口气,付秋野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们一动不动地望着这小家伙喝奶,像是生怕打扰到他,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中途付秋野抬起头来,小心地打量着肖暑的表情,肖暑和他的目光短暂接触,眼神里明显还没消气。 付秋野在这顿奶的时间里做了心理准备,等到弟弟喝完,他重新抱起小家伙,开始小心地给他拍嗝。 “再进去坐坐吧?”付秋野道。 肖暑道:“不坐了,弟弟给你。” 付秋野立马软下语气,喊了句“肖肖”:“我就抽了一根,都是他们抽的。” 肖暑心头的脾气还没全消,他不说还好,一说火气就蹭蹭地往头顶冒:“这就是你的心里有数?” 两个爸爸一吵架,刚有点困意的弟弟很快敏锐地皱起脸,眼看又要哭了。两人默契地同时停下争吵,付秋野抱着他一直哄到他睡着了,才空出一只手来去拉肖暑:“再没有下次了,我今天有点烦躁,他们又抽得我犯了瘾头……亲爱的,我很抱歉,别生气了。” 又有人过来倒水,远远地不敢过来。肖暑吸了一口气,不想在这里跟他吵,压着声音:“先回办公室吧。” 会议室里还等着一屋子人,两人都还没在办公室里坐下,有人来问付总会议还开不开。付秋野转头去看肖暑,肖暑道:“等你半小时。” 付秋野有些感动,想抱抱爱人,奈何怀里还有个小的。肖暑伸手把睡着的弟弟抱过来,离开付秋野的怀抱两秒之后,已经睡熟的小家伙脸一皱,茫然地睁开眼睛,瘪嘴准备哭。 肖暑忙把他重新塞回付秋野怀里,两人对视一眼,付秋野无可奈何:“怎么办?我儿子怎么比女儿还要娇。” 肖暑也没办法。 他把朱助理叫过来,道:“麻烦你换个通风好的禁烟会议室,我跟付总一起参会。” 虽然手里大部分的股份已经转了出去,但肖暑现在好歹还占了一部分股份,真要参会也是说得过去的。朱助理去重新安排会议室,把人都引过去,付秋野有些犹豫:“会上那么吵,不会把弟弟吵醒吧。” 肖暑道:“吵不醒,你不在他才醒。” 付秋野真是要被这个家伙折腾死了,他只好把儿子的襁褓拉拉好,抱着这个小家伙,后面跟着肖暑,重新回到新的会议室里面。 七八个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们。 肖暑戴着墨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很自然地在主位的旁边坐下。付秋野搂着儿子,难得的冲大家温和地笑笑,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儿子非得要抱着才肯睡,麻烦大家说话的声音轻些。” 桌边的几位高管和董事:“……?!” ※※※※※※※※※※※※※※※※※※※※ 肖暑:秋后算账 晚安~ 第93章 喂奶 付秋野消失的这四个多月里面, 公司里面早就流言飞满了天,特别是在高层的圈子里,很多有渠道的人都打听到他跟付家闹掰了,正盘算着华虹是不是要改姓, 各种小九九和小动作慢慢搬上明面,连派系都已经分得明明白白,整个公司乱得不像话。 谁也没想到付秋野突然就又冒出来了, 身边跟着肖暑,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 外人看来肖暑只是个流量不错的大明星,到了他们这个层级,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点他有背景, 付秋野以这样的状态出现, 再联想到他的手段和脾气,很多人心里都开始发悚。 房间里一时间心思各异,大家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 虚伪地祝福了一波, 付秋野淡定地接受祝福,抱着肖泽阳开始继续开会。 但会议的氛围已经大不相同,态度强硬的常务副总退了步, 谈了两个小时都没有谈下来的事情迅速定了大方向。肖暑从头到尾就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眼睛和表情都被遮盖在了墨镜下来。不停有人偷偷去看他, 他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比起这些勾心斗角, 他只在乎付秋野的身体和他怀里的弟弟。 一个总监在汇报项目的详细方案和费用测算, 坐在肖暑边上的副总侧过身来,想跟他搭话:“肖先生,您这次回来是……” “咔嚓”一声,付秋野徒手掰断了手里的笔。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沉默,正汇报的总监拿着激光笔,瞪大眼睛看着他。 “不好意思,”付秋野把断掉的笔扔进垃圾桶里,从笔筒里重新拿了根新的,“你继续讲。” 四面八方的视线很快便收了回去,肖暑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 会前他说只等半小时,付秋野便牢牢地掐着表,半个小时飞快地敲定了几个重要事项。弟弟全程的埋头苦睡,唯一中途“呜呜”地醒过来一次,在爸爸的怀里蹭了蹭,找到他衣服下面又硬又没货的ru头含在嘴里,很快又闭眼继续睡了过去。 等到结束会议的时候,他胸前的那块衬衣都被弟弟的口水含湿了,有些尴尬地想把娃递给肖暑抱,手都还没松开那家伙便准备要哭,肖暑一点要接手的迹象都没有:“你看,他不许我抱。” 付总:“……” 他两先出的会议室,在办公室里面听见外面的高管们在压着声音聊天,一个说“我看是付秋野在外面生的孩子,也亏了肖暑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另一个反驳说“不太可能吧,估计是在国外代孕的,你看肖暑宝贝的那个样子,要不是自己的亲生娃还能那样?” 然后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谈论,以两人的听力,一字不漏地全听进了耳朵里。付秋野先笑了起来:“以前一直让你扮白脸真是太浪费了,你比我还能唬住人。” 肖暑道:“过段时间公开吧,被人猜来猜去的也没意思。” “这事儿不急,你听我的,”付秋野低头吻他的脸颊,“我得好好合计合计,给你来个豪华复出计划,保证超一线资源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肖暑皱眉看了他一眼:“你把烟戒了就行。” 付秋野今天正心虚着,不敢应付过去,忙点头保证,牵着肖暑抱着肖泽阳从电梯里去停车场。 一路上弟弟都含着他睡得特别香,付秋野被他含得很快就开始涨奶,有些难受地道:“肖肖,你帮我抱会儿。” 肖暑把弟弟接过自己怀里,怕弟弟又哭,不敢离太远了,只能贴着付秋野坐着,望着他吸着冷气往胸前贴乳贴。 “开会的时候不还挺精神的,骂起人来特别有劲?”肖暑说,“失了那么多血,才不到半个月,女明星都没这么拼的。”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憋了一个上午的气堵在心里面,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都不把命当命,让我跟两个小家伙怎么办?” 付秋野知道他今天是真生气了,心里愧疚,声音也难受,把人带娃一起搂进怀里面:“对不起,肖肖,对不起。” 肖暑点到为止,没再说话,一路上抱着肖泽阳,把人重新带回了特管局里。付秋野涨得不行,回来之后急匆匆地看了眼一直在睡觉的肖泽曦,然后快步去房间里面做转形。 变得太急了,他饶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吸奶器,耳朵里已经听见外面的肖泽阳又开始哭,连带着睡觉的肖泽曦也醒过来了,跟着斯斯文文地哭了起来。 变成狼形之后情绪变化更明显,他感到不受控制地烦躁,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尾巴扫掉了一个茶杯。肖暑听见碎片的声音,忙一手抱着一个推开门:“怎么了?” 白狼被涨得又疼又急,绕着肖暑委屈地走几步,顶他的小腿,嘴里“呜呜”地低吠了起来。肖暑被两狼一狐狸包围着,又怕他们踩到碎片,头大地到处去找吸奶器,越乱就越找不到。 他把人叫进来,先让护工帮忙收拾一下碎片,带着一大两小去了阳台的软地毯前,让付秋野先趴了下,然后把两个小家伙也放在他柔软的腹部。 付秋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立起头部“呜呜”了几声,肖暑半跪在地上,弯着腰安抚地顺着他颈部的皮毛:“先缓一下,你看你都涨得溢奶了。” 两个小家伙生平第一次碰到亲生母狼的腹部,几乎是本能性地拱着,迅速找到了他们该在的位置,没有长牙的嘴迫不及待地开始吮吸。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付秋野像一块无法动弹地巨大毛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明显在紧张着。肖暑捏捏他的尖耳朵,又揉揉他的背,短暂地离开了片刻,在床头柜上找到吸奶器和相机,远远地站在沙发边,悄悄拍了张照片—— 初夏正午的太阳把整个房间照得明亮又温暖,一身光滑漂亮的白色皮毛的雌狼蜷缩着,浅蓝色的瞳孔紧张地瞧着镜头,腹部拱着两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小家伙们正全神贯注地喝着奶,喝到小小的爪子全都用力捏住,连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 那些高管们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公司里面又凶又暴躁的付总回了家是这副模样。肖暑脸上带了点笑意,把相机收到身后:“就拍一张,难得你亲自喂他们。” 付秋野想反抗,但想到自己今天刚惹了爱人生气,嘴里的抗议没有底气地低下去,最后放弃般地低头舔了舔姐弟俩身上的绒毛。 肖暑在他们三个的旁边盘腿坐下,白狼用尾巴亲昵地卷住他的腰。弟弟难得没有又哭又闹地撒娇,姐姐也难得没有闭着眼睛只顾睡觉,他们安静地望着那两个吃奶的小家伙,所有的疲惫都沉淀下来,变得温和又轻快。 “林叔说姐姐的DNA信息没有任何问题,弟弟的也是,”肖暑轻声说,“所以得等到他们学会转换形态了,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 白狼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肖暑知道他想说什么,捏着他前爪里的肉垫:“大概两岁吧,林叔说能参考样本太少,不能保证准确性。” 他短暂地停顿了片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满月酒我爸想在听海楼办,小范围的办,不请付家。” 白狼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舔了舔他柔软的手心,轻轻打了个鼻息。肖暑忍不住笑了笑,空出一只手来挠着他的下巴:“复出的事情也不急,我想多陪陪他们,至少把他们带到一岁多,你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浅蓝色的瞳孔专注地望着他,他坐的地方恰好背着光,阳光贴着他的耳朵洒落,清晰地照出棱廓上的细小汗毛。当年那个又傲又酷的架子鼓手已经收起了他所有的棱角,此刻从里到外浸透了带着生活气息的温柔。 付秋野忍不住用湿润的鼻尖去碰他的嘴唇,心底的爱意就像被胀满的奶水,不受控制地满溢而出。 ※※※※※※※※※※※※※※※※※※※※ 原谅我恶趣味的比喻,嗯。 晚安! 第94章 满月 两个小家伙不一会便喝饱了奶, 翻了个身,团在母狼柔软又温暖的肚皮下面,哭了一整个上午的弟弟已经开始呼呼大睡。肖暑想陪他们睡会儿,白狼却拿尾巴挨个把他们卷进婴儿床里, 懒洋洋地站起身,像巨大的玩偶一样在肖暑身上蹭了蹭,然后晃晃悠悠地进了房间。 “多用狼形陪陪他们吧, 特别是弟弟,”肖暑在外面说,“小兽也需要跟同类学习。” 付秋野在里面安静了半响,出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主形态, 一边扣扣子一边道:“我其实一直不想用次形态接触他们, 太习惯兽形,以后对人类社会说不定会抵触,特别是对于他们俩来说。” 肖暑回头去看婴儿床里睡大觉的姐弟俩, 付秋野从身后搂住他, 有些硬邦邦的胸膛贴着他的背部:“肖肖,满月酒之后我们搬回去吧?你的天价温室还空着呢。” 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双胞胎才这么一丁点大,研究室里的人恨不得一天24小时守在他们身边拿数据, 哪怕有肖凌云在上面镇着,一些正常的、不影响两姐弟发育的检查, 他们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而且就算请十个护工, 也不一定能够照顾好这么特别的两个奶娃娃, 还会带来很多安全的隐患, 他不放心。 肖暑侧过头,亲了亲付秋野的唇角:“再看看吧,我也想搬回去。” 付秋野也没有强求,点头道:“好,你跟爸沟通沟通。” . 肖暑在华虹发了这一次脾气之后,付秋野老老实实地在房间里面养了两周,禁烟禁酒禁过量运动,每天花两三个小时视频会议,其他时间都陪着自己的爱人和小孩,哪里也没有去。 兽形的小奶娃娃长得比人类婴儿要快很多,他们眼看着姐弟俩像吹皮球一样蓬松了起来,才不到一个月已经开始冒出小乳牙,贪吃的弟弟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小胖狗,姐姐吃的少,长得也慢,一身浅银色的柔软绒毛,脸上镶嵌着玻璃珠一样又圆又亮的眼睛,平日里喜欢让肖暑抱着,像个大人似的滴溜溜好奇地到处看。 从出生到现在,他们两个一次都没有生病过。 哪怕是在无菌室里养了一个礼拜的姐姐,喝起奶来斯斯文文,一口奶恨不得分两口咽,哭起来跟小猫叫似的可怜,也从来没有发过一次烧。 林怡给他们打疫苗,各种各样复杂的疫苗扎进去,该有的反应统统没有,既不低烧也没有不适,正常人可能要两三天才能形成的抗体,他们几个小时便产生了,好像天生的免疫系统异于常人。 肖暑和付秋野对于他们的每一个异常都胆战心惊,电视剧和小说里总是会写些惊世骇俗的天才人物,但真正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为人父母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凡、普通、健康。 满月酒也是,他们俩想怎么低调怎么来,最好就在家里面,请几个熟悉的朋友,简单吃顿饭。但两个小家伙不可避免地生来带了点政治色彩,最后只能跟局里各退一步,依然去外面正式地办,把拟邀请的人减少了一半。 最开始肖凌云想选听海楼,后来又怕付秋野会介意,换了一家市中心的酒店。野哥倒是无所谓,主动道:“带他们俩去看看海也挺好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付秋野表情很自然。 肖暑觉得,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故意,挑这么个地方挑衅一下付家敏感的神经。 他什么意见也没说,找了家圈内合作多年的广告物料公司,简单地布置了个四五百平米的场地,剩下来的事情全部由局里包办,他们只负责带好两个娃。 但带娃这活绝对是里面最困难的一件。 满月的前一个晚上,肖暑陪着弟弟玩,拿一块骨头样式的磨牙棒逗他,在他馋着要咬的时候躲开,弟弟贪吃,一下就急了,突然之间扑过来,爪子扣住肖暑的左手臂,在上面划了一道超过20公分的血口子。 划完之后弟弟呆住了,肖暑也呆住了。 肖暑已经完整的度过了融合期,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类,尤其是动态视力一直都数一数二,能够精准地完成远距离狙击,但他竟然没能够躲开自家还在吃奶的儿子。 而弟弟,干完坏事后自己先吓了个半死,眼巴巴地看着血顺着爸爸的手臂一直滴到地毯上,像是天生知道那是什么,眼睛里面迅速蓄起泪水,跌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付秋野正洗着澡,听见儿子的哭声,急匆匆地擦干身体出来,却看见肖暑正拖着血淋淋的半只胳膊,单手在抽屉里面翻纱布。他吓了一大跳,声音都变了调:“怎么了?怎么出那么多血!” 肖暑只觉得疼,偏头一看,血已经在地面上滴出一个小洼。 他嘶了口气:“你先哄哄你儿子,他自己干的坏事,倒还先哭了起来。” 付秋野皱起眉,把儿子从地上拎到怀里,抓过他的爪子,在上面看到了清晰地血迹。 他又看了一眼肖暑那条吓人的手臂,顿时有点火大,又不好对着奶娃娃发,只瞪了小狼一眼。肖泽阳出生到现在,一堆人疼着宠着,哪里被爸爸这么瞪过,连哭都一时间止住了,大睁着眼睛愣了几秒,随后开始撕心裂肺地伤心大哭。 肖暑也顾不上自己的手臂了,把弟弟单手抱进怀里面,瞪着付秋野:“你吓唬他干什么?就一条小口子,又不是故意的。” 付秋野被他噎了一下:“……这叫小口子?你就惯着他吧。” 他无论如何都想弟弟长个教训,但肖暑已经把娃抱走了,他气不过,在他的爪子上拍了一下,转身去外面叫护工。 弟弟快要哭断气了,哭得也不知道是狼叫还是猫叫狗叫,把睡觉的姐姐都惊醒过来。肖暑忙来回走动哄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血口子,一口气没哭上来,哇地一声开始吐奶。 肖暑手忙脚乱,拿受伤的手拍着他的背,把血弄得到处都是,护士进来之后都惊呆了,愣了一会才急忙给肖暑包扎。 小狼又回到了付秋野怀里。 平日里恨不得24小时贴在爸爸胸前,这会儿他竟然感到害怕,看着爸爸慢慢止住了哭,一边吐奶一边打嗝,耳朵耷拉下来,尾巴也夹紧,整个都缩成了一团。 付秋野这会儿又心疼大的又心疼小的,轻言细语地哄着弟弟,眼睛瞥着包扎的肖暑,忍不住皱眉问护士:“要不要打破伤风啊,这么深的口子。” “要的,”护士说,“……怎么划出来这么深的口子。” 付秋野叹气,抽了张纸巾,细心地擦干净弟弟吐得乱七八糟的毛:“真是我祖宗,这才多大一点的小家伙……” 肖暑没说话,他也在看肖泽阳,然后目光又落在肖泽曦身上。 第二天的满月酒,肖暑无奈只能带彩上阵。 他醒来之后觉得有点不太舒服,照理来说以他的身体素质,这样的血口子一个下午就能愈合,但早上醒来他感到伤口非常痒,似乎还在发低烧。 付秋野比他起得早,一边给姐姐喂奶一边走过来,见他醒了,第一件事就是问:“伤口好点了没?” 今天是他两的满月,肖暑不想败兴,晃晃手臂,道:“差不多了。” 付秋野弯下腰,从婴儿床里面捏着肖泽阳的后颈肉,像拎小狗狗一样把他拎到肖暑的怀里:“儿子,快给你老爸道歉。” 肖泽阳昨晚哭太狠,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被熟悉的怀抱抱住之后,找到肖暑的脸来回蹭了蹭,亲昵地舔舔他的唇角,把头贴着他的肩膀继续大睡。 肖暑扛着儿子单手洗漱,之后就着温水咽了一颗抗生素。 早上肖暑没什么胃口,简单地吃了几口东西,付秋野以为是因为手不方便,硬是拿勺子喂他喝完了半碗粥。 为了保险起见,出发之间肖暑还是去了医生那里。 林叔早早地去听海楼了,值班医生拆开他的纱布,里面的伤口已经愈合到一半,看起来怪吓人的。 “有点感染,”医生说,“不要紧的,我给你清洗一下,换个药,这几天要多多休息。” 肖暑说“谢谢”,重新包扎完之后医生还给他打了一针。 打完针之后他感觉好些了,但也不敢用受伤的手使劲儿。付秋野也不舍得,自己一手一个娃,上车之后把他们放进婴儿座里面,一人一根磨牙棒让他们含着玩。 “肖肖,我觉得他两都发育得好快啊,”付秋野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别人满月的宝宝还只会哭和睡呢,连爬都不会,弟弟已经能抢玩具了。” 肖暑逗了逗姐姐:“一个月的小猫都会玩猫爬架了,兽形的宝宝也挺正常的。” 倒也的确是。付秋野交待司机开得稳一点,把肖暑搂进怀里,凑过去亲他的侧脸颊:“满月快乐。” 肖暑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侧过头去笑。 “笑什么?”付秋野扣住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肖暑把笑意忍回去,嘴角还是勾着的,望着身边爱人的脸,道:“嗯,满月快乐,野哥辛苦了。” ※※※※※※※※※※※※※※※※※※※※ 野哥辛苦了! 晚安~ 第95章 宴席 两人在后座里悄悄地接吻, 付秋野来回地抚摸着他的背脊,把两个瞪大了眼睛的宝宝丢在一边,环住肖暑的腰,从他的嘴唇吻到了耳侧:“我觉得你比较辛苦。” 肖暑透过他的肩膀对上了姐姐漂亮又清澈的眼睛, 有些别扭地想推开他:“今天怎么这么兴奋?” 付秋野大约是太高兴了,抱着人不肯放手,像大只的人形宠物, 来回地亲吻磨蹭他的脸,黏糊糊地腻了小半路,腻到弟弟开始哼哼唧唧地不安分,肖暑才越过付秋野的身体, 准备把小娇狼抱进怀里。 付秋野不让:“这么惯着他做什么, 一个男孩子,整天不是哭就是撒娇。” 肖暑有些无奈:“那我抱姐姐总可以吧?” 付秋野回过头去,肖泽曦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两, 乖乖地躺在婴儿椅里, 眼也不眨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付秋野只看了一眼,心便融化掉了, 松开肖暑,弯下腰去逗她:“姐姐怎么这么乖呀, 不哭不闹的, 最乖了。” 肖泽曦偏了偏头, 做了一个躲避的动作。 肖暑笑道:“这是怎么了?平时不老黏着你么。” 说完, 他伸手把姐姐抱进怀里面。手刚伸出来,姐姐的爪子已经探了出来,主动回抱住肖暑的小手臂,奶猫似的轻叫了两声,贴在肖暑的脸上,拿舌头仔细地把刚才付秋野亲过的地方舔了一遍。 肖暑一时间没明白她这个动作的目的。 付秋野“啧”了一声:“这两个都成精了吧,一个撒娇精,一个醋精。” 姐姐扭动自己柔软蓬松的身体,又凑到肖暑的嘴边,去舔他的嘴唇。 付秋野捏着她的后颈,把她从伴侣怀里拎出来,重新塞回婴儿椅里面。肖泽曦在空中划动着自己细小的四肢,祖母绿的瞳孔大睁着,又叫唤了两声,听起来可怜兮兮的,爪子却毫不含糊地给了爸爸一巴掌。 “不能亲爸爸的嘴,”付秋野拿手指头摸着她的脑袋,教训道,“女孩子不能随便亲别人的嘴。” 肖暑道:“亲生的,都像你。” 付秋野想反驳,司机的车慢慢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红灯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时间是早上十一点,工作日的这个时间段,这个车堵得有点奇怪。 肖暑问了一句:“堵得严重吗?” 司机在看导航,副驾驶上的特警道:“前面有个车祸,等下这个路口过去之后左转吧,我们换个路线。” 肖暑看到了导航上长长的红色,微微皱起眉,付秋野捏捏他的手心:“不急,总能赶上午饭。” 这一句话就变成了flag,从路口到路口足足走了快二十分钟,不管是多么贵的车,这种时候都只能在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两个小家伙睡了一觉起来,弟弟开始闹着要喝奶。 本来就半个小时的车程,出门前又喂过一顿,他两都没准备奶在车上。肖暑有些着急,把车窗摇下来一点,皱眉去看外面的情况。 恰好他们排到了红灯的最前面,十几米之外的路口对面,一辆深色的宾利缓缓地摇上车窗,肖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侧脸。 坐在驾驶室里的是夏漪,依然是精致感性的棕色大波浪长发、近乎完美的妆容,上身穿了一件合体的灰色小西装。 他视力出群,但后座那个人他不敢确认,因为那个侧影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林薇薇。 宾利车没有给他看第二眼的机会,车窗摇上之后,很快调转方向头,在路口掉头,进入不堵塞的那条道路,迅速消失在了视野范围之内,看速度绝对超过了限速要求。 肖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小石头咯了一下,一阵涩涩地不适感。他重新摇上车窗,他们的车也总算进入了掉头车道,开始绕路而行。 付秋野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正抱着弟弟心疼地哄着。肖暑在想一些事情,有些出神,转头便对上了姐姐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的思路突然卡住了,在这一瞬间里,他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种被从里到外看了个干干净净的错觉。 肖暑的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微微吸了口气,冲姐姐笑了笑:“看我做什么,嗯?” 姐姐晃了晃自己的爪子,轻轻唤了几声,张开前肢。肖暑于是把她抱进怀里,她抓住他的几缕头发,又凑过来,拿舌头舔他的嘴唇和脸颊。 等车开到酒店的时候,弟弟已经哭累了,趴在付秋野的怀里一边打哭嗝一边睡觉。很早就有人等在了门口,他们俩急匆匆地,连跟老妈打招呼地时间都没有,只说了句“孩子饿了”,便大步去了二楼,让服务员给温了奶,把弟弟拍醒了喂他。 满月酒的主角都迟到了,宴席还没有开始。一身盛装的夏恬跟过来,看到里面认真喝奶的小孙子,顿时眼睛都发光,摸摸弟弟抱抱姐姐:“我的心肝宝贝,怎么饿成这样啦?我就说你们两个大男人不会带孩子,我都要退休了,都不让我帮你们带!” 付秋野看了眼肖暑血淋淋的手臂:“……妈,这两太闹腾了,怕你受不了。” 夏恬抱起姐姐:“有什么受不了的?我巴不得呢……看我家孙女儿多好看啊,越来越水灵了,绝对是美人坯子,至少要比肖暑好看点儿。” 肖暑无辜受牵连:“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姐弟俩被重新裹好了襁褓,喝饱之后开始昏昏欲睡。付秋野和夏恬一人抱了一个,外面的自助宴席已经开始上菜了,肖凌云正在被一堆人围着敬酒。 肖暑粗粗扫过人群,他所认识的面孔里面,起码有一半是军方的人。剩下的那一半基本是全然陌生的,没有一个亲朋好友。 他微微皱眉,侧过身,小声跟付秋野道:“晚上我们再私下吃一顿吧。” 付秋野刚要说话,那边有人笑道:“哟,主角来了!” 所有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前面,他们没有把宝宝露出来,包着襁褓抱在怀里,冲来宾们微微笑了笑。 说话的是李兴,他摇摇地举起杯子,敬了他们一杯。 肖暑忍不住真情实意地笑了一下,肖凌云放下杯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把他带到了台上。 整个满月酒的流程做得相当简单直接,父子俩上去简单地说了几句寒暄的话,给所有人敬了杯酒,然后开始宴席,让人把刚刚露脸的姐弟俩又重新带了下去,根本不给他们接触的机会。 之后便完全成为了交际场合,付秋野也只露了个脸就下去守着两个宝宝,肖暑没办法,只能陪在肖凌云身边。 因为到酒店的时间太迟了,他还没来得及往肚子里垫点东西,上来便开始了喝酒环节。肖凌云本来想让他也先回去,肖暑不想老爸那么辛苦,跟在边上帮他挡酒。 空荡荡的胃和手臂都开始发痛,他感到自己不太舒服,似乎又开始低烧了。 不停有人过来寒暄,有奔着肖局来的,又奔着姐弟俩来的,甚至还有奔着肖暑来的,半开玩笑的话里面已经把姐弟俩安排得明明白白。肖暑因为发烧,一直有些走神,李兴从后面勾住了他的肩膀,碰了碰他的杯子:“肖暑,你这两个宝贝可真是宝贝啊。” 肖暑挑眉看他,他笑着凑到他身边:“我看过他两的数据,不是我说,好几个区都在打这个主意,哪怕知道肖局肯定不愿意让你们父子分离,也想着至少弄点血液样本,或者基因样本。我说,肖局压力也大,不如你直接把姐弟俩丢给我,我保证给你护得严严实实的。” 肖暑一个手肘拐到了他肋骨上,李队敏捷地躲开,握住了他受伤的手臂。他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酒杯里的酒洒了大半。 李兴愣了愣:“怎么了?” 肖暑脸都白了,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咬牙道:“快松手。” 第96章 中毒 李兴迅速松开了手, 肖暑整个人都疼得微微弯下腰,像是被刀尖剜到了肉里面搅拌,霎时间疯狂往外冒冷汗。 伤口不太对劲。 李兴扣住他的手腕,不给他反应机会, 解开袖扣把袖子起。里面的纱布露了出来,正在大片地渗出了血迹,视觉上相当吓人。 只看了一眼, 李兴便飞快地重新遮盖住伤口,四处环视一周,皱眉道:“谁把你伤成这样?” 肖暑不想说,单手摁着桌面, 等这股可怕的疼痛缓过去, 牙齿还在咯咯作响:“我下去吃点东西。” 李兴“诶”了一声,压着声音:“要不要找医生?”肖暑大步已经走到父亲身边,冲着对面的宾客礼貌性地勉强笑笑, 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爸, 我不太舒服,去换野哥过来吧。” 肖凌云望见他惨白地脸色,心一沉:“怎么?” 肖暑没说伤口的事, 只道:“早上没吃饭,胃疼。” 肖父碰了碰他的额头, 皱起眉:“这么大人了……别打扰小野, 你跟他一起休息吧, 你爸还顶得住。” 肖暑点点头, 疼得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转过身往旁边的休息间走,听见肖凌云在身后解释:“肖暑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还请多多包涵……” 休息间里的大人和小孩都在打瞌睡,姐弟俩喝饱了奶,正翻着肚皮呼呼大睡。付秋野旁边还放着吃剩的蛋包饭,单手支着下巴,靠在桌边闭目养神。 肖暑一走进来,野哥便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来他一眼,想站起身:“这么……” 肖暑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胃疼手疼,在他身边的椅子里坐下,单手拿过勺子,开始吃他吃剩下的米饭。 付秋野夺过他手里的勺子,“啧”了一声,低声说:“干什么呢?让酒店再送一份过来就是,都冷了。” 肖暑摇摇头,有苦难言:“你先让我垫下肚子。” 付秋野心疼,硬是不肯让他吃剩饭,把那点可怜的米饭倒进垃圾桶里,转身出了房间。 没两分钟,他从外面端了份自助的面条进来:“先吃,我让人送点温水和热粥。” 肖暑感觉自己的胃不是因为饥饿,而是神经性地在痉挛着,舌头麻木了一样尝不出味道,东西进了胃里马上一阵翻腾,热汤面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付秋野再次进房间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里面了,正在洗手间里往外吐黄胆水。 付秋野着急地喊他的名字,弟弟被吵醒了,相当不爽地开始瘪嘴哭。但两个爸爸没一个顾得上他,付秋野把人从洗手间里扶出来,拿手顺着他的背,又心疼又急地说:“我送你去医院。” 肖暑不肯:“等下还有人要来看他们姐弟俩,我们至少要有一个留在这里,不要紧的。” “这叫做不要紧?!”付秋野感觉火气正在往外面冒,“你本来就不能多喝,忘了以前怎么打戒酒硫的么?” 肖暑没说话,不想惹野哥生气,自己的态度先软化下来,握了握他的手:“弟弟在哭呢,你去哄哄他,我让司机送我去就是。” 付秋野这会简直烦弟弟烦到不行,但又没有办法,只能把小狼抱进怀里,不放心地还想跟肖暑去。肖暑拦了他一下,独自下电梯,走到自家车面前的时候已经接近虚脱,几乎快跪倒在地上。 他身上的体温在不停地往上升,仿佛身上所有的细胞都被麻药入侵了,免疫系统后知后觉地开始激烈抵抗,疼痛和麻痹感混在一起,毛孔里不要命地往外面冒冷汗。肖暑扶着车把手半天拉不开,司机赶紧下来扶他,被他的脸色吓了一下跳:“您没事吧?” 肖暑不敢去普通医院,咬着牙说:“回特管局。” 他隐约能猜到一点,这事跟喝酒没什么关系。 他在后座上把外套解开,看了一眼渗满了血的白色纱布。照理来说,这样的伤口以他的身体素质,今天上午又吃过药清理过,这会儿应该已经愈合了,但弟弟勾的那一爪子居然又开始流血,伤口处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肖暑喘着气,胃疼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小毛病,高温从伤口处在危险的蔓延。他头靠在座椅上面,拿出手机想给林怡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没有接通,而身体像是终于开始做出反应,他全身的肌肉都抽搐了起来,瞳孔不受控制地往外翻,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整个如同被电击过一样,发作过之后便整个接近失去意识。 前排的司机被吓得不行,一脚油门踩到了一百二,一路狂飙回特管局。林怡和肖局都在宴席上面,司机对局里的情况也不熟,直接背着肖暑从正门冲了进去。 还在午休时间,司机先找的前台,前台一看到肖暑的模样便吓了一大跳,没几分钟便把小半个特管局都惊动了。肖暑先是被普通区的医生往急救室里送,还没进去,副局长亲自过来,带着两个专家,直接把他推进了专门接受特殊人类的保密区。 司机满头大汗,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眼前这位年轻的副局长捏住了他的肩膀,脸快沉得低出水来:“他人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司机茫然地说,“肖先生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还能跟我说话,没几分钟就抽搐着昏迷了过去,我真的不知道,我……” 肩膀被人松开,副局长竟然直接进了急救室里面。 里面的肖暑已经被接上了心肺复苏的仪器,医生脸色很不好,在给突然暂停的心脏加以轻微的电流。 屏幕上的心电图已经变成了直线,付秋明看到那根直线的刹那,肺里像是被塞入了几公斤棉花,无论怎么扩张自己的胸腔,浓烈的窒息和恐惧蒙蔽了他全部的感官。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感觉仿佛灵魂出窍一般,身体还留在原地,大脑不知道回到了多久的过去,像是飘在半空里的风筝一样晃个不停。他足足有快一分钟没法动弹,一直到那条直线开始缓慢地有了起伏。 “有动静了!”医生激动地说。 有了第一个波动之后,肖暑的心脏很快地开始恢复到正常的水平,呼吸、血压都开始缓慢地回升,甚至重新找回了一点自我意识,恍惚地微微睁开了眼睛。 手臂上的白色纱布已经被取下来了,有医生在给他重新做细致的清洗,另一个医生说:“明显是中毒的反应,毒素已经渗进血液里了,得马上做血检……” 这些声音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肖暑微微喘了喘气,疲惫地重新闭上眼睛。 不多时,满月宴上的林怡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医生们还没有查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毒素,肖暑已经扛过了第一次发作,又陷入了之前的平静状态,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林怡想把人推回五楼,副局居然也没有做阻拦,轻而易举地让他把肖暑带走了。他回去之后才知道肖暑手上的口子是被肖泽阳划的,忍不住对护士大发了一通火,临时从冻库里取出肖泽阳的血液样本,开始查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毒素。 从下午两点查到了五点,林怡弄清了毒素的原理,却完全束手无策。 透过他的伤口渗透进来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化学物质。 而肖暑的身体,似乎正在缓慢地产生新的抗体。 ※※※※※※※※※※※※※※※※※※※※ 小修~ 第97章 回家 整个检查花费了三十多分钟, 付秋野重新回到主形态之后,整个人都带着疲惫,不怎么精神地从检查室里出来,跟林怡道:“我现在变成狼形会感到很累, 浑身的肌肉都疼,骨头也疼。” 林怡还沉浸在双子的震惊中无法自拔,盯着付秋野就跟盯着一块正发光的金子似的, 声音都跟平常不一样的,异常温和地说:“没关系,这是初期正常的反应,你这个已经算好的了, 身体素质很可以。” 付秋野把目光转向一边的肖暑。 肖暑明显脸色不太对劲, 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担心,见付秋野在看他, 他的表情很快便转回来了, 自然地笑了笑,道:“野哥,是双胞胎。” 付秋野愣了一下。 “双胞胎?”他转头看林怡, “两?!” 林怡把平板递给他让他自己看,付秋野地眉毛越挑越高, 唇角已经勾了起来, 嘴里还说着:“一个都要命了, 还来两个, 好家伙。” “你知道现在次形态的双胞胎案多罕见吗?”林怡一边导检查数据一边说,“我一点不夸张地跟你讲,真的比熊猫还珍贵。因为受主形态的影响,你们的次形态跟动物界里的动物是完全不同的,像王崇川那种卵生类的次形,根本就没有受孕可能。而狼和豹子这一类哺乳动物,能怀上一个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你们可真能。” 付秋野听着一直在笑,这消息显然让他很高兴,本来累得没血色的脸硬是笑出气色来了,满脸乐呵呵地说:“林叔,你可别把我卖了,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我还想让两个崽子都跟肖暑姓呢。” “我知道,”林怡也满脸笑容,“刚肖暑还说呢,明天我把他的资料改成雌狼,以后对外说怀孕的是他,有肖局在,稳得住。” 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注意事项,林怡拿着报告,把里面有些异常的数值全部圈起来,开始念念叨叨地讲了起来:“你现在刚觉醒就怀上了,身体还很软,相对来说要少吃很多苦。但是呢,你的主形态性别不对,必须严格监控,我建议是每三天来我这儿检查一次……” 旁边的两个新手爸爸掏出手机开始做笔记,听着林怡跟做讲座似的,气也不喘地讲了大半个钟头,大到应该吃什么药、做什么运动,小到一天最好喝几杯水、吃几个水果,听到最后付秋野看着手机里的注意事项人都懵了,打断他道:“你直接给我发个表吧?我回去贴墙头上。” 肖暑看了眼时间:“野哥刚从日本回来,今天先让他回去休息。” 林怡精神还很亢奋,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停车场,电梯里都不忘继续育儿教育,付秋野听得头都大了,回到车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第一次见林叔这么能讲,”他说,“他以前看到我,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 肖暑只笑,没有接这话,问:“回哪边?” 付秋野偏头看他。 “你……跟我一起回吗?”他稍稍坐直了身体,“我还住在木棉路那边的别墅,每隔一天都会叫阿姨来打扫,很干净,安保也做得好些。” 肖暑很干脆地点头:“好,明天让陈晓把我的东西送过来。” 付秋野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快,反而怔了一下,随后便摁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伸手打开车载音乐,放了肖暑平时听得最多的歌,半路上跟着哼了起来。 木棉路的别墅是华虹刚上市那会付秋野全款买的,肖暑亲自设计里整个别墅的装修,安保设施赶得上一个小型现代化城堡,两人在里面一起住了快五年,直到肖暑半年前从里面搬了出去。 黑色轿车熟悉地拐进别墅区里,付秋野提前用手机开了外面的铁门,肖暑稳稳地把车倒进车库里,两人同时下车,付秋野在包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钥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边的肖暑:“可能当时急着赶飞机……” “指纹锁呢?” “上个月我嫌不安全,给撤了。”他咳嗽一声,“要不叫个开锁的来?” 肖暑拿出手机,连五分钟都没花,入侵了自己写的安保系统,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付秋野全程带笑地看完他的这波操作,摁亮走廊里的灯,转过身来,眼睛里带了点紧张,道:“欢迎回家。” 肖暑在门口看到了成对的拖鞋,还是他们之前穿的那两双。 之前因为忙工作,这个别墅一直都是肖暑在打理,付总有时候国外出差,一两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别说门口放了什么拖鞋,可能连自家又换了新的装修都发现不了。 但肖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他的确把别墅收拾得挺好。 所有的摆设基本都维持了原来的模样,只有之前的浅蓝色窗帘被换成了更温暖的米色,厨房也不像一直被冷落的样子,台面上摆着没收拾完的小碟子。 付秋野打开空调,把外套挂在沙发上,肖暑在旁边的茶几上看到了一大摞乐谱。 “我照着你的尺码买了一些新衣服,在衣柜里面,”付秋野说,“贴身的都是洗过的,可以直接换。” 肖暑“嗯”了一声。付秋野不知道要做什么似的在客厅里走了一圈,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紧张还是别的,半响,有些生硬地开口道:“我先去洗澡,主卧次卧都很干净,你……” 肖暑道:“好。” 付秋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上楼洗澡去了。 肖暑在沙发里坐下,伸手去翻那些乐谱。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东西,有些是自己手写的,有些是别人给的,部分纸张已经泛了黄,之前都是被扔在负一层的储物间里面,也难为付秋野把它们又重新翻出来。 部分乐谱的边角上,被人用铅笔轻轻地做了记号。 有些写的是数字,有些写的是歌名,有些写了几个没头没尾的单词。肖暑一张一张地翻着,最后缓慢地吸了口气,把乐谱放回了原处。 他在别墅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主卧室里面。 付秋野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住主卧了,衣柜里就像他说的那样,又买了一些新的衣服,填补了肖暑带走的那部分空缺。他从里面挑了一件比较休闲的居家服,衣服有些买大了。 洗完澡之后,付秋野已经吹完头发从旁边次卧过来了,靠在门口问道:“今晚睡这边吗?” 肖暑擦着头发道:“我都可以。” “那就睡这边吧,你睡眠不好,熟悉的床睡得舒服些。” 说完,付秋野又在门口站了会,似乎有什么话还没说完。肖暑已经擦完了头发,打开吹风机,付秋野最后也没能把话说出来,提高音量,在吹风机的嗡嗡声里冲肖暑道:“晚安!” 肖暑冲他点点头:“晚安,早点休息。” 付秋野走了。 肖暑躺下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他在他再熟悉不过的床上躺了一小时,然后爬起来想从床头柜里拿安眠药。 床头柜里空空如也,付秋野把这些东西收拾走了。 他盯着黑暗看了半响,僵硬地重新躺下,不安稳地翻了个身,一天之内承受了太多刺激的大脑有些混乱,无论如何都没有睡意。 又过了半个小时,进入下半夜,正煎熬着的肖暑听见自己房间的门被打开,有人悄悄地进到了房间里,地毯和没有穿鞋的脚底摩擦出极其轻微的悉索声。 他的呼吸收紧了一瞬间,但很快就控制着平稳了下来。那人一直走到了他床边,在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里面,他感觉到了他的目光。 接着,他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小心地躺在离肖暑比较远的床沿边,拿被子的一角裹住自己。肖暑等待了片刻,发现他不仅没有睡过来的意思,而且呼吸已经越来越平稳,显然就快要重新睡着了。 他皱皱眉,怕这人从床上跌下去,于是伸手把他拉到了里面来。困到意识模糊的付秋野一下子就惊醒了,在黑暗里面睁大眼睛,努力望着身边人模模糊糊的棱廓,小声含糊道:“你没睡着啊?” 肖暑极低地“嘘”了一声,没回答他,只道:“睡觉。” 付秋野:“哦。” 几秒的安静,身边的人翻了个身,肖暑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身体像八爪鱼一样把他牢牢地卷住了。 付秋野半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体上,脸埋在他的肩膀和脖颈之间,有些湿润的呼吸清晰地接触到了他的皮肤。 他自言自语般地解释了一句:“好像有点冷。” 肖暑没动,也没戳穿他,任由他这么扒着,没几分钟,他们两个都开始出汗了。 付秋野是真的困得慌,这么难受的姿势,又热,他居然都能够秒睡,而且睡得非常香,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长长的呼吸里带着舒服的尾音。 肖暑被他这么搂着,半响,实在是忍不住把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空调给关了。 ※※※※※※※※※※※※※※※※※※※※ 前天有小可爱跟我夸了一大堆我之前那篇霸王龙,我心想就那破文居然还有人喜欢,真让人感动,然后心血来潮跑去自己的坑里把自己的文看了一遍。 ……于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诺亚诺亚诺亚诺亚太可爱了呜呜呜呜真好看 第98章 撒娇 因为光线的原因, 付秋野的瞳孔被照得很浅,从他的角度由上往下看过去,薄薄的双眼皮微微合着,又长又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直把肖暑心里的火气看得一干二净。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但没有松口,只道:“等他们两再长大一点, 我担心……” “每周定期去检查吧,”付秋野伸手把他鬓角处的头发别住,“肖肖,我不想他们从小就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不管现在怎样, 最后他们都要以人类的身份融入到正常社会里去。” 泳池里的弟弟在兴奋地嗷嗷叫,在温水里狂乱地挥舞自己的四肢,给身边的姐姐溅了一脸的水, 姐姐淡定地半眯着眼睛, 飘在救生圈里呼呼地打着瞌睡。 肖暑望着他们,弟弟对上了他的视线,然后激动地举起能毒死人的爪子, 在水里扭动屁股,尾巴把水面拍的哗哗作响。他离开付秋野的怀抱, 蹲下身来, 小狼飞快地游窜到他手边, 撒娇地用头拱他的手心。 付秋野在身后拉他:“小心别被弟弟刮到。” 肖暑的心已经软了, 拿手指挠着他的下巴,湿漉漉的小狼在水里舒服得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满足声。 “我想想吧,”肖暑温声说,“看看怎么跟我爸说。” 付秋野站在他身后笑。 这事一说就说了整整半个月。 肖凌云也不想自己的孙子孙女每天折腾在实验室里,但盯着他们姐弟两的人太多了,各方开会、讨论、扯皮,以研究院院长为首的几人坚决反对,谈到快要翻脸,肖暑提出来各退一步,满半岁前两头住,满周岁后每月固定回几趟。 谈完之后又是没完没了的审核和检查,连找保姆都要层层筛选,肖暑被折腾到烦到不行,想来想去源头就在于野哥和他儿子的一次撒娇,搬东西的时候忍不住道:“我怀疑你们父子两故意的,是不是?” 弟弟趴在付秋野肩膀上滴着口水,把他的小半边肩膀都打湿了,冲着肖暑傻乎乎的笑。姐姐毛茸茸的尾巴卷着肖暑的脖子,对弟弟警告地呲呲牙。 付秋野把姐姐拎回来,一手提一个:“肖泽阳才多大,什么都不知道。” 肖暑盯着他看了几秒,忍不住微微挑起眉:“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你在停车场里找我借火,也是拿那副可怜的表情看着我,睫毛一颤一颤的,装得跟真的似的。现在都开始把这教给儿子了?” 付秋野抱着娃,跟在他身后看他收拾东西:“要教也应该教女儿,是吧,宝贝曦?” 姐姐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啊啊两声要肖暑抱,付秋野拎着她的后颈,“嘿”了一声,把她提到眼前来:“干嘛老缠着肖肖?我不是你老爸?” 肖暑转身去搬东西,道:“你两真是亲父子。” 付秋野见他不理人,便把双胞胎拎到了温室里面。肖暑整理完东西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上到温室里的时候老远就看见弟弟在满世界追着可怜兔子跑,姐姐趴在小水池边玩着小乌龟,而做老爸的人正捧着电脑视频会议,也不管自己两个娃在搞什么高危动作。 温室里的兰花全开了,五位数一株的宝贝们被弟弟弄得七倒八歪,地上还落着倒霉的漂亮蝴蝶。自从他们两个出生之后,肖暑感觉自己的脾气已经有了越来越危险的趋势,他克制住想揍人的手,挡住肖泽阳追兔子的路,拎开被肖泽曦弄得奄奄一息的乌龟,把付秋野的笔记本啪地一声合上。 三双眼睛大睁着望着他。 肖暑道:“我突然觉得特管局也挺好的。” 付秋野喊了一声“肖肖”,伸手要搂他的腰,肖暑把手里不安分的两个东西塞回婴儿车里,尤其用手指头戳了戳弟弟:“小心你的爪子,这里面的蝴蝶和兔子可经不起你一爪。” 付秋野在身后说:“没关系啊,我再给他买点拟真会动的,让他玩个够。” 肖暑回头看了他一眼,付秋野自动屏蔽了之后的话。他看着眼前一大两小,额角开始突突的跳动,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预感很快就成真了。 回家没几天,肖暑便对后悔这个词有了更加深刻和真实的体会。 只有他在的时候,他们父子三人才会老老实实地待上一阵子,他不在了,两个保姆连带付秋野都没法管住那两个小家伙,已经开始长牙长爪的姐弟俩简直是狗见嫌,回家之后无法无天,祸害了花园祸害温室,祸害了温室祸害卧室,没有卧室还有厨房、储物柜、停车场,甚至保险柜…… 一直喊着要带孙子的夏恬把他们拎回去带了三天,第四天原封不动地给他们送了回来。 肖暑有一次去二楼,看见雪团子一样的姐姐带着弟弟,不知道怎么弄开了保险柜,正哼哧哼哧地拱着屁股在那里玩枪,他差点当场把魂都吓掉,飞快地夺走高危武器,不可思议地瞪着茫然的肖泽曦。 他家的保险柜密码是12位随机组合的数字和字母。 肖暑火大地把付秋野叫下来,野哥正在改一份文件,下来之后看见他拎着枪,也是大吃一惊,往后退了一步:“肖肖,你是不是有点产后狂躁……” 肖暑:“……” “他们俩把保险柜给开了,在这玩枪,”他掂着手里的黑家伙,“野哥,你在干什么?” 付秋野慢慢震惊地瞪大了眼。 他们把家里的监控调了出来,最先进储物间的是弟弟,他好奇地绕着门研究了半天,以一个与小身体完全不符的力度,把储物间的门给顶开了。他进去之后还只是在杂物堆里玩,把一身白绒毛滚成灰球,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把姐姐也叫过来了。 姐姐矜持又嫌弃地在边上踮着脚饶了一圈,显然对这些杂物看不上眼。肖泽阳想用尾巴卷她的时候还被她啪地一下拍开。 但很快,她便盯上了最里面那个黑色的保险柜,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走过去东看看西看看,用爪子扒拉了足足有三十几分钟,也不知道是怎么扒拉的,居然真的摁对了密码,把门给弄开了,兴致盎然地从里面拖出来一把袖珍手.枪。 两个新手爸爸沉默地看完了整个监控,然后沉默地对视一眼,同时望向淡定的肖泽曦和怂成一团肖泽阳。 “真要命,”付秋野轻声说,“两个连百日宴都还没办的小屁孩……” 肖暑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想起林怡曾经提过的姐姐的异常脑电波,那件事一直像定时炸.弹一样埋在他心底,今天终于又重新被翻了出来。 “让林叔再推荐两个有经验的保姆,24小时守着他们,”肖暑说,“不能挪眼,连枪都能翻出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他们都安静了好一会。如果是肖暑中毒只是一个警钟的话,回家这段时间他们才算真正体会到姐弟俩的与众不同。 付秋野伸手想去抱弟弟,弟弟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耳朵使劲趴着,害怕地往后磨蹭,不给他抱。于是他只好转去抱姐姐,肖泽曦倒是坦然,用尾巴卷住他的手腕,低头在他的虎口处亲昵地舔了两口,仿佛刚才开保险柜玩手.枪的狐狸不是她。 付秋野突然感到一阵头疼。 旁边的肖暑也在看越长越像付母的姐姐,叹了一口气:“真正难搞的在这儿等着呢。” . 付总生产完之后,本来迫不及待地想回华虹工作,肖暑的工作室里也攒了很多通告,但两人被保险柜的事情一吓唬,谁也不敢把姐弟俩甩给保姆,一三五肖暑留守,二四六付秋野留守,周日把他们扔回给特管局。 被这么多人守着,他们两个还算老实,每天小打小闹的,好歹没出什么大事。 姐弟俩长得飞快,百日宴的时候已经有正常的小狼狗大小,尤其是弟弟,平时贪吃,喝奶总喜欢抢,身体越来越胖,毛茸茸地像一个充气过多的气球,闹腾起来却是一顶一的灵活,连肖暑有时候都逮不住他。 照理来说,兽形宝宝三个月断奶,弟弟差不多也该戒掉对付秋野的依赖,但每次爸爸去华虹干活,他就开始哭闹。 最开始的时候肖暑还耐着性子,时不时把他带到华虹去,后来连他也烦了,打定主意要治一治这娇脾气,父子间拉锯战了快一个月,娇娇狼才勉强收了点性子,每次付秋野出门的时候都委屈巴巴的,跟在后面一步一滴眼泪,但好歹不敢再扒着车门不放了。 托弟弟的福,没多久整个华虹都知道付总生了一个特别娇的儿子,开会也哭,奶不够也哭,秘书姐姐声音不够甜也哭,沙发垫躺起来不舒服也哭,平日里以脾气火爆闻名的付总三百六十度转变性子,抱着儿子哄得那叫一个耐心。 而这个心肝宝贝被付总严严实实地护着,连朱助理都没见过长什么样。 于是上上下下都是流言,也不知道是哪个员工泄了出去,网上开始传华虹老总渣了肖暑之后扶正小三,上亿家产准备全部留给儿子。 ※※※※※※※※※※※※※※※※※※※※ 晚安~ 第99章 吵架 肖暑虽说开始在公众场合露脸, 但大部分时候都顾着家里的奶娃娃,能不去的通告都不去,颇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营销号把流言炒热了之后,两个当事人都静悄悄的, 媒体找不到,他们也不找媒体,整个就跟默认了一样, 在网上被冷嘲热讽的几天,热度也就下去了。 但肖暑心里是憋着气的,毕竟看自己的粉丝给爱人泼脏水不是什么高兴事儿,只是付总丝毫不介意, 被骂的淡定又坦然, 还盯住了他的工作室,不让他们有什么动作。 肖暑本来让黄岐琛做了个很温和的公关方案,做得非常详细, 准备主动透半真半假的料给几个狗仔号, 然后让工作室养的营销号下场洗白,再顺水推舟的发通稿公开。但方案刚刚启动就直接被付总给掐死了。 肖暑知道这事的时候,工作室的PR向他转述了付秋野的话:“在完全复出之前, 不要考虑公开婚姻关系。” 肖暑跟他沟通了几次,无果, 最后忍不住跟他吵了一架。 两人复婚之后的第一次吵架, 肖暑说要结束跟华虹刚签的合同, 以后工作室是工作室, 华虹是华虹,付总也用不着伸这么长手来管他公不公开。付秋野一听他叫“付总”便心里发慌,没有把话说死,挑着比较温和的那部分理由,道:“我不是圈里人,骂不骂有什么所谓的。但你要是公开跟我复婚,将心比心,我是你粉丝我也气到粉转黑,对你的公众形象影响太坏了。” 肖暑直白地总结了他话里话外的含义:“意思是吃回头草不符合我的圈内高冷人设?”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挑着眉毛,丹凤眼角往上扬着,被照得发亮眼睛锋利又尖锐,整个就像炸了毛露了爪子的狼。 付秋野望着爱人发火的模样,有些不合时宜地走起了神,满脑子都是初遇时倔牛一样的小肖暑,在决定结婚的第二天用毫无在乎地语气说“我准备在演唱会上公开告白”,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事业上升期,不管这个决定会对他带来多大的非议。 付秋野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想握住他的手:“我家肖肖想吃什么草就吃什么草,咱在家里吃就行,告诉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 肖暑的眉头慢慢拧在了一起。 第一次婚姻的时候,野哥对于他公众形象的维护已经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哪怕是正常的小绯闻、小黑料,他不仅要把苗头摁下去,还要刨根究底地彻查。之后肖暑闹离婚,他马上把所有的锅都揽到自己头上,就算不记得自己到底睡没睡林薇薇,也要第一时间公开承认自己出轨。 下意识地在婚姻里放低身段,总是习惯站在保护者的角度,用工作掩盖自己强大的控制欲,宁可花24个小时拼事业,也不肯用2个小时陪爱人谈恋爱。 哪怕离婚之后他们两人一直磨合得很好,但肖暑实在是怕了。他甚至可以接受野哥用纯粹的“不想公开”做理由,也不想听他关于公众形象的话。 他没有躲,让付秋野结结实实地握紧了自己的手,道:“离婚的时候你说自己出轨,说自己不在乎那些,野哥,我也不在乎,喜欢就是喜欢,复婚就是复婚,不要往我身上套商业的人设,先有了肖暑,之后才会有人设。” 他短暂地停顿,吸了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情绪:“如果你很在意这些东西,我可以退出娱乐圈。我不需要一个靠你挨骂撑起来的假形象。” 话说到这个地步,肖暑是实实在在地生气了。 在旁边瞪大眼睛、害怕地望着他们的姐弟俩终于忍不住,开始一个接一个哭了起来。弟弟惶恐不安地蹭到肖暑的脚边,倒在他脚下,四肢紧紧抱着他的小腿,哭得伤心欲绝。姐姐可怜巴巴地扯着付秋野的裤子,用吃奶地劲把他往肖暑身边拖。 付秋野差点被姐姐扯破裤子,忙把娃抱进自己怀里,开口刚喊了一句“肖肖”,肖暑把弟弟也塞进他怀里,留下一句“抱歉,我先冷静一下”,转身开车去了工作室。 今天本来轮到付秋野留在家里带娃,黄岐琛给肖暑约了时尚杂志的拍摄,因为公不公开的事情他特地回了趟家,赶到拍摄地点的时候差点迟到。 黄岐琛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远远看见他冷着脸进了拍摄棚,“哟”了一声,心知肚明:“还是为了方案那事?” 肖暑没说话,心里还记挂着家里的一大两小,任由造型师摆布着自己的脸。黄岐琛见他俩这样就烦,本来不想掺和两口子间的事,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倔,他也倔,吵来吵去不还都是为了对方好,谁吵赢都一样。” 造型师正画着眼线,肖暑睁不开眼睛,这会已经冷静了许多,认真地说:“我回母校当老师吧,工作闲点,顾得上家里那两个,他压力也没那么大。” 造型师被他话里的信息量吓得手一个哆嗦,眼线偏了半个角度。黄岐琛咳嗽一声,看了看造型师,想把这话圆回去:“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呢。” 眼线画完,肖暑睁开眼,看向自己的经纪人:“我认真的。他绷太紧了,刚出手术室没半个月就开始工作,现在想……” “诶,这眼线是不是有点歪?”黄岐琛迅速支开话题。 造型师也不知道画过多少明星大腕,八卦听过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听本人这么坦荡荡聊,盯着肖暑的脸多看了几秒。肖暑的目光凉凉地对上他,客气地问:“歪了吗?” 造型师迅速回神:“好像是有点歪,我给补补。” 黄岐琛起身走开,内心里叹了口气,去找杂志方翻保密协议了。 拍摄从下午两点到四点,中间还做了一个简单的访谈。肖暑一直惦记着家里那三个,工作的时候老想着早点结束,真结束了又不想回家,在摄影棚里站了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冰可乐,慢吞吞地往胃里面咽。 一瓶可乐咽完,他反复确认了自己的情绪,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四点半,没有未接来电。 他拿起车钥匙,往停车场走。黄岐琛在里面守着点检物料。 人刚走到门口,一个杂志的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过来,道:“肖老师,华虹的付总在楼下,说是来接你的。” 话音落地,半个摄影棚的工作人员都回过头来了,一个个面带震惊,透着亲临惊天八卦现场的兴奋。肖暑捏着车钥匙,脸上倒是淡定,点头道:“好,谢谢。”然后在十几道目光的注视下进了走廊。 等电梯下去的时候,他把空可乐瓶子远远地扔进了垃圾桶里,完美入筐。 一楼的接待室里,付总穿着简单的白T和卡其色棉麻裤,没有戴口罩,只架了一副墨镜。远远地看到肖暑,起身朝着他走过来,伸手勾住他的肩膀。 墨镜被推到了头顶,付秋野凑到他眼前,细细地打量他的神色。 “这个眼线是不是有点歪?”他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问,“赶紧回家卸了,姐姐老是哭,我哄不住啊肖肖。” ※※※※※※※※※※※※※※※※※※※※ 晚安~ 第100章 有惊 肖暑心里那点气已经跟可乐气泡一起散得差不多了, 付秋野搬出姐姐,他看了他一眼,伸手重新把墨镜拉下来,道:“就保姆跟他们在家里?” 付秋野见他肯搭话, 赶紧把人整个搂进怀里:“对,所以赶紧跟我回去。” 他话里话外都没提公开的事情,肖暑这会儿也不想提, 心里更是惦记着那两个哭包,跟着去了停车场。付秋野带了个司机过来,让司机开肖暑的车,然后自己亲自给爱人拉开副驾驶的门, 扣上安全带准备发车之前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肖暑让他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拍杂志时涂的淡色玫瑰味唇膏蹭到了嘴上,他舔了舔下唇,认真地尝了尝, 做出评价:“有点甜甜的。” 肖暑“啧”了一声, 从手套箱里抽了抽纸,擦掉了嘴上那层黏糊糊的东西。 “亲爱的,”他拧开车载音乐, “给我一点时间。” 肖暑把收音机调到了育儿频道,没有接话, 沉默了一段时间, 最后“嗯”了一声。 车平稳地驶出停车场, 两人安静地听了一会育儿节目, 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付秋野道:“我出来快半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那两个乖不乖。” 肖暑听他这么说,便伸手把中控屏打开,连接上了家里的实时监控。女主播的声音立刻被压了下去,保姆崩溃的呼喊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付秋野放缓车速,瞥了一眼屏幕——他家两个小祖宗正在客厅里翻天覆地地哭闹,茶几上的水果和杯子滚了一地,皮质沙发被抓破,价值六位数的花瓶碎得干干净净,刚买的插花已经只剩光秃秃的梗,两个保姆正追在他们身后,混乱地喊着他们的名字,姐弟两眼神都不肯给他们,弟弟甚至试图扒开大门蹿到外面去。 车里还在吵架的两人此刻感到了如出一辙的心梗。 肖暑不得不连做两个深呼吸,喃喃道:“无法无天了。” 付秋野一脚踩上了油门:“今天非得揍他们一顿不可。” 所有小心的试探和暧昧的爱意都被娃一扫而光,付秋野一路压着超速的线,二十分钟就飙回了木棉路的别墅。车刚开到挂了电网的铁门前,里面那两个家伙早早就听到了声音,肖暑看到弟弟正带着姐姐试图从四米多高的阳台窗户上往下爬。 两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肖泽阳!”付秋野把车急刹在庭院里,冲出车外,“你他妈给我上去!我揍不动你了是吧?!” 肖暑心跳都快暂停了,拔腿就往阳台下跑,生怕他两一个跟头直接栽下来。弟弟被老爸的一嗓子吼得发懵,单手挂在阳台的镂花栏杆外面,有些害怕地看看肖暑,又看看付秋野,委屈地“呜呜”狼嚎几声,在半空中晃动自己胖乎乎的身体,差点把旁边的姐姐给蹭了下去。 肖暑眼睁睁地看着银狐被蹭得晃了几下,爪子没拉住栏杆,往下掉了几格才重新勾住挡雨棚,被吓得差点跪下来叫他们祖宗。他嘴里喊着:“别动!宝贝,别动!”,麻利地脱掉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准备从旁边的桂花树上爬上去。一边的付秋野直接变成了狼形,飞快地往二楼冲。 一个上市公司老总,一个影帝明星,爬的爬楼,爬的爬树,几乎是同时赶到了阳台栏杆边上,肖暑捏住姐姐的后颈肉,付秋野卷住弟弟的胖肚子,把他们从半空中拉了回来。 姐姐挂在肖暑的脖子上,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想的,哭得伤心欲绝,差点没哭抽过去。那边的付秋野气得朝着儿子吼了好几声,呲起牙凶他,硬生生地把他的眼泪给吓回去了,缩着脖子和耳朵尖委屈地发抖。 肖暑拍着姐姐的背,人还挂在树上:“你别这么凶他,他才多大!” 付秋野没把这个带头爬栏杆的家伙揍一顿已经是很能忍了,他直接叼住弟弟的后颈,嘴里还在发出危险地低吠,把小狼叼进家里,“嘭”地一声重重地带上阳台的门。 肖暑抱着姐姐从树上下来,回到客厅里的时候两个保姆都快吓哭了,喊了一句“肖先生”便不知所措,肖暑没怪她们,抱着小狐狸的手都在发抖,边走动边哄着:“乖,宝宝不哭,爸爸在呢,不哭不哭……” 二楼的付秋野变回人形,胡乱地套了件睡衣,扣子都没来及得扣,提着小声抽噎的肖泽阳下来,脸色沉得像是在开董事会,肖暑微微皱眉,软下声道:“野哥,算了,别吓唬他。” “我吓唬他?”付秋野提高声音,“他别吓唬我就谢天谢地了!连那么高的栏杆都敢爬,我今天不教训他,我……” 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看了看肖暑脸上的表情,把狠话咽了回去。 小狼怂得都不敢大声哭,双手双脚抱着爸爸的小手臂,拿被眼泪弄得湿漉漉的脸蹭他的皮肤。肖暑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把弟弟也拎进怀里,左右手各抱一个,耐心地哄了起来。 人已经去了肖暑怀里面,付秋野没办法,在客厅里火大的走了几圈,最后在姐弟俩的额头上挨个弹了两下,转身去浴室里洗澡。 肖暑也是满头满脸的灰,让两个保姆先去休息,自己搂着两个小家伙坐下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耐心都花在他们姐弟俩身上了。 姐姐漂亮的银色皮毛全哭湿了,乱七八糟的,像一只落水的长毛猫,扒着肖暑的肩膀一下都不肯放手。弟弟不停地舔着他的下巴,“呜呜呜”地耷拉着耳朵。 今天他跟野哥不过是吵了一架,也不知道姐弟俩的小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肖暑给他们哼了几首儿歌,看他们缓过来了之后,又挨个喂完奶,付秋野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姐姐已经哭累睡着了,弟弟还在一抽一抽的,浅蓝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两个爸爸。 付秋野洗的是凉水澡,这会已经把心里的火苗苗给浇下去了,从肖暑怀里把娃接过来,小声道:“你也去洗洗吧,蹭了一身的土。” 肖暑点点头,疲惫地进了浴室里面。 被他们两这么一吓,肖暑和付秋野也顾不上公开不公开、吵架不吵架,连夜叫了人过来,把所有的门窗全部加牢加固加指纹锁,折腾完之后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 姐弟俩已经洗完澡、吃饱喝足,在卧室里面呼呼地睡大觉。爸爸们又困又累地检查了一边家里所有的设施,打着哈欠给婴儿床里的家伙们掖好被子。 付秋野还有公务没处理完,抱着平板在床上看资料。肖暑压着声音,小声问:“还要到什么时候?” 付秋野凑过来亲亲他的脸颊:“你先睡,明天下午还要去电影节,早点休息。” 房间里只开了睡眠灯,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弟弟在不停地磨牙。肖暑就着微弱的光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的不爽在升级,从他的手里一点点把平板抽了出来。 付秋野对上了肖暑的眼睛,只一眼,便毫无抵抗力把平板交了出去:“现在就睡。” 肖暑给他把PPT保存好,摁了关机键,钻进了被子里面。付秋野悉悉索索地脱掉外套,从后面严丝合缝地贴住他的身体,轻轻亲吻他的肩窝。 这个动作多少带上了些暧昧色彩,算上野哥怀孕的那段时间,到现在他两已经有快小半年没有真刀真枪上过了。但肖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又是吵架又是惊吓的,只侧过头来回吻了一下他的唇角,道:“晚安。” 付秋野小声道:“宝贝,不生气了啊,看把娃吓的。” 肖暑无奈地睁开眼,捏了捏他的手心:“没生气,你不是说要给你点时间么?孩子都生了,慢慢来。” 付秋野在他身后轻笑了一声,又去吻他的耳廓,在他的耳垂处轻轻咬了一口。肖暑含糊地说了句“困了”,付秋野道:“好了,不闹了,你睡吧。” 肖暑听着爱人沉稳的呼吸声和姐弟俩的磨牙声,没有着落地想着孩子和野哥的事情,很快沉进了睡眠里面。 第101章 颁奖 第二天天还没亮, 肖暑和付秋野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又热又重的东西压到了自己身上,压得他们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 迷茫又不耐烦地睁开眼,昏暗里面看到姐弟俩正吭哧吭哧地往身上爬, 硬是挤到了他们的中间,一人抱了一个爸爸不放手。肖暑被弟弟舔了一脸的口水,长长地叹了口气, 伸手去床头柜拿手表,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那边的付秋野困到话都说不利索,磕磕绊绊地问了句:“是不是饿了?”然后便没有了下文。肖暑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 付秋野肩窝里面缩着姐姐, 一人一狐又都睡着了。 他再一低头,弟弟精神的眼睛正在黑暗里面蓝幽幽的发亮,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肖暑用力在他头顶揉了一把, 把他搂进自己怀里, 嘟囔了一句:“祖宗,睡吧睡吧。” 弟弟这会倒是乖,听话地靠着爸爸的肩膀, 安静地玩起了自己的尾巴。肖暑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会,天开始变亮的时候, 怀里的小家伙又一拱一拱地动弹起来, 从床上跳到了地上。 肖暑半梦半醒见察觉到了, 万分艰难地硬是把自己从睡眠中拉回来, 撑着眼皮去看弟弟准备做什么。小狼自己顶开了卧室的门,蹿到了隔壁保姆住的房间里开始挠门。 雇的四个保姆是轮班制的,照理来说是24小时待机。但这会儿估计也眯过去了,挠了几下没人应。 肖暑摁住自己的太阳穴,神情恍惚,轻手轻脚地跟着下了床,带上卧室的门。 小狼飞快地蹿到他的脚下,抱住他的脚踝。肖暑蹲下身,顺了顺他背上的皮毛:“想吃什么?” 小狼对“吃”这个词相当敏感,尾巴马上开始一晃一晃,就差没像狗狗一样兴奋的哈起气来。肖暑困顿地往厨房里走,他亦步亦趋地蹭在他的脚边。 满了半岁之后,姐弟俩都开始了混合喂养,一日三顿里面至少有一餐是肉类。这段时间他们对食物的渴望越来越明显,有时候肖暑会看见弟弟对着温室里的肥白兔流口水。 肖暑在训练他们的进食习惯,买了弯弯曲曲、很难直接咬到食物的食盘,强制他们(主要是弟弟)细嚼慢咽。但早上的弟弟显然太饿了,喝完一盆温羊奶之后,肖暑一把肉糊糊倒进盆里,他马上开始稀里哗啦地往嘴里面卷,风卷残云般地把小肚子吃得鼓了起来。 肖暑好笑地看着他打了个饱嗝,趴在地上翻起肚皮,拿腿抱住自己的尾巴,满足地舔着尾巴尖儿,小声道:“快点长大,让我看看你的人形长什么样。” 弟弟回了他一个饱嗝。 里面的付秋野也醒了,把还在打瞌睡的姐姐扛在肩膀上,也是一脸的睁不开眼,凑过来先亲了亲肖暑,含糊道:“弟弟把你吵醒了?” 肖暑“嗯”了一声,帮他在烤箱里放了两片吐司。 付秋野一边倒水一边靠在橱柜上,掏出手机去刷今天的开盘价:“我看着他们,你去睡个回笼觉吧,电影节是下午两点?” 肖暑睡眠不算好,折腾醒了之后便没了睡意,道:“不要紧,今年就去走个过场,琛哥说《夕影花语2》的最佳男主被于褚抢了,只能当当绿叶。” “于褚?”付秋野想了想,“那个太子爷啊?” 肖暑看了他一眼:“他是个不错的演员。” 付秋野笑,勾住他的肩膀,凑过来跟他慢条斯理地接了一个很长的湿吻。 肖暑尝到了新的草莓味牙膏的味道。 付秋野享受地嘬着他饱满的下唇,鼻尖贴着鼻尖,呼吸缠着呼吸,环抱着腰的手用力,像是要把他揉进怀里面。 姐弟俩同时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个爸爸啃在一起。 “只要还没正式公布,就说不准会不会有变数,”付秋野贴着他的嘴说,“你值得一个最佳,我把今年所有的入围作品都看了……” 肖暑的心里立马拉起警戒线,收起心中的绮念,把人稍稍拉远了一点:“你没做什么吧?” 付秋野无奈:“我手再长也伸不到那儿去,评委都是群顽固又高傲的老艺术家。” 肖暑盯着他多看了几秒,烤箱叮地一声结束加热,他把吐司夹出来,道:“于褚演的《逐日》的确很有灵气,如果给了他,我心里是服气的。” “我不服气,”付秋野捏捏他的耳垂,“我心里你才是最佳男主。” 肖暑忍不住笑:“你腻歪不腻歪?” 付秋野又想凑过来亲他:“不腻,亲到嘴麻都不腻。” 肖暑用吐司堵住了他的嘴,又给他泡了杯牛奶,然后健身、打扫、带娃,等到中午简单地吃了个饭之后,助理开车过来接他,付秋野抱着两个娃送到门口,站在花园里面跟他吻别。 “我们能干点除了接吻以外的事情吗?”肖暑舔舔嘴角,“别把姐弟俩带坏了。” 姐弟俩好奇地瞅着他们,姐姐依样画葫芦地过来舔他的嘴,还没碰到就被付秋野拉开了。 “跟爸爸再见,”付秋野捏着狼爪和狐狸爪,“告诉爸爸要早点回来,不能在外面喝酒,不能勾搭别的小鲜肉,不能摸别的小狼和小狐狸……” “好了好了,不摸。”肖暑挨个抱抱他们三个,“就出去几个小时,搞得跟要分居了一样。” 付秋野笑:“我跟娃都想你嘛。”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吵过架的原因,今天的野哥格外腻歪,把肖暑腻歪得心里直冒泡。他还想再说两句什么,助理第三次来催,付秋野道:“快去吧。” 肖暑“嗯”了一声:“等下可以看直播。” 付秋野点头,一直把他送上了车。在旁边等了好几分钟的黄岐琛一副牙酸的表情,啧啧啧地直摇头。肖暑在他吐槽之前堵住了他的话:“赶紧走,要迟到了。” 黄岐琛“嘿”了一声:“倒打一耙!” 肖暑不理他,翻出手机来看热搜。黄岐琛一路上在叨叨絮絮地聊着最近圈里的新闻,先把肖暑送到附近的酒店里化妆造型,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赶红毯的时候差点迟到。 为了配合《夕影花语2》里男主的气质,今天的肖暑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装,胸前别了淡金色蔷薇胸针,头发蓬松地卷起,眼角的小白疤被遮住,用眼影淡化了眼尾的弧度,把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压了下来,像是被剪了刺的刺猬,乍一看只剩下无害又温和的俊美。 肖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这样的公开场合里,车一停在酒店门口,两边警戒线里的记者全都蠢蠢欲动,闪光灯疯狂的闪动,已经有人开始大声地提问。 “肖先生,您怎么看待付总生子的传言?” “付总是真的已经扶正了小三吗?” “肖先生,您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否在治疗精神疾病?” “有网友扒出来您在服用抗抑郁的药……” “您手上的戒指……?!” “!!” 肖暑今天心情很好,冲着镜头温和地笑笑,用带了婚戒的那只手招手,快速走过酒店前的这段距离。进入了电影节的场地范围之内后,受到主办方正儿八经邀请的摄影师和媒体要矜持很多,至少没有在电影节的场子里提私人的八卦问题,但依然热情地闪着相机的闪光灯,追随着他从红毯的这头走到了那一头。 这一段还不算正式的红毯,肖暑找到了自己的剧组,大家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会天,然后共同走了一趟红毯,接下来便是预约的群访、单访…… 群访大家都很克制,基本围绕着《夕影花语2》展开。到了演员单访的时候,一家犀利的港媒首先忍不住了,直接提问肖暑:“您多次发疑似恋爱的动态,今天又直接带上了婚戒,请问是准备公开婚讯吗?” 肖暑在业内是出了名的难采访,但今天他就像他的打扮一样,格外的温和和耐心,在电影节上被问了私生活也不恼,微笑着道:“请大家多多关注我的作品,给我一点私人空间。” 嘴里的话是这么说,肖暑毫不介意地让他们拍着自己的手,心里恨不得下一秒就蹦出来付秋野的名字。 ※※※※※※※※※※※※※※※※※※※※ 年度笑话,接个吻能锁我三回的晋江,涉黄( 第102章 最佳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娱记们满意, 有了一就有二三四,各种问题连珠炮般涌过来,镜头和话筒越凑越近,最后完全把肖暑围在了中间。有保安过来提醒, 肖暑挡住了最前头的记者,示意大家安静一点,心情很好地微微弯起眼, 笑道:“如果今天有机会能够捧到小金人,不如在感言里面回答大家的问题,怎么样?” 这话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来说,已经说得有些过火了。正常的明星在这种场合里面都不敢放出这种话, 容易被黑自大, 也容易被打脸,特别是他已经知道今年花落别家,简直给自己找黑。 下面的记者听完果然满脸的兴奋, 像是被叮的鸡蛋碎了一条缝, 立马转移火力,问:“您对今天的获奖已经信心十足了吗?” 肖暑不再答,只是笑, 找了个借口转身从人群里面走出去,记者还要追着问, 肖暑已经走到了内场, 保安严严实实地把路挡了起来。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红毯的尽头看着他笑。 男人个子很高, 定制的高级西装贴着修长的身体, 薄唇桃花眼,眼角一颗灰色的泪痣,五官张扬得相当有冲击力,此刻正微微勾着嘴唇,就等着肖暑走过来,朝他伸出一只手:“肖老师。” 今天内定的最佳男主角,于褚。 肖暑是认得他的。他是另外一家娱乐大鳄的独生子,身上背着几十亿家产的继承权,正儿八经的超级富二代、一线大明星。娱乐圈就这么大,两人不是在剧组见就是在舞会见,也称得上半个熟人。 两人就站在内场的门口握了握手,十几米外的闪光灯疯狂地朝着他们闪动。于褚眼睛里面带着很明显地笑意,一边跟他并肩往里走,一边压着声音说:“我听到你刚才的话了。” 肖暑对他的业务水平相当欣赏,但是对他个人并不怎么熟悉,只是笑道:“开玩笑的,今晚过来给你当绿叶。” 大约是长相过于张扬的原因,于褚笑起来的时候总有点勾人的味道,盯着肖暑的侧脸,问:“拿了小金人,真的准备公布婚讯?” 肖暑晃了晃手上的戒指:“于大公子神通广大,还没打听到么?” “打听到了,”于褚说,“我就是好奇,肖老师才刚复出,这会儿公布不太好吧。” 肖暑瞥了他一眼:“怎么还关心起你的竞争对手了?” 于褚只是笑,双手背在脑后,一时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个人行事作风出了名的任意妄为,性情倒是直爽的,圈内好友很多,一路不知道被多少人打了招呼,最后两人找到自己的座位一看,主办方还特地把他们排在了一起。 付秋野给肖暑打电话来,内场还比较嘈杂,肖暑捂着手机接了,那边的人超大声地说:“于褚那小子干什么呢!当着那么多摄像头勾搭你,你离他远点儿!” 野哥抓狂的声音太大了,肖暑看了一眼边上,好在于褚也在打电话,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就握个手而已。” “我看他就是不怀好意,好端端地在门口堵着你做什么?!我非得去他老爹那里告他一状不可……嘘、嘘,曦宝贝不哭,没凶你,我在跟你爸爸打电话呢……” “别吓到孩子,”肖暑道,“我过两个小时就回来了,先挂了。” 付秋野还在那一头说什么,肖暑掐断了电话,回头看见于褚正望着他笑。 “付总查岗啊?” 肖暑无奈地把手机收回去:“是啊,说要找你老爸告一状。” 于褚听了这话,也不在意,在旁边乐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凑到他身边,又问:“拿了小金人真的敢公开?” 肖暑道:“有什么不敢的?你情我愿,不渣不三,正儿八经民政局领的证。” 于褚足足看了他好几秒,然后竖起拇指:“也就你能制得住付总。” 肖暑对他印象不错,又跟他聊了一会,很快开幕式便开始了,主持人走到台上,开始漫长的串场环节。 肖暑昨晚被孩子闹得一晚上没睡好,这会儿人开始犯困,跟于褚讲讲小话之后便坐在那里走神打瞌睡。今天电影节开幕式的流程格外的长,颁奖被放在了最后面,肖暑眯了一会起来,喝了两口水,又去外面抽了根烟,再回来的时候流程才刚走到一半。 于褚在旁边也困了,一只手撑着下巴,姿态优雅,乍一看还以为是在认真听讲。肖暑不由觉得好笑,微微往前坐了坐,替他挡住了摄像头。 睡了半个多小时,于褚醒过来,看了眼手机,然后兀自在那里笑了起来,戳戳肖暑,把手机递到了肖暑面前。 肖暑也正迷迷糊糊的,低头一看,实时头条——付肖离婚后首同框?肖暑承认再婚! 配图:一身西装的付秋野从侧门急匆匆地进入开幕式的酒店,右下角拼了肖暑接受采访时的戒指图。 肖暑的瞌睡顿时清醒了,猛地抬头去,去往侧门的方向看。内场空间相当大,整个接近两千多平,这一眼看过去全是盛装的男女,哪里有付秋野的影子? 他挑起眉,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拿起手机拨了付总的电话。一个多小时前刚给他打电话查过岗的付总这会儿又玩失踪,手机没有人接。 肖暑又打给家里的保姆,这回倒是有人接了,保姆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肖先生,还没说下文,那边已经听到了夏恬的声音。 “……”肖暑沉默了几秒,“我妈在啊?” “是的,付先生把夫人叫过来了。”保姆说,“她正在陪姐姐弟弟两玩积木。” “付秋野呢?”他皱起眉。 身边的人又拿手肘戳了一下他的手臂,肖暑抬起头来,恰好对上摄像头,大屏幕上正映着他皱眉打电话的脸。 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听清楚保姆的话,迅速地摁掉了手机,冲着镜头微微笑了笑。 “……今夜的最佳男主角究竟花落谁家?想必大家已经期待已久——”镜头在候选人之中切换,主持人捏着手卡笑,“最佳男主角的获奖者——” 肖暑微微转过头去,拿余光扫着会场,想知道付秋野到底准备做什么。旁边的于褚竟然还有心情跟他讲小话,压着声音道:“准备好感谢致辞了吗?” “最佳男主角的获奖者,《夕影花语2》中陆临山的扮演者……肖暑!” 肖暑的目光还在看着会场,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住了。 正在侧台等待颁特别荣誉奖的付秋野也愣住了。 他眉头一挑,火上心头,转身瞪向助理:“不是特别荣誉奖吗?怎么回事?!” 助理也是一脸的疑惑:“……不知道啊付总,昨天还说是荣誉奖,最佳男主不是于褚吗?” “管他什么奖!快跟主持人说换人,快,这个奖必须我来……” 肖暑看看身边的于褚,茫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接受从四面八方响起的掌声,被灯光追随着,佯装淡定地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恭喜您!《夕影花语2》这是您给我们带来的第十二部优秀艺术作品,今天也是您第三次站上最佳男主角的领奖台,我听说今天在开幕式前您提到说,如果拿了小金人,就准备宣布什么重大事件?” “……”肖暑看见于褚坐在观众席里面笑。 黄岐琛昨天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今年没戏,今天过来这一趟他连获奖感言都没有准备。 话筒递过来,肖暑被无数长枪短炮对着,咳嗽一声,调侃着转移话题:“是不是忘记颁奖环节了?” 主持人也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哈哈大笑了起来,圆场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间也被八卦冲昏了头脑,光顾着想采访我们的新任影帝。首先,有请我们泉……华……华虹的总裁付秋野先生,为我们颁发最佳男主角奖!” 付秋野三个字一出来,底下一片低呼,肖暑的耳朵里嗡地一声,心道果然,嘴角却不由得微微翘起,目光已经跟着看向了侧台。 ※※※※※※※※※※※※※※※※※※※※ 晚安~ 这周末飞一趟上海,明天或者周一可能不更嗷。 PS:于大影帝串场,一个特别让人有想揍脸冲动的家伙…… #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爱我#的三角恋修罗场那篇的受。 第103章 公开 付秋野一身低调的黑色西装, 生产后的短短几个月已经恢复到怀孕前的水平,宽肩窄腰大长腿,被量身定制的布料严丝合缝地勾勒着,短发往后梳起来, 露出整张颇有混血感的深邃的脸,英俊气质不逊于今天晚上的任何一位男星。 灯光追随着他,他的目光只落在肖暑一个人的身上, 两人漫长的对视,笑意慢慢同时爬上了嘴角。已经有摄影师注意到了他手上的同款戒指,大屏幕上给了两人的手指一个特色镜头,下面开始轻微地骚动了起来。 台上的两人却淡定自如, 仿佛所有的摄像头、目光和议论都不曾存在, 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彼此,一个往舞台走,一个往中间靠, 最后在最中央的位置相遇, 付秋野在笑,笑容里带着类似于花孔雀的炫耀自豪之感,握住了肖暑的手:“肖先生, 恭喜。” 肖暑勾着嘴角,压低声音, 在没有话筒的情况下, 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音量, 道:“还骗我说要给你一段时间,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付秋野把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礼仪小姐已经端上来小金人,付秋野从托盘里接过那个又沉又凉的小玩意儿,亲自把它交到了肖暑手里。 交完,肖暑先张开手臂,两人在无数摄像头和目光之中紧紧拥抱。台下的于褚率先鼓起掌来,慢慢地,掌声扩散到了整个会厅。肖暑在属于他们的热闹里偏过头,恰好付秋野也在同一时间偏头,两人目光相撞,肖暑近距离地注视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呼吸因为激烈的情绪变化而变得急促。 相贴的胸膛里响着彼此激烈的心跳,甚至盖过了下面嘈杂的掌声。 肖暑情不自禁地望向他的嘴唇。 “我想吻你,”肖暑极轻声地说,“野哥,敢吗?” 付秋野的目光也落在了他淡蔷薇色的嘴唇上,唇角轻轻蠕动,弯着眼角,低声道:“真巧。” 镜头捕捉到了肖暑脸上的笑容,他很少会在公众场合放松到这个程度,左脸颊上甚至陷进去一个极为隐秘的小梨涡。付秋野满眼都是他的笑脸,心中的爱意不停膨胀,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就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在会厅五百多双眼睛、以及一百多万直播端口的注视下,含住了肖暑涂了唇膏的柔软嘴唇。 肖暑发出悠长的鼻息,先一步撬开了他的牙齿,卷住里面柔软的舌尖。下面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随后是嘈杂的掌声和起哄声,主持人“哇哦”了一声,惊了几秒,道:“看来这就是肖暑今天准备宣布的重大事件?肖老师和付总……” 颁完奖的两人没有理会,在炎热的灯光正中央拥吻,从胸膛一直贴到大腿,手臂紧紧地环抱着彼此的肩膀,目光凝视着对方带着薄汗的脸,享受的微微眯起眼睛。 主持人合时宜地选择闭上嘴,放下话筒,在一片起哄声中等待他们腻歪完毕。 肖暑的嘴唇有些肿,严格填满的口红被蹭出来了些,饱满的下唇泛着光泽,左手拿着小金人,右手握着野哥的手,笑着转过身,付秋野默契地将话筒递到了他的嘴边。 “谢谢,”肖暑的声音有点哑,“谢谢《夕影花语2》的制片方,谢谢所有的剧组工作人员……这是我迄今为止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我享受在剧组里的每一个时光,甚至享受那次在冰面上的美丽意外。” 话说到这里,他做了一个短暂的停顿,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野哥,恰好对上了他含着笑意的温柔目光。 “陆临山不仅仅是我的一次新尝试、新突破,也是我跟野哥之间的新的机会。在18个月前,我单方面结束了跟野哥长达五年的婚姻关系,没有人出轨,没有人背叛,性格磨合的不顺让我们同时感到了婚姻的绝境,我决定干脆打破两人间的困顿,甚至已经抱好了永不再婚的决心。” “永不再婚”这四个字是付秋野第一次听肖暑提起,他心中一阵颤动,忍不住拉起爱人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虔诚地印一个吻。 肖暑转过身来,面朝着付秋野。 “感谢付秋野,我的爱人和伴侣,在我绝望放弃之后从不肯放手,给了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肖暑道,“也感谢粉丝们对我的感情生活的关心,我跟野哥已经第二次步入婚姻,这也将是我们最后的一次婚姻。” 肖暑的嘴角弯着,声音越来越柔和:“就像我六年前在演唱会上说的,时至今日,我依然很爱他。” 付秋野胸腔里带着热意,鼻腔中泛着酸,忍不住放下话筒,再一次重重地抱住了肖暑,恨不得把他整个揉进肉里面,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部。肖暑亲吻他的侧脸,然后举起手中的小金人,冲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个长躬。 不管是真情也好还是假意也罢,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夸张地“哇哦”了一声:“我是第一次见肖暑在镜头前笑成这个样子,这碗狗粮我就先干为敬了!不知道我们最后抱得美人归的付总是不是也有话要说?” 肖暑已经直起身,胸口处像是卸掉了一块重石,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他转头去看自己的爱人,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的付秋野看起来很放松,肖暑的那段在他的胃里面灌了两大斤蜂蜜,甜得他整个人都在冒着泡。 他拿起话筒,丝毫没有替自己辩解的念头,也不想太过于抢风头,只紧紧地握住肖暑的手,笑道:“谢谢大家喜欢我家肖肖,我会永远爱他。” 下面又是噼里啪啦的掌声和连成一片的闪光灯,肖暑凑过来悄悄说:“你就只有这两句话要说的?” 付秋野拿开话筒,贴着他的头:“永远爱你还不够吗?” 主持人道:“让我们一起祝福二位!我又开始相信爱情了,今晚真是一个浪漫的晚上……好,谢谢付总,请您合影留念完后从这边离场……” 付秋野在松手之前捏了捏肖暑的手心,肖暑一直在笑,目送着他从舞台上离开,拿着自己的小金人,再次朝着观众们深深鞠躬,然后从侧梯下了舞台。 摄影画面还在跟着他,跟到他重新落座为止。肖暑被舞台上的灯光照得满头的汗,掏出手帕来擦脸,旁边的于褚竖起了大拇指:“我也开始相信爱情了。” 肖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于少好本事。” 于褚拿起他的小金人打量:“每年都来电影节,小金人拿了好几个,年年都无聊。今年让你们这么一搅和不是挺好?” 肖暑笑而不答,今天就算于褚没让这个最佳男主,野哥估计也早早地准备了一手。 他忍不住又去看后台的方向,因为被挡的太严实了,根本看不到野哥是不是还在里面。他掏出手机来想给他发短信,一摁亮屏幕便是三十几个未接来电。 于褚在边上笑:“暑哥,你今天投的可是实实在在的重磅炸/弹,要不要上SNS看一眼?” 今天的开幕式是全网直播,不用看就知道现在的舆论已经炸成什么样子。他挂掉了不知道是哪家媒体的来电,拨了付秋野的电话。 野哥显然也还没有离开,电话的另一头响着同样的背景音,肖暑本想让他早点回去看娃,付秋野在他开口前道:“走廊里等你。” ※※※※※※※※※※※※※※※※※※※※ 晚安~ 第104章 约会 这么多摄像头盯着, 肖暑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早退,耐着心等整个开幕式结束,不准备再参加后续的晚会,带着小金人急匆匆地从会场里面离开。 走廊里已经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很眼生的明星, 一路上都笑着跟肖暑打招呼,还有想过来攀谈的。肖暑怕走晚了被媒体堵,挨个谢绝了一路, 疾步走到走廊的尽头,望见付秋野站在风口里正低头玩着手机。 “野哥,”肖暑叫他,“快走。” 付秋野握住他的手, 接过小金人, 道:“我备了车,从后门走。” 两个刚刚公开恋情的真夫夫搞得跟偷.情似的,一路挑着最偏僻的楼梯走, 从消防通道出到停车场里, 联系司机把车开到出口,悄无声息地从酒店的工作人员通道开了出去。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肖暑在后座脱掉了西装外套, 扯开领带,伸手去副驾上拿保温杯。付秋野回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他半弯着腰, 被西装裤勾勒出性感的腿部曲线, 随意拉出了皮带的衬衣往上蹿, 露出一小截偏小麦色的腰。 付秋野忍不住环住他精瘦的腰部, 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侧颈、耳垂,然后含住他的嘴唇。 到了私密空间里面,两人反而没有像台上那样忘情和激烈,蜻蜓点水般的一碰之后便分开,肖暑手里还举着保温杯,嘴唇因为口渴而干燥,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扫了一眼付秋野的嘴角,道:“台上还没亲够?” “没有,”付秋野望着他,“今天这个是柑橘味的。” 肖暑自己倒没有察觉,又认真地尝了尝自己的唇膏,什么味道都没有。他“啧”了一声,抽出纸巾来擦嘴:“你是狼鼻子吧。” 付秋野笑,凑过来又含了一口,温热的舌尖细致地将他的嘴唇形状勾勒了一遍,在饱满的下嘴唇上轻咬了一下。肖暑把这只大型犬科动物拉远了一点,拧开保温杯喝水。 司机一直到这时候才敢打扰他们两人,望着后视镜轻声问去哪,付秋野说去Monarque酒店。 肖暑愣了一下:“不回家?” “不回,”付秋野拉过他的手,“生了他俩之后快被烦死了,我们也该过过私人生活。” 姐弟俩昨天还差点从阳台栽下去,肖暑心里还留着阴影,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怎么可能让他们两单独在家过夜,开什么玩笑。” “我让妈过来了一趟,吃了晚饭就把他们送特管局去了。你放心,林怡制得住他两。”付秋野玩着他的手心,“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肖暑捏着保温杯,心里把两人的生日、结婚纪念日、告白日全部过了一边,硬是没想起来今天有什么特别的。 他有些怀疑地看着身边的人,问:“是什么日子?” 付秋野笑:“离婚纪念日。” “……” 肖暑这才猛地想起来,决定跟野哥离婚的那个晚上恰好也是电影节,他拿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奖,在晚会上喝了酒,一路上头痛欲裂,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酝酿发酵,途径酒庄的时候从里面带了两瓶威士忌,把野哥灌倒在了客厅里面。 24个月之后的今天,他们经历了重新磨合、相爱,甚至共同培育了两个快满一岁的可爱宝宝。 肖暑一时间有些感慨,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道:“哪有过离婚纪念日的。” “离婚纪念日多好,”付秋野凑过来了一点,后半句的声音慢慢放轻,“提醒你该好好补偿我。” 肖暑微微挑眉,悄悄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手指缠住他的领带,压低声音:“你想要什么补偿?” 昏暗的车内灯把肖暑的眼睛照得微微发亮,付秋野简直爱惨了他今天的妆容,胸口发热,抓住那只卷着他领带的手,轻轻咬住了那根冰凉的指节,吮吸了一下那处薄薄的皮肤。 两人长长地注视着彼此,呼吸都有些急促。肖暑率先挪开了视线,把手收了回去。 司机一路安静地把车开到私人酒店的停车场,付秋野早就办过了入住,直接从停车场的电梯上到顶楼,低头在包里翻房卡。 肖暑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另一只勾着他的衣领,凑过脸来吻他的唇角。付秋野被他撩拨了一路,房卡找到一半就忍不住转身把人抱了个满怀,堵住他的嘴唇痛痛快快地亲了一顿。亲到最后肖暑忍不住一边接吻一边笑出声,从他的包里摸到了房卡,刷开了总统套房的门。 付秋野背靠着门,人整个往后倒了一下,肖暑把他拉稳了,接通电源,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上万一晚的高级房间,鞋子也来不及脱,付秋野已经把他横抱起来,在他的下巴上咬出了一个牙印,目光锁定在他的脸上,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狼。 肖暑跌坐在床上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衬衣角,笑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付秋野被他撩拨得满肚子的火,正专心致志地解他的衣服扣子,随口问:“像什么?” “像对着温室里的白兔流口水的肖泽阳,”肖暑说,“亲生的。” 付秋野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满脸哭笑不得的无奈:“咱能不提那两个家伙吗?好不容易过一次二人世界。” 肖暑赶紧把人搂住,改口道:“一点都不像,我不提了。” 付秋野盯着他,衣服也不解了,就着这个一站一坐的姿势弯下腰来,这一次温柔地堵住了他的嘴唇。肖暑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的第几次接吻,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勾住他的膝盖,勾得他单膝跪在了床上。 . 凌晨一点,肖暑摁了床头的开关,总统套房的窗帘缓慢地拉开,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飞着萤火虫的人工湖。他枕在付秋野的肩窝处,就着柔和的睡眠灯刷着手机。付秋野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摸着他的肚皮,在他耳边小声道:“什么时候给我也生一个吧?想再要个妹妹,人类形态的那种。” 肖暑折腾了大半夜,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眯着眼睛看着屏幕,懒洋洋地哑声道:“好啊。” 付秋野满足地亲吻他的头顶,右手摸到了他的手,一根一根仔细地十指相握,才十几秒又改变了主意,道:“还是不要了,怀孕太辛苦,好不容易把我家肖肖养胖了一点……” 肖暑侧过头来看他,嘴角微微勾起:“你比较辛苦了。” 付秋野亲吻他的耳廓,伸手想将他的手机拿过来,督促他早点睡觉。但手还没碰到手机,肖暑反应极快地把它塞进了枕头底下,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笑道:“晚安。” 付秋野的好奇心反而被勾了起来,挑起眉,摁住他的手,从枕头底下把他手机给翻了出来:“怎么,跟我睡在一块还在跟哪个小鲜肉发消息么?” 肖暑去抢手机,付秋野灵活地避开了他的手,用自己的指纹滑开屏保,视线飞快地扫过屏幕。 肖暑叹一口气:“野哥……” 付秋野看完,毫不介意地搂着他的肩膀,清清嗓子,开始念道:“‘肖暑不会是被付秋野下蛊了吧?不然怎么被绿了还迷他迷得颠三倒四的,今天的直播简直没眼看,我要脱粉了’……我原来是狐狸精啊,你的粉丝想象力也太好了。” 肖暑抢到了手机,不让他继续翻,裹紧两人身上的被子,道:“都是些无聊的东西,我困了。” 按照以前的作风,付秋野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把全部门拉上做公关方案了。但今天他吃饱喝足,怀里搂着爱人,刺球一样的脾气被磨得一干二净,看到了大面积的负面舆论后也心平气和,关掉睡眠灯,道:“晚安,宝贝。” 肖暑道:“晚安。” 第二天天还没亮,折腾到了半夜的两人正抱作一团睡得正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叮铃铃的响了起来。付秋野先醒来,怕吵到肖暑,飞快地摁掉了来电,正眯着眼睛去看是谁打来的,第二个电话又进来了。 怀里的肖暑动弹了一下,皱眉翻了个身。付秋野摁了接听键,没说话,听着那边语速极快地说了一连串,睡意渐渐从脸上消失了。 那边在问他的意见。 付秋野什么都没有说,只“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长按关机。 肖暑半梦半醒地,从鼻腔里含糊地问“谁啊”,付秋野温柔地握住他的手:“朱助理,一点琐事。乖,再睡会。” 肖暑太困了,疲惫的大脑处于罢工状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又说了句什么,很快重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早上九点了,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剩下的半张床已经没有了温度。肖暑从床上坐起来,揉揉太阳穴,听见浴室里面传来了水声。 ※※※※※※※※※※※※※※※※※※※※ 昨天飞机延误六个小时……半夜打车,两点多才到家,今天上班整个人都是飘的。 第105章 访谈 肖暑从床上坐起来, 揉揉太阳穴,听见浴室里面传来了水声。 夏恬突然发了视频邀请,肖暑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接了。摄像头一打开屏幕上便出现了肖泽阳毛茸茸地侧脸, 大睁着眼睛使劲往镜头上蹭,嘴里呜呜呜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狼爪子还兴奋地踩着姐姐的背, 被姐姐一巴掌拍到了床上。 夏恬右手抱着姐姐,左手拉着弟弟,头发也没梳,手忙脚乱地看了眼肖暑:“你们两二人世界过完了没, 小朋友一晚上没见到你们, 快把家都拆完了!” 肖暑看着镜头笑:“妈,你之前不还说要帮我们带孙子吗?” 肖泽阳还在不停地往上拱,恨不得拱出屏幕蹭到肖暑的怀里来, 嘴里嗷嗷嗷地吵得人头大。姐姐拿尾巴卷着他的腰, 稳稳地从镜头里露出半边脸来,用舌头舔着手机壳。夏恬完全拉不住他们两,一边叫管家帮忙一边道:“那也得孙子让我带啊!昨天晚上宝宝哭得我心都碎了, 你们两倒好……” 洗澡的付秋野过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小朋友们一看到另一个爸爸立马疯掉, 开始打滚撒娇求抱抱。肖暑把手机挪过来一点, 抬头去看半身赤.裸的爱人:“跟我妈视频呢, 你把衣服穿上。” 付秋野弯腰去沙发底下找衣服, 肖暑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腰臀一路往上,把沾着水汽的优美曲线勾勒一遍,清晨的生理反应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大约是目光过于直接,走神这几秒,视频里的夏恬先受不了了:“干什么呢?不给娃教点好!” 肖暑忙收回视线:“我们等下就回来了,您帮我们看会儿。” 夏恬嫌弃地看他,“啧”了一声,在焦头烂额中把视频给挂了。肖暑这才起了床,去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出来之后付秋野还在那儿找衣服。 “肖肖,你昨天把我衣服扔哪儿了?”付秋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肖暑把毛巾扔过去:“你先把头发擦干,找不到就让司机给买件新的送过来。” 付秋野叹气,光着上身在沙发上坐下,朝肖暑伸出了手臂。肖暑走过去之后,他把人紧紧地搂进自己怀里,低头轻轻亲吻他的平坦的小腹。 “怎么了?”肖暑的手指穿过他湿漉漉的头发,“真想让我怀一个?” 付秋野没有答,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头上还顶着毛巾,手臂环着他的腰:“跟你说个事。” 肖暑微微皱眉,注视着他。 付秋野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语气也很温和,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道:“林薇薇死了。”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肖暑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触发了一些记忆开关,他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姐弟两满月酒的路上,他曾经看到过林薇薇坐在夏漪的车上,那是他对这个女人的最后的记忆。 肖暑沉默了片刻。虽然他们与她之间全是不美好的回忆,但大早上听到这样的消息,多少会让人有些低沉。 “怎么死的?” “说是昨天晚上出了车祸,凌晨送到医院急救,没救回来,”付秋野道,“早上六点的时候夏漪给你打电话,问能不能托你的情让林怡出手再救一救,你没醒,我接的。” “那林叔……” “林叔刚出门,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人已经不行了。” 肖暑“哦”了一声。 片刻后,他又问:“她那个孩子呢?” 付秋野握住他的手:“不清楚,这会儿应该也快满岁了吧,不说付文庚,付晓婉和付秋星总归是会照料的。” 肖暑第一次听他直接喊付文庚的名字,忍不住微微侧过头来,去看他脸上的神情。付秋野表情很放松,顺势贴了贴他的脸颊,道:“左右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肖暑点头。自从身份清算了之后,他们之间极少会提到付家的事情,肖暑想让他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而付秋野只是单纯地不想再提而已。 所以虽然林薇薇突然车祸这事儿听起来满是蹊跷,两人都不太想深究。不管是因为付文庚下狠心去母留子也好,二哥三姐之间的情感纠葛也好,或者单纯的车祸也好,就像野哥说的,终究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肖暑亲亲他的嘴角,站起身:“你把头发吹干,我们下楼吃个早饭就回去了,你儿子快把我家拆了。” 付秋野拍拍他的腰:“今天下午给你约了访谈……” “我知道,”肖暑说,“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两人厮混了一整晚,这会儿饥肠辘辘,简单收拾一下便去酒店吃早饭,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总算开车回了夏恬家里面。 还没进门就听见花园里传来弟弟的狼嚎,以及夏恬无可奈何的喊声。两人第一次没跟娃一起过夜,大步走进花园里面,刚张开手臂便迎面扑来两个巨大的雪团子,差点没被扑倒在地上。 肖泽阳激动得疯狂舔付秋野的脸,把他舔得满脸口水,还像狗狗一样狂摇尾巴,不停地来回蹭来蹭去。姐姐就矜持多了,抱着肖暑的肩膀高兴地舔他的下巴,嘴里哼哼唧唧地撒着娇,狐狸耳朵一颤一颤地扫着他的脸颊。 快被折腾出心灵阴影的夏恬靠在葡萄藤架上:“你两赶紧领回去,我可制不住这两宝贝疙瘩……” 肖暑看见自家精致又少女心的老妈衣服也没换,头发是乱的,踩着拖鞋站在花园里面,忍不住抱着姐姐笑:“您管不住就让我爸管管,我爸的话还是管用的。” 夏恬抱怨道:“你爸能指望上?你没看他宠的那个样子,恨不得帮着孙子拆家!” 付秋野捏着弟弟的后颈:“那个,妈,我跟肖暑今天下午有个访谈……” 夏恬迅速睁大了眼:“我把他两一起带上,你两昨晚不是都公开晒了婚戒?孩子也该晒一晒。” 肖暑和付秋野对视一眼,同时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小家伙笑。 “先别吧,”肖暑说,“至少等他两能够变成人形,不然带过去只能说是养的宠物。” 小宠物狐狸不满地抓着爸爸的头发,“啊啊”两声,低头去咬肖暑的胸。肖暑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把姐姐拉开:“你看,你孙女儿脾气这么大,哪敢说是宠物,必须得说是小公主。” 付秋野在旁边哈哈大笑,不明所以的小狼也跟着嗷嗷地叫,然后被爸爸捏着后颈提到了半空中,晃了两下,道:“弟弟倒是可以带过去,装个哈士奇什么的。” 肖泽阳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地瞅着他。 夏恬叹了口气。 “至少陪他们吃个饭再走,工作再忙也要多顾家,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她苦口婆心地说,“钱是赚不完的,听到吗?” “听到了。”肖暑说。 “都听妈的。”付秋野说。 夏恬踮着脚,挨个摸摸自己两个儿子的脑袋:“乖。” 付秋野被摸了脑袋,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心头一颤,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姐姐,伸手捏了捏姐姐又软又毛茸茸的耳朵尖。 姐姐用温热的舌头舔着他的指尖。 付秋野忍不住笑了笑,对姐姐也说了一声“乖”。 家里的女王发话,肖暑推了一个广告,付秋野推了一个会议,中午留下来陪老妈和孩子一起吃饭。夏恬难得亲自下厨,叫上肖暑打下手,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付秋野在客厅里陪娃,老妈和爱人在厨房里做饭。在这个平和温馨的上午里面,付秋野不太安定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关于林薇薇和关于媒体的不快被抹平,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打开app去看炸成一锅的舆论。 昨晚肖暑拿的奖已经是无关紧要的小新闻了,全网都在讨论他们两的复婚,从他们的第一次婚姻开始,靠着网上肖暑发过的所有蛛丝马迹,考古一样各种乱七八糟地猜测他们间的关系。有说合约婚姻的,有说绑定炒作的,有说真爱的,有说金钱至上的。 付秋野已经把自己的名声造作过了一波,这次的公开,舆论果然一边倒地对肖暑不利,起码有一半的评论在说他虚假人设、拜金、跪舔豪门…… 还有一小半在蹭热度带节奏,放出许多假料浑水摸鱼,要么跟肖暑抢资源的明星团队,要么是华虹的竞争公司。 只剩下一小部分人相信他们是真爱,一晚上的时间里又重新开了一个“付肖”的双人CP超话,在里面转发他们昨晚的接吻动图。有个小姑娘说:“粉了肖暑五六年,哥哥的眼神骗不了人。无论如何,只要哥哥是真心的,我便愿意祝福他们。” 付秋野盯着这条看了许久。 他上了自己的小号,给这条动态点了个赞,然后转发了一条黑肖暑拜金的评论,回复道:“肖暑才是豪门里的豪门,图脸图身材图活儿好也不会图他的钱。” 发完,他切成大号,自演自导地点了个赞。 点完赞之后他感觉心情好些了。 “野哥,别玩手机了!弟弟在吃盆栽!”肖暑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 付秋野把手机丢回沙发上,三两步冲到阳台前,提起正在祸害花花草草的弟弟,警告地捏住他的尾巴。弟弟不安分地晃晃自己的肉球身体,带起阵阵细毛。 中午肖凌云特地开车回家吃饭,管家把小朋友们放进他们的专用座位里,还给他们扣上安全带,剩下的四个大人也没有分主次坐,很随意地围着桌子,什么讲究也没有,拿了筷子便开始吃。 付秋野多少还保留了一点过去严苛的用餐礼仪,在肖家吃饭的次数也不多,开头多少有点拘谨,肖凌云问了他几句最近的工作之后,他才慢慢放松下来,边吃边聊,甚至开了一瓶啤酒。 “弟弟最近掉毛太厉害了,”付秋野在大冬天的吃出了一身汗,“得带他去特管局看看,哪有冬天掉毛成这样的。” 肖凌云平日里大都严厉的板着脸,一提自家小孙子立马松开了眉头,满脸和蔼地看着正专注啃肉骨头的弟弟,又摸摸姐姐的脑袋:“怕是要变形了,小朋友们下个月就满周岁了,你们两个也不要老顾着工作,多盯着他们点。” 夏恬在旁边拿筷子敲了一下玻璃杯:“肖凌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要老顾着工作,也多陪陪我这个老太太。” 肖暑捧着果汁杯笑:“爸,你听听。” 威名赫赫的肖局一句话也不敢还嘴,说了句“好、好”,给夏恬添了一杯橙汁。四人说说笑笑地吃了一个多小时,肖局急匆匆地回去上班,付秋野和肖暑准备去参加双人访谈。 走之前他还惦记着弟弟掉毛的事情,跟夏恬道:“妈,要不你带他俩去林怡那儿,让林怡再查查,您也不用这么辛苦。” 夏恬说“知道啦知道啦”,打量着他身上的西装,招手让他过来。 付秋野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于是微微弯下腰来,夏恬伸手将他的衣领给翻好,然后理了理系得粗糙的领带,温和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道:“别在意网上那些舆论,肖暑吃得是这碗饭,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保持真诚、坦然就好。” 付秋野伸手抱了抱这位小个子的夫人:“谢谢妈。” 夏恬拍拍他的肩膀,冲着站在门口微笑的肖暑摆摆手:“去吧。” 付秋野转过身,肖暑一直等他走到身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心。 在去参加专访的路上,肖暑吃饱喝足正打着瞌睡,付秋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低头吻着他眼角边的小白疤,轻声道:“肖肖,我改变主意了。” 肖暑对那个位置相当敏.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睡意全无地睁开眼:“什么?” “访谈,”付秋野说,“我改变主意了,我准备实话实说,没有出轨就是没有出轨,你爱我而且我爱你……我要让你所有的粉丝都知道,她们喜欢的哥哥不仅每天每天跟我睡,还跟我一起生了孩子。” 肖暑盯着他足足看了五秒,然后突然笑出了声。 “你什么时候每天睡我了?”他说,“而且这么听着感觉我的粉丝真不容易。” 付秋野道:“我们是真心相爱。如果是真心喜欢你的粉丝,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不愿相信的那些——我去买水军刷他们的评论。” 肖暑勾住他的拇指,往他身上靠了靠,嘴角翘起,重新闭上眼睛准备午睡:“好,都听付总的。” ※※※※※※※※※※※※※※※※※※※※ 粗长! 变人进行时…… 第106章 老公 访谈的媒体是付秋野精挑细选出来的, 是一家业内口碑非常好、人气长期盘踞榜首的娱乐时尚杂志。两人到了之后先是好几个造型师过来化妆,肖暑看看身边的付秋野,道:“就给他打个底吧,他这样已经够帅了, 再画个妆说不定要抢我的饭碗。” 付秋野正夹着留海研究唇膏,听到这话跟着全屋子的人一起笑了起来,化妆师道:“付总这个条件, 不出道的确太浪费了。” 付秋野抬头去看那边一直开着的摄像头,笑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跟摄影师说:“这段别播,他的高冷人设本来就没剩多少, 给他留点底裤。” 肖暑在他旁边的椅子里坐下, 伸手拿了他手里的唇膏去闻,也在化妆的主持人忍不住道:“肖老师,我之前做您的单人采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付秋野感兴趣地问:“怎么样的?” 肖暑迟疑了一会:“我之前在这里做过单访吗?” “您看, ”主持人道, “就是这样的。” 付秋野看着肖暑,乐了好一会都停不下来。肖暑微笑着跟主持人道歉,在化妆师准备画彩妆的时候拒绝了他的刷子, 最后跟野哥一样,只打了个底, 涂了个唇膏, 基本纯素颜地坐在了镜头前面。 主持人化了完整的全妆, 坐在他们两个身边反而有点压力山大, 看上去似乎有点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肖暑给她留下的心灵阴影。付秋野看了看她有些发抖的手,凑到肖暑的耳朵边,小声道:“你看把人家小姑娘吓的。” 肖暑侧过头来,跟他咬耳朵:“真的不记得了,我以前这么高冷吗?” 付秋野弯了弯眼睛:“冷,离完婚之后差点没把我冷死。” 摄像师咔嚓一声,连着抓拍了几张他两咬耳朵的照片。宽阔的长沙发里面,他们俩像是有磁铁吸引着一样,自觉地凑在了一块儿,肩碰着肩,手挨着手,脑袋贴着脑袋,再加上一身正装,随便哪张都像结婚照。 主持人咳嗽几声:“两位老师可以开始了吗?” 付秋野抬起头,离开肖暑的耳朵,点头道:“开始吧。” 主持人迅速进入了状态,微笑地望向镜头开始cue流程,两人安静地贴坐在一块儿,付秋野又忍不住想悄悄跟肖暑说什么,肖暑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人家在说话呢。 “付总,您知道,大家都非常好奇当年你们离婚的原因,”主持人道。“是什么样的经过让您公开承认自己出轨呢?” 问的是付秋野,肖暑先抢了话头:“他没有出轨。” 主持人愣了愣,然后迅速改口:“对,应该是误认为自己出轨。” 付秋野道:“说来话长……” “他在酒局上被人下了药,”肖暑说,“有人设局,拍下一个女人从他房间里出来的照片,几个月后将那个女人的怀孕证明和照片一起寄给我。” 主持人:“?!” “野哥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时候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出轨。我坚持离婚之后,他怕影响我的事业,主动公开,认了这个黑锅。” 话里话外全在维护身边的人,把付秋野提前准备的说辞堵了个干干净净。他有些无奈地偏过头来:“肖肖……” 主持人:“那肖老师当初其实也是误会了付总,对吧?” 付秋野:“他其实没有……” “是的。”肖暑温和地注视着镜头,“我收到测孕棒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他出轨。那段时间我的精神不太稳定,跟野哥的感情的确也出现了不少裂痕,那根测孕棒算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付秋野捏住他的手心,坚持要把自己的回答补充完整:“他没有,他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只是不确认被陷害到哪个地步而已。我开了新闻发布会之后,他朝我发了好大的脾气。” 话说到这里,付秋野笑着看了肖暑一眼:“肖肖很冷静,他离婚是因为不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再这样下去。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先破而立,重新开始。” 肖暑叹了口气:“野哥,你没必要辩解这么多,我曾经真的相信你出轨。” 付秋野道:“某种意义上,我的确是出轨,那个发布会没有开错。” 肖暑眉头一皱,抬头去看摄像头,道:“这句话掐了,谢谢。” 主持人:“……您提到那个孩子,最后是怎么确定跟付总没有血缘关系的呢?” “我拿到了孕检的样本,跟自己的DNA做了匹配,”付秋野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中间很多不方便透露的细节。” 肖暑道:“是的。” 主持人笑道:“光你们两说得这些,我已经能够脑补一出惊险大戏了,我一直以为下药陷害这种事情只存在故事情节里面。” 付秋野道:“是的,我后来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证据,直接相关人员已经送交给司法机构,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全被我辞退了。” “那您怎么没想过再公开澄清呢?” “老婆都跑了,哪还顾得上澄清?恨不得一天用24小时追着肖肖跑。” 肖暑更正道:“是老公。” 付秋野从善如流地说:“老公。” 主持人:“……” “总之,就算我的确没出轨,我婚内其实也挺渣的,”付秋野说,“现在想起来,那会儿我就是个混球,肖肖精神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我还一个月二十几天呆在国外,连身边最亲近的人生病都没发现,直到拿了那张离婚申请,才好像被闷棍迎头打了一棒,总算是被打醒了。” 肖暑:“……野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我的问题至少占大部分吧,”付秋野侧过头来注视着他,“有时候我其实很庆幸,你能够那么果断、干脆地斩断我们之间的关系,才让我有机会清醒的审视自己。” 肖暑漂亮的丹凤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身边的人:“别这样说。要不是你抓着我不放手,也许我就真的放手了。” 主持人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微笑:“我总结一下,所以两位能够复合,是因为肖老师坚持离婚,给了两人冷静的机会,然后付总坚持倒追,终于破镜重圆,对吧?” 付秋野:“是的。” 肖暑:“你说的很对。” 主持人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茫然地思考她的采访大纲。 肖暑看在她曾经单人采访过自己的份上,友情提醒道:“其实我们复婚有一段时间了。” 主持人咳嗽一声,马上接道:“两人应该也听说过,前段时间传出来付总有了孩子,还特地抱到了公司里面去,我代表两位的广大粉丝好奇一下,这个是不是真的?” 肖暑:“是真的……” 付秋野抢过了他的话头:“对,一儿一女,我跟他一起去国外做的代孕。” 肖暑看看他,欲言又止:“……嗯,差不多是这样。” 主持人“哇哦”一声,完了之后又愣了小半秒:“为什么说差不多是这样?” 贴坐在一起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心照不宣了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肖暑改了用词,微微抬起头来,当着那么多镜头亲了亲付秋野的脸颊,“我很爱我们的孩子,虽然他们很皮,又粘人又醋又喜欢哭,小小年纪就特别像野哥,昨天一晚上没见便哭得惨兮兮的。” 付秋野忍不住放松地笑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在镜头前如此放松过。一边的主持人也忍不住插了一句题外话,笑道:“我觉得今天的肖老师格外好采访,话特别多。” ※※※※※※※※※※※※※※※※※※※※ 本来都说明天更,但是不码字浑身不自在! 于是激情二人转,给大家说段相声 晚安~ 第107章 姐姐 “是这样吗?”肖暑看身边的人, “大约今天野哥坐在身边吧,总觉得他以前没有正面接触过媒体,想护着他点。” 付秋野笑,伸手环住他的腰。访谈的这十几分钟, 他们几乎完全贴在了一起。 主持人道:“我突然有点牙疼。之前聊到哪儿来着?……啊,对,两位的宝宝, 我真的非常期待,您二位的基因生出来的宝宝肯定颜值很高。” “是的,他们都非常漂亮,”付秋野道, “但是我希望给他们一个自由的成长空间, 不考虑把他们曝光到媒体前,也希望各位媒体给我们一点空间。” 主持人道:“了解。其实说句实在话,昨天肖老师在颁奖台上跟您拥吻的时候, 我是非常吃惊的, 怎么说呢,用网友的话就是感觉又相信爱情了,我很羡慕你们能够遇到像彼此这样的人。” 肖暑沉默了几秒:“命中注定吧。我以前从来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 觉得都是皇帝的新装、懦夫的借口。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岁上去了, 慢慢开始能够理解一些了, 有时候可能只是一念之差, 你突发奇想地早几分钟下班, 然后机缘巧合碰到了一辈子的伴侣,有时候寻寻觅觅几十年,在几十亿人里面偏偏怎么都找不到那一个,也就只能凑凑合合的结婚,凑凑合合地过下去。” “我第一次碰到肖肖的时候,在停车场里刚跟人打了一架,”付秋野说,“脸上带着伤,衣服脏兮兮的,车胎被人戳破了,好不容易摸出了一根烟,却怎么也翻不到打火机。恰好他开着从会场里出来,绕了一圈又回来借了我这个火。” 肖暑听了慢慢扬起嘴角,跟野哥对视了片刻。 付秋野的声音很温柔:“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阴差阳错。恰好碰到、恰好喜欢上,后来那么多风风雨雨,离离合合的,最后还在走在了一起。我其实还留着那个打火机——虽然我跟他现在都在戒烟了,毕竟有了孩子。” 主持人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眼角微微有些泛红:“网上很多人说你们是合约婚姻,但我相信你们。” “谢谢。”肖暑道。 付秋野道:“我知道,肖肖的很多粉丝觉得他嫁给我是为了钱,但其实我不是豪门,我们之间也没有合约,真要说的话,他比我厉害多了,我们的宝宝都跟的肖姓。” 肖暑知道他是想给自己撑面子,但这话听起来实在有点逗,他没忍住笑道:“是的,付总才是嫁入豪门的肖太太。” 付秋野耸耸肩:“我连老公都叫过了,肖太太听起来也不错。” 主持人哈哈大笑,跟着叫了一声“肖太太”,身家十几个亿的付总也毫不介意,笑眯眯地应了声,搂着肖暑的腰,侧头去亲他的嘴角。 主持人这会已经开始习惯,淡定地看着他们接了个吻,道:“接下来,我想问问肖老师,您之后的工作安排……” . 本来计划四十分钟的采访,最后聊了一个小时才结束。因为是时尚杂志,采访完之后两人被拉着拍了一组写真,走之前还请工作人员一起喝了茶。 去停车场的时候他们碰到了刚才的女主持,正站在一辆商务奥迪前一边拉车门一边抹眼泪,肖暑拿手肘戳了戳身边的人,付秋野压着声音,道:“不打扰她了。” 两人默契地换了条路线,但恰巧主持人抬头的时候看见了,脸上的眼泪还没干净,态度倒是坦然,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肖暑见她不介意,便也打了声招呼:“别难过,柳暗花明总归有另一村。” “谢谢,谢谢你们,”主持人擦着眼角,“今天的采访真的很棒,我也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你们真的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肖暑伸手礼貌性地抱了抱她,递给她一包纸巾。主持人的眼泪反而更凶了,不太好意思地先钻进车里,跟他们挥手道别。付秋野也安慰了她两句,目送她慢慢把车开出了车位。 司机已经在车里等很久了,两人上车之后一时无语,在等红灯的时候付秋野道:“如果我们两那天没有碰上,你觉得会怎么样?” 肖暑靠着他的肩膀:“大概会另外找个帅哥谈恋爱,漂亮的姐姐也可以。” 付秋野转头看他,他赶紧笑道:“我开玩笑的,我想象不出来。” 付秋野盯着他:“亲一个。” 肖暑于是把头凑过去,主动让他亲了一下。付秋野今天心情很好,扣着他的手,开始说自己对之后的公关方案的看法,肖暑嗯嗯嗯了半天,最后道:“你连肖太太都认了,再怎么也该相信我两是真爱了。” 前面付秋野的司机震惊地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差点没一脚油门过了红灯。付秋野在后面笑,正要再说什么,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刚拿出手机,肖暑的手机也开始响。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了一眼屏幕,一个来电林怡,一个来电夏恬。 “来催我们回去带娃的。”付秋野说,“我先接。” 肖暑摁了电话,听着电话另一头的林怡果然在问:“你们两采访没了啊,娃还要不要的?快回特管局。” “十五分钟,”付秋野说,“我发现我家娃真的厉害,出生前所有人抢着带,生完后狗见嫌……” 肖暑在旁边听见乐了半天,付秋野让司机开快一点,十分钟就飙到了特管局,熟门熟路地上了五楼,刷自己的指纹进了门。 一个星期没来,特管局医疗区五楼今天尤其热闹,来来去去都是护士和医生,远远地听见夏恬和肖凌云的声音,还有难得一见的李兴也在,七八个人都围在床边上,跟看西湖景似的,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像是自家媳妇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似的。 肖暑“哟”了一声:“今天怎么人这么齐全?爸,你不是去带任务了吗?” “快过来!”肖凌云朝他们招手,“磨磨蹭蹭的,打了这么多电话都催不回来。” 付秋野和肖暑对视一眼,这时候总算是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声,大步往床边走。 林怡和李兴主动给他两让了个位置,付秋野最先冲到床前,目光定在床头,心跳瞬间飙到两百,捏住床沿半响没了动静。 床上坐着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身上不知道被谁穿了粉色的小裙子,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胖乎乎的,嘴角挂着口水,正不吵不闹地低头玩着自己的脚丫子,玩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肖暑震惊地喊了一声“肖泽曦?!”,奶娃娃抬起头,一双像极了付秋野的大眼睛亮亮地盯着他,随后立马咧开只有两个小乳牙的嘴,咿咿呀呀地笑了起来,张开手臂要抱抱。 付秋野呆滞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兴傻了,偏头看了一眼肖暑,捏着他的手:“我……我们家闺女啊?” 肖暑也是半响说不出话,激动地看着奶娃娃手脚并用,很活泼地一路从床头爬到床尾,小小的肉手抓住栏杆,“啊、啊”地喊着,攥住付秋野的衣角,劲儿还很大,差点没把爸爸拉了一个跟头。 付秋野心都快化了,软声哄了两声,疼爱地把女儿抱进怀里,在她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挨个吻了遍,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嘴里颠来倒去地说着:“哎哟,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怎么这么可爱啊,我家小美女……” 坐在床上的时候还没觉得,付秋野把她抱进了怀里面,脸贴着贴,在场的所有人都只剩下一个感受——像,太像了。 姐姐简直就是照着付秋野的模子刻出来的,还没开始长开的脸上里全是他的影子,小小年纪已经五官分明,鼻梁高高的,嘴唇小小的,唇珠明显,眼睛又大又亮,眼尾已经明显有了桃花眼的味道,睫毛更是跟小刷子一样又浓又密,此刻正高兴地在脸上笑出了两个肉窝,在付秋野脸上糊了半脸的口水。 肖暑也忍不住了,从付秋野手里把宝贝接过来,抱进自己的怀里,看着那张漂亮的小脸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爱起:“姐姐怎么这么厉害?嗯?给爸爸亲下……” 付秋野快要被姐姐萌化了,这会儿总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转头去看林怡:“肖泽阳呢?” 林怡转过身,弯腰从旁边的一个婴儿小床里面拎起来一只熟悉的狼崽子,塞进付秋野的怀里:“弟弟还没变呢,我看他各项指标都已经很接近了,也给他照了一会光,结果姐姐变了,他倒跟没事人一样。” 弟弟耷拉着耳朵,委屈地“呜呜”两声,有些害怕地看着旁边的姐姐,似乎想靠近又觉得陌生,付秋野在他脑袋上也亲了一口,揽住肖暑,让他跟刚变身的姐姐凑一块。 姐弟俩对视,姐姐“咯咯”地笑了起来,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亲热地用肉手去抓小狼的爪子,小狼嚎了一声,缩进了爸爸的怀里。 一屋子人全部大笑起来。 ※※※※※※※※※※※※※※※※※※※※ 昨晚为啥没更呢 因为给机油写儿童节贺礼,激情炖肉去了…… 第108章 爸爸 “姐姐这么可爱, 为什么要怕姐姐?”肖暑逗着他,“小哭包,你也要抓紧加油啊。” 肖泽阳在爸爸怀里藏得只剩下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怂成一团地盯着姐姐看, 姐姐倒是老想抱他,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臂要蹭到付秋野那边去。肖暑往前走了几步,姐姐的手碰到了肖泽阳的脸, 然后马上亲热地搂住他的脖子,埋在皮毛里咯咯直笑。 肖泽阳浑身僵硬,在姐姐怀里一动都不敢动,老老实实地收起了爪子和牙齿, 好一会之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 舔了舔姐姐的脸蛋。 “啊、啊!”姐姐张着没几颗牙的嘴,“啊!” “叫弟弟,”肖暑的心软成一片, “弟弟, 爸爸,你是姐姐。” 姐姐扭过头来,又大又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肖暑, 又“啊!”了一声,肖暑耐心地把这几个单词重新教了一遍, 她听着听着又笑, 小肉手松开弟弟, 攥住肖暑的衣领子, 把头凑到他脸边来要亲亲。 付秋野在一边看得酸溜溜的:“她这也太偏心。” 夏恬全程看得合不拢嘴,笑道:“真应了那句话,女儿都是前世的小情人。肖暑,说不定你上辈子就对不起人家。” 肖暑心里跟装了几斤蜜,搂着奶娃娃只知道笑,笑了半天又凑过来亲付秋野的脸:“谢谢野哥。” 付秋野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谢什么,看到林怡和李兴他们都憋着笑扭过头去,才慢慢意识到他话里面的意思,啧了一声:“礼尚往来,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要不你也给我生一个。” 姐姐“啊!啊!”地挥舞着小拳头,抗议地抓付秋野的手臂,付秋野“哟”地抓住她肉乎乎的小手腕:“看这小人精,已经知道抗议三胎了。” 大家都笑,夏恬和肖凌云又挨个抱了姐姐,然后是林怡、李兴,大家心情都非常好,肖暑做东,叫了两个司机,连大的带小的装满了两辆车,一路直接载到了某家高级私房餐厅,让老板单独给开出一个包厢来。 大人们破例点了一瓶酒,付秋野把小狼放在他熟悉的儿童餐桌里,肖暑抱着姐姐不肯撒手,舍不得让她吃平日里次形态时的肉糊糊,特地叫餐厅的人给温了奶过来,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用手抱着奶瓶。姐姐才这么一丁点大,聪明得不得了,肖暑只教了一次,她便熟练地捧着奶瓶,自己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小狼坐的好好的,自己从座位上哼哧哼哧爬到外面,爪子勾住爸爸的裤腿,爬树一样灵活地爬到了他的膝盖,眼巴巴地看着喝奶的姐姐。 一桌人简直就看着他们俩下饭,目光都没有挪开过。付秋野把弟弟抱回自己怀里,笑眯眯地问:“你也想要奶瓶?” 肖泽阳晃晃狼耳朵,用渴望地眼神看着他。 付秋野于是给小狼也准备了一个奶瓶,他的狼形已经长出了尖锐的小虎牙,爪子艰难地捧着这个圆乎乎的东西,趴在爸爸腿上,艰难的啃着奶嘴,没两下就把奶嘴给啃破了,奶流了付秋野一裤子。 肖暑笑到弯腰,包厢里一片混乱,扯纸巾的、看笑话的、狼嚎的、啊啊直叫的,像一锅煮沸了的粥。 “给弟弟上一盘肉糊糊吧,”肖暑忍者笑意说,“他现在喝奶喝不饱。” 付秋野道:“我现在跟尿了床似的。” 桌上的人又笑了一圈,连总是板着脸的肖凌云都咧开了嘴,把弟弟抱过去一通疼爱地亲亲摸摸。几人说说笑笑,一顿庆祝的饭吃了一个多小时,肖暑迫不及待地想把姐姐带回家里,也顾不上再回特管局,直接让司机把车往木棉路开。 付秋野坐在前座,肖暑同时抱着姐弟俩坐在后排,耐心地一个音一个音叫他们喊爸爸。付秋野在前面说:“还好我提前买了学步车和各种玩具,姐姐可以先学怎么走路,以后也好给弟弟做个榜样。” “爸爸,我是爸爸,他也是爸爸,”肖暑柔声逗着他两,“我看姐姐很聪明,学走路应该很快。” 肖泽阳眯着眼睛,犯困地盘在肖暑的腿上,姐姐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嘴角挂着口水,苹果一样的圆脸蛋一直在笑,手攥着肖暑的头发,磕磕绊绊地、含糊不清地从嘴里往外蹦:“pa……ba……” 肖暑愣了一下。 “拔……吧……爸……” 肖暑猛地抬头,揪住付秋野的袖子,激动地问:“听到了么?你女儿在叫爸爸!” 肖泽曦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大人的情绪,又开始咯咯地笑,笑得满下巴都是口水,打了个奶嗝,继续跟着念:“爸……拔……吧!” “诶,我的宝贝。”肖暑用力地亲了一口她的脸蛋,“你怎么这么聪明?” 付秋野也惊了:“学这么快?” “聪明,像你!”肖暑给姐姐拍嗝,“就是不知道弟弟像谁。” 又怂又黏人的带毒小哭包正吃饱喝足打着呼,狼耳朵一动一动地,丝毫没有要变成人的迹象,付秋野把他拎到自己怀里面,轻轻拍拍他的背:“不急,咱儿子肯定长得帅,慢点就慢点儿。” . 但姐姐变成人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星期,肖泽阳除了掉毛以外,依然纹丝不动地保持着狼形态。 而肖泽曦只花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学会了走路,又乖又聪明又漂亮,肖暑随便教什么都学得快,吃饭的时候好好吃饭,玩耍的时候好好玩耍,一次都没有哭过。 肖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少女心的人,但自从见到了人形的肖泽曦,他买回来的各种小公主裙子都快塞满整个衣柜,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给乖女儿穿裙子,哪怕就去花园里晒个太阳也要穿得美美的、梳个精致的小辫、再扎几个蝴蝶结。 付秋野酸了。 刚好他们俩的访谈开始往外放花絮,他一手搂着儿子,一手刷着手机,眼睛瞥着那边弯腰扶着姐姐走路的肖暑,啧啧道:“宝贝儿子,咱两的家庭地位现在直线下降——你看看这些网友说的,什么‘我觉得肖暑纯粹看上了付秋野的脸和身材’。” 付秋野叹一口气,摇摇头:“现在家里多了个比我好看的小姐姐,你爸爸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肖泽阳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看他,然后扬起脑袋,朝着姐姐的位置“嗷呜”了一声。姐姐本来在玩细沙,这会笑弯了眼睛,磕磕绊绊地大喊:“弟!低第!” “弟弟在叫我们呢,”肖暑小心地护着她,“走,我们去看看。” 小狼从爸爸的膝盖上跃了下来,灵活地蹿到姐姐身边,舌头给她洗了个脸。姐姐今天穿了个可爱的小背带裤,裤子前还印了小黄鸭,被弟弟舔得直笑,伸手圆手臂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拔……八,弟弟!” 肖暑也是一身居家服,白T、棉麻裤加拖鞋,幸好是在温室里面不怕冷,此时正站在一大簇盛开的玫瑰花前面看着自家姐弟挪不开眼。付秋野连鞋子也懒得穿了,光脚走到他身边,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咬了一口他温热的耳垂:“这么喜欢?” 肖暑好笑地偏过看他:“自己生的,还吃醋?” “醋,醋死我了,”付秋野的双手在他的腹部交叉,牢牢地把他固定在自己怀里面,“快给我亲亲。” 肖暑想说孩子都在呢,付秋野已经堵住了他的嘴唇。两人抱在一起黏糊糊地啃了一会,肖暑有些别扭地拉开他,低头一看,姐弟俩正大睁着他们又圆又亮的眼睛,不吵也不闹,只好奇地盯着他们。 ※※※※※※※※※※※※※※※※※※※※ 晚安~ 第109章 嫌弃 “诶, 看什么看?”付秋野把姐姐抱起来,捏捏她的脸蛋,“偷看爸爸们亲嘴儿,你这个小坏蛋。” 姐姐嘴巴一瘪, 不服气地凑过来也要亲爸爸的嘴,付秋野把她拉远了一点,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教育道:“女孩子不能随随便便亲人家,要做个小淑女,嗯?” 肖暑把宝宝从他怀里抱了回来:“九点了,还不去上班。” 付秋野人生中第一次被肖暑赶着去上班, 以前他一天有三分之二待在公司里面, 只有他打电话催他赶紧回来的份,没想到还能被催着回公司,听得他整个人都愣了愣, 心里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往外面冒酸气泡:“你嫌我。” 肖暑抱着姐姐, 搂着弟弟,亲亲他的脸颊:“不嫌你,等你出去赚奶粉钱。” 生了孩子还要养家糊口付总又说了几遍“你嫌我”, 肖暑哄了几句,最后眉头微微一皱, 他马上自觉地收敛, 去下楼换西装。姐姐嘴里翻来覆去地念着爸爸, 肖暑把他们两也抱着跟过去, 付秋野换衣服的时候突然问:“你的工作怎么安排?” “看看访谈放出来之后的效果吧,其实我是想半隐退一年,多留点时间在家里陪着他们,”肖暑说,“你分给华虹的精力也能多些。最近不是准备在香港上市么?” 付秋野扣子扣到一半,回过头来,慢慢吸了口气,张开手臂,连着姐姐一起抱了抱肖暑。 “我不想耽误你,”付秋野说,“你应该站在聚光灯下,肖肖,你天生就是大明星,这对你不公平。” 肖暑笑了笑:“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姐弟俩还这么小,华虹也正是关键的时候,只是不同的人生阶段的不同选择而已,以后还有大把时间慢慢拍戏呢,只要付总肯给我分点资源。” 付秋野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注视着眼前的人。 弟弟甩着狼尾巴,好奇地拿爪子扒拉着他的衣扣。付秋野把他搂到肩膀上,胸腔有些酸酸的发胀。 他没有再说那些不够诚意的话,单手把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个,凑过来认真地亲吻他的嘴角,道:“我去公司。” 肖暑举起姐姐的肉手,笑着朝付秋野挥了挥,道:“爸爸去上班,跟爸爸说再见。” “巴……爸……债见!”肖泽曦在肖暑的怀里拱来拱去,口水又开始往下掉,“巴巴!” 付秋野在她的脸蛋额头下巴处三连亲,把她亲得咯咯直笑:“乖宝再见,在家乖乖听爸爸的话。” 姐姐高兴地糊了他半脸的口水,肖暑抱着她一直送付秋野送到地下车库,弟弟眼巴巴地跟在边上,想要扒上车门,被肖暑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后颈。 “晚上回来吃饭,”付秋野说,“我叫阿姨去买菜。” 肖暑点头:“快走吧。” 以前的工作狂付总一步三回头,上了车还盯着后视镜看他的爱人和孩子,慢吞吞地把车从车库里滑出来,滑到一半又摇下车窗,交代道:“记得再带弟弟去检查!” “知道,”肖暑抓住狼爪子,“我记着呢!” 付秋野把车开走了。 肖暑陪着姐弟两完了大半个小时游戏,享受了一会美好的空闲时光,然后给姐姐换上漂亮的白色蓬蓬裙,给弟弟穿上印着超人的红色小背心,又带上他们最喜欢的洋娃娃和磨牙棒,叫司机开车去特管局检查。 工作日的特管局相对安静很多,五楼只有两个值班的小护士,连林怡都不在。肖暑是提前约过时间的,等了一会,有个护士急匆匆地过来跟他道歉:“林医生因为一点急事被叫走了,麻烦您再等十分钟左右,他说马上就回来。” 肖暑本来也不着急,拿玩具逗着两个小家伙,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大约又过了十五分钟,全身白大褂、带着口罩和手套的林怡皱着眉从另一头走过来,见到他之后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我换个衣服”,便大步进了更衣间。肖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满手的血,旁边的肖泽曦被这个怪叔叔吓到,眼睛里面迅速蓄起了泪水。 “他去哪儿了?”肖暑问,“这个时间段还有手术吗。” 护士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林怡出来的时候姐姐已经哭过一轮了,红着眼睛害怕地看着这个熟悉的叔叔,不断往肖暑的怀里缩。林怡在她面前蹲下来,笑着拿玩具逗她:“曦曦对情绪好敏感,像是天生就知道别人高不高兴。” 肖暑低头去看姐姐皱成了一团的小脸:“你吓到她了。” 林怡抱歉地双手合十:“刚才被付家人拉过去了,我本来不想掺和,但老大和老三的职位都摆在那里,弄得我不情不愿地去了一遭。” 肖暑愣了愣。 他皱起眉:“付家?” “跟你们没什么关系,”林怡笑道,“你家野哥没跟你说?听个热闹倒是可以。” 肖暑想到了什么。 “林薇薇?” 林怡把肖泽阳抱进怀里面,熟练地去翻开他的牙齿和鼻腔,随口道:“对,之前刚送过来抢救的时候就找过我,我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我以为这事儿就完了,今天付晓婉居然搬了她的尸体过来,让我做尸检。” 林怡叹了口气:“林薇薇出事前明显是被人下了药,我是实在不想扯进这些破事里面,又看付家三姐也挺可怜的,谈了快十年的恋人了吧,说没就没了,所以看在情面上给了她一份报告。” 肖暑沉默了良久。 姐姐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咿咿呀呀地转过头来抓他的头发,委屈地瘪着嘴,张嘴咬着他的下巴。肖暑拍拍她的后背,柔声哄了几句,抬头冲林怡道:“这事你还真别掺和的好。” “知道,”林怡撸着弟弟的背,“十有八九是他们付家人自己下的手,他们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啊……” 肖暑复杂地笑了笑,离身份清算也没有太久,但现在听这些东西,不知为何已经有了一种听戏的感觉。 他从椅子里站起来,道:“林叔,给弟弟再查一查,怎么一直不变形啊?” 林怡拎起这只迟钝的小白狼,掂了掂他身上越来越厚实的肉肉:“来来来,让林爷爷看一看我家宝贝到底怎么了……” 肖泽阳进了检查室,肖暑在儿童区里陪姐姐一边玩一边等,中途付秋野打电话来问检查结果出来了没,肖暑正说让他不要着急,旁边的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肖暑忙挂掉电话,搂住这个小宝贝,细致地擦她脸上的眼泪,小声道:“姐姐怎么了?刚才不还玩得好好的吗?乖,姐姐乖,不哭,爸爸在呢。” 肖泽曦变成人之后向来乖得不行,肖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不禁有些手忙脚乱。有个护士问是不是饿了,他抱着姐姐来回走动,让护士帮忙温奶过来,结果护士也是慌的,泡的奶六十多度,还好肖暑提前摸了一下温度,才没有让肖泽曦直接喝下去。 小护士连连道歉,肖暑叹一口气,一只手抱着姐姐,一只手拿着奶瓶,自己亲自去茶水间里温奶。 肖泽曦哭得直打嗝。 肖暑这会就开始想念野哥了,把姐姐放在地上,让她抱着自己最喜欢的洋娃娃,笑着哄道:“想不想喝奶?爸爸给你温奶喝,不哭了啊。”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打了个嗝。 肖暑本来焦头烂额,硬是被她给看笑了,拿纸巾温柔地擦擦她乱七八糟的小脸,转身去给她冲奶粉。 ※※※※※※※※※※※※※※※※※※※※ 晚安~ 第110章 偶遇 肖泽曦喝了整整一大瓶奶, 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被肖暑抱着放在婴儿床里,双手紧紧攥着她的洋娃娃,看上去依然很不安。肖暑轻轻地安抚她的背部, 有些忧心地看着她比洋娃娃还要精致的小脸。 姐姐对身边人的情绪也太敏感了一点,林怡曾经查出来过她的脑波不对,但到现在还没能确诊, 像一颗悬在头顶的定时炸弹。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声哼唱调子轻快的儿歌。哭累了的姐姐看上去在变轻松,手无意识地揪着洋娃娃的衣摆,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 肖暑赶紧拿了小毛毯来盖在她身上, 让她在软乎乎的婴儿床里躺下来。肖泽曦清澈的眼睛有些迷糊地看着他, 嘴里嘟囔了几个不明的单词,缩进毛毯里面,长睫毛颤悠悠的, 慢慢合上了眼帘。 肖暑不敢走远, 就陪在她身边,手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身体。小孩子的睡眠总是来得又快又深,没一会她的呼吸便平稳下来, 梦里面不安稳地磨着牙。 肖暑松了口气。 在婴儿床边坐了没几分钟,还没来得及放松一下, 里面林怡的检查告一段落, 远远地站在门口朝他招手, 让他过去一趟。肖暑的心又提了起来, 站起身,交代护士看好睡觉的姐姐,大步走到检查室里。 “曦曦睡着了?我刚听见她一直在哭,”林怡朝那边看了几眼,“小家伙对别人的情绪太敏感也不好,会很累的。” 肖暑正愁着这事情,没说话,叹气道:“弟弟呢?” 林怡拉开隔离间的拉门。室内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开了熟悉的特殊灯光,有些昏暗。那匹胖胖的小白狼正趴在房间的正中央,没事人儿一样认真玩着自己的尾巴。 “……”肖暑提上来的心瞬间摔回原地,“又没变啊。” “所有的激素水平都达到了,但就是不变,”林怡也拿他很头疼,“而且可以参考的样本太少,初步只能猜测可能是他的认知问题。” “认知问题?” 林怡点头:“就跟人类的性别认知一样,有些人明明是女性,却觉得自己应该是男性。我觉得弟弟可能也有点,天生认为自己是狼,根本没有想过变成人类的事情。” 话听起来倒没什么,但肖暑心里咯噔一声,盯着弟弟足足沉默了好几秒,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 如果真的是形态认知的问题,形态切换晚一点难一点都不是要紧的事,要紧的是后续肖泽阳的教育、还有他对人类的态度、对人类社会的喜欢程度等一系列的问题。他和野哥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两个小家伙融不进人类的社会,如果弟弟天生的形态认知障碍,以后的路未免太难走了些。 肖暑另可他发育迟缓,也不愿意碰上这种情况。 而且目前认知障碍基本无法确诊,他还这么小,自己不会说,又没有专门的仪器测,所以连林怡也只能说是“推测”。 肖暑多少有些心烦,他走到房间中央,把弟弟提起来抱进怀里,熟练地拿手去挠他的下巴,弟弟开心地眯起眼,用爪子抱住他的手,喉咙里面咕噜咕噜。 肖暑瞧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便心堵,捏了捏他的狼耳朵,叹道:“没一个省心的!” “养孩子就是这样,”林怡安慰道,“我就一个女儿,当时都差点没把我折腾死,何况你还两。” 肖暑把弟弟背到肩膀上,满心的问题和担忧,难受地看向林怡,低声问:“那我能为他做点什么?” “你先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林怡道:“弟弟身体发育是完全没问题的,你们如果压力太大,反而会影响到孩子。我建议你多教教他人类的生活习惯。” 肖暑点头,眉头依然紧锁着,抱着弟弟回到休息间里面,想告诉付秋野一声。休息间的小护士正在打电话,一脸不高兴地小声说着什么,肖暑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目光扫过婴儿床,身体僵了一下,很快冷汗就下来了。 姐姐不见了! 肖暑手脚的温度在迅速流失,他大步跨到护士面前,夺了她手机:“肖泽曦呢?!” 护士被他吓得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回头去看婴儿床里的奶娃娃,脸色刷地一下全白了,惶恐地大睁着眼:“我我、我刚才还看到她在睡觉……” 肖暑火上心头,也顾不上跟她掰扯,拉住林怡说:“你找室内,我找室外”,然后抱着弟弟冲了出去。 . 今天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穿了一双很可爱的鞋子,鞋子上一边一个小黄鸭,是自家孙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虽然跟年纪不太相符,但她还是高高兴兴地穿了,逢人就夸孙子孝顺。 小护士跟男朋友吵了一天的架,阿姨进来打扫卫生的时候她正憋着满肚子的气,用手捂住手机,起身走到了阳台。婴儿床里的肖泽曦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此时正趴在床沿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哟,”阿姨瞧见小姑娘就心生欢喜,“这谁家的小美女,生得也太好看了,跟洋娃娃似的!” 肖泽曦听不懂她的话,但是能够感觉到这个陌生人类散发出来的善意,于是抓着床沿咯咯地笑了起来,“啊、啊”地指着她鞋上的小黄鸭。阿姨心都快被她可爱化了,不敢上手去逗,凑近了笑眯眯地夸了几句,弯腰捏着小黄鸭逗她,把她逗得直笑,然后心情愉快地拖完了地,弯着腰跟小家伙挥挥手:“阿姨要走咯,宝宝乖,好好睡觉觉。” 肖泽曦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只小黄鸭,眼看着它们离自己越来越远,着急的“啊啊”几声,嘴巴一瘪,委屈地扒着床沿,水珠子在眼睛里面转圈圈。房间的门被带上,她呆立了几秒,然后笨拙地挪动自己的身体,从婴儿床上翻到了地上。 她鞋子也没有穿,手里抓着最宝贝的洋娃娃,整个就像放大版小黄鸭,摇摇摆摆地朝着阿姨离开的地方小跑过去,有样学样地扒拉开没有关紧的门,从房间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望见她看上的小鸭子还没有走远,正站在走廊门口等电梯。 “啊!鸭!呀呀……” 肖泽曦兴奋地冲了过去,脑袋上的羊角辫一晃一晃,脸上的肉也跟着一晃一晃,跑到中途栽了跟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阿姨回头一看,顿时吓了大跳,忙快走几步扶住她:“你怎么跟来了?!哦哟,我的乖宝,没摔着吧?” 今天爸爸给她裹了厚厚的衣服,一屁股坐下去也不疼,反而咧着嘴挂着口水笑了起来,扑在阿姨的腿上,伸手去揪她鞋上的鸭子。阿姨有些慌乱,她来这里上班都是做过严格的培训的,五楼是高保密级别区,这个小姑娘能在休息室里睡觉,说不定是哪个首长的女儿。 “乖乖,阿姨把你抱回去好不好?你妈妈肯定在担心了,乖啊。” 肖泽曦被抱在了怀里,哪里肯放过好不容易追上的小鸭,眉头一皱,眼睛里迅速聚集起泪水。阿姨被她那双眼睛看得心尖儿直颤,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电梯“叮”地一声,开了。 一大一小同时转过头去,这是高权限人员才能够开启的特殊电梯,此时里面竟然还有其他的人,电梯的左边站着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右边站着一身军装的高挑女人。 肖泽曦大睁着眼,清澈的眼睛里面映着这两个陌生的人,有些不安地攥住了阿姨的衣领。 “对不起对不起,”阿姨朝他们微微鞠躬,“您先上。” 她在外面按了闭合按钮,里面的男人在电梯门快要闭合的瞬间伸出手来,几乎是用力把门往外拨开,身体往外跨了一步,像鹰一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怀里的肖泽曦,笔挺的背在微微发抖。 “爸!”后面的女人喊他。 阿姨有些害怕,不由得往后退了退,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小姑娘。肖泽曦却也不哭,只直愣愣地盯着他,不愉快地撅着嘴,紧紧地抱住怀里的洋娃娃,“啊!”了一声。 “欧阳……”男人的神情有刹那的恍惚,最后低低地念了什么,伸手想碰肖泽曦的脸颊,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您不要这样,”阿姨鼓着勇气说,“这里是五区。” 男人的目光这才落到身上,嘴角有些冷淡地勾起,客气地问:“你是她的什么?” “……”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我、我要先回去了。” “等等。” 他拉住了她的肩膀,手指像钳子一样又硬又冷,几乎是把她整个人掰着转过身。阿姨紧紧地搂住怀里的肖泽曦,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家的小孙子,大声说:“我要叫人过来了!” 男人却丝毫不理会,只死死地盯着肖泽曦精致的小脸,脸部的肌肉在轻微地痉挛,眼眶微微地泛起了红。肖泽曦对他的目光感到极度的不适,此刻就像一只全部竖起了毛的狐狸,突然把手里的洋娃娃举起来,不开心地砸在了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上。 “巴、爸……爸爸!” 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肖暑先查的另一个走廊,这会快要急疯了,听到动静便直冲过来,肖泽曦迅速扭过头,看见爸爸之后马上举起自己的小肉拳,急切地扭动身体,要从阿姨的怀里挣脱。肖暑一看到那个男人,脸色骤变,几乎是用夺的方式把姐姐搂进自己怀里,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把脸埋在自己颈间,不让她看付家父女两,沉声问:“做什么!” 阿姨紧张地站在了一边,手足无措地说:“对不起,您听我解释……” 肖暑却根本听不进她的话,眉头紧皱,冷脸盯着眼前的男人。付文庚的目光总算离开姐姐,落在肖暑的脸上。 他冲肖暑微微笑了笑:“宝宝很可爱,一直没来得及恭喜你们。” 肖暑正满肚子的火气,也不想跟他客套,冷声道:“不客气,请回吧。” 他肩膀上的肖泽阳拿尾巴卷着姐姐的背,冲着付文庚呲牙低吠,要不是肖暑在,估计已经直冲了过去。肖暑警惕地瞪着他们父女两,刚好林怡也赶了过来,他抱着姐弟俩转身走了。 “爸,你也不控制一下,”付晓婉低声抱怨道,“这里是五区,你再往前走几步,说不定就被电击了。” 付文庚没说话,笑意慢慢收回去,消瘦了许多的脸上像戴了面具。林怡让扫地的阿姨留下,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客气地把这两个付家人请回了电梯,微笑道:“付总,付部,等下会有安保系统的人找你们审查,下次记得不要闯五区,对我们大家都好。” “林医生留步吧,”付晓婉说,“今天谢谢你。” 电梯门关上,林怡的眉头紧紧皱起,看了眼旁边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清洁工,道:“你跟我来一趟。” . 付秋野来接家里的一大两小的时候,肖暑刚看完所有的监控,正冷着脸看着眼前一直在哭的护士。 他很少会对在外人面前这么明显地表露情绪,特别是一个看上去没多大岁数的女人。一边的肖泽曦被他的情绪吓到了,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偷看,肖泽阳看起来比爸爸还要生气,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喉咙里面一直发出呜呜地低吠声。 肖暑不想跟她争执,他甚至连话都不想跟她说,林怡还在旁边道:“你工作怎么做的?一年多的培训都白做了是吧?这里是特管局,不是你家后花园!” 肖暑只剩下一句话:“滚回去。” 小护士年纪不大,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哪里被人这么凶过,眼泪顿时哗啦啦地往外冒,捂着脸抽噎着跑了出去。 付秋野在走廊上撞到她一边哭一边被护士长带走,有些茫然地走进房间里:“怎么了?我刚看到一个小护士哭得稀里哗啦的。” 肖暑偏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脸上的戾气压住。 林叔知道他不想声张,只字不提付文庚的事情,装成生气的模样,道:“她打碎了一套两百多万的样品,我让她走人了。” 付秋野咂舌:“小姑娘这么毛手毛脚的。” 肖暑道:“你儿子今天还是没动静,这种事情急不来。走吧,我们回家了。” 付秋野一下午没见到他们,想得不得了,凑过来亲亲爱人的脸颊,然后挨个亲亲姐姐和弟弟,把肖泽阳拎进怀里,让肖暑抱着肖泽曦,来回顺着弟弟的背,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弟弟今天火气也很大呀?谁抢他的玩具了?” 肖泽阳委屈地不停拿爪子扒拉爸爸的衬衣,“呜呜呜”地低嚎,耳朵耷拉着,偶尔还忍不住要呲牙。付秋野捏捏他的后颈,哄道:“弟弟乖,咱不急啊,慢慢来,你要是笨到一辈子不会变形,爸爸也养得起你。” 肖暑走在他们后面,满肚子的心事,勉强笑笑,道:“哪有这么说自家儿子的,弟弟聪明着呢。” 付秋野在前面笑,响亮地亲了一口弟弟的耳朵:“不笨不笨,我家这对最聪明,跟爸爸回家啦,看看爸爸给你们买了什么。” 第111章 教育 付秋野给姐弟两一人买了一套新玩具, 开车回去的时候肖暑又在绕到商场里,给肖泽曦买了一只会动的小黄鸭。 得到了小黄鸭的姐姐非常高兴,在后座上咿咿呀呀地跟她的小鸭子说了一路,完全忘掉了今天电梯前遇到的怪叔叔。倒是肖泽阳一直很在意, 非得跟姐姐挤在一起,背上的毛全是倒立的,不停地拿舌头舔着姐姐的手臂。 “弟弟怎么了?”付秋野在前面问, “被姐姐欺负了吗?” 肖暑顺着肖泽阳的毛,沉默了一会,只道:“林怡说他可能有点形态认知障碍,以后说不定很麻烦。” 正在等红灯的付秋野猛地回过头来, 看了一眼还在舔姐姐的肖泽阳, 眉头皱了起来。 这事儿让两个新手爸爸一路无言。到家后肖暑给李兴打了电话,拜托他帮忙加强一下别墅的整个安保系统,付秋野找了一大堆视频来, 放下卧室里那面巨大的银幕, 把姐姐弟弟都抱进房间里,开始一个一个地往下放。 一部分是人类的同龄小朋友在玩游戏的视频,一类是从动物世界里截下来的自然状态下的幼狼视频, 还有部分由人类变形而成的成年雄狼视频,他拿小零食勾得姐弟俩乖乖坐好, 一边放一边观察他们的反应。 姐姐看上去对所有的视频都兴致缺缺, 狼也好人类也好, 只有遇到她感兴趣的声音或者画面时才会抬起头来啊啊两声, 其余时间都专心致志地玩她的鸭子。弟弟今天心情不大好,趴在地上晃悠着尾巴,无聊地盯着屏幕,盯着盯着甚至昏昏欲睡,眼皮往下耷拉。 等到视频切换到野外幼狼学习捕食的纪录片,与母狼走失的可怜小狼在黄昏中呼唤自己的妈妈,付秋野紧张地去看自家儿子,却看见他耳朵一动一动,懒洋洋的脑袋慢慢抬起来,歪着头,认真地去看银幕的画面。 付秋野的心瞬间提高又落地,好半天没说话。 肖暑坐在旁边也看到了。付秋野转过头来,嘴唇动了动,看起来有些难受:“怎么办?” 肖暑把弟弟搂进怀里面,但他正看视频看得入迷,不配合地扭动自己的身体,灵活地从他怀里钻出来,走到银幕的最前面,抬着头盯着画面上的可怜小狼,然后情绪低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小狼的投影所在的地方。 肖暑心里也觉得不大好,这姐弟俩真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顺其自然吧,”他只能这么说,“如果硬要扭转他的自我认知,他也会痛苦。” 付秋野沉默了很久,视频已经切换到了由人类变成的成年雄狼的训练视频,肖泽阳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学着打了个滚。 他把视频给关了,把姐弟俩挨个抱进小婴儿床里,哄他们乖乖的午睡。弟弟本来跟姐姐不是一张床,今天不知怎么,非得爬到肖泽曦的身边,跟她挤在一起,拿尾巴牢牢地卷住她的腰。 爸爸们守着他们睡着,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付秋野搂住爱人的肩膀,难受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肩窝。 肖泽阳认知障碍看起来给了野哥不小的冲击,肖暑发现他好几天都闷闷不乐的,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弟弟抱进怀里,跟他说话,教他叫爸爸。 肖暑其实已经缓过来一些了,他不想给小儿子太大的压力,跟野哥谈了几次,付秋野似乎很介意这件事情,每次都提到:“我不希望他以后过得没有归属感,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肖暑每次听完,都忍不住搂住眼前的人,后面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谈了几次之后他也没有再说什么,默认了野哥的教育方式。 只是弟弟显然很不配合,以前总是24小时黏糊糊地扒在付秋野身上,不是要抱抱就是要亲亲。野哥开始孜孜不倦地给他灌输人类知识之后,他开始嫌弃自家老爸,经常活蹦乱跳地冲过来要抱抱,然后耷拉着脑袋躲进肖暑的怀里。 肖暑不说野哥,也不逼肖泽阳,三人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家里的氛围多少有些焦躁。 肖暑挂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让李兴帮忙把家里的安保系统升级,然后给姐弟俩各打了一把小金锁,挂在他们的脖子上。 锁是真的锁,有钥匙能打开的那种,里面装着定位系统。姐姐挂了锁像哪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弟弟挂了锁像黑社会老大身边的一号保镖。 付秋野看着那锁笑了半天,给弟弟戴上墨镜,穿上小皮衣,拍了照放在自己的账号上,配文字:“我跟肖肖新养的看家护院哈士奇。” 肖暑最近难得哄他一笑,虽然有点对不起儿子,但还是欣然转发,配了一排戴墨镜的炫酷表情包。 恰好碰上他们俩的那个腻死人的采访播出,万年不发动态的肖暑还带着付总一起互动,大有当年高调倒追秀恩爱的架势,又引发了一波腥风血雨的掐架。黄岐琛再三强调正主不要下场,肖暑却毫不介意,直接拿大号点赞了CP粉的评论,还回了几个有意思的热评。 热评第一在问:“宝贝,肖太太说你比他还要有钱,这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当了大肖总……” 肖暑回了一句:“是真的,我包养付总好多年了。” 热评第二又问:“你到底看上了付总什么!!!脸还是身材还是嘴甜!我也有!康康我吧!” 肖暑回:“他比你辣。” 热评第三是个毒唯,主页里全是黑付秋野的博,在肖暑的转发下打了一排“呜呜呜呜呜”,肖暑没回,付秋野回了:“[微笑]乖,不哭,你家哥哥正在我怀里玩游戏呢。” 这话回得实在嚣张,估计能气得大片毒唯脱粉,简直是蒸煮亲自下场杀毒。肖暑看完之后乐得不行,转头去看边上的爱人,道:“付秋野,你真行。” 付秋野之前生怕影响到半点肖暑的形象,被肖暑闹过几次后,当众接吻也接过了,杂志采访撒狗粮也撒过了,已经破罐破摔,完全放飞自我,恨不得把恩爱秀得全世界都知道。 “这些个粉丝咱不要了,”付秋野揽着肖暑的肩膀,凑过来跟他亲嘴,“我家肖肖演技这么好,长得又帅,我给你最好的资源,演最好的电影,不用走流量路线。” “好的,付总,”肖暑把被迫营业的弟弟从地上拉过来,搂在怀里顺毛,“弟弟今天这么可爱,就不拉他看教育片了呗?” 付秋野立马放下手机:“不行。姐姐都会认好多字了。” 肖泽阳委屈巴巴地“嗷呜”一声,低头去蹭老爸的脸颊,试图用卖萌蒙混过关。付秋野把他抱进自己怀里,捏着他没精打采的耳朵尖儿,哄道:“乖啊,阳阳是一岁多的小男子汉了,不能整天没头没脑地只知道玩,听爸爸的,嗯?” 肖泽阳扭动身体,嗷嗷直叫,扭过头来求助地看着二爸爸。娃是野哥生的,野哥要教肖暑也没办法,只能安慰地摸摸他的脑袋:“宝宝听爸爸话。” “呜呜……”狼尾巴耷拉了下去。 付秋野不仅牺牲每天晚上的休息时间陪弟弟看教育片,还给他在特管局里报了一个特殊小孩儿上的班,每周五亲自开车把他送到特管局的休息区里,陪着他跟几个人类的小孩一起玩。 这些小朋友大多父母双方都有次形态,早早地就开始期待自家孩子能够变形,不惜花费大价钱来特管局做定期理疗,林怡曾经评价他们:“嘴里说着是为孩子好,其实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满脑子的拔苗助长。” 付秋野为了这个接触人类小朋友的机会,把肖泽阳的指甲全剪了,只剩下软乎乎的肉垫。肖泽阳为此极为闷闷不乐,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趴在游乐区域的最边上,懒洋洋地晃动尾巴,有一个小男孩想过来摸摸“狗狗”,被他一呲牙一低吼给吓哭了,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喊爸爸。 付秋野带着口罩和墨镜跟人家道了半天歉,第二周依然坚持不懈地带儿子过来玩耍。有几个小女孩见他见多了,慢慢也不怕他,笑眯眯地抱着娃娃站在边上,喊着:“小狼,小狼,可爱的小狼!” 可能因为家里有姐姐的原因,肖泽阳对小女孩的接受程度要高很多,偶尔被摸了摸毛也不恼,只换个方向躺着,表达自己的高冷和不屑。小朋友们哪里见过这样漂亮又聪明的白狼,见他不生气,慢慢地便都围着他,要拉他玩游戏。 肖泽阳蓝色的眼睛不耐烦地瞅着他们,喉咙里发出低吠声,但大家已经摸清楚了他的套路,一点也不害怕,有小女孩还拉住他的爪子让他玩皮球。 付秋野站在外面,笑道:“阳阳,跟大家玩一玩,大家都很喜欢你。” 肖泽阳回头看了一眼老爸,耳朵尖动了动,委屈地瘪瘪嘴,慢吞吞地站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那五彩斑斓的球,懒洋洋地往游乐区域里面走。 一堆小孩子高兴地叽叽喳喳围着他,拉着他一起爬上爬下,肖泽阳应付式地陪着他们玩了半天,到点之后立马冲到泡沫墙边,抬着头,甩着尾巴,期待老爸赶紧把他带回家去。 付秋野为了奖励他的表现,给他买了一个小几十万的高级机器人,够得上军用水平的那种。肖泽阳晚上回来拨弄了一会,然后像打开了新世纪大门一样,没人理的话能够跟机器人玩上整个下午。 付秋野本来就忙,公司里一堆事儿,愁他的教育愁得人都瘦了,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最后跟肖暑道:“肖泽阳小时候多可爱啊,动不动就哭得眼泪汪汪的,扒在我身上不肯松爪,乖得不行……现在这才多大,已经越来越难管了,又固执,又主意大,聪倒是聪明……” 说完,他看了看肖暑,又补充了一句:“像你。” 肖暑低头去看在跟机器人玩游戏的弟弟,沉默了一会,突然道:“要不让李队带带他。” 付秋野愣了愣:“你说什么?” “李兴,”肖暑转头,搂住他的腰,“弟弟应该会喜欢他。” 付秋野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不行,他才多大!李队那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肖暑笑了笑,安抚地捏着他的手心,道:“哪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李队手里都是很优秀的次形态战士,弟弟去他那儿,被成熟强大的大哥哥们带着,也许更有归属感一些。” 付秋野的眉头不肯松开,又说了一次不行,却再没提别的理由。肖暑又道:“肯定不会直接把他丢过去,就像你现在带他去特管局一样,每周去那里待个一天半天的,其余时间还是跟在我们身边,嗯?” 付秋野没说话,长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来,朝着那边玩得起劲的儿子,温声喊了一句:“阳阳,来爸爸这儿。” 肖泽阳在地毯上滚了一圈,高兴地“咕噜咕噜”,像小狼狗一样摇着尾巴,大步冲进爸爸怀里,把他的下巴来来回回舔了个遍。 付秋野又心软又难受,抱着这只已经有了不小体型的幼狼,不舍地亲了亲他毛茸茸的耳朵尖。 ※※※※※※※※※※※※※※※※※※※※ 这周没榜,加上端午节玩得太浪了……【噗通 第112章 尝试 肖暑提出这个建议后的半个月, 肖泽阳又吓哭了一个两岁半的小女孩,付秋野跟对方的父母道了半天的歉,最后终于决定,带他去李兴那里试一试。 李队长当然是万分乐意, 就等着他们松口,早早听到消息,特地开车来家里接他们。付秋野怀孕的时候他帮过不少忙, 肖泽阳跟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叔叔也很熟,上来便热情地把他舔了一顿,高高兴兴地自己坐在了副驾驶上,把两位爸爸挤到了后座。 “姐姐呢?”李兴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一起带过来啊!怎么把人家一个人留在家里?” 肖暑道:“别, 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还想好好把她养成大小姐呢。” 李兴“啧啧”两声:“大小姐有什么好,你们就应该让她各行各业都接触一下, 万一她就喜欢惩恶扬善——而且你还别说, 我觉得曦曦以后肯定不是什么脾气温顺的淑女,上次我碰了她的娃娃,她就使劲地瞪着我, 硬是把我的冷汗都给瞪下来了。” 一个肖泽阳已经够让他们头大的了,付秋野拍了一下驾驶座的后背:“你这个不当爸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兴哈哈大笑, 用力地撸了一把弟弟的背, 开车把他们一路送进军区。他所管的特殊部队保密级别极高, 只有遇上性质非常特殊的案件时才会出动,哪怕是在体制内也如同神出鬼没的天兵,基地建在一片荒地里面,旁边靠着某个导弹研发中心,光是带他们进门便花了三十几分钟层层安检。 进到基地里面,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李兴出生军事世家,为人又圆滑,部队经费非常充足,现代科技感很强,比起肖暑在的那段时间又全部重新修缮过,外部环绕着若隐若现的反侦察防护罩,整个像是从荒地里拔地而起的大片温室绿洲,乍一看如同某科幻电影的拍摄地。 “我这次可是诚意十足了,”李兴没有穿军服,一身便装,带着他们穿过全透明的封闭式天桥,“阳阳要来,我今天特地给那群崽子们放了半天假,就为了迎接你家小少爷。 ” 肖暑虽然在这里待过几年,但这段时间里基地大变样,半点熟悉感也没有。付秋野的眉头从踏进来的那一瞬间便皱了起来,皱了一路都没松开。只有肖泽阳撒欢似的兴奋得又蹦又跳,一个人冲到前面,又停下来“嗷呜嗷呜”地催身后的大人,李兴看得高兴,道:“他很喜欢这里啊。” 付秋野低头跟肖暑说:“弟弟还是太小了,这种地方……” 肖暑没说什么,只道:“先看看。” 漫长的天桥走到了尽头,他们可以看到脚下的篮球场,没有训练的士兵们正在里面打篮球,人形跟人形的打,次形态的跟次形态打,场地边也站了一圈闲聊的人和动物,还有人直接在场里抽烟的。 李兴朝下面吹了声口哨,几十个脑袋齐刷刷地往上面看,他笑着偏头去看肖暑:“怎么样?还认得出来吗。” 肖暑的嘴角也带上了笑意,目光从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扫过,心中多少有些触动。他被肖凌云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时光,肖泽的死让他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自闭,抑郁,严重幻听,甚至有自杀倾向。肖凌云想尽了办法,最后选择把他扔进部队里面。 他在这里度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但意义重大的几年,服役结束之后,他开始愿意跟正常社会接触,慢慢打开心扉,甚至重新捡起了学业。 一晃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再回到这里,竟然是带着自己的儿子。 有人也认出了他,抬手跟他打招呼,肖暑一个个地回了礼,把弟弟抱进自己的怀里,捏捏他的耳朵,笑道:“都记着呢,怎么可能忘得掉。” 李兴笑,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道:“你现在退役了,付总呢也没有身份,进不到真正的训练区里,我带着弟弟下去吧,看看阳阳喜不喜欢他们。” 说着,他伸手要来抱弟弟,肖暑有些不舍,磨磨蹭蹭地把肖泽阳递过去,只是自家儿子倒是积极得很,主动地攀住李叔叔的肩膀,兴奋地甩着他的狼尾巴。 李兴拍拍狼背:“我先下去了,别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两个爸爸现在的心情就好像人生第一次送孩子离家上学,不知不觉中已经握住了对方的手掌,付秋野的手心在微微出汗。 “亲一下。”他有些紧张地说。 肖暑挠挠他的手心:“诶,这么多人看着呢。” 付秋野不肯,那么多家媒体现场直播的时候都亲过了,他现在非得亲一下肖肖不可。眼看着弟弟跳进了训练区里,他忍不住凑过来亲亲肖暑的嘴角,然后贴了一会他的脸颊。 李兴在笑着跟大家说什么,大家明显早就知道了消息,一个个兴致盎然地盯着这头白色的幼狼。有同样是狼形态的士兵当场变了身,慢慢地踱步到了肖泽阳的身前。 那是一头深黄色的、威风凛凛的大公狼,常年的训练让他全身都是结实的肌肉,整个几乎是肖泽阳的五倍大,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地上的小家伙。 平时日动不动就哭成泪包的肖泽阳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抬头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同类,然后不易察觉地半俯下身子,咧出一嘴还没长硬的尖牙,长长地“嗷呜”了一声。 次形态都是狼的两个爸爸听出了这是一声挑衅。 大黄狼似乎也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还敢挑衅自己,有趣地抬起爪子,收起指甲,拿肉垫玩儿似的去拍他。肖泽阳一口咬在了他的爪子上,把他整个咬得“嗷”了一下,连忙把爪子收了回去,坐在地上,紧张地抱住被咬地地方,仔细去看有没有破皮。 旁边的李兴也紧张,半蹲下来拨开他爪子上的厚毛。好在肖泽阳的牙齿还没磨得够硬,这一下万幸没有咬破,不然谁也不知道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家伙身上带着什么要命毒素。 大黄狼咕噜咕噜几声,这回不敢瞎碰了,拿尾巴卷住小白狼的爪子,然后才敢伸出自己的肉垫,像前辈逗弄后辈一样,在他胖乎乎的小脑袋上来回轻拍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安抚的声音。 肖泽阳似乎有些失望,但兴奋依然是大多数,很快就把刚才的挑衅抛到脑后,主动舔了舔这只成年同类的毛毛,在他松开自己之后灵活地爬到他的背上,稳稳地坐好。 付秋野把这一幕全部收进眼底,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他跟游乐园里的小朋友们可不这样。” “小家伙也挺可怜的,”肖暑说,“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看到除了妈妈以外的同类吧。” 付秋野纠正道:“是爸爸。” “好,爸爸,”肖暑改口,“你过了哺乳期之后也很少变形,他估计觉得寂寞呢。” 付秋野本来就容易心软,被爱人挑拨几句,心就更软了,唉声叹气的,看着自家怎么看怎么可怜的小儿子,鼻头都快酸了。 而下面的肖泽阳已经迅速跟那些次形态的大哥哥们打成一片,玩得那叫一个高兴,满篮球场撒丫子狂奔,被一头公狼和一头母豹带着,反射神经和学习能力都极为优秀,很快便能够像模像样地跟他们一起打篮球。 肖暑道:“他很喜欢这里。” 付秋野哪里看不出来?他费尽心思给弟弟做教育,让他接触人类的东西,但每次都只能得到他敷衍的背影,尾巴和耳朵总是耷拉着,蓝眼睛含着潮气,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哪像现在,积极地快把尾巴都跑掉了。 但他还是在担忧,肖泽阳是人类,不管现在如何,总有一天是需要融入到人类的社会里去的。 肖暑看出了他的低沉,拉拉爱人的衣袖,提议道:“我们去招待室里面等吧,喝杯热咖啡放松一下,站在这里弟弟反而放不开。” 付秋野想说哪里放不开?就差没把两个爸爸忘在脑后了。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走吧,儿子大了。” 肖暑忍不住抿嘴笑,带着野哥往休息区走,一边走一边跟他讲自己在这里服役时的趣事儿,付秋野听得入神,注意力短暂地从肖泽阳身上挪开,满是爱意亲吻爱人的脸颊。 同一时刻,军区行政楼九楼,付晓婉站在落地窗的边上,收回了自己手里的望远镜。 她跟李兴不能算一个体系,今天只是恰好又任务要汇报,没想到偏偏遇上了四弟的小儿子。 身边的副官问她怎么了,付晓婉沉默了好一会,问:“你知道肖家那对兽形双胞胎的事吗?” 这种事情向来是能保密就保密,副官愣了愣,摇头:“不知道。” 付晓婉笑了笑,道:“也是。” 副官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这段时间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瘦了下来,颧骨高高的突起,锁骨深陷下去,唯有那双越来越显大的眼睛明亮又锐利,很明显状态不太对劲。 她的上司多少听说了些她家里的事情,知道她死了一位多年的好朋友,还劝她要不要休一段时间的假。但付晓婉从小要强,葬礼结束没几天,又照常回了军区。 副官道:“你刚才在看肖家的小孙子吗?” 付晓婉点点头:“狼形的,很活泼,看着真可爱……他还有个姐姐,小小年纪就长得跟瓷娃娃一样,漂亮得不得了。四弟真是好福气。 ” 这些话出现在她的嘴里面,已经是了不起的赞美了。副官忍不住惊奇地看看她,拿起望远镜也看向了训练场。 ※※※※※※※※※※※※※※※※※※※※ 晚安~ 第113章 噩梦 那一片可是隶属于李兴的训练场地, 所有的设备都是由李队长亲自设计,平日里只有他自己的兵能够进去。而今天那里竟然跑着一头看上去就很小的幼狼,身边还跟着他身边的两位得力干将,像是在陪玩似的, 兴致不错地逗弄着小狼。 “他们今天没出操,”副官感叹了句,“一个融了你们两家血的孩子, 主形态还是兽形,不知道李队私下花了多少功夫,休一天操也难怪了。” 付晓婉没有再用望远镜,远远地看着那个白色的小身影, 笑道:“是啊。” 副官不是八卦的人, 很快便收起东西,回办公室里请示今天的报告结果。付晓婉没有进去,就靠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安静地站了良久, 一直到副官问她是不是继续往上报。 她看了看手表,道:“今天就这样吧,我请了半天调休。” 副官有些惊讶地转过头, 随后善意地笑了笑,温声道:“您是该休息休息了, 这边我来搞定吧。” 付晓婉道了谢, 独自一人从落地窗前离开, 穿过长长的天桥, 回到军区最外头的休息区里,换掉了身上的军装。 守卫机器人认出了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疲惫地坐在靠窗的长椅边,轻轻呼出一口气。 而里面的付秋野和肖暑喝完了一杯咖啡,黏糊糊地靠在一起聊了会育儿问题,说说笑笑,待了大半个小时才重新回到训练场上面。从来没有这么玩闹过的肖泽阳已经累了,舌头吐出来,气喘吁吁地,趴在那头高大的褐狼背上,连尾巴都甩不动了,湿漉漉的蓝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李兴。 李兴喜欢他喜欢得不行,正拿了一块肉干逗他,每次都在他张嘴的时候迅速收手。肖泽阳被他逗恼了,在他伸手的瞬间亮出一点爪子,拿肉垫威胁地拍住了他的手腕。 李兴哈哈大笑,把肉干喂进他的嘴里。 还在磨牙期的弟弟爱惨了这种半硬不硬的肉类,口水把褐狼的背部打湿的一小块,被褐狼嫌弃地用尾巴卷到地面,接着像自然界里的普通狼类一般,拿舌头亲昵地清理小狼的毛发。 肖泽阳第一次接触出了爸爸以外的狼。 他有些兴奋,更多的是好奇,咽下肉干之后很快有样学样,想要给这个大哥哥也梳理毛发。但大哥哥很快便走开了,他撒开脚丫子去追,却看到他极为熟练的快速切换了形态,由四肢变成了双手双脚,很随意地给自己套上衣服,就蹲在场地的角落里给自己冲了把脸。 那是一个头发短到只剩青茬的年轻男人,大概不到20岁,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洗完脸后靠在铁网上,点了根烟。 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类。 肖泽阳的脚步停顿,迟疑地立在了十几米相隔的地方。他想起了姐姐,想起了老爸,想起了从来没有变成过狼、却能够带给他熟悉感的另一位老爸,摇摆的尾巴慢慢又落了回去。 “戚文,干什么呢!”李兴喊他,“快把烟灭了,这儿有未成年。” 褐狼变的人类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把烟掐灭了,慢慢走到肖泽阳的身前,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顶,咧着嘴笑了起来:“嘿,小家伙。” 那头花豹一尾巴把他甩开,嫌弃地冲他呲呲牙,友善地舔舔肖泽阳的侧脸,把他带上了自己的背部。 肖泽阳的情绪没有之前那么亢奋了,趴在花豹的背上玩着他漂亮的皮毛。褐狼和之前的几头猛兽都已经回到了主形态,一边聊天一边重新拿起了篮球。 肖泽阳说不上来,他还太小,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和理解自己的情绪,只能低低地嗷呜着,用脸去贴花豹温暖的背。 肖暑收回视线,道:“在这边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付秋野的态度也有些软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满心的抵触,“嗯”了一声:“我等下给妈打个电话,让她和曦曦不要等我们了。” 肖暑扣住他的手掌:“走吧。” 这是送肖泽阳来军区的第一天,两个爸爸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李兴拎着一身灰的小白狼出来,直接把他们带到食堂里,简单地吃了顿便饭。 肖泽阳其实已经开始有点挑食,在家里娇得不行,一点点不合口味便要蹭到爸爸身边嗷嗷叫,今天在食堂里吃饭倒是一改常态,自己乖乖地抱着碗,呼噜呼噜地往嘴里卷肉糊,牙齿在不锈钢碗上磕得清脆作响。 李兴直接用手拿着黄瓜啃,道:“今天我就带他熟悉熟悉人和环境,你们要是肯相信我,下周再把弟弟带来,我就给他做正式的检查,一项一项的细查完,再制定训练的计划,慢慢让他也能参与我们的训练。” 付秋野皱眉:“他还小。” 李兴“啧”了一声:“不小了,不要拿人类的发育速度跟他们比。” 肖暑却道:“让弟弟自己决定吧。” 这话把双方的提议都打了回去,饭桌重新陷入了安静。三人带一狼吃完了东西,付秋野把圆鼓鼓开始犯困的弟弟抱在怀里,跟李队道了谢,一路走回基地的出口处。 车已经被开到了外面,有士兵在旁边守着。开车的是肖暑,他先进了驾驶室,野哥双手抱着睡着的弟弟,腾不开手来,他便侧过身去,帮他拉上了安全带。 “睡得跟小猪一样,有这么喜欢这里嘛。”付秋野小声说。 肖暑忍不住笑,捏了捏肖泽阳的耳朵尖,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系上安全带,挂档踩油门。 恰好一辆黑色的车也从停车场里开上来,肖暑打方向盘避开,正望见一个熟悉的女人抱着大约周岁左右的奶娃娃,姿势熟练,脸上带着笑意,边哄边坐上了后座。 肖暑有些吃惊:“那是林薇薇的孩子?” 黑灯瞎火的荒地里,付晓婉走得也快,两人都没反应过来,付秋野愣了几秒,道:“不知道,应该是,付家没有别的新出生的宝宝了。” 肖暑“哦”了一声,片刻后补充一句:“看着像个小男孩。” 车厢里有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发动机轻微的震动和肖泽阳的小鼾声。 付秋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儿子的背,道:“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是啊。”肖暑点头。小小年纪没有了妈妈,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又不能带他,身边只有一个不知道算什么身份的付晓婉,也是够可怜的了。 这个话题谁也没有再提,肖暑开始专心致志地开车,付秋野拧开车载音响,放了一首极轻柔的儿歌。 轿车以60迈不到的速度慢吞吞地爬回家,中途老妈打了个电话来催,肖暑才稍微放快了速度,赶在九点前回了木棉路。 弟弟已经是一觉醒来,被奶奶带了一整天的姐姐想死了他们,远远地看到了便迈着小短腿,也不怕摔,自己从花园里摇摇摆摆地冲过来,嘴里喊着爸爸爸爸。肖暑也想死她,赶紧把女儿抱起来,照着脸颊左右一个吻。 弟弟大量消耗了一天的体力,被奶奶拉着洗了个澡,很快有迷迷糊糊地发困,缩进被子里面继续睡觉。肖泽曦却像要把今天的份都补回来,不依不饶地跟着爸爸们,要一起洗澡澡,一起刷牙,一起换衣服,整个就像个树袋鼠一样挂在肖暑腰上,晚上要睡觉了还爬上了他们的床,挨个要了个亲亲,然后缩在中间不走了。 姐姐和弟弟,一个比一个会撒娇。 没办法,付秋野和肖暑最后的亲密场所也被攻占,只能一个哼歌,一个轻拍背,把他们的小祖宗给哄睡着了。 “晚安亲爱的。”付秋野小声说。 “晚安。”肖暑勾起嘴角。 房间里陷入了静谧。 肖暑已经很久没过睡眠上的困扰,几乎是闭眼便慢慢滑进了睡眠。野哥左手臂越过姐姐的小身体横在他的腰间,他睡得很安稳,却在下半夜难得地做起了噩梦。 第114章 放映 一些陈年的暗影缠上了他。 说是噩梦, 也称不上噩梦,记忆里的零散片段被遗忘的久了,便自己翻出胶卷,在睡梦里面无聊地一卷一卷往下放, 像是上个世纪空洞又无味的黑白纪实电影。肖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梦境,好似半个身子陷在沼泽里面,爬不起来也沉不下去, 只能一动不动地直挺挺躺着,闭着眼,半醒半睡地如同一个被绑架的观众。 身边的姐姐在磨牙,再远点的爱人在翻身, 旁边小床里的弟弟在轻微打鼾, 所有这些他都能够感觉到,却又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在梦里。梦里面是早晨八点的没有颜色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照在家里的餐桌上, 年轻的夏恬穿着漂亮的白色短裙, 笑着让他们快去洗手。 大约不到四岁的肖暑乖乖地甩着水,爬上高高的凳子,又短又肉的小手拿起一块烤吐司, 撅着嘴小口小口地咬着。肖泽就坐在他的身边,小大人一般在他的吐司上抹上番茄酱, 奶声奶气地说:“不要挑食哦小暑, 会长不高的。” “我不要长高, ”他听见自己小声地反驳, “也不要吃吐司。” 夏恬在笑,肖泽也在笑,空气中飞舞着极细的灰尘,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老电影。肖暑在梦里感到不安,他想要醒过来,想要喊付秋野,喊现实生活中的人把自己从梦里面拉出去,甚至强迫自己去想昨天发生的事情,想肖泽阳跟李兴,想抱着孩子的付晓婉,然而这些昨日的记忆反而隔得越来越远,梦里的电影还在继续放着。 “弟弟又挑食,不乖哦。”夏恬笑着给他夹了溏心煎蛋,柔软的手心擦过他柔软的头发。 肖暑更不开心了,小小的眉头皱着,委屈地拿后脚跟一下下踢着桌凳:“鸡蛋也不喜欢!” 夏恬于是假装生气地板起脸,敲敲他的手背:“快吃完,你们的小客人要来了。” 小客人,肖暑想,不要小客人,也不要夹了鸡蛋的吐司。 但妈妈还是监督他吃完了盘子里所有的食物,甚至还喝下了一杯热热的纯牛奶。肖泽率先从凳子上跳了下去,带着家里新养的小狗,大步冲进了花园里面。肖暑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眯着眼睛走出玄关,兴致不高地看着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他家的门口。 他看到了宾利车的车牌号,尾号是699。 梦外头的另一半肖暑开始恐惧了,过于详尽的细节让他开始冒冷汗,被子下的手无意识地捏紧,肺部开始紧张地捕捉空气。他翻了个身,听见哥哥软软地叫他:“小暑!小暑快来。” 不到两个月大的小阿拉斯加蹦到他的脚下,温热的、湿漉漉的舌头热情地舔他的手背,肖暑亲昵地摸摸它的头,蹲下身,把它抱在怀里,道:“我不想来……” 哥哥已经跑到了大门外,铁栏的缝隙里透出他可爱的小背带裤,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下了车,左手牵着大男孩,右手牵着小妹妹,笑着跟夏恬打招呼。 夏恬弯下腰来,挨个抱了抱她的小客人们,转头生气地喊肖暑的名字。肖暑抱着他毛茸茸暖乎乎的小狗狗,不情愿地慢慢往铁门处挪。 呼吸开始越来越急促,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肖暑的手心被自己掐得发疼,激烈的心跳在努力把他从沼泽里往上拉,他想要开口叫野哥,或者转身抱住肖泽曦,但梦里没有意义的电影还在继续,他被夏恬抱在了怀里,被哥哥拉着手心,低头去看那个看上去比他大好多岁的男孩。 肖泽曦在他耳边哭了起来。 肖暑脑中如同炸响了闷雷,猛地睁开眼,喘着气,从床上坐起来,茫然地转头,对上了姐姐在昏暗之中闪着泪光的漂亮眼睛。 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付秋野正睡得香甜,“唔”了一声,艰难地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说了句“曦曦乖,爸爸在”。肖暑强迫自己松开紧咬的牙关,哑声跟野哥说“没事,你睡吧”,然后抱起哭得及时的姐姐,轻轻地哄了起来。 姐姐透亮的眼睛委屈地看着爸爸,哭了一会便止住了,既不是饿也不是尿床,像是被肖暑的情绪影响了,看到他醒了之后便打几个嗝,把脑袋靠在爸爸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 肖暑人还是恍惚的,紧紧地抱着怀里带着奶香的小身体,五感像是隔了厚厚的海水,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不真实感。他微微弯下腰,去亲吻身边还在睡觉的付秋野,半睡半醒的野哥察觉到了,鼻腔里发出性感的呻.吟,闭着眼睛把额头贴在他的腿边。 肖暑悄悄起身,光着脚抱着姐姐在卧室里来回走动。睡意慢慢褪下去,连带着清晰到让人恐惧的梦境一起,迅速在脑中淡化。等到怀里的肖泽曦重新睡着,他停立在阳台边,有些茫然地想刚才梦到了什么? 大概是某个早上,他、肖泽、妈妈…… 外面的天快亮了,累了一天的弟弟不安稳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肖暑不安地拍拍自己的脸颊,把姐姐放回野哥身边,去浴室里面冲了个澡。 付秋野醒来的时候,床边只有自己玩娃娃玩得欢快的姐姐。他捏了捏她的小圆脸,哑声问:“爸爸呢?”姐姐咧着嘴直笑,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掉,高兴地栽倒在了爸爸身上。 付秋野陪她玩了几分钟,又看了眼还在呼呼大睡的肖泽阳,简单洗漱一下,披着衣服出了卧室门。肖暑正站在厨房里一边听歌一边做早饭,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下子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亲亲他的脸颊,然后嘴里被塞进来一小块涂了黄油的烤吐司。 “有点烤硬了,”付秋野说,“宝宝,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姐姐把我哭醒的。”肖暑也尝了一块,然后拿小刀在那盘吐司上笔划了两下,“你觉得这玩意好吃吗?” 付秋野黏糊糊地贴着他的背,没骨头一样拿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胯部贴着他的腰臀一带:“好吃,你做的都好吃。” 肖暑偏过头来:“我说真的,吐司到底哪里好吃了?” 付秋野见他满脸的严肃,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好笑地歪头看他:“吐司招你惹你了?怎么突然把人家嫌弃成这样。” 肖暑没说话,把身后的软体动物拨开,在餐桌上摆好早餐,然后上楼,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把姐弟俩都拎了下来。 肖泽阳没睡饱,眼睛尾巴耳朵全部耷拉着,委委屈屈的小模样,被付秋野拖着去刷牙。姐姐早就跟着爸爸洗漱完了,乖乖地坐儿童桌里,一双大眼睛瞅着肖暑,“啊、啊”地指着桌上的牛奶。 肖暑摸摸她软乎乎的头发,为她准备好今天份的早餐,然后半蹲下身来,打量她精致的小脸。 “爸爸亲亲。”她说。 肖暑笑了笑,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蛋。 肖泽曦笑出了一对弯月牙,抓着勺子笨拙地往嘴里送苹果麦片粥,肖暑蹲在边上看了一会,道:“谢谢姐姐。” 肖泽曦听不懂,专心致志地用自己稀拉拉的乳牙慢慢咬软苹果,还把勺子往肖暑的嘴边送。 肖暑尝了一口她的粥,然后重新回到自己地座位上。付秋野拎着无精打采的弟弟入座,道:“今天再带他去军区转转吧,我跟李队说过了。” “这么快就想开了?”肖暑给弟弟倒牛奶。 “也不算,只是昨天看他那么开心,有点触动,”付秋野捏着狼耳朵,“九死一生才生下这两个小家伙,对他们最大的期待也就是能过得开心点儿。” 肖暑赶紧替弟弟说话:“对,认知障碍就认知障碍,以后变人了再慢慢教。” 付秋野叹气:“还是姐姐省心。” 肖暑心道姐姐也不省心,这两没一个省油的灯。他给吃得欢快的肖泽曦又添了半碗粥,问:“今天要把姐姐带过去吗?” “带过去吧……”付秋野看着她,过了几秒又改口道,“……要不还是算了,送妈那里去,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肖暑没有异议,监督着两个小家伙吃完了足够分量的早餐,让保姆带他们去花园里散步,自己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穿着沙滩裤的付秋野洗碗。 “野哥。” “嗯?”里面的人回过头来。 肖暑稍微沉默了一下。 “你最近有做什么梦吗?” 付秋野微微皱眉,仔细想了想:“最近睡得很沉,不记得了。” 肖暑“哦”了一声,付秋野有些敏感地看向他,问:“怎么了?” 肖暑冲他笑了笑:“没事儿,你赶紧洗完去上班了。” 付秋野“啧”了一声,收回目光,勤勤恳恳地弯腰继续洗碗,勾着嘴角,嘴里却抱怨道:“养家糊口真不容易,又要赚钱又要生娃还要洗碗……肖肖,快亲一下。” 念念叨叨了这么多,最后跟肖泽曦的一句“爸爸亲亲”毫无区别。肖暑没理他,留下一句“做饭的人不洗碗”,然后把他独自丢在厨房里干活,出门跟娃玩去了。 ※※※※※※※※※※※※※※※※※※※※ 忙到怀疑人生的一个星期,每天连续加班超过三个半小时…… 第115章 生气 长长的沉默。 “没必要用枪指着我, ”他说,“要不是这次他酒精过敏,等到毒性彻底渗透进去,肖暑和他肚子里的那两个孩子你未必没有机会, 我们才应该是一条船上的。” 肖暑的脸在阳光下泛着冷意,紧闭的唇线像是刀刻出来的,他把小刀收回了原来的地方, 一只手摁住耳机,将刚才那段话完整地录了下来。 通过非法手段得到的东西,永远无法用做呈堂证据,但是没关系, 他不在乎。 他的大拇指擦过子弹上的字, 强行雕出来的笔画摸起来刺刺的,刮得皮肤生疼。城市另一头的收音还在继续,他没有再开录音, 放松身体, 靠进有些局促的小椅子里面,眯着眼睛盯着外面的蓝色晴天。 “付秋星,你在付家待了三十年, 还不明白么?”举枪的人说,“就算你弄死了他, 爸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那些家业也不会留给你。” “……” 那人一声冷哼, 语气开始变得松弛, 带着某种报复的快意:“我不稀罕那些玩意,我只是受够了这个鬼地方,付秋野可以跑,我又为什么要坐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羡慕?不如从他开始,看看我们这一家子会不会‘嘭’的一下连环塌陷?如果那天晚上爸的心脏病再犯得重一点……“ 消音枪的闷响打断了他的话,耳机里瞬间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悉悉索索的,似乎是谁在整理东西,熟悉的金属碰触的轻响从收音器不远的地方传来,杯子被人从桌上拿起,几秒后又重新放落,椅子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音,低沉的男声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回去好好求求付晓婉吧,看看她愿不愿意让你看一眼你那快出生的儿子。” “付秋明,你……” 门被关上,然后是瓷器被摔碎的愤怒的声音,连续持续了好几分钟,最后摔到无物可摔,房间里的人高喊了一声:“服务员!” “肖暑?你怎么没在房间里陪付总。” 从身后传来林怡睡意惺忪的声音,肖暑迅速握住手,把子弹藏进手心里,转过头,道:“天气好,来这边晒晒太阳。” 林怡望着他一半都浸在阳光里的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不太舒服地皱起眉:“不舒服么?脸色这么差。” 肖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疑惑:“脸色很差吗?” 林怡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皮肤被风吹得有些凉凉的。 于是他拍拍他单薄的衣服,道:“赶紧加上衣服,休息不好还吹风,小心着凉。” 肖暑从椅子里站起来,拎过脱在一边的外套,套进身上的时候顺手把子弹扔进了口袋里。 林怡去洗手间里洗脸,他把阳台的门关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离开休息室想看看野哥醒没醒。 人刚走到门口,房间里面的人已经把视线挪了过来。付秋野变成了人形,此刻正坐在单人的软沙发椅里,左手的袖子被撸得老高,护士正在给他测血压。 他看上去相当不高兴,嘴唇抿着,目光牢牢地锁在肖暑身上,眉头皱得特别紧。肖暑推进走进去,他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沉声问:“去哪儿了?” “在隔壁晒了会太阳,”肖暑在他旁边的床上坐下,低头去看血压计上的数据,“啧,比前两天高了不少啊。” 护士把仪器收起来,伸手准备把他的袖子放下,付秋野没让她碰,微微挪了一下手臂,自己扯开了袖子。 护士茫然,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边上的肖暑,肖暑冲她安抚地笑笑:“没事,你先去休息吧,他起床气呢。” 付秋野没说话,等护士迅速撤离之后,他总算是转过头来,盯着肖暑,把他从床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两人平均一米八的大男人艰难地挤在一张单人沙发里,付秋野几乎是从每个毛孔里散发出不爽的气息,像捏大猫一样捏着肖暑的后颈,一寸寸地打量肖暑的脸,然后突然凑过来咬了口他的下巴,接着又咬了口他的下唇,肖暑被他咬得“嘶”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疼。” 付秋野望了他几秒,目光软化,又温柔地舔了舔被咬的地方,再顺势堵住他的嘴唇,先是轻轻嘬了一口,舌尖熟练地撬开他的牙齿,抵在了他敏感的上颚处。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了清晰的细碎水声,付秋野吻得相当霸道,肖暑呼吸急促,微微调整这个难受的姿势,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被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单人沙发限制了他的动作,他们几乎是整个身体贴在一起,付秋野捏着他后颈的手往下,环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牢牢地圈进怀里面。肖暑实在是挤不下了,一条腿已经落在了地上,第一条腿不得不单膝跪在沙发上,几乎是半坐在付秋野的身上,艰难地低着头贴着他的嘴唇,吻到付秋野总算愿意放开他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僵硬的嘎吱声。 “这里也能晒太阳,”付秋野盯着他泛着水光的嘴唇,“你说过会在房间里。” 肖暑的十指穿他柔软的头发,像给白狼顺毛一样来回顺了几下,嘴边带了点笑意:“怎么了,这两天脾气血压和脾气都在涨啊?” 这句话显然没能让付总满意,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嘴角开始往往下弯,肖暑迅速转变话头,主动亲了亲他柔软的嘴唇,道:“我的错,我给你切个水果吧,想吃什么?” 付总还在不爽,沉着脸没说话,肖暑笑,捏捏他的耳垂,准备从沙发里站起来,付秋野不肯,环着他的腰不放。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房间的空调开的很高,很快他们都开始出汗,肖暑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刚动了一下就被身下的人摁住了。 他没办法,右手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我保证下次就在房间里晒太阳,哪儿也不去。现在让我去洗个水果,然后陪你一起出去走走,行不行?” 付秋野望着他,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肖暑试探着从沙发里站起来,付秋野松了手,他悄悄舒展了一下发酸的身体,从冰箱里挑了两个牛油果和酸奶,再敲几个核桃,准备简单的拌个水果酸奶。 付秋野跟在他身后,两人离得相当近,背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肖暑每次转身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身后人给撞翻了。 “在听什么?”付秋野伸手去拿他左耳忘记取下来的蓝牙耳机,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优美的女声正在里面念着宝宝辅食的做法,从食材选择到处理到火候掌控,像和尚念经一样事无巨细,付秋野只听了半分钟便受不了地取下来重新塞回肖暑耳朵里。 “上次说报了一个班,刚才晒太阳的时候顺便听了会,差点听睡着了,”肖暑把核桃掰碎洒在酸奶里面,“治疗失眠倒是不错。” 付秋野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嘴唇蹭了蹭他的脖子,伸手在桌上捡走一块核桃,递到肖暑嘴边。 肖暑低头吃了,他又挑了一块更大的,丢进自己嘴里。 “狼崽子也要吃辅食吗?动物世界里面的狼不是生下来就吃肉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付秋野已经咽下了那块核桃,又捏住一块牛油果,这回没有再喂肖暑,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肖暑道:“那怎么可以?照你这个说法,几万年前人还生下来就吃生肉呢。” 付秋野“嗯”了一声:“也是,还是得养得精细点,多雇几个保姆……” 他保持着这个搂腰的姿势,两句话的功夫已经解决掉了桌面上一半的食材。 肖暑按住他的手,转过头来望他。 付秋野嘴边还带着一点核桃的碎屑,见肖暑看他,便舔了舔嘴角。 “……” 肖暑放弃了精致地摆盘,把食物一股脑丢进酸奶里,拿勺子搅拌两下,递给身后的人。 付秋野刚开始的时候还拿勺子喂给肖暑吃,等肖暑去里面洗了个手回来,那一大碗酸奶里面被吃得干干净净,永远都吃不饱的付秋野正站在桌边自己拿镊子夹核桃。 “差不多了啊,”肖暑把东西收起来,“喝点水出去走一走,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呢。” 付秋野的目光还落在他手里的核桃上:“我腰疼……这段时间越来越疼了。” 肖暑不肯退步,把东西收进冰箱里,给他带上一件外套,伸手拍拍他的腰:“走,去晒晒太阳。” 水肿又四肢无力的付总显然对这项提议不感兴趣,磨磨蹭蹭地跟在肖暑后面,从五楼到六楼才十几个台阶,他走到一半便停下来,把手伸进肖暑的兜里,握住他揣在兜里的手掌,让他拉住自己。 “慢点儿。”付秋野说,“真的腰疼。” 肖暑的手有些紧张地缩了下,付秋野敏感地抬头看了一眼,捏捏他的手指,然后在他手掌里摸到了什么圆圆的金属制品。 ※※※※※※※※※※※※※※※※※※※※ 肖暑:……在线翻车。 收拾行李准备出差了,所以今天更得早点儿~ 第116章 睡颜 肖暑惹了自家小公主不爽, 忙握住她的小手要道歉,肖泽曦却很不给面子,甩开他的手,挪蹭到了地毯地另一头, 撅着嘴重重地继续拼着积木。 肖暑是真的没想到她的共情能力能够这么强,自我反思了几秒,放软声音想哄得闺女回心转意, 哄了半天也没看见肖泽曦撅着的嘴放下去,于是无奈地拿出手机,给付秋野挂了一个视频。 视频刚响一声就被挂掉,肖暑猜他估计是在某个会上, 没有再打, 道:“宝宝,等下让妈妈来接你好不好?” 肖泽曦拿那双漂亮的杏眼瞅了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肖暑不依不饶地要拉她的手, 她甩开, 又被拉住,又甩开,到最后肖暑都笑了, 干脆把人抱进自己怀里面,亲了一口她的脸蛋, 轻轻拍着她的背, 温声哄道:“爸爸错了, 爸爸不该瞎想, 不生气了啊?” 肖泽曦看上去十足的委屈,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面蹭来蹭去。肖暑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马上把手机拿起来对准姐姐,按了接通,笑道:“姐姐快看,这是谁?” 肖泽曦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那边西装革履的付秋野出现在屏幕上,似乎是站在某个走廊里面,凑得离镜头特别近,笑眯眯地模样:“怎么,一个上午不见就想爸爸了?” 姐姐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看到另一个爸爸之后立马转起了眼泪,一半撒娇一半委屈,“啊!”了两声,然后道:“妈妈,想……妈妈。” 肖暑在边上笑。 付秋野眉头挑起来,看向边上的爱人,不满地说:“你都教了她些什么东西?肖肖,我发现你越来越坏了。” 肖暑给姐姐擦着眼泪,辩解道:“她自己要叫的,我可没教。” 付秋野不信,又被肖泽曦哭得心都化了,恨不得马上抛下这个无聊的提案会跑回家带娃,站在总经理办公室边上轻言细语地哄着手里另一头的宝宝。朱助理在旁边等了半天,实在等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付总,您的会还要继续吗?” 肖暑把手机拿到另一头,把镜头对着自己,道:“你先忙吧,等下过来接他们。我今天惹姐姐生气了,路过商店的时候替我帮她买个新娃娃。” “马上,我开完这个会就回来。”付秋野说,“肖肖,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惹一个奶娃娃生气。” 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付总看了一眼另一头的朱助理,然后迅速地对着镜头飞了个吻。 肖暑笑道:“好了。” 付总不肯先挂断,肖暑握住姐姐的肉手,低声教她说:“跟爸爸说再见,爸爸再见。” 姐姐咿咿呀呀地念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手伸出去要抓手机里的爸爸,肖暑摁断了接通键,把手机收回来,又亲吻姐姐的额头和脸颊:“曦曦听话,马上就能见到爸爸了。” “妈妈……爸爸……”肖泽曦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翻来覆去地念着,“爸爸……” 肖暑把她重新放回积木堆里,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个上面了,不安分地爬来爬去,甚至想要攀越爸爸的背。肖暑干脆让她坐在自己的脖子上,站起身,逗得她兴奋地啊啊直叫。 他又带着她去看了会弟弟,然后陪她慢慢念了小半本童话书,姐姐揉着眼睛,有些累了。 下午两点半左右,老早惦记着女儿的付秋野风一般赶到军区,被士兵带到休息区,正看见肖暑抱着肖泽曦半靠在沙发里面,一个安静地浅眠,一个吹着鼻涕泡泡呼呼大睡,茶几上还摆着吃了大半的小蛋糕。 付秋野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肖暑的身边,半跪在地毯上,悄悄地注视着比自己要年轻四岁的爱人的脸。 刚刚过了而立之年,他的眼角已经开始有极小的纹路,而肖暑正值最富有魅力的年纪,浅眠中的脸像是艺术家手里最杰出的雕塑,每一根线条都带着精雕细琢的完美,哪怕用最挑剔的摄像头、选最挑剔的角度,也足以让任何人怦然心动。 生了孩子之后,付秋野很少有闲暇的片刻,可以像这样放肆地欣赏自己的伴侣。他甚至挪不开目光去看心心念念的闺女,就这样安静地凝视着肖暑的睡颜,喉咙里涌上来一股淡淡的渴意。 他往前凑了凑,想要越过肖泽曦,去亲吻肖暑有些干燥的嘴唇。但肖暑似乎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眉头皱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身体像触电一样轻微颤动,有些茫然地半睁开眼睛。 付秋野于是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笑了笑,小声说:“梦到了什么?” 肖暑似乎还没缓过神来,睫毛抖动着,合不拢焦的瞳孔恍惚地望着眼前的人,片刻后慢慢吸了一口气,带了些湿意的额头贴在了付秋野的额头上。 付秋野难得见他流露出这样的一面,侧过头来蹭了蹭他的脸颊:“怎么了?” “梦到了一点以前的事情,”肖暑的声音有些哑,全压在嗓子里面,听上去有些模糊,“昨天晚上也是……” 付秋野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的头可以靠着自己的肩窝,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做梦而已,今晚好好休息。” 肖暑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肖泽曦,微微皱了皱眉头。付秋野又忍不住地在吻他,把姐姐接到自己的怀里去,轻声道:“今天一下会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是不是要表扬我一下?” 肖暑笑,心中的阴影慢慢散去,从沙发里坐直了身体:“表扬,今晚给你们做好吃的。” 付秋野一下一下轻拍着姐姐的背:“好啊,带弟弟回去了,别把心都玩野了。” 肖暑“嗯”了一声,看了看手表,去训练场把弟弟拎了回来。李兴来送他们,肖暑做了“嘘”地动作,指指还在睡觉的姐姐,道:“过两天再来。” “我给肖泽阳做了训练计划,”李兴也压着声音,“等会发你。” 肖暑道了谢,牵着弟弟去停车场。付秋野让司机开着自己的车回去了,怀里又抱着肖泽曦,于是肖暑把弟弟放到后座,自己进了驾驶室,道:“我来开吧。” 付秋野把姐姐放进婴儿座里,系好安全带,勾了勾她的小肉手:“小家伙今天怎么睡得这么熟?” 肖暑稳稳当当地启动了发动机,放了首温和的英文歌:“睡了快一个小时了。” 付秋野轻轻捏捏她的脸颊,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付秋野在后面笑,转而去挠肖泽阳的下巴:“让她睡吧。” 疯了一天的肖泽阳也有些困,车上难得的安安静静。肖暑车一向开得稳,出了军区之后才开始加速,驶上了城际高速。后座的付秋野怕影响孩子休息,不敢说话,于是也掏出了手机,开始看股票。 没走几分钟,阴沉了大半天的天空开始聚集起乌云,明显是要下雨了。 军区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汽车城,这条高速上来来往往都是重型运输车,每次从他们身边经过都带起一阵震动。肖暑绷着神,没有开快速车道,走的是中间的道,一路开过来基本没变过车道。但还没开到一半,不知道第多少辆运输车从身边过去的时候,姐姐被吵醒了。 她没精打采地开始哭,眼睛都困得睁不开,眼泪顺着眼角从鼻梁的这边流到那一边,付秋野忙放下手机去哄她,哄了几分钟,她似乎是哭醒过来了,自己从婴儿座里坐起来,不知为何,开始不安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也许是不是没睡好的原因,肖暑的耳边开始嗡嗡作响。付秋野把姐姐抱进自己的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什么。但姐姐似乎在害怕外面的那些大车,或者是天空中偶尔滑过的闪电,把脸埋进爸爸怀里,哭到一抽一抽地打起了嗝。 肖暑道:“手套箱里有糖,你拿一颗看她吃不吃。” 付秋野伸手去摸了一颗棒棒糖,剥开了让姐姐舔,肖泽曦呜呜地不肯,只紧紧地揪着爸爸的衣领,很明显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肖暑像是被她的状态传染了,一路开得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地开到了高速地出口,降低车速,开窗去刷钱。 “乖,马上到家了,”付秋野在后面说,“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肖泽曦的哭声渐渐止住,前面的肖暑稍稍松了口气,伸手摁住了自己泛着尖锐的疼的太阳穴。 第117章 预知 “要下雨了, ”肖暑的声音绷得很紧,“不去买菜了,我们直接回去吧。” 付秋野让肖泽曦捧着棒棒糖慢慢地咬,把她重新放进婴儿座里, 系上安全带,又拍拍被吵醒的肖泽阳,道:“好, 早点回去。我看曦曦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 肖暑“嗯”了一声,把车窗开出一条缝,让外面的新鲜空气吹着自己快要缺氧的脑袋, 稳稳地控制车速在60以下, 出了高速之后便挑着宽敞的主道走。后座的付秋野有些担心地观察着肖泽曦,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把棒棒糖递过来,嘴里含糊地说:“不要。”付秋野便用纸巾把糖包起来, 问她:“宝宝想要什么?” 肖泽曦眼睛里还含着眼泪, 身体轻轻打着嗝,小手用力地攥着,害怕地偏过头去看外面阴沉沉的天。恰好外面响起一阵闷雷, 她瑟缩了一下,抓住了爸爸的食指。 “不怕, 爸爸在呢, ”付秋野柔声说, “你看弟弟睡得多香?乖, 再睡一会好不好?” 肖泽曦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点点头,一边打嗝一边重新躺下来,手里抓着他的食指不肯放手。付秋野替她拉好小被子,慢慢拍着她的身体,小声问前面的肖暑:“她今天没被什么东西吓着吧?” “没有,”肖暑盯着红绿灯,“我一直守着她,都好好的。” 付秋野微微皱眉,他家这两个虽然平时很不省心,但至少在身体素质上超出常人,生下来到现在还没生病过,连一般的感冒都没有。他轻轻握住肖泽曦的手,道:“我问下林叔。” 车里慢慢又重新静了下来,付秋野在跟林怡发消息,肖暑在专心开车。市中心的主道,哪怕是下午三点半,红绿灯路口也排着长长的队,越是急着回家越走得慢,让人等得难免心生焦躁。 而姐姐迷迷糊糊地睡了几分钟,不知为何又睁开了眼,自己握住婴儿座的小栏杆,笨拙地翻身坐起来,不安地到处看,看了一会,再次瘪起嘴开始哭,边哭边叫着“爸爸”。 付秋野忙放下手机,帮她擦脸上的眼泪:“怎么了?不舒服吗?” 肖泽曦伸手指着外面,声音含含糊糊地听不清楚,又叫“爸爸”又喊着“车”,付秋野以为她是怕打雷,想把她抱到怀里来,前面的肖暑道:“野哥,你来开吧,我哄哄她。” 付秋野哄不动人,无奈道:“那你来吧。”肖暑于是打了转向灯,想要靠边停,但对面的指示灯在他转向之前慢悠悠地亮起了红灯,没办法只能先停在路口。 后面的姐姐哭得更厉害,几乎快要哭背气去,小手甚至拍在了玻璃窗上,把旁边的肖泽阳都吵醒了。付秋野紧皱着眉头,偏过头去看外面的天气。 堵车,路口水泄不通,只有旁边车道的车正在有序地左拐。 付秋野抱怨道:“这个点也堵车,真不知道怎么做的道路规划。” 肖暑叹了口气:“只能等了,早知道不走这边。” 话音落地,突然之间,看不到的那条路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锐鸣笛声。 车内的姐姐反而一下子止住了哭声,睁着水漉漉的眼睛,害怕得整个缩成了一团。付秋野先意识到不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鸣笛的方向,视线刚转过去的那一瞬间,一辆重型运输卡车以超过120码的速度从路口处冲了出来,几乎是风驰电掣般的,里面的驾驶员明显已经控制不住方向盘,上吨的车身甚至已经开始打飘,路线歪歪曲曲,眨眼的功夫便朝着这边等红灯的车群直奔而来。 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有人在尖叫,更多的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付秋野睁大眼,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喉咙里的“肖肖”都没能喊出口,强大的身体反射能力飞快地运转,在意识跟上来之前,身体已经直扑在了肖泽曦和肖泽阳的身上。 同一时间,驾驶室里的肖暑比他反应得更快一点,卡车冒头的瞬间猛地打死方向盘,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再大部分人甚至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灵巧的轿车身朝着右车道直蹿而出—— 但是太晚了。 在这零点几秒的间隙里面,肖暑异于常人的反射神经已经绝望地预判出了这个事实。 他的心脏都快要暂停了,本就疼痛难忍的大脑里面一片绚烂的白光。最后一点本能让他又重新扭动方向盘,想护住后面的家人。 然而,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后往外面的冒,并且比失控的卡车更快、更可怕地迅速扩散,如同核子弹爆炸之后的波浪,瞬间席卷了整个十字路口—— 时间仿佛被强制性的拉长,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惊恐不安的司机、来不及意识到危险的乘客、准备掏手机拍摄的路人……这里全部人类都被按下了暂停。 离得最近的肖暑被这股让人恐惧的电波能量刺激着,如同直接把大脑皮层暴露在电流之下,尖锐的疼痛、乱七八糟飞快闪现的画面、还有耳朵里难受的杂响混在一起,让他立刻近乎昏迷。 失去意识的片刻里,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醉酒的驾驶员在无意识之中转动起方向盘。 与此同时,这股昙花一现的能量又潮水般的迅速褪去,死寂的十字路口重新开始活动,疯狂的卡车在最后的极限时刻扭转了方向,过快的速度和过急的转向导致了侧翻,笨重的车身砸在沥青路面,甩向中间的花坛,“嘭”地一声巨响,接着是四溅的火花、碎片和震耳欲聋的爆炸。 有人在疯狂地喊着肖暑的名字,他的身体还在抽搐,大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听见了那声音,又似乎只是自己的幻想,半昏迷之中,黑色的商务轿车冲向了右车道边上的路灯,车头重重地与灯柱相撞,强大的惯性卷起了车里所有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他的额头上,安全带几乎快勒进身体里,好在还有安全气囊把他弹回了座位之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开始回复,耳鸣之中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尖叫、警车的鸣笛、还有听不清楚的喊声。他的脑中缓慢冒出几个念头,嘴唇无声地蠕动,有些艰难地扭动脖子,抬头看向了后视镜。 后座上的人也许正趴着,只能看到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慌乱地扭动,隐约中还有熟悉的哭声传过来。他慢慢松开紧咬的牙关,想要喊一句付秋野,但声带还没有牵动起来,人已经陷入了黑暗里面。 第118章 弟弟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舔着肖暑的脸颊, 毛茸茸湿漉漉的皮毛摩擦着他的手臂,呜呜的低声哀鸣贴着他的耳朵,然而肖暑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意识,他的额头被溅起的前挡风玻璃碎片刮伤, 满头满脸的血迹,肋骨也被勒到了骨折,更要命的是受到了过度刺激的大脑, 此时像被切断了电源的电脑,没有了响应。 后座的肖泽曦被安安全全地护在婴儿座里,人却已经昏厥过去,鼻间不知什么时候流起了鼻血, 漂亮的小脸一片惨白。在她的身上, 付秋野的身体牢牢地罩着他的双胞胎,肩膀被卡车的爆炸物击穿,背上全是爆开的玻璃碎片, 血把肖泽曦的半个身体都浸湿了, 也打湿了肖泽阳纯白的皮毛。 才一岁多大的肖泽阳从爸爸的身体下面爬出来,仿佛陷在一个噩梦里面,惶恐不安地舔着姐姐和爸爸的脸, 没有得到回应后又惊慌失措地爬进驾驶室,害怕地去拱肖暑的脸颊, “呜呜”地呼唤着他。 车子外面很快聚集起不少的路人, 有人在说话, 有人在拍照, 救护车和警车被车流严严实实地堵在了隔壁街道,满头是汗的交警开始驱赶四周的群众,但破碎的车窗敞露着,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肖暑。 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刺激着肖泽阳敏感的神经,他忍不住呲起牙,朝着外面吠了一声。 “天啊,这么多血……” “宠物都没事,主人撞成了这样,哎!” “这狗看着好凶,不会蹿出来咬人吧?” “后座里的是付秋野和他们的女儿吗?” 肖泽阳眼睛里转着泪水,在他极为短暂的人生里面,绝大部分时间都被爸爸们捧在手心里,接触过的保姆、司机、医生或者别的什么人,总是会抱着最大的善意关心他。 从来没有这么多陌生的视线打量过他,兽类的神经天生地能够辨别出里面的恶意,让他浑身的毛都快要倒立起来,他想要叫醒爸爸们,或者跟人类更相似的姐姐,但无论怎么去舔,没有人肯给他回应。 明明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舒服地躺在椅子里,靠着爸爸的腿,迷迷糊糊地听着姐姐的哭声,做着变成威风凛凛的大公狼的美梦——而现在噩梦笼罩下来,恐惧、愤怒、不安和无助混在一起,像是一把黑色的火焰,几乎快把他小小的身体烧了个精光。 肖泽阳在不停的颤抖,尖锐的犬牙磕得咯咯作响,他咬住肖暑的衣服,拼命地想把他从座位上拖出来,外面的交警大喝一声,吼道:“别瞎动!刘队,快把这狗拖走吧,它在咬伤员……” 肖泽阳猛地回过头,俯下身体,危险地冲着外面的交警发出一连串低吠,交警对上它那双蓝色的眼睛,竟然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一连串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外面的交警很快被拉到了一边,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往车内看了一眼,目光扫过驾驶室的后座,脸色骤变,尖锐地喊了句“爸!” 她身后赶来一位中年男子,先是看了一眼肖泽阳,随后目光落在了付秋野父女身上,瞳孔剧烈收缩,身体晃动一下,被身边的人牢牢地扶住了。 “还活着,”她说,“您别急。” 男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掏了几次都没能掏出手机,颤声道:“打电话,快,送最近的研究所……” 他身边的人明显要冷静很多,冷静得甚至有些异常,目光重新扫过车里的惨况,掏出手机,在拨电话之前还问了一句:“送我们的研究所?要不要通知肖家?” “顾不上了,快打!”他死死地抓着女儿的手腕,“马上让付秋明赶回来!” 不到十分钟,一队医务人员从水泄不通的路口一路跑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七八个不知属于哪个体系的什么兵,极快地控制了混乱的现场,拉起长长的警戒幅,把车里的情况挡得严严实实。 有医生想把里面的人运出来,肖泽阳整个炸起毛,守在爸爸和姐姐的身边,极具攻击性地露出了尖牙。带队的医生以为是普通的家养宠物,想要拎住他后颈拖出来,付晓婉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别动,你们一整队都不够他咬的。” 医生愣了愣:“可是里面的伤员……” 付晓婉弯下腰,冲里面的肖泽阳善意地笑笑,柔声哄道:“宝贝,还记得我吗?我抱你出来好不好?爸爸们现在需要治疗。” 肖泽阳记得她,那天差点带走了姐姐的人之一。他浑身都在发热,骨头甚至在嘎吱嘎吱地细微作响,尾巴立起,牢牢地挡在肖暑的身前不肯动。付晓婉微微皱眉,不敢直接上手,问:“大哥呢?” “付局刚上直升飞机,是不是要通知肖局?” 付晓婉看了眼旁边的付文庚,摇摇头,犹豫了几秒,还是再次弯下腰,没有直接碰肖泽阳,而是徒手卸下了轿车已经变形的门。 肖泽阳冲她吼叫,她视若罔闻地一个接一个,把四个门都拆了下来,然后半蹲下身,对着这头幼狼严肃地说:“你再不让开,你的爸爸和姐姐就要死了。” “死亡,你明白这个词吗?”她慢而清晰地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它意味着你将永远失去他们,这辈子再也见不到。” 肖泽阳不停地发抖,他不像姐姐那样对人类的词汇异常敏感,但是他能够察觉到话语里的所有情绪。他在犹豫,身体像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眼泪顺着带了血的皮毛滚下来。 付晓婉微微松了口气,伸出手来,先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又柔声哄着,小心地避开他的爪子和牙齿,把他轻轻地抱出了车内。 她身后的医务人员飞快地开始把满头是血的肖暑从驾驶室里搬出来,随后是付秋野、肖泽曦,肖泽阳发出长长地吠声,付晓婉牢牢地控制住他,冲医生说:“快!” 车进不来,医疗组扛着他们飞快地往路口奔,其余人严严实实地挡住路人的视线,付晓婉不敢让肖泽阳离太远,大步跟在他们的后面,很快上了急救车。 鸣笛、亮灯,急救车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付晓婉没有上车,她把肖泽阳留在车厢里,站在原地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沉着脸跟下属说:“这里所有的视频和照片都不准流出去,查摄像,凡是拿了手机,让他们挨个交出来。” 下属满头是汗,道:“您可能不知道,这里所有的摄像头都坏了,网络也是,他们就算有也发不出去的,目前这里只有您和付先生能打出电话,所以警局才来得这么晚。” 付晓婉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下属说,“我怀疑有什么东西干扰过附近的电子设备。” 付晓婉深深地皱起眉:“先把伤者都运出去,我通知局里的人现在过来。” 说完,她大步走到付文庚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 靠近市中心的某医药巨头附属的研究所,一队紧急医疗救援队急匆匆地赶回手术层。付秋野伤得最重,爆炸后的碎片直接穿过他的整个肩头,高速的撞击冲击到了头部,情况相当危险,第一个被送进了急救室里面,然后是伤势吓人但生命征兆相对稳定的肖暑,最后才是疑似惊吓导致昏厥的肖泽曦。 早早接到通知的负责人确认完他们所有的伤势,焦急地出了手术室,转身便正对上一双蓝幽幽的眼睛。 他愣了愣。 “这……这是……”他研究了几十年的次形态,怎么可能分不清这是狼是狗还是人?“老天,这么小的次形态者……” 他手在发抖,狂热地注视着眼前疲惫不堪的幼狼,缓慢地蹲下身来,朝着他伸出一只手:“乖宝宝,到叔叔这里来,让我看一看,好不好?” 肖泽阳眼眶发红,目光扫过他身后手术室的门,悄悄地露出了还没有长硬的犬牙。头脑发热的博士还没有察觉,甚至朝着他移动了过来,想出其不意地抓住他。肖泽阳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已经快到极限的神经岌岌可危,在他伸手的瞬间狠咬住了他的手腕。 空荡的走廊里传来惨叫。 急促的脚步转过拐角,几乎是直接飞过来的付秋明满身的汗,又在走廊的尽头猛地刹住了脚步,伸手挡住了身后的下属。 肖泽阳已经松了嘴,牙齿上带着新鲜的血迹,一身漂亮的白毛乱糟糟的,有些地方已经凝成了血块,此刻正红着眼睛,摇摇晃晃地往付秋明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调转方向,身体撞在了手术室的门上,试图冲进爸爸和姐姐的身边。 付秋明的瞳孔颤动着,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有了片刻的晃神。身边的人急切地喊他,他盯着这头狼狈的幼狼,好几秒钟没有反应。 “先……把杨博士送去检查和救治,”他说,“别动肖泽阳。” 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他们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却知道副局长在说什么。杨博士还在不停的惨叫,他们扶起地上的人,把他带到了别的区域,走廊里很快便安静下来,只剩下付秋明和肖泽阳两个。 付秋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他一直在有意识的跟肖家保持空间,上一次见到肖泽阳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头吃着奶的小毛绒团子,而现在已经隐约有了未来的身形棱廓,属于狼的五官逐渐明朗,几乎就是肖家兄弟小时候的翻版,连那眼神都一模一样…… 肖暑和付秋野的这一对双胞胎,好似要把上上下下几代人的遗憾都填补起来。 他眼眶有些发热,一路赶来的焦急全部堵在喉咙里面,让他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白狼漂亮的眼睛在注视着他,充满警惕地来回打量着。付秋明坦然地接受他的扫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我带你去洗澡消毒。爸爸在里面拼命,你也要乖一点。” 肖泽阳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样没法进去,付秋明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他没有进攻,只是焦躁地原地走动,不停地回头去看手术室的门。 付秋明冲他笑了笑,弯腰把他抱进了怀里面。 怀里的幼狼炸起了毛,朝他凶狠地呲着牙,他坦然无惧,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把他抱进了旁边的房间里,让工作人员准备一份流质的食物,然后把幼狼抱到水龙头下,拧开温热的水,开始细致地顺利他乱七八糟的毛发。 幼狼一直在发抖,身体语言极为抗拒,付秋明没有凶他,却不容置疑地快速清理完他的毛发,用柔软的干毛巾把他裹起来,端来了温水和肉粥。 “吃完,我带你去见爸爸。” 肖泽阳警惕地闻着食物和水,付秋明又放慢语速,道:“吃,爸爸。吃完这些,就可以见爸爸。” 肖泽阳迟疑着,沿着碗的边缘小心地舔了一口温水,付秋明安抚地顺着他的脊梁,自己也拿勺子尝了一口,耐心地等待片刻,幼狼总算开始进食了。 激烈的情绪变动之后,他只喝了小半碗水,尝了几口肉粥,看上去疲惫不堪。付秋明没有强迫,让他稍微休息了几分钟,吹干他身上的毛发,遵守自己的诺言,换上无菌服,把肖泽阳抱进了手术室里面。 付秋野的手术室不允许进入,肖泽曦没有动手术,已经挪到了病房里,他抱着肖泽阳去了肖暑的手术室,里面的医生和护士正在紧张地清理他伤口里的碎片。 付秋明怕肖泽阳乱跑,牢牢地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面。而幼狼却懂事地不吵不闹,只低低地哀叫了两声,眼睛里面转着泪水。 付秋明心里难受,见他不吵闹,便把他放在了地面上。才一岁多大的幼狼在爸爸的手术台下无措地踱了几步,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手术台,不敢碰爸爸的伤口,只在他的脚边找了一个小角落,紧紧地贴着他的小腿,安静地蜷缩了起来。 有护士小声喊了一句“付先生”,付秋明摇摇头,道:“就让他在那里吧,不影响手术。” 手术室里重新陷入了沉默,肖暑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身上的外伤已经被处理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嵌进去很多碎片的额头。照理来说都不是很重的伤口,但台上的人依然安安静静的躺着,眉头无意识地耸起来,丝毫没有要清醒的迹象,连边上的心跳仪都起伏微弱。 付秋明看完了现场发来的调查情况,攥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捏得指节发白。 第119章 拔枪 “肖先生的身体素质很好, 伤势虽然重,但都是不要紧的外伤,”医生的声音闷在口罩里面,听起来让人难受, “照理来说现在应该醒了。” 付秋明看着他往肖暑的额头处缠纱布,沉声道:“现场有过类似于电波的痕迹,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受到攻击?” 医生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能够进到这所研究院的人没有一个是普通的医生, 多多少少都有些次形态的背景,付秋明这么说,他很快微微皱起眉,停下手中的镊子, 沉默了几秒。 “那个小姑娘……”他斟酌着, “她被爸爸护得很好,没有外伤,但是一直在昏迷, 跟肖先生很类似。” 付秋明知道, 肖泽曦曾经被查出来过脑结构异常,在那样的现场如果可能发生奇迹的话,只可能是在她的身上。 他从部队里面一路干到年纪轻轻的副局长, 手里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的案子,光是看传回来的现场报告, 心里便有了许多不好的预感:过分醉酒的司机、突然90度回转撞向花坛的重卡、莫名的电波痕迹、先斩后奏的救援…… 哪怕不是一环扣一环的设计, 里面恐怕也有不清不楚的联系。在事情还云里雾里的时候, 父亲当机立断地把人全部送回了自己的医院, 等到肖局反应过来,这滩浑水就会变成真正的浑水。 “我看了肖先生的脑电图,他不是完全的昏迷,相反的,有些区域比醒着时还要活跃,”医生又说,“说不定是一件好事情。” 付秋明的思路被打断,花了几秒的时间去消化这段话,然后心脏猛地一跳,目光不受控制地望向了床上的人。 他无意识地低声重复了一遍:“比醒着还要活跃?” 医生点头:“肖先生毕竟也是次形态者,那样的电波还够不上损伤他的大脑。” 付秋明心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温和的波澜很快发展成滔天巨浪。他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沉默了半响,声音有些发抖,压在喉咙里:“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因为某些刺激,常年处于记忆混乱的状态,曾经被心理医生建议将错就错,十几年活在错误的认知之下,这次有可能想起什么吗? 医生带着厚重黑眼圈的眼睛透过镜片望着这位付家大少爷,目光里多多少少带了点怜悯:“也许吧,谁也不好说。” 手术室里没有人再说话,一时间只剩下仪器滴滴的声音。付秋明安静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手术台的边上,长时间地注视着肖暑毫无血色的脸,伸手轻轻地蹭了一下他没有受伤的侧脸。 从身后传来了兽类的低吠声,付秋明回过头,肖泽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身体依然紧紧地贴着爸爸的小腿,呲着牙,警告地朝他立起了尾巴。付秋明愣了愣,伸出去的手缩回了身旁。 肖泽阳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他,像是草原上盯上了猎物的猛兽,付秋明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有些难堪地勾了勾嘴角,往后退了半步。 “四弟呢?”他问。 医生道:“四少爷伤得比较厉害,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失血过多的状态,头部受到撞击,脑震荡也很严重,不过他倒是没有受电波的影响,恢复起来说不定快些。” 付秋野的手术室在对面,正在动手术的医生禁止任何人进入,显然情况不太乐观。付秋明在手术室里站了一会,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他紧捏着自己的拳头,压下那些可怕的情绪,没有再问,短暂地离开了手术室,去看隔壁病房里的肖泽曦。 肖泽曦醒了。 付文庚已经赶到了研究所里,果然,第一时间便去了肖家的大女儿那里。付秋明过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婴儿床的边上,轻轻地摇着摇篮,温声哄着里面正在掉眼泪的小姑娘。 付秋明在付家待了三十多年,见到父亲这样温柔的次数屈指可数,特别是母亲过世之后,只有在四弟回来的时候,付文庚才会表现出昙花一现的温和。他没有进病房,就站在房门口,看着付文庚一只手里拿些小黄鸭的玩具,一只手拿着奶瓶,耐心地跟肖泽曦说着话。 肖泽曦受到了过度的惊吓,醒来之后爸爸弟弟都不在身边,此时一张小脸惨白惨白,不安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肉手紧紧地攥着,憋着声音往下掉眼泪,看得人心里一颤一颤地发紧。付文庚试图让她自己拿着奶瓶喝两口,她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好几下甚至打到了他的脸。 才一岁多大,小姑娘的五官已经惊人的相似于奶奶,与小时候的四弟也几乎一模一样,此时发着抖,含着泪,别说是付文庚,就连他都止不住的心软。 “曦曦听话,”里面的付文庚小心地替她擦着眼泪,“喝完奶我带你去见爸爸,嗯?” 肖泽曦像是听不懂话里的前半部分,翻来覆去地只说“爸爸,我要爸爸”,付文庚哄了许久,没办法,只好说:“我们去看看爸爸,看到了就喝奶好不好?。” 肖泽曦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害怕地盯着他,在他伸手要抱的时候瑟缩了一下,但大约是更惦记着爸爸们,居然乖乖地被抱了起来。 付文庚带着她出了病房,正遇上门口的付秋明,付秋明张了张嘴,想说肖泽曦身上还有很多东西没查清楚,离肖家赶过来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但付文庚没给他劝阻的机会,面容严肃,看到他之后点点头,道:“我已经把研究所封锁了起来。” 付秋明怔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皱起眉,他这是什么意思,要抢夺这对双胞胎,跟肖家乃至半个政府撕破脸吗? “爸,你……” 后面的话不知为何卡在了喉咙里面。他想起病房里还在昏睡的肖暑,医生的话像是往干柴中丢的火种,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眨眼间也引发了熊熊大火,快把他那点可怜的理智一起烧光了。他看了看怀里不安的奶娃娃,喉结上下一圈,只道:“得把付晓婉叫回来。” 付文庚的嘴角动了动,拉出两条深深的法令纹。林薇薇死了之后,三女儿先是悄悄做了尸检,之后有意无意地接近肖家,他早就全部看在了眼里。这场局,恐怕还不是做给肖家的。 付秋明往前几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他摆摆手,“嗯”了一声,目光重新望向怀里的肖泽曦,神色很快柔和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部,笑道:“我们去见爸爸,看看爸爸醒了没?乖曦曦,自己拿着奶瓶好不好?爷爷拿不动了。” 肖泽曦已经扭头去看手术室,他抱着她只走到手术室门口,不想让她看到哪些血淋淋的东西。姐姐却把半个身体都贴在玻璃上,眼睛里面转着眼泪,撅着嘴往空中吹气:“爸爸不痛,痛痛飞走。” 付文庚有些复杂地摸摸她的脑袋:“小曦,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等爸爸。” 肖泽曦摇头:“不去,不去,我要爸爸……呜呜呜。” 付文庚耐心地轻轻拍着她的背部,低声哄着什么,抱着她往走廊的另一头走。肖泽曦不肯离开,眼睛还盯着手术室的门,在他怀里扭动身体,小拳头推着男人石头一样坚硬的肩膀,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手术室里的肖泽阳猛地从爸爸脚边站起,白影一样飞快地蹿到了门口,听见那哭声,在原地“嗷嗷”地急叫了两声,然后跳上门把手处,把门拉开,焦急地朝着姐姐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MPV停在了已经封闭的研究所偏门,片刻后飞快地驶离了市中心。 . 肖凌云得到消息之后,又急又怒,直接带了一队人冲到了付家研究所。政府的人居然比他来得还要快,警车停了半条街,沿路全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他心里咯噔一声,下车之前跟手下说了几句什么,从手套箱里挑了一把合手的手.枪。 研究所的门口,他看到秘书长亲自出动,身边还跟着李兴,此时正在和付晓婉说着什么。 肖凌云面沉如水,摆摆手,带着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走到门口,跟秘书长打了声招呼,目光刀子一样落在了付晓婉的身上,单枪直入地问:“人呢?” 付晓婉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人,情绪看上去很镇定,冲着肖局敬了个礼,然后礼貌地笑笑,道:“大人们还在抢救,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就是现在都还在昏迷,您不用担心。” 肖凌云往前走了一步,一米八几的身高俯视着付晓婉:“小的呢?” 付晓婉看了眼旁边的秘书长,斟酌了片刻:“刚还在跟秘书长聊姐弟俩的事情,肖局,您可能还不知道,这次事故不是简单的事故,当时在场的群众里面,现在已经有超过二十几个人开始呕吐、头晕,出现了类似于脑震荡的症状。我们查了长宁路口所有的电子设备,又调查了十几个路人,车祸的时候小曦极有可能发动了一场无意识的攻击,这个……” 她顿了顿,又看向秘书长,后者冲她微微点点头。 付晓婉叹了口气,道:“这个非常危险,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案例。我家虽然别的不行,在次形态上还有点研究,秘书长希望我们配合政府,好好检查一下姐弟俩的身体,也是怕影响他们的发育和成长。” 肖凌云额角凸起青筋,哪里听不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次车祸闹得大了,早就对肖家姐弟觊觎许久的人就像盯上了鸡蛋缝的苍蝇,才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把空子都钻好了! 他怒上心头,又急切地想确认儿子和儿婿的伤势,连做两个深呼吸才按捺住没有直接拔枪,转头看向旁边的李秘书长。 特管局某种意义上是独立在区政府和军队之间,直接对最高级领导人负责的机构,一个直辖市的特管局局长,很多场合下可以完全不受任何一方的指挥。所以秘书长的笑也有些虚,话里没有直接搬出更高层的领导,只含蓄地提道:“肖局,他们姐弟俩出生的时候我也来看过,特别可爱的一对奶娃娃,跟我家的孩子差不多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私心里我也希望他们早点回爷爷身边,只是上头,这次的事对他们非常重视。” 这话说得肖凌云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付晓婉:“放屁!我孙女真有什么问题,我送过去给你们研究员检查,配合你们工作,什么都好说,关他们姓付的什么事?!秋野早八百年已经跟他们做完了身份清算,现在名字好好地写在我家户口本上,别跟我扯这些幌子,让开!” 付晓婉立在原地,道:“肖局,您还不明白吗?就因为他们姐弟都姓肖,所以才要让我们来查。” 肖凌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高高地挑起眉,锐利地目光转到她的脸上。几秒钟剑拔弩张的安静,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肖凌云直接从腰间拔出了枪,指在了付晓婉的额头上。 短暂的怔愣,付晓婉手下的几个兵立马举起了枪,肖凌云身后的人也迅速反应,跟着对举起枪。一阵上膛的声音,夹在中间的秘书长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脸色难看:“肖局,你也干了几十年的局长了,真想跟上面撕破脸吗?” 肖凌云怒火中烧:“我他妈干了几十年的局长,儿子孙子一家出了车祸,你们就是这样趁火打劫的?我数三下,你们够胆就试试,看看我会不会开枪!” 付晓婉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研究所的门口没有人敢说话。 难耐的沉默里面,肖凌云开始数数,刚数到二,付晓婉还没说什么,边上的秘书长扛不住先退了步,朝手下挥了挥手,青着脸道:“让肖局进去。” ※※※※※※※※※※※※※※※※※※※※ 我是亲妈,肖暑是24K纯的肖暑 第120章 说谎 研究所的三楼, 肖凌云带着十几个人闯进去扑了个空,一层楼四间手术室、三间病房,只有已经结束了手术的付秋野躺在里面,手上扎着点滴, 身上和脑袋上严严实实地裹着纱布,脸色苍白,看上去毫无苏醒的迹象。 医生正在房间里面摆弄射线的仪器, 肖凌云开门进来的时候他惊讶地站起身:“这里是无菌病房,你们不能……” “把那东西撤了,”肖凌云指着他手里的那台仪器,“让救护车开到楼下来, 现在付秋野送回林怡那里。” 医生脸色难看地被人驾到了一边, 气愤地提高音量:“你们干什么?!病人严重脑震荡,不能随便移动!” 肖凌云转头看向他,走到他身前, 大约是表情太过于严厉, 医生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他指着正在被搬走的射线仪器,问:“你想用这个做什么?” “病人是……次形态者,我想让他变回次形态, 这样会恢复得更快,”医生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不相信我的判断?桌子上还摆着他的检查报告, 不信就自己去看。” 肖凌云盯着他看了几秒, 居然真的去桌子上拿了检查报告, 沉着脸快速扫过上面的结果。可能因为情况太紧急,他们没有做全面的体检,只有在验血那一栏提到一句“狼类次形态者,暂未进入融合期,可转形”,此外没有涉及到次形态的具体描述。 他把检查报告叠起来,丢进垃圾桶里,没有再跟医生浪费时间,让人把他从房间里面拉了出去。 带来的人里面特地挑了几个医生,很快地确认了付秋野的身体状况,小心地拔掉他身上的仪器线,肖凌云又气又心疼地看着床上毫无知觉的人,低声问了一句:“严不严重?” 下属摇摇头:“脑部受到的物理伤害,就算是次形态也够呛。我估计得躺上几天。” “不会有后遗症吧?” “先好好养着,”他没有直接回答,“付总的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 肖凌云点点头,让人把儿婿迅速转移到了推床上,在付晓婉和刘秘书长的注视下亲自把人送上了救护车,派了几个靠得住的下属,雷厉风行地开车送回了特管局。 付秋野送走了,他重新回到研究所里,心里已经隐约有了判断。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表情反而镇定下来,冷声问付晓婉:“我儿子和孙子们呢?” 付晓婉脸色不大好看,语气也有些僵硬,道:“小暑距离女儿最近,被肖泽曦误伤,脑部受到了强烈的电波攻击,情况很严重,如果治疗不好的话可能会影响记忆,再不慎甚至会脑死亡。这边仪器不全,我大哥把他转移到本部去了。” 肖凌云握着枪的指节泛白,枪柄已经被汗水打湿。付秋明把肖暑带走了,在场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什么是付家大哥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里面,那个孩子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什么也没说,又问:“肖泽阳和肖泽曦呢?” 付晓婉不说话,短暂的沉默,旁边的秘书长道:“他们姐弟俩现在在配合调查,身体都无恙,我们会尽快把他们送回来。” 肖凌云深深地看来他们两一眼,直接对身边的下属说:“去监控室查监控。” 付晓婉皱眉道:“肖局,这是付家的研究所,您……” 后面的话断在了喉咙里面,肖凌云拿枪口指着她的胸前,在她震惊的目光之中让人扭住了她的双手,像对待囚犯那样搜她全身的武器。付晓婉毕竟也是军官出身,体格强悍,愤怒地想要挣开控制,肖凌云左手稳稳地端着枪,膝盖砸在她的脚弯处,右手单手扭住她的手腕,两招便把她压得单膝跪地,他的下属飞快地用手铐铐住了她。 这里毕竟是付家的地盘,大厅里到处都是枪上膛的声音,刘秘书长不敢置信地指着他,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你”了好几声,最后怒道:“肖凌云,你是不是疯了?!” 肖凌云比他还高一级,面沉如水地道:“回去报告你的顶头上司,让他再去报告他的顶头上司,我等着你们的调令——” 说着,他转头又看向气红了眼睛的付晓婉,冷笑一声:“在调令出来之前,我现在要请付小姐跟我走一趟。我年纪大了,不认识路,还得烦劳她带我去我儿子那里。” 几十双眼睛地注视下,肖凌云就这样拿枪指着付家老三,光明正大地把她从大厅里押了出去。刘秘书长脸上的红一阵白一阵,咬牙道:“走!” . 付家本宅,足足有近百平米的宽敞卧室里面,肖暑不安稳地躺在双人床上,手背上扎着点滴,胸前连着仪器,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无声的说着什么。 付秋明已经换下了军装,换上一身舒适的居家服,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床边,左手轻轻握着肖暑的手背,右手拿着棉签,沾了水之后细心地润湿他脱皮的嘴唇。 肖暑好像陷在什么可怕的噩梦里面,放松的手慢慢蜷缩、收紧,捏成了拳头,付秋明不让他伤害自己的手心,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扣住他的手掌,长时间地注视着他血色全无的脸,轻声道:“他到现在还让你这么痛苦吗?” 肖暑没有回答,他在发抖,嘴里想说着什么,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付秋明俯下身来,用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嘴角,然后凝起神来去听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 肖暑粗重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侧,一些破碎的、听不清楚地呢喃传进了耳朵里。付秋明贴上他的脸颊,就靠着他的耳垂,如同安抚小孩一样低哄着:“你要什么?说出来,我在听,嗯?” 床上的人紧紧地皱着眉,长而密的睫毛不知道沾了泪水还是汗水,看上去像打湿了翅膀的蝴蝶,在空中不安的颤动着。付秋明伸手去碰,他的意识似乎很浅,嘴里的呢喃越来越清楚,认真去听的话,慢慢能够分辨出来一点了。 他在说:“肖暑……肖……曦……” 付秋明的心猛地一跳,扣着他的手掌用力,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因为他的呼吸不断地在变急促。 他低下头,小心地亲了一下身下人的脸颊,低声问:“你是谁?” …… “你是谁?” “说啊,你到底是谁?” “不要骗妈妈,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宝贝,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你是我肖家的儿子,坚强一点!把你记得的都说出来。” “看到我手里的挂钟了吗?很好,就这样看着它,对……告诉我,现在钟里面几点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是肖暑吗?还是肖泽?” “你在说谎。为什么要说谎?” “……” “我没有说谎,”肖暑坐在那张巨大的书桌后面,身下的凳子太高了,他瘦小的身体坐上去之后甚至碰不到地面,双腿只能悬在半空里,空荡荡的找不到落脚点,“我亲眼看见他倒在我身前,他的额头上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涌出血,很快整张脸全部都变红了……我就在那里看着他,很近的地方,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就这么看着……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你在哭,”他的心理医生温和地伸手摸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擦拭他的脸,“我相信你,肖暑,你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会说谎。” 肖暑狼狈地挥开了他的手,微微低下头,拿手背去擦自己的脸颊。 那里分明是干的,没有打理的皮肤在冬天的空气中变得粗糙,因为缺乏水分而刺刺的,摸起来像即将脱皮的蛇。 第121章 真假 那里分明是干的, 没有打理的皮肤在冬天的空气中变得粗糙,因为缺乏水分而刺刺的,摸起来像即将脱皮的蛇。 “我没有哭,你在骗我, ”肖暑倔强地抿着嘴唇,高高地扬起下巴,如同一头受伤的小兽, 带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睛在微微地发着光,“你也没有相信我说的话,我已经见过好几个像你这样的人,你们才是满嘴谎话、热衷于欺骗、虚伪又无可救药的大人, 永远只会自以为是地沉浸在想象里面, 以为全世界的真相都只能照着你们可笑的逻辑生长,盲目,愚蠢, 高高在上, 我已经受够了……” “肖暑,冷静一点,你的桌前放了一杯温柠檬水, 我们先慢慢喝掉它,好吗?” 他端起柠檬水, 仔细地低头去看里面淡黄色的液体, 震动的水面在扭曲着, 像是一张狰狞的恶魔的脸, 他脸部的肌肉在轻微颤动,突然之间把杯子摔在了地面上,“砰”地一声脆响,柠檬汁高高地溅起,溅湿了他的脚踝和裤腿,碎片甚至刮伤了他的皮肤,他对面的医生皱起眉来,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努力尝试着解释什么,但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连同那张带着欺骗性的温柔的脸一起,如同被摔碎了的柠檬水一般,晃动着,慢慢地扩散起涟漪,然后淡化、消失…… 一身军装的中年男人板着脸坐了下来,在同一张书桌后面摘下了帽子,还没开始说话,眉间已经刻起了深深地川字。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注视着肖暑,半响之后才终于开了口,声音像砂纸一样粗糙得让人难受:“你为什么要去罗马皇城?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我看到了哥哥,他新打了耳洞的耳朵上带着黑色的耳钉,身上还穿着校服,急匆匆地跑得满身是汗,悄悄从侧门里进了罗马皇城,”肖暑直直地挺着自己的背,思路清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里面的每一个细节,“我很担心他,他那段时间情绪很不好——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所有的情绪变化,甚至偶尔会梦到他和他吵架的男朋友——他虽然玩乐队,经常出入酒吧,但是像罗马皇城那样的地方还是心里有数,从来都不会去的。所以我怕他出什么意外,一直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 “然后呢?” “我看到了他,付秋明,他是我哥哥的男朋友,对吧?他们谈恋爱的这段时间,我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但是第一眼望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肖暑的眼睛里面像是在烧着灯,灯油里面添着自己的魂魄熬得油,“那个比我哥大上好多岁的男人混在人渣里面,他们在KTV里吸大.麻,很多人已经脱掉衣服,像一群恶心的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我哥没有走进去,他就站在门口,门没有关,剩了一条半分米的缝,付秋明从里面看到了他,他很惊讶,或者说很恐惧,甚至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却被人又拉了回去。” “付队长是卧底,他在里面潜伏了快一年的时间,那天晚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正是收网的时候,只要……”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肖暑冷漠地注视着他。 军官的眉头深深皱起,又慢慢地松开,声音紧紧地绷着:“……你们被绑走完全是计划之外,付秋明的确有失职的地方,我们也大大地疏忽了现场的布置,我代表当天所有参与行动的军官和士兵,向你道歉。对不起,肖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 “……” 漫长的沉默。 军官慢慢地从书桌上站起来,双手撑着书桌面,上身朝着他的方向倾斜着,目光里像是带了刀子:“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真的很抱歉,但是,肖暑,哪怕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调查,协助我们尽快把那些漏网之鱼捕回来。请停止说谎,今天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追究,相信我。” “我没有说谎,”肖暑的额头上渗出汗液,第无数次重复着自己苍白的辩解,“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砰”地一声,军官的手用力地拍在了书桌面上,震落了爸爸最喜欢的那支钢笔。 “你没有说谎?!”他注视着肖暑的眼睛,“监控里显示你根本没有进到罗马皇城的二楼,你到底从哪里描述出这么多细节?!” “我没有……我没有……”肖暑在发抖,军官的脸在扭转、变形,好似某种未知生物张开的血盆大口,下一秒也许就要把他吞噬其中,“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是肖泽……” 军官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激烈地喘息,巨大的书桌又重新恢复了它原来的整洁,新的柠檬水摆在了他的身前,里面似乎加了什么安神的香料,散发着诱惑人的清香。肖暑没有再拒绝它,他拿起杯子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手指用力地蜷缩了起来。 夏恬满脸憔悴地在书桌的对面坐下,她没有化妆,嘴唇毫无血色,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眼睛带着过度哭泣后的红肿,干涩又悲伤的瞳孔注视着肖暑的脸,嘴角蠕动着,却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肖暑想去抓妈妈的手,又在半途中缩了回去,半哀求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剖开,颠三倒四地重复着那些辩白:“我是肖暑啊,妈妈,我是肖暑……我没有说谎,我真的看到了,我透过肖泽的眼睛看到了……我们是双胞胎,妈妈,我什么都知道,肖泽他、肖泽他快要觉醒了,他有时候可以无意识地控制人的精神,每次他不经意地失控,我都可以跟他共情……我没有说谎……” “他死的时候,我在看着他,他在看着我,我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自己……妈妈,你知道被子弹穿透额头的感觉是什么样吗?他很疼,他的身体在很快的变冷,他很难过,他想到了你,还有爸爸,还有付秋明,我能够感觉到血液和眼泪一起涌出来,那是整个身体里最后的温度,最后的温度也在无情地往外面涌……” “他是为了我才死的,那群混蛋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注射掉了最后的毒.品,然后疯疯癫癫地对着我们笑,问谁是弟弟?最喜欢小弟弟了,小弟弟来陪我们玩一玩……哥哥挡住了我……他……他试图控制……但一切都失控了,他们的枪走了火……” 肖暑的脸颊终于开始变湿,眼睛里久违地涌出液体。对面的夏恬已经泣不成声,憔悴的眼眶盛不住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外涌着。她什么都没说,绕过书桌,紧紧地把肖暑抱进自己的怀里,用力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和脑袋,眼泪打湿了他的头发。 “妈妈,我真的是肖暑吗?”他呢喃着问。 夏恬没有回答,没有人回答,惨淡地夕阳穿过书房的窗户,斜照在了复古的地毯上面。房间里面又安静下来了,新的加了镇定剂的柠檬水摆在他的眼前,他低着头,恍惚地望着纹丝不动的杯面,听见对面的人沙哑着声音向他道歉。 “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肖暑透过透明的玻璃望向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几天的时间,他以可怕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眼窝里带着深深的阴影,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在无意识地颤抖着。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让你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对不起,我……” 他哭了。 肖暑抬起头,手捏紧玻璃杯,无声地注视着他脸颊上的潮湿。他几次尝试地重新开口,但喉咙里的哽咽让他难以发声,肖暑耐心地等待着,等了很久,一直到那双手紧紧地握起,像是要隐藏起自己的颤抖般,难堪地收回了桌面下。 “无论你认为自己是谁,我会守着你,守你一辈子……就算你要接受治疗,把我忘掉……也没关系。” “你还这么年轻,我……我很抱歉,我爱你,我很抱歉。” 肖暑没有应,他重新低下头,盯着桌上的水面,耳边的一切都好像隔了厚厚的海水,有什么沉重而苦涩的东西在挤压着他。 他的头很疼,耳鸣很严重,思绪很混乱。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却不知道该不该应,疲惫的大脑在缓慢地转动着,往外面翻腾着那些陈旧又阴暗的碎片。 他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年轻的夏恬左手牵着哥哥,右手牵着他,给他们穿了不同颜色的小背带裤,带他们去医院里面录DNA信息。医生笑着说,您这对双胞胎真的好像啊,我见过这么多双胞胎,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像的。 夏恬说:“是啊,我有时候也经常分不清楚,当初生下来的时候我老公就给他们打了一对金锁,各刻上他们的名字,挂在脖子上……肖暑,来让叔叔看看你的锁。” 肖暑冲着哥哥悄悄地笑,凑到他耳边,恶作剧得逞般地说:“他们又认错了,今天我要当哥哥哦!” 肖泽无奈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夏恬又叫了一声“肖暑”,肖暑推了推哥哥的胳膊,肖泽应了一声,小短腿慢吞吞地挪到了妈妈身边,被医生抱进了怀里。 . 肖暑站在书桌厚重的门后面,觉醒后过分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大人们的细碎说话声。他听见一个陌生中年男人语气沉重地说着话,而妈妈正在轻轻地啜泣着。 “……有严重的……认知错误……我不建议……只能先这样……催眠……治疗……” 爸爸低哑地问:“真的确定身份了吗?” 另一个声音说:“已经验了十多次了,不幸过世的是肖暑,肖局,肖夫人,您……请节哀。” 不幸过世的是肖暑。 肖暑。 不,不是这样的。 我还活着,我是真的肖暑。 ……是吗? 肖暑像是坠入了十八层地狱里,透骨的寒冷渗进体内,他猛地吸一口气,大睁开眼,浑身上下浸湿了汗水,身体却半点温度都没有,牙齿因为发抖而咯咯作响,天旋地转中看到了头顶洁白的天花板。 ※※※※※※※※※※※※※※※※※※※※ 不喜欢可以养肥或者弃坑,该交代的剧情催我也要一件一件交代清楚:) 第122章 希冀 坐在他面前哭得狼狈的消瘦男人不见了, 有人把冰凉的毛巾贴到了他的额头上,湿润的手心紧紧地贴着他紧绷的手背。他恍惚地偏过头去,那人正在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睛里面压抑着过多的情绪, 瞳孔像透不进光的黑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底。 过多的昏睡和噩梦让肖暑神情恍惚,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对不准地焦距虚虚地落在他的脸上。那人似乎保持了百分之两百的耐心,一言不发地换了凉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的冷汗,一直到把所有的汗液都擦拭干净, 他停下动作, 目光里怀着深切的希冀、恐惧以及更多的他看不懂的东西,伸手碰了碰他的耳垂。 “你在发烧。”他说。 肖暑的耳垂胀得厉害。近十年的时间,他扎出来的耳洞里面再没有戴过任何东西, 在有意无意地遗忘里面, 连耳洞的肉已经快长到了一起。但现在,它突然又开始昭示自己的存在感,一突一突地跳动着。 “要喝点水吗?”他又问。 肖暑的目光重新挪到他的脸上, 乱码的大脑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是的,他醒过来了, 他现在又回到了肖暑的身体里面, 周围弥漫着让人不适的现实世界的空气。他微微皱起眉, 逻辑、记忆、五感终于开始回拢,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伸手反扣住床边人的手腕,张嘴迫切地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 付秋明把他扶了起来,喂他喝了小半杯水。肖暑心急如焚,喝到一半被呛到,弓着背咳了个撕心裂肺,直把自己彻底咳醒了过来,红着眼睛,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野哥……肖泽阳和肖泽曦,在哪?” 付秋明的目光一点点沉淀了下去。 他伸手拍着肖暑的背,微微垂下眼睛,道:“他们没事,四弟被肖局接了回去,肖泽阳和肖泽曦都没有受伤,正在研究所里接受检查。” “我要见他们,”肖暑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伸手直接去拔手上的针头,“野哥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 “不严重,已经稳定下来了。”他坐在床边没有动,语气平静,“我爸本想把他一起带走,我觉得还是让肖局送回去的比较好。” 肖暑刚刚从漫长的噩梦里面恢复一点意识,大脑迟钝,没能意识到那话里的意思,他下床想离开房间,脚一碰到地面便软软地支撑不起,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厚地毯上。 付秋明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肖暑这才开始意识到不对,他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环顾了一圈四周,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医院,看上去像某个别墅里的豪华卧室,周围所有的窗户都严严实实地封死,唯一的门是用厚重的实木做的,严丝合缝到连光都透不出去。 所有的焦急和不安都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尾,肖暑从胸腔里渗出寒意,目光重新回到付秋明的身上,片刻后一点点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扶着床沿,重新坐回了床上。 他身上穿的不是病服,而是舒适柔软的家居服,连个口袋都没有,更别提任何武器类的东西。 脑袋在尖锐的发疼,耳朵里嗡嗡直响,连耳垂都涨得发痛。 肖暑伸手去摸,那里被戴上了耳钉。他的手指一碰到那个小东西,便触电般地收了回去。 肖暑的嘴角动了动,复杂地拉起一个弧度,久违地叫了他一声:“……明哥,放我出去。” 付秋明伸过手来,轻轻地捏了捏那个黑色的小耳钉,笑了笑,只道:“有些东西我以为我可以在心里压一辈子,到现在才发现都是自欺欺人……那么多年的忍耐,那么多年的伪装,最后只需要一个字,一句话,就能被剥得干干净净。” “你跟四弟离婚前的吵架也是,这次医生的一句无心话也是,人总是自私的,我就像那只围着你嗡嗡直转的苍蝇,一旦找到一星半点的缝隙,便不要命似的往上面扑……对不起。” 这声道歉让肖暑猛地皱起了眉。 “医生说姐姐的电波攻击会让你想起来点什么,我本来不抱太大的期望,”付秋明的目光快要实质化了,一寸一寸紧紧地贴着他,“但是幸运之神终于给了我一次眷顾……” 极短的停顿,他的声音一下子轻了下去,呢喃般的,听到耳朵里面却带着沉甸甸的质感:“肖泽。” 一只大手揪住了肖暑的胃,熟悉的、让人绝望的负面情绪涌到了喉咙里。 他想吐。 这个词像是洪水的闸门,昏迷之中那些过分阴郁的片段一闪而过:夕阳里的书桌、温热的柠檬水、夏恬止不住的眼泪、心理医生的微笑、小肖泽无奈地叹气、付秋明漫长的道歉和哭泣…… 肖暑从茶几上拿起凉掉的茶水,一口气全部灌进胃里,深深地把肺部吸满空气,把发抖的手指握进掌心里。 他的脑袋快要疼裂了,催眠前的、比催眠更前的、甚至已经自然遗忘的碎片蜂拥而至,全部凭空倒灌进他的脑子里面。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伸手去取耳垂上的那个黑色耳钉,发着抖取了半天才取下来,钉针上甚至沾了血。 “哥哥那个被劫匪抢走了,我不知道最后找回来了没有,”他把耳钉递过去,“这是你的,还给你。” 付秋明低头,黑沉沉地望着他手里的小玩意,肖暑心里难受,见他不接,便把耳钉放在茶几上,伸手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需要去做个心理治疗,明哥,那些阴影缠着你太久了,它们会蚕食掉你的理智,”肖暑轻声说,“哥哥已经过世了,我的确想起了一些东西……事发后的DNA鉴定,所有的资料都显示死亡的是肖暑,那是假的,那些DNA信息不过是我和哥哥小时候的玩笑。” 他微微抬起头来,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吐个干净,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说谎,十几年前也是,现在也是,明哥,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谎,只是所有人都不相信而已。” “哥哥临死前,一直在想着你。” 付秋明的脸看上去像凝固的雕塑,额角凸起了青筋,嘴角紧紧地绷着,眼睛被阴影遮盖。房间里陷入了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肖暑压住心中的不适,低声道:“我要回我孩子的身边了。” 他重新摁住床沿,这一次谨慎地站立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实木门挪动。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作,肖暑走到门前,伸手去拉把手,门竟然是虚掩的,一下便打开了。 外面是熟悉的、属于付家本宅的客厅。 第123章 定位 十几公里以外, 特管局五层。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眼里所有的事物全都扭曲成了抽象派艺术作品。付秋野坐在病床的边上,呼吸粗重,难受地紧紧合上了眼帘, 单手扶着床架想要站起来。 护士伸手要扶他,被他避开了,于是只能担心地站在边上看着, 劝道:“付先生,您脑震荡很严重,还是不要逞强了。我去把林医生叫过来……” 付秋野在起身的那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胃部开始往上泛苦胆水, 泛得喉咙里面又涩又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嗡嗡作响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清,无视了护士唠叨的话,歪歪斜斜地往门外走过去。 “付先生!”护士有些慌乱地喊着他, “您现在不能离开病房!” 他满心焦急, 被打了个对穿的肩膀还在往外渗血,冲出走廊之后一间一间地推门找人,一路上惊到好几个护士和医生, 没几分钟便把林怡也惊动了,急匆匆地赶到走廊里, 皱眉喊了一声:“付秋野!” 付秋野跟他擦肩而过, 就好像没听到也没看到似的, 最后一肩膀撞进了最外头的休息室里。 肖凌云惊讶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他正在组装一把袖珍手.枪,半个桌面都是散的零件,在他的对面坐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付晓婉,双手的手腕被铐着金属手铐,神色镇定,看上去像在某个熟悉的家里做客。 “爸,肖暑……他……” 话没说话,人已经开始扶着门框干呕。跟过来的林怡忙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椅子里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肖凌云皱眉,沉声道:“把他扶回去!伤成这样以为是闹着玩的么?你们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他一个?” 林怡无奈的叹气,替付总顺了顺背,为了让他听见直接凑到他耳边,劝道:“肖暑没事!肖泽阳肖泽曦也没事!你先回去歇着!睡一觉起来人就回来了!” 付秋野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着,林怡的话他听见了,但不知为何,强烈的心悸带来了强烈的不安,他只看一眼被铐的付晓婉,半边身子都已经凉了下去。 肖凌云示意他们把付秋野带回,付秋野手发抖地扶住了书桌沿,颤声道:“他们被付家带走了?” 肖凌云还没答,旁边的付晓婉微微笑了笑,道:“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四弟。” 付秋野转头去看她,童年的阴暗回忆刹时涌上心头。他想起姐姐那张酷母亲的脸,还有车祸现场的可怕电波,后槽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咬得嘎吱嘎吱作响。肖凌云急着去找儿子和孙子们,顾不上太多,安慰了儿婿两句,迅速把拼剩下的手.枪拼完,然后让人架住了付晓婉。 离开房间之前,他难得地伸手,避开付秋野的伤口,温柔地抱了抱他。 “没事的,”他说,“还有爸在前面顶着呢。” 付秋野呼吸急促,目送他出了门,林怡过来扶他,他挥开了他的手。 “冷静一点,付总,”林怡握住他的手臂,“还记得肖暑给宝宝们新做的项圈吗?里面装着定位系统,肖局已经定到位置了。” 付秋野没说话,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愤怒和恐惧一直涌到了头顶。一天之间,一场车祸,他身受重伤的爱人,还有两个刚刚满岁不久的孩子,眨眼间全部从他身边消失了。他们姐弟俩才那么小,娇生惯养的,没离开过他们哪怕一个晚上,突然遭遇了这样可怕的车祸,爸爸们不在,身边只剩下一群不怀好意的陌生人…… 钝刀子在割着他的心头肉,林怡还在说着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朝着肖凌云离开的方向快走几步,然后干脆化成狼形,忍下眩晕感,白影一般飞快地奔进了消防通道里面。 肖凌云没有开特管局的车,而是从自己家里调来一辆MPV,低调地只带了五个人。车子正要驶出停车场,一匹高大的白狼在加速之前直接用身体挡在了车前,司机大惊,忙一脚刹车下去,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局长,小心!”副座上没见过付秋野次形态的下属举起了枪。 肖凌云挡住下属的枪,电话里朝着林怡怒道:“不是让你们看好人吗!”里面的林怡无可奈何地解释,白狼已经走到车门边,拿爪子敲敲车玻璃。 司机看向局长。 肖局对上那双浅蓝色的眼睛。 “开吧,开吧,”他连叹气,“让他进来。” 车门打开,白狼钻进了中间一排位置,靠在座椅上疲惫地喘着气。付晓婉就坐在他的旁边,目光一动不动地定在白狼身上,白狼察觉到了,偏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在震惊之后慢慢缓过神来,喃喃道:“竟然是这样……” “他已经入了我们家的户口,把你们那些心思都收一收,”肖凌云冷声说,“我一天找不回我儿子和孙子,你就在我这里铐一天。付晓婉,你是聪明人,林薇薇的尸检报告还热乎着吧?” 付晓婉抿起唇,杏眼半合,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重新靠回了座椅上:“我也很想配合您,只是付家光私人飞机就有两辆,权限又高,现在又跟上头搭上了线,如果我爸心一狠,把人往国外一带,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对您来说也没什么用了。” 付秋野的尾巴立起,喉咙里发出危险地声音,肖凌云从后面伸过手来,轻轻抚着他的背脊。 “够可怜的,”肖凌云道,“在付家待了这么多年,换来现在这个结果。” 付晓婉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难以描述的音节,复杂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白狼,低声道:“大概因为还在娘胎的时候母亲就不欢迎我们吧,连出生都没有被人期待过,又没有四弟的好运,只能一个个地拼了命在自己手里抓点什么,这是我们的生存准则。” 肖凌云提醒道:“你还有一个在吃奶的儿子。” 付晓婉不说话了,似乎被击中了软肋,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付秋野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哪怕变成了次形态,最致命、最难愈合的脑部伤害固执地转移过来。车厢的晃动让他想吐,肋骨处还在剧烈的疼痛,身体的疲惫甚至让他没有时间去伤感自己,用尾巴卷起肖凌云膝头的平板,集中精力去看那上面的东西。 那是两张平面图。 图一是再熟悉不过的付家本宅,图二是靠近付家本宅的某个研究所。 这两个地方付秋野都非常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描述出里面的架构。他往后一翻,不知道切换到了什么软件,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爸爸……我要爸爸……”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在哭,“弟弟抱抱……不要你……” 付秋野顿时整颗心都皱缩了起来,他回头去看肖凌云,肖局脸上的表情也不大好,道:“肖暑前段时间可能有了点猜测,给他两订做了金锁,可以屏蔽探测器。我刚刚才匹配到,小家伙们至少还是安全的。” “爸爸……爸爸……呜呜呜。” 付秋野的爪子勾进了沙发里,两个小小的定位正安静地停在研究所里面,付晓婉歪歪扭扭地在旁边备注了一小行:“两处均停有飞机,内部有小型机场。” “曦曦乖,不哭,看看爷爷给你买了什么?……小刘,东西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您放心,”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这头小狼要怎么处理?” “一起吧,都是付秋野的血脉,而且小曦也喜欢他。” 录音功能到此为止,不知道受了什么的影响,里面只剩下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付秋野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呜呜”低吠,旁边的付晓婉笑了一声,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我的提议是实实在在地站在您的立场,实用有效,您还是考虑一下吧。” 肖凌云把平板拿了回来:“别想。” 一路沉默,付秋野急得眼前都有些发黑,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司机的车开得很稳,不多时便靠近了研究所,然后小心地避开摄像头,开进了研究所对面的小商城的地下停车库。 肖凌云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严肃地冲付秋野道:“秋野,我理解你急切的心情,但是你现在伤还没好,就待在车里,相信我们。” 付秋野侧过头来,狼爪覆在肖凌云的手掌心里,写了一个“雌”字。 身后人皱起眉,他喘了两口气,又写道:“可以诱饵、肖肖。” 肖凌云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脑中迅速勾勒起一个完整的计划,心跳动几下,有些犹豫,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第124章 爷爷 研究所的位置很偏, 已经靠近城市近郊,占地面积超过了一千亩,官方数据里的员工数量达到了两千多人。今天是工作日,但研究所正门静悄悄的, 连保安都没有,只有巡逻用的安保机器人在来回转着自己的摄像头。 以上班族为主要顾客的小商城也静悄悄的,柜员无聊地坐在椅子里打瞌睡。一匹半个人身高的白色雌狼从柜台边上走过, 厚厚的肉垫碰到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柜员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抖了一抖, 回头看了看空调的温度, 低声抱怨了一句,随手披上了空调开衫。 付秋野穿过陌生品牌的手表店,光明正大地越过马路, 立在了研究所的正门口。虽说今天没有人上班, 但这里毕竟是一条街道,冷饮店里的吃着冰淇淋的小男孩大喊:“妈妈,你看, 好大的狗狗!” 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掏出手机想要拍照, 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的信号, 屏幕上还跳动着晃眼的雪花格。店里的客人纷纷转移了注意力, 嘈杂地举着手机说着什么, 而另一头,白狼已经跨过了研究所门口的“禁止进入”,步伐不稳地闯进了门卫室里。 尖锐的警报在头顶响着,所有的安保机器人马上有了反应,迅速围成半圆,举起黑漆漆的枪口,用机械音异口同声地喊:“入侵者!入侵者!” 付秋野在原地踱了几步,压住脑震荡后遗症带来的不适,蓝幽幽的眼睛不快地注视着眼前的小东西们,一巴掌拍掉了最近的机器人。 攻击触发了程序,枪口开始发射麻醉针,机械音叽里呱啦地喊着“一级警戒!一级警戒!”他用尾巴卷住滋滋冒烟的机器人,朝着那排碍眼的东西里面一甩,躲过针头,白影般蹿出了安保室,在机器人跟过来之前甩上门,拉断了门外的电控箱把手。 监控画面瞬间黑了一格,其余的画面也不知受了什么干扰,一闪一闪地很不稳定。付秋野冲进了研究所的主大楼里,机器人还没来得及跟上,几个特种兵悄无声息地紧随其后,在在触发警报之前,干净利落地处理了整个安保室,将大门反锁了起来。 按照平面图上的资料,整个研究所有两栋办公楼,三栋实验室,一个小型机场,四间仓储室。姐姐的定位地点显示在主办公楼,但弟弟的定位已经开始往机场的方向移动。付秋野冲进主办公楼的一层,所有的电梯都已经关闭,消防通道放下了厚厚的闸门,一层被封锁成了一个铁牢笼。 而在顶层,正准备上直升飞机地付文庚被叫住,下属放出了一层的实时录像,一头白狼的3D虚像出现在他身边,此时正焦躁地踱着步,朝着摄像头的方向发出了危险地低吠声。 “爸爸!”哭到快脱水的姐姐奋力扭动身体,朝着白狼抓过去,“爸爸!” 付文庚不得不用力地抱住肖泽曦,脑袋里面被她无意识的电波刺激得嗡嗡直响。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头白狼,随后皱起眉来,道:“雌狼?是肖暑?” 下属道:“我不能确定,刚才我试图联系了付少,但小姐的情绪太不稳定了,我们的通讯受到严重影响,连电话都已经打不出去了……” 付文庚让他关掉录像,肖泽曦眼看着爸爸消失,愣了几秒,随后放声大哭起来,小拳头不停地锤身下人的肩膀。付文庚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抱着她来回走动,哄了一会,实在是头痛得不行,只能把她放进婴儿车里。 “小曦这个能力太危险了,觉醒之后还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在国内这个环境里,我也护不住她,”付文庚眉间刻着深深地川字,“A国的分所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就等着您去呢,”下属说,“下面的白狼要怎么办?” 付文庚沉默了几秒,看了一眼婴儿车里伤心欲绝的奶娃娃,一时间思绪繁杂,忍不住蹲下.身来,注视着她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用手背轻轻擦拭她的眼泪。 “一个个都想从我身边离开,”他像自言自语般极轻地说,“她也是,秋野也是,你也是。” 肖泽曦哭到开始打嗝,肩膀一耸一耸的,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手用力抓着他的食指,小喵叫似的喊了声:“爷爷。” 付文庚瞳孔收缩,嘴角轻动,好一段时间没说话。 旁边的下属小声道:“付先生……” 付文庚有些发抖地扶住自己的膝盖,重新站了起来,手里推着肖泽曦的婴儿车,片刻后道:“放他进来吧,把肖泽阳留给他。” 下属应了声,不多时便把那头凶狠的小狼重新运回了楼顶。肖泽阳跳进他们的车里时,他们以为只是一头还在吃奶的小奶狼,结果刚到研究所就咬伤了三个工作人员,下属不得不找一个笼子关着他,拿布条勒住他的嘴。 肖泽阳全身的毛都炸着,一见到肖泽曦被装在婴儿车里推走了,便疯狂地用身体撞击铁笼,喉咙里呜呜地低吠。肖泽曦从婴儿车里爬出来,跌坐在了地上,又自己站起来,嘴里喊着“弟弟”,朝着铁笼的方向摇摇摆摆地走。付文庚重新把她抱进了怀里,这回没有再心软,抱着姐姐上了直升飞机,朝着小型机场飞了过去。 肖泽阳急得团团转,眼睛里含着泪,毛发在铁笼上撞得东倒西歪。下属用力地敲了一下铁笼子,道:“小东西,运气不错。” 蓝色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尖爪闪电般勾住了他的脚腕。下属“嘶”地一声,踹了他一脚,嘴里骂了一声,不敢再逗弄,一瘸一拐地快步从专用电梯下到地下室里。 一楼,电梯启动了。付秋野没有去顶层,而是直接冲进了十层的电控室里。付文庚已经离开,那里只留了两三个工作人员,付秋野无心跟他们纠缠,在他们拿枪之前用尾巴卷住他们的腰,甩在门上一一撞晕了,然后关掉整栋大楼的电源和监控。 “付文庚把阳阳留下了,”耳机里面传来了肖凌云的声音,“我们的人已经到了主办公楼和机场的通道,你把通道打开,然后接阳阳回来。后面交给我们。” 付秋野打开了与主办公楼相连通的所有通道,从消防楼梯往楼顶转移,低吠了两声。耳机里面安静了片刻,肖凌云道:“……他已经到了机场,我不会让他顺利起飞的。” 付秋野这才放心地赶到顶楼,顶楼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不知道是用来装什么试验品的生锈铁笼子,里面正是被捆着嘴的肖泽阳。 正急得眼泪直往下掉的肖泽阳一看到爸爸,顿时蹿到铁笼边上,喉咙里嗷嗷直叫。付秋野心肝都要碎了,他和肖暑平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宝贝,居然被人像畜生一样捆在笼子里! 母狼发出一连串安抚的声音,绕着铁笼走了一圈,尝试着用前爪去掰。片刻后付秋野松开爪子,额头探入铁笼内,轻轻地蹭了蹭肖泽阳的脸颊,用尾巴卷住他的尾巴,然后两个前爪全部握住铁栏,仅靠后肢站立,生生把铁栏掰得变了形。 小狼飞快地从笼里蹿了出来,在母狼怀里委屈地拱了两下,把嘴巴伸过去,让母狼划断他嘴上的布,然后像白影一样不管不顾地朝着姐姐被带走的方向冲了过去。 付秋野发出长长的狼嚎,儿子却假装没有听见,眨眼就消失在了楼梯里。白狼又急又气,也顾不上别的,跟在他的身后冲了下去。 ※※※※※※※※※※※※※※※※※※※※ 接了猫主子回家,比野哥还会撒娇,整天围着我喵喵叫,不摸摸就倒在地上不起来…… 撸了两天,肾虚。 下章高能预警,明天不鸽!(真的 第125章 血仇 “咔嚓”一声, 身后传来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肖暑猛地回过头去,付秋明手里端着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胸膛,脸上的表情却是柔和的, 嘴角甚至微微往上扬,目光深邃,轻声道:“肖泽。” 不论是什么时候、无论被什么人叫了这个名字, 肖暑还是无法控制地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感到了浓重的悲伤,被冲破的记忆屏障让他止不住地恍惚,但野哥和小家伙们还在牢牢地牵扯着他最后的理智,他握着门把手的手松开, 转过身来, 朝着付秋明走了过去。 端着枪的手慢慢开始发抖,肖暑一直走到了他的身前。 枪口正对着他的左心脏,他在他面前慢慢单膝跪地, 让那把枪正对上他的额头。 两人隔得很近, 近到付秋明可以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到自己混杂了恐惧和欲望的脸。十几年过去了,时间却仿佛没有在眼前的人身上留下太重的痕迹,他的五官依然是初见时的模样, 漂亮的丹凤眼永远像含着光,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如同倒映着月光的清潭水, 能把人体内所有的脏东西都过滤个干净, 可惜偏偏在眼角留下了一道瑕疵般的白疤——医疗这么发达的现代, 他选择把它留下来了。 手心里的汗打湿了枪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这么专注地打量过这张脸, 肖暑的目光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躲避,却又偏偏像扑火的飞蛾般牢牢死守着,一寸一寸地黏着,舍不得挪开半点儿。他想起了很多已经不敢去回忆的回忆,那个小孩子第一次闯进他的视线里面,身后背着差不多有他那么大的吉他包,笑眯眯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朝着他吹了声口哨:“我见过你,你是付家人吧?” 那么小、比自己最小的弟弟还要小,却偏偏胆大包天,喜欢泡吧、玩乐队、喝酒、打耳洞,甚至在酒吧的后巷勾引已经喝醉的自己,笨拙地扯着他的皮带,生疏地磕到了他的门牙,眼睛却被昏暗的灯光照得发光,直照进自己昏暗、无聊、从未有过光亮的心底里。 他当时做了什么来着? 啊,他把小孩儿拉开了,像对待犯人那样傻乎乎地反扣着他的手腕,结结巴巴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还未成年?我、我要代肖局好好教育教育你。” 抵着他额头的枪在发抖,肖暑伸出手来,牢牢地握住了那个枪口,让它纹丝不动地顶住自己的眉心。 “劫匪的子弹就是从这个位置,打进了他的头颅里面,”他说,“你见过肖泽曦吧?他就像小曦一样,可以短时间内影响人的判断能力。但那时候的他太小了,他控制不了……子弹穿过去的时候,我跟他共情了。” “死之前,他在想你。” 付秋明的呼吸骤然急促,瞳孔发着抖,捏着拳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左手心里,血顺着指缝留下来,滴在深色的地毯里面。 “弄丢了耳钉,他很难过。但他希望你不要太难过,最好能够忘掉他,又最好不要彻底忘掉他。”肖暑干燥的手心覆在了他冰凉的手背上,“你看过哥哥的背吗?我的肩胛骨上有一个太阳的纹身,那是我在很久很久之前纹的,在一家叫做‘刺青’的店,店主叫做‘阿莲’,也许你可以去求证……” “我是肖暑,”他说,“你的枪要握好,不要像十几年前的劫匪那样走火了。” 他身上穿的家居服过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从付秋明的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那纹身的一个角,暗红色的、夸张的火焰边印在白皙的皮肤上面。 像是一根巨大的鱼刺卡进了喉咙里面,他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受控制地望着肖暑额间那一块光滑的皮肤,脑袋里面闷闷地钝痛,好似酩酊大醉之后做了一个短暂的美梦,现在梦醒了,痛苦又迟钝的宿醉开始一寸一寸地割裂他的神经。 肖暑慢慢松开了握住他手背的手。 付秋明张张嘴,沙哑难听地挤出了一个字:“……肖……” 肖暑保持着这个单膝跪地的姿势,伸出手臂,给了椅子里的男人一个拥抱。 付秋明整个身体都震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眼前的男人大约要夺枪,或者一个手刀把他劈晕过去,但是久违的温度让他难以动弹,他闻到了肖暑身上消毒水的味道,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微微合上了眼睛。 而肖暑也什么都没有做,短暂的拥抱之后他站起了身,甚至没有把那把枪拿下来,仅仅是转身朝着门外走了过去。 他没有回头,身后的人就这样坐在椅子里,举着的枪失去了准头,片刻后重新落回了膝盖上。 肖暑已经从二楼离开了,楼下的管家在跟他说话,大约是问身体好些没,肖暑说想要借一下直升飞机,什么都不知道的管家给付秋明的卧室打了电话,客气地问:“大少爷,肖少想借用一下直升飞机。” 付秋明看着膝盖上还在发抖的手,自嘲地苦笑一声,眼角有些泛红,哑声道:“让他去。” 管家应了声,下面传来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整个空荡荡的付家本宅只剩下付秋明一个人,坐在椅子里面,像是一座孤独的雕塑。 . “肖局,你还在查那个事故司机吗?” 付晓婉作为用来以防万一的人质,双手被铐着,身边一左一右各坐了一个特种兵,手里还端着枪,纹丝不动地盯守着她。 肖凌云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研究所里传送过来的影像,受肖泽曦的影响,越靠近小型机场的地方,影像便越不稳定,飞机附近甚至只剩下一片雪花点,好在定位系统还在运转,他能够看见他的心腹已经到了狙击点,另外两个非常靠近飞机,但还没有行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肖泽曦戴的GPS似乎被发现了,被丢在了过道的某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动,肖泽阳和付秋野正在飞快地往机场方向移动,肖凌云眉头紧紧皱着,打开语音,道:“你去机场能做什么?!脑震荡都没好,还带着阳阳,别给他们添乱,听见没有?” 耳机里刺啦刺啦地,几声无奈的狼吠隐隐约约传过来,很快便彻底没有了通讯。肖凌云心急,从手套箱里掏出了自己最爱的枪,还没下车,身边的秘书拉住了他的手臂:“肖局,你不能去。” 肖凌云明白他的意思。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局长的身份还压在上头,哪怕已经撕破脸到了这个地步,亲自下场和派人出动的意义还是截然不同的。他紧紧地捏着枪,理智慢慢占了上风,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刚才肖暑来了联络,他现在正从付家出来,弄了一架直升飞机,我把位置共享给了他。”秘书说,“肖少来了,您可以安心一点。” 身后的女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考虑一下吧,肖局。” 肖凌云回过头去,皱着眉对上了她的眼睛:“付晓婉,你要对你老子爹动手,一把枪或者一次车祸,雇人也好,自己下手也好,爱怎么就怎么,我都当没看见。现在你非要走独木桥,要把肖家拉下水,你以为你就能脱身?” 她已经被铐着超过八个小时了,除了一点水以外没有进任何食物,此刻脸色苍白,神色却是平静的,眼睛里面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疯狂。 “小曦长了一张幸运的脸,”她没头没尾的,突然道,“那天我们在特管局第一次碰到她,我便知道她是不同的。回去之后老爷子果然找了算命的人,算轮回转世,算前世姻缘……她对于一个丧妻的中年男人的意义绝无仅有,甚至连四弟都比不上。哪怕我不动手,他肯定也会动手。” “我们一家子说起来也可笑,老爹死了妻子,大哥死了恋人,二哥出轨离婚,而我失去了伴侣……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老爷子强娶了母亲,她的恨就像诅咒,沿着血液一起流到了我们的身上,否则为什么只有四弟能够顺利的逃脱?” 肖凌云见多了付家那些恩恩怨怨,上一辈的,这一辈的,甚至多多少少牵扯到了自家的两个儿子。他额角因为怒气而一突一突地跳动着,压着语调,道:“所以你还想把这些肮脏的东西延续到我肖家的血脉上,嗯?” 付晓婉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里的抱歉看起来真心实意,语气也很诚恳,低下声音,道:“抱歉,我只是想让小曦帮我一个忙。老爷子这辈子都想有朝一日可以死在妈妈手里面,不如成全他这个卑微可怜的心愿,也了却我们之间的血恩和血仇。”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悲伤,或者恐惧,肖凌云看出来了,那是兴奋和期待的发抖。 他心头猛地一跳,手迅速抄起通讯器,道:“快!联系肖暑!” ※※※※※※※※※※※※※※※※※※※※ 唔,结果还是没写到高潮 下章! PS:林薇薇是付文庚弄死的,付晓婉疯了 第126章 英雄 肖暑来不及接通联络, 他的直升飞机已经飞到了机场的上空,远远望见一架小型飞机正停在机场的跑道前,一头熟悉的雌狼立在飞机的下方,时间似乎静止了, 飞机没有起飞,白狼也没有移动,所有人都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等到直升飞机再往下降一段距离, 肖暑总算看了个清楚——登机口的位置站着付文庚,他怀里正搂着惊慌失措的姐姐,眼睛里面憋着眼泪,眼巴巴地看着下面的母狼, 瘪着嘴,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付文庚牢牢地把她扣在自己怀里,他的额头上映着属于狙.击枪的红色激光,而他的手里竟然也握着一把袖珍手.枪, 正对着肖泽曦腹部! 肖暑瞬间明白了状况, 他所有的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死死地咬住牙关,压住心中翻滚的怒意, 从副驾驶上拖过来他最熟悉的那款狙.击枪,半个身子探出舱外, 从后面瞄准了付文庚的背部。 这样的距离里面, 狙.击枪的子弹可以以精确的角度同时穿透他的脊柱和心脏, 将在瞬间剥夺他所有的行动能力。如果这是在任何一个任务现场, 他可以信心十足地跟队长说没有问题,但不知为何他的手一直在抖,那个小小的激光点不停地晃动着,他不得不深深地吸一口气,压住自己心里的慌意和恐惧。 僵持,极短又极漫长的僵持。 飞到这个高度,地上的人和白狼都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付秋野发出了慌乱地长啸,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而付文庚只是轻轻往上看了一眼,嘴角无奈地弯了下去。 “我只是想带小曦去A国的研究所避避风头,你们一个个的,把事情弄得如同犯罪现场。”他的语调不高,似乎笃定所有人都能够听见,“就算我现在把小曦还给你们,凭着肖凌云那个老头,就能把她护下来吗?” 说到这里,他有些讽刺地笑了一声:“如果护得住,她现在也不会出现在付家的研究所里了。” 白狼在原地焦灼地踱步,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低吠,肖暑手里的枪已经牢牢地定在了付文庚的背部,但是他扣在扳手上的食指像是有千斤重,一股燥热的渴意涌上喉间,让他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圈。 他的枪抵着的,是野哥拼死生下来的、延续了他们生命的女儿。 如果他的枪失了准头…… 如果付文庚的枪走了火…… 肖暑的心脏在不堪重负地跳动着,肖泽满是血的脸不合时宜地往上浮现,让他身上的温度在慢慢流失。 不会的,老天保佑…… 肖暑握着枪的手依然纹丝不动地、死死地钉在那个最佳角度,而付文庚却好似笃定他不会开枪,抱着肖泽曦开始往舱内走。 付秋野在说放他走,之后再想办法,但从登机口到入舱的这短短几米的距离内,肖暑额头上已经全部都是冷汗,他的灵魂好像被劈开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地发抖,剩下的一半稳稳地端着手里的枪——付文庚额头上的激光点消失了,肖局的人已经放弃了狙击,肖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直升飞机嗡嗡的风扇声充斥着他的鼓膜,他意识到只要他们顺利起飞,航空局就会放他们轻松出境,而只要一出国境线,付文庚要带姐姐去哪、准备对她做什么都成了不受掌控的未知数,野哥……他的女儿就像当年的野哥…… 他已经什么都没法思考了,付文庚踏出机舱的那一瞬间,他的食指艰难又果决地扣动了扳手。 “砰”的一声,所有人的心脏都在这一瞬间暂停,而付文庚像是在后面长了多的眼睛,居然在肖暑开枪的刹那,抱着肖泽曦猛地往舱内一滚,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肖暑脑袋里面嗡地一声,眼睛恨得发了红。更要命的是,他看见肖泽阳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机身,正准备从扇叶的间隙爬到舱内去! 肖暑快要疯了,他甚至听不见下面白狼警告的怒吼,直接拉低高度,几乎是贴着飞机的背脊。此时飞机已经开始滑行,他以更快的速度飞到了机头的驾驶舱,重新上膛、这一回对准了驾驶员…… 他舱内的通讯器在疯狂的闪动,肖凌云还在不停地试图联系他,下面清楚地传来了野哥恐惧的吼叫,似乎恨不得直接扑到直升飞机上来。而就在他准备第二次扣动扳手的那一瞬间——忽然之间一股熟悉的、让人惊惧的能量如同失控的海啸、以一个比车祸现场还要可怕无数倍的力量刹那间席卷了整个机场、研究所、街道、商城甚至旁边的居民区。 时间暂停了。 直升飞机还停在半空中,飞机还在滑行,肖暑的耳朵里面几乎什么都听不见,手中的枪不知在什么时候掉落,跌在驾驶室里,再摔下飞机。他的脑袋像是直接撞上了寺庙里的巨钟,瞳孔疯狂地颤动,血液从鼓膜里、从鼻孔里甚至嘴角里滴落下来,很快他的身体也软绵绵地跌坐在了驾驶椅里,直升飞机开始失控倾斜,他无知无觉地跟着倾斜、跌落、肩膀撞在滑行的飞机外舱,又被砸向了地面。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接住了他,用尾巴卷住了他的腰,柔软的腹部缓冲了他可怕的冲击力。但即使如此,肖暑依然被撞得从嘴里涌出大股大股的血,眼前霎时一片黑暗,脑中天旋地转,直到那股可怕的能量潮水般地后退回去,微弱的意识才开始回拢。 “曦……”他抓住白狼的皮毛,“她……射线……付……” 话音还没落地,“砰”地一声巨响,没有了驾驶员控制的飞机撞上了机场边缘的围墙,机头甚至冲进了主办公楼的三楼办公区,整个大地都为之狠狠地一震,肖暑的心脏也跟着狠狠地一震,肺里又咳出了一股血。 白狼朝着飞机的方向冲了过去,肖暑跌坐在地上,连手并脚地狼狈爬起,刚走了两步又软到跪了下来,胡乱地用手抹掉眼睛里的血迹,半爬半走地往飞机的方向赶。 大约是刚刚经历了一次电波攻击,他的大脑还不可思议地正常运转着,近乎失聪的耳朵里隐约能够听见通讯器夸张的响闹,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挪到机场的边缘,那里已经被毁了个彻底,围墙全部塌陷,机头在燃烧,火焰很快蔓延到了办公区,热度把他身上的衣服和头发吹得全部鼓起。 他攀住弹出来的紧急滑道,嘴里微不可闻地喊着付秋野的名字。隔着燃烧的机舱、嘈杂的火焰,付秋野似乎真的听到了,从里面传来了长长地狼吠声,声音里沉甸甸地含了太多的情绪,像是月圆下走失了狼群的孤独狼王。 肖暑听着那声音,心肝肺好似被这火烤着,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一头浑身脏兮兮的白狼从舱内慢慢走下来,他猛地睁大眼睛,透过被弥漫的黑烟,隐约看到了他背上背的东西…… 一个浑身赤.裸、黑发黑眸的小男孩正趴在白狼的背脊上,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头蜷缩成了一团的小狐狸。小狐狸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眼睛紧紧地闭着,胸口还在缓慢的起伏着。 肖暑心头一松,眼前发黑,扶着护栏,好半响才缓过那阵可怕的恐惧感。白狼一直走到他的身边,拱起他虚弱的身体,脸颊温柔地蹭着他的侧脸,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连串声响。肖暑再没有力气站立,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嘴唇咬紧又松开,低声道:“……这样吗?……全部烧掉吧,不要留证据……” 他摩挲着碰到了自己耳朵里的麦,接通了肖凌云的通讯请求。耳机里是一长段的沉默,肖凌云沙哑地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别动,我派人来接你们。” 白狼把已经接近虚脱的肖暑卷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背上。肖暑对上了那双与自己神似的清澈眼睛,那眼睛正害怕地看着他满脸的血,眼眶里转动着泪水,手里却牢牢地搂着那头昏迷的小狐狸。肖暑拿手背擦着自己的脸,却越擦越脏、越擦越乱,最后放弃般地伸出手来,把他和狐狸一起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乖,别怕。”肖暑亲吻着他们的额头,“你是我的小英雄。” ※※※※※※※※※※※※※※※※※※※※ 野哥是生母,他可以免疫姐姐弟弟所有的攻击,之前被弟弟刮伤了手也是。 第127章 死亡 肖凌云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们再磨蹭,派来的人第一时间冲进了飞机内部,里面的射线还没有彻底关闭, 很快就有次形态的士兵被迫转换了形态,被队友强行拖了出来,现场一片混乱。 付秋野用头拱肖暑的腰, 让他带着孩子先走,肖暑不肯,紧紧地把肖泽阳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小脑袋, 不让他看飞机的情况, 执着地等待着。 片刻后,担架上担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被抬了下来。肖暑把脸贴在付秋野的脖子上, 低声道:“野哥, 再去看一眼吧。” 白狼回过头来,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注视着背上的家人,伸出嘴来轻轻地蹭了蹭肖暑乱七八糟的脸颊, 摇摇头,转身往外面走。 肖暑的目光重新落在担架的方向, 有医生在做简单的检查, 看上去神色严肃, 微微摇着头, 嘴里说着什么。他把脸埋进爱人温暖的皮毛里面,抱着姐弟俩的手收紧,头痛欲裂地闭上了眼睛。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但至少孩子们回来了。 肖暑的意识有些游离,已经靠近昏迷的边缘。士兵带着他们通过通道的时候,居然迎面遇上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肖凌云。他的耳边也带着干涸的血迹,脚步匆匆,目光只在儿子一家身上扫了一眼,道:“先带肖泽曦肖泽阳回特管局。” 肖暑想要说什么,父亲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大步朝着机场走了过去。他身后跟的医生把肖暑和姐弟俩都挪到了担架上,不顾他们的意见,迅速把他们从后门转移到了研究所外。 后门靠近排废水的通道,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影,只等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担架抬上了车后,付秋野变成了人形,随便裹了一件衣服,低头亲吻正在吊点滴的肖暑,又挨个亲吻肖泽阳和肖泽曦,肖泽阳被裹上了小毯子,拉住爸爸的食指,眼睛里氤氲着水雾,奶声奶气地喊:“爸爸……爸爸……。” 付秋野的目光彻底柔和了下去,他蹲下身,细细打量他粉雕玉琢、像极了肖暑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阳阳是男子汉,陪姐姐和爸爸回特管局好不好?” 肖暑冰凉的手心握住了他的手背,疲惫地问:“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听说你脑震荡……” “我去爸那边帮忙,有些事情我比较清楚,”付秋野伸手温柔地擦掉他嘴角的血渍,“肖肖,孩子们暂时交给你。” 肖暑微微皱眉,付秋野俯下身来,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又亲吻他的鼻尖,把他紧紧地搂进怀里,好几秒后依依不舍地松手。肖暑没有再说什么,一手一个抱起用毛毯裹着的姐弟俩,把他们放进临时的病床上,像叮嘱他不要加班一样:“早点回来。” 面包车低调地开出了研究所,从没有摄像头的偏僻小道里插.进主道,迅速拐上了高速公路。付秋野伸手按住自己恍惚的大脑,重新回到了研究所里面。 机场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老天相助,今天刮着大风,火焰在大风里张牙舞爪、呼呼作响,正在飞快地朝着办公楼蔓延。办公楼的大厅里面,士兵脚步匆匆地往外抬受伤的同伴,那些参与了救援的人绝大部分都已经失去了意识,有些手里甚至还死死地抱着狙.击枪,但万幸还有呼吸。唯一只有付文庚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大厅地正中央,医生单膝跪在他的身边,肖凌云面容严肃,目光凝重。 “爸。”付秋野叫了一声。 肖凌云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不是让你先回去吗?身体还受得住?” 付秋野笑了笑,道:“来帮帮你。”然后低头去看没有知觉的付文庚。医生正在他的胸前做简易的电击,那具承载了无数财富和权利的身体像布偶一样弹动着,却一直没有声响。 “脑死亡,”医生叹息说,“本身就受了射线的影响,又离电波源太近,是主要受攻击的对象,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肖凌云握紧了拳头。 他又看了一眼付秋野,后者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担架上的人,目光落在他放松的、甚至微微往上扬的嘴角上。 平日里绝大部分时间都保持严厉的男人,脸上早已经刻上了深深的法令纹,但此刻他却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连纹路都淡化了,好似在做着什么难得的美梦,哪怕他的七窍里全部流出了血,也仿佛下一秒就能重新睁开眼睛,大声地斥骂他们医术不佳。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付秋野的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幻感。 这个从小便呼风唤雨、却因为爱错、做错,为情所困了整整一辈子的男人,在固执地拉了那么人成为他爱情的陪葬品之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踏进了死亡。 付秋野缓慢地往肺里吸了一口气,把脑子里那些混乱的回忆和思绪一点一点压了回去。 他想到自己特地折回来的目的,道:“付家的系统里有家主的生命程序,一旦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将会在第一时间把信息给第一继承人……付秋明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爸,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肖凌云冷哼一声:“这是付晓婉跟付文庚之间的事情,白白把我们牵扯了进来,真要算起责任也是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我已经把付晓婉关了起来,她今天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录了音,付秋明心里会有数的。” 付秋野眯起眼睛,声音发冷:“他带走了肖肖。” 肖凌云没说话。 翁婿之间有了一段尴尬又难耐的沉默,肖凌云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提付秋明的事情,低声道:“付晓婉用的射线强度很可能会对小曦的发育造成影响,刚才那一分钟之内,付文庚和他的驾驶员脑死亡,我手里的人伤了五个,研究所所在的整个街道全部断信号,有些体弱的群众已经感到头晕呕吐,更麻烦的是居民楼那边也受了波及……” “压不下来的,”付秋野冷静地说,“尤其是付家家主还死在了里面。” 肖凌云“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什么意见?” 付秋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蜻蜓点水的,很快便挪开了目光,望着岳父的眼睛,道:“拿付晓婉压付秋明。我们从来就没参与过,只是离得近,前来救援,救回了因为违规实验而奄奄一息的肖泽阳和肖泽曦。付秋明会调查监控证实我们的说法。” 肖凌云安静了打量了他几秒,见他的的确确没有介意,心中那块石头慢慢地放了下来。 他伸手,拍了拍儿婿的肩膀:“你的伤都没好,去让医生看看吧。” 付秋野被带到了大厅的边上。医生在给他检查身体,他微微抬起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玻璃,看到了那头已经蔓延得很近的大火。损坏的飞机、围墙的残骸、坠毁的直升机,一切混战后残留的痕迹都被这场大火简单地焚烧了个干净,消防系统被特意关闭了,此刻的研究所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噼里啪啦热闹地火焰声…… “付先生,火快烧过来了,我们马上就要撤离,”医生说,“你还头晕吗?要不要准备一个担架给你?” 付秋野摇摇头,礼貌地拒绝了他,看见大厅中央那边已经抬起了付文庚的尸体往外面运,剩下的士兵在最后清理留下的痕迹。大火的光亮已经映上了他的脸,医生又催促了一次,他收起那些复杂的思绪,不再想肖局的那声叹气,也不再想付家那些陈旧的阴影,跟着离开了这个烂摊子般的现场。 孩子们还在特管局等他,肖肖说要早点回来。 他松开紧绷的肩膀,加快了脚步,跟着医生上了回特管局的车。 第128章 在乎 只有肖凌云带着两个手下还留在研究所周旋, 付秋野上车之后消防车和警车紧随其后,顶着嘈杂的鸣笛声吗,几乎是与他们的车擦肩而过,浩浩荡荡地冲进了研究所里。 付秋野回到特管局的时候腿还在发软, 推门的时候差点没撞到门框。病房里面的肖暑正单手举着吊瓶架,站在两张小小的婴儿床旁边,看上去很艰难地沟通着什么。他一进来, 两人便转过看向他,肖暑举着架子走到他身边,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环住了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颤, 喊了一声:“野哥。” 付秋野一颗心顿时全软了, 所有的那些阴暗情绪全部被打散,只剩下浓浓的眷恋和爱意。他回抱住肖暑,亲吻他的耳沿, 然后把脸埋进他带着消毒水味的脖颈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闷闷地问,“在跟林叔说什么?” 肖暑“嗯?”了一声,把耳朵凑得更近了些, 有些迷茫地望着他。林怡在边上叹了口气,道:“他耳朵被震伤了, 听力有些受损。我刚正想跟他说宝宝们的事, 你回来了也是一样……” 付秋野皱眉, 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肖暑有些敏感地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道:“里面疼。” 他转头问林怡:“是永久性的损伤吗?” “不会,慢慢恢复就好了,好在他在车祸的时候已经受过一次攻击,有点免疫力,”林怡说,“付晓婉为了刺激姐姐爆发性的攻击,一次给他们加了极高强度的射线,可能对两个小家伙会有影响。” 肖暑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脸上的深色严峻起来,侧耳凝神地看着林怡。付秋野伸手环住他的腰,道:“你不要吓唬我。” 林怡笑了笑:“别太紧张,弟弟是受刺激提前转变形态,问题不是很大,但是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处于应激状态,情绪不稳定。姐姐就麻烦些,她可能好几年没法使用电波,甚至大部分时候只能保持狐狸形态,得慢慢调养。” 肖暑的眉头紧紧地拧着,牙齿不停地咬着下嘴唇,神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付秋野凑到他的耳边:“爸会处理好的。” 肖暑点点头,推推身边的人,道:“你快去做检查。” 林怡也道:“来吧,付总,你从病房跑出去还害我被肖局一通骂。” 付秋野恋恋不舍地抱着肖暑不肯放手,车祸之后肖肖被他的大哥带走了接近二十几个小时,这件事情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但他不打算直接问,他很有耐心地等,等肖肖主动朝他开口。 “去吧,”肖暑亲吻他的嘴角,“我在这里陪着孩子。” 付秋野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摸了摸他的手背,凑近了道:“我马上回来。” 肖暑笑了笑:“知道了,去吧。” 林怡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把付总从病房里带了出去。肖暑目送着爱人离开,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把吊瓶架固定在床边,在婴儿床旁坐下,有些低落地看着姐弟俩。 肖泽阳已经被洗干净身体,换上柔软的婴儿服,在爸爸的安抚下吃了一小碗肉糊糊,此时总算是睡了过去,小小的身体偶尔会轻微地痉挛着,拳头也紧紧地握着,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肖泽曦已经变回了狐狸的形状,整个缩小了一圈,可怜兮兮地一小团蜷缩着,尾巴至今还在瑟瑟发抖,眼睛用力地闭着,腿部扎针的地方被剃掉了一层毛,身上连着吊针,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 肖暑就这么望着他们,难以忍受的自责和难过让他的呼吸急促。 那些被强行唤醒的记忆还在脑袋里面搅拌,他头疼耳鸣,难受地把脑袋靠在墙壁上,轻轻地把食指伸进弟弟的小手掌中,让他可以抓住点什么。 “宝宝乖,”他小声地说,“爸爸们都回来了。” 肖泽阳抖动了一下,嘴角往下弯着,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不安地抬头去确认身边的人。肖暑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姐姐,这才安下心来,蜷缩在婴儿床的角落里,重新闭上了眼睛。 肖暑看得心里发酸,甚至连付秋野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把他包围了起来,带着潮意的嘴唇轻碰他的肩膀、背脊和手臂,肖暑回过头去,精准地堵住了那张柔软的薄唇,不依不饶地缠住他的舌尖。 两人在病房里接了一个激烈的吻,像是要在亲吻里面确认彼此的存在一样。肖暑的呼吸有些粗重,分开之后用额头顶着爱人的额头,眼睛里的难过毫不掩饰,哑声道:“我应该更好的护住你们的,那天从军队回来,我已经受到了姐姐的影响,一直在头疼……当时如果留在基地就好了,野哥,我……” 付秋野咬了一口他的耳垂,打断了他的自责:“你说什么傻话?” 肖暑还想再说什么,付秋野紧紧地把他搂进怀里,转移了话题,越过他的肩膀去看床上的弟弟,目光柔和,小声道:“你看弟弟,长得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亲生的。” 肖暑“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之间有了一段非常漫长的沉默,就这样互相依偎着,感受着彼此身上传来的体温,肖暑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再亲一下。”付秋野蹭着他的侧颈。 肖暑于是偏过头来,蜻蜓点水般地擦过他的嘴唇。付秋野勾了勾嘴角:“医生让我多躺着,你也跟我休息会吧,嗯?” 肖暑没太听清,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他“嗯?”了一下,付秋野把他的吊瓶架挪到床头,搂着他上了床,把下面姐弟俩的婴儿床也拉过来,就靠在他们大床的旁边。 林怡本来走到了病房门口,透过门中央的玻璃往里面看了眼,然后决定替他们锁上门。 两人的腿在被子下面交叉着,付秋野在轻轻地摩挲他冰凉的手心。肖暑注视着他漂亮的眼睛,片刻后慢慢合上了眼帘。 付秋野平稳的呼吸就喷在他的脸颊边,他的睫毛颤动着,很快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撩动他的睫毛。 肖暑又睁开眼,正对上了付秋野专注的目光。 他张张嘴,想说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解决,他想去父亲那里看一看,把姐弟俩护下来。但是在野哥这样的目光里面,他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话到了喉咙边,又变了一个样。 “野哥,姐姐让我想起以前的事了,我其实……” 付秋野的食指贴上了他的嘴唇:“我不在乎,我只认识你,你是孩子他爸。肖肖,陪我休息一会吧,就休息半个小时。”, 肖暑鼻头泛酸,嘴角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点点头,用没有扎针的手搂住身边的人,让他的脸可以舒适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陪你。” 第129章 妈妈 半个小时, 他们花一点时间去安静的梳理和思考。肖暑搂着身边人温热的身体,眼也不眨地凝视着药液一点一点地往下滴,紧绷的神经慢慢变得恍惚。他转过头,蹭了蹭付秋野的鼻尖, 闭上眼睛。 疲惫到了极点的大脑反而很难入睡,哪怕是躺在熟悉的爱人怀里。 不安稳地半梦半醒之间,肖暑看到了一位跟野哥长得极像的女人, 一身浅蓝色的长裙、及肩的短卷发,鬓角处别了纯色的发卡,漂亮的眼睛里总像含着情,微微偏这头, 脸上带着微笑, 远远地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像一幅静止的精致电影海报。 肖暑感觉自己在被风吹着,身上的T恤风筝般鼓了起来, 留海的发尾在眼前来回摆动, 把整个画面都拨弄起一层一层的涟漪。他意识到自己正站在车祸发生的那个十字路口,巨大的卡车被撞得四分五裂,黑色的轿车头扭曲着, 车门里面正在往外渗血。 他的心跳在加速,他想回头冲到家人的身边去, 但不知为何, 女人的目光在牵引着他, 像一道若有若无的细绳, 牵得他亦步亦趋地开始往前走,跌跌撞撞地,走得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一路莽撞地冲在了女人的身前。 女人毫不介意地笑着,脸上的笑意甚至更深了。离近了之后肖暑看到了她像大海一样通透又深邃的瞳孔,带着能把人吸进去的魔力,牵得肖暑眼也不眨,嘴唇轻动想要说什么。她翘起嘴角,温柔地、呢喃般地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好孩子……” 刹那间肖暑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眼睛里面不受控制地溢满了热泪。他伸手想要去握女人的手,明明就在眼前,却好似被什么东西阻隔开了,无论如何都越不过那道屏障。女人微笑地冲他摇摇头,转过身,似乎是要走了。 肖暑又往前,嘴里无意识地喊了一句“妈妈”,女人听到了,但她没有回头,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四个小家伙,由高到低的,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她半蹲下身,挨个抚摸他们的头顶,又亲吻小女孩的额头,个子最高的男孩说:“妈妈,爸爸说不许我们偷偷去游乐园……” 小女孩说:“可是我好想去坐摩天轮啊妈妈。” 女人背对着他,声音里面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慢条斯理地,温声道:“不要紧,今天妈妈在呢,爸爸不会生气的。” 小孩子们顿时一片欢呼,她轻轻笑着,左手牵两个,右手抱起小女孩,只剩下个子最小、还走不稳路的背带裤小男孩孤零零地、艰难地迈着小短腿跟在边上。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远了。 肖暑的眼睛里面涌出泪水,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哽住了他的喉咙。他又往前迈了几步,看到女人最终还是停下步伐,等着最小的那个男孩蹒跚地走到身边,然后一起牵住了他的手。 走到街道的尽头,很快就要拐弯了,她回过头来,远远地冲肖暑微微一笑,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寒暄。笑容过后,她和她的四个小家伙一起,消失在了肖暑的视野尽头。 有人在亲吻他的嘴角,轻轻晃动他的身体。肖暑恍惚从梦里苏醒过来,对上了一张更加真实的、已经被岁月刻上了痕迹的脸。野哥捧着他的脸,干燥的大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道:“怎么了?我生孩子的时候都没见你哭,这会儿怎么哭起来了?已经没事了,肖肖,不怕……” 身边的人凑过来吻他的嘴唇,肖暑搂住他的后颈,睫毛上还是湿的,哑声道:“我梦到你妈妈了。” 付秋野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有了片刻的凝固,他微微垂下眼来,注视着爱人的脸,细心地擦掉了他眼尾的湿润:“怎么会突然梦到她?你见过她?” 肖暑摇摇头,靠得更近一点:“梦里面第一眼看到她便认出来了,她与你长得好像,头发卷卷的,眼睛很清澈,远远地站在路边上……” 付秋野扣住了他的手掌,一根一根地与他十指相握。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很认真地问:“她还好吗?” “好,”肖暑冲他微微笑了笑,“她一直在笑,看上去心情不错,低声夸了我一句‘好孩子’,然后牵着你、付秋明、付秋星、付晓婉,要带你们去游乐园。” 付秋野的手收紧了,用力地握着肖暑的手掌,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暑碰了碰他的额头,他抬起眼来,微微笑了笑,那笑容跟梦里面的她几乎一模一样,看得肖暑刹那间失了神。 “真好,我从来没见过她,”付秋野道,“哪怕是梦里面也很少,妈妈对于我来说永远是单薄的纸平面,被相框裱着,立在卧室里面……” 他又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后来离开付家,那个相框也没带了,就留在了主宅里。” 肖暑的声音放轻,非常郑重地说:“她很爱你。” 付秋野注视着他,片刻后道:“谢谢。” 他亲吻肖暑的额头,肖暑梦里带出来的泪水已经干了,吊瓶里的药液也快到了底。不知为何,他的心情一下子轻快了起来,好似长了青苔的潮湿角落被晒到了太阳。 床边的肖泽阳低声害怕地哭着,肖暑按住了想要起身的付秋野,道:“你多躺会,脑震荡不要乱动。”然后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抱起小男孩,在病房里走动着,低声哄着他。付秋野的目光跟随着他们父子两,道:“你见过那个飞机驾驶员吗?” 肖暑轻轻拍着肖泽阳的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问:“研究所的那个?” 付秋野点点头:“他其实不是脑死亡,姐姐被射线刺激到爆发之后,他试图把姐姐抢过来摔在地上,却被阳阳咬中了小腿。很小的一块,他很聪明,甚至没有留下太大的疤痕,看上去就像一块擦伤。” 肖暑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扭头去看床上的野哥。 “我冲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眼睛大瞪着,里面全是恐惧,手里还握着枪。我怕暴露,便拆了飞机上的黑匣子,然后把他搬回了驾驶座上,拿掉枪,伪装成脑死亡的样子。” 肖泽阳还在哭,小手牢牢地握着爸爸的衣袖,看上去非常不适应这个人类的身体,背有些奇怪地弓着,眼睛的瞳孔比正常的人类要更细些,除此之外跟任何普通的奶娃娃没有什么区别。肖暑长长地注视着这张跟自己已经有了八分相似的脸,又重新开始走动着哄了起来。 他道:“野哥,你怎么想?” 付秋野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疲惫:“把他们都送到李兴那里去吧,避避风头。” 肖暑没说话,那袖子细致地擦着肖泽阳脸上的眼泪,又看了看床上还在昏迷不醒的小狐狸,紧紧地抿起了嘴唇。 . 三个小时后,政府的人足足十几个,浩浩荡荡地进了特管局。肖凌云在,付秋明也在,肖暑以车祸重伤为借口,没有让野哥露面,交待林怡陪着姐弟俩和付秋野,就待在五楼当初待产的房间里,随时都可以从特殊电梯直接到负三层,或者直接上到准备了直升飞机的顶楼。 付秋明看上去脸色很差,身上穿着军装,站在人群的最边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肖暑出来的时候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相碰,前者很快就把视线挪开了。 虽说一把火已经把现场烧得干干净净,周围的监控也早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清理完毕,但这里绝大部分的人都各怀心思,脸上客套地说找肖先生了解了解情况,配合一下调查,实际上恨不得从他身上撬出几条缝来。 肖暑道:“我一定全力配合。” 肖凌云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道:“他伤还没好,按照规定,你们的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为首的那位熟悉的秘书长道:“三个小时够了。” 肖凌云皱眉,肖暑倒是无所谓,跟着他们往电梯处走。付秋明远远地走在最前面,背挺得笔直,背影里透着疲惫。肖暑注视着那道背影,不合时宜地突然想起了梦里的那个小男孩,拉着妈妈的手,有板有眼地向妈妈告爸爸的状。 前面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嘴角用力地绷着,雕像般的侧脸已经没有了童年时的柔软,眼角也带上了细小的不易察觉的皱纹。 第130章 审问 肖暑收回目光, 他的脚步放缓了一些,慢慢配合上了大多数人的步伐,沉默地跟着一起上了电梯。因为是在肖局的地盘,没有开放出真正用来审讯的审讯室, 而只是给了一件普通的问询室,工作人员把肖暑带进房间里面,给了他一杯冷水, 没有戴手铐,只把门从外面反锁了起来。 房间里除了桌椅什么都没有,光线很暗,天花板非常低, 心理上给人一种逼仄的不适感。在桌子的内部嵌入了压力传感器和心跳检测仪, 回答问题时的任何情绪波动都将被监视得一清二楚。肖暑来过这个房间已经很多次,他在坚硬的椅子里找了一个相对较舒适的姿势,按要求把双手放在椅子上, 十指交叉扣在了一起。 他正对着的玻璃外面坐了五个人, 付秋明、肖凌云、秘书长李彦言,还有李兴的直系领导、J市军区负责人曾霖,以及一位秘书长带来的很眼生的人。 这五个人坐在那里, 再加上里面的肖暑,受害者、当事人、三方势力的发言人全部到齐, 几乎每个人都有所图谋, 站在完全不相同的立场上, 代表完全不相同的利益方, 别说三个小时,估计三天都不一定能够结束得了。 肖暑看了眼父亲,后者表情严肃,但神色看起来比较镇定。照理来说他是不应该参加这个审讯的,但不知道以什么做理由,居然让旁边那几个人答应出席。 他最先开口道:“肖暑,只是一个例行审问,你不要太紧张,照实回答就是了。” 肖暑在来之前已经跟父亲通过一通很长的电话,心里多少有了些判断,只点点头,目光挨个从外面的五人身上移过,道:“你们问吧。” 李彦言上来便问:“车祸之后你在哪?” 肖暑望着他,笑了一声,目光又转移到付秋明身上,道:“我昏迷了,我也不知道我被转移到了哪些地方,醒来之后是在付家的主宅,明哥跟我聊了一段时间,然后把我送回了特管局。你可以求证一下另一位当事人。” 李彦言皱起眉,转向身边的付秋明。付文庚意外死亡,付家重要的研究所有一半付之一炬,这里最想弄死肖家的恐怕就是这位特管局副局长,但付秋明看上去除了有些疲惫以外,情绪很稳定,一点也不像刚刚死了父亲的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肖暑,目光穿过玻璃之后已经散失了热度,凉凉的像某种冷血动物的外皮。 李彦言道:“付局,是这样吗?” 付秋明收回目光,短暂地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片刻后点点头,出乎所有人意外地平静道:“是的。” 秘书长高高地挑起眉:“你为什么要将还在昏迷的肖暑带回付家的主宅?” “私人原因,”他说,“我也要被审吗?” 几秒钟的冷场,李彦言似乎在重新考量付秋明的立场,然后朝着这位付家的新家主难得地笑了笑,道:“你的行为涉及违规,之后我会审的。” 付秋明道:“好。” 又是冷场,秘书长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又把目光投向了肖暑,道:“肖暑,你有没有出现在研究所现场?” “没有。” 他看向肖暑背后的心跳监测仪上面的线:“不要撒谎,现场发现了一辆坠毁的直升飞机和一把型号为TRN-3的狙.击枪,枪柄上验出了你的指纹,肖局已经承认你去过现场!” 肖暑微微皱眉,望了一眼父亲。后者紧紧地抿着唇,没有说话。 审问开始之后,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肖暑收回视线,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去过,我不知道你的指纹是怎么验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爸要承认这种事情。没有就是没有。” 秘书长笑:“虽然只是普通的审问,你如果再继续撒谎下去,我随时可以根据判断升级审问等级,哪怕你爸爸就坐在外面。” 肖暑道:“我没有撒谎。” 秘书长锐利的眼神长时间地逼视着他,话头突转:“既然你坚持不承认,那我问你,你的伤检报告中多处软骨组织受伤、耳膜受损、内脏受损,都是怎么来的?” “我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车祸,李秘书长,”肖暑直视着他,“这些伤有什么奇怪吗?付家在接收我们的时候也出过伤检报告,你如果觉得特管局的报告有猫腻,不如让付局给出一份来核对一下。” 李彦言一直在注意他身后的检测仪器,张嘴想要说话,旁边一直不作声的中将突然开口道:“怎么个不可思议法?” 肖暑愣了一下,一时间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曾霖又重复了一遍:“给我讲讲车祸的细节。” 肖暑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既然这样,不如我先给各位讲讲我所经历的事实真相,故事很长,我尽量讲得简短一点。” 李彦言被夺了话语权,不快地皱眉,曾霖倒是很感兴趣的模样,道:“你讲。” 肖暑又一次望向了付秋明,花了几秒时间整理思绪,然后慢慢开口道:“我跟付家一直都是有过节的,付家三姐有一个爱人,叫做林薇薇,曾经介入过我跟付秋野的感情,直接导致了我们分手离婚。” “后来,林薇薇怀孕了,我跟野哥也复婚了,这事我也没有太计较。前段时间她生了个孩子,然后突然车祸死亡,付晓婉一直揪着她的死因不放,居然真的查出来她死前被人下过迷幻类药剂,而且查到下药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的父亲付文庚。” 肖暑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外面的人有意无意地都看向了付秋明,但后者纹丝不动地坐着,好像正在说什么与自己无关痛痒的事情。 “她想要复仇,于是策划了这一场复杂的连环计,先是设计了十字路口的车祸——我相信李秘书长应该查到了醉驾司机的蹊跷——试探了我女儿在强烈刺激下的应激反应,然后推波助澜地让付文庚生出夺回孙女的想法,第一时间赶到车祸现场把我们带走了。否则,为什么车祸刚发生,他们恰好就出现在了现场?” 秘书长打断他说:“付晓婉被肖局带走了,从头到尾没有参与付文庚的行动。” “是啊,她早就已经设计好了,根本就不用自己出手。”肖暑说,“她在付文庚准备出国的飞机上动了手脚,刺激得姐姐完全失控,爆发出高强度的脑波攻击,直接导致近距离的付文庚和飞行员脑死亡,您查现场难道查不出来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肖泽曦从来不会主动攻击别人,更何况她才多大?那一波爆发之后到现在还在昏迷,医生说也许几年时间都无法变回人形。” “我愿意配合你们的调查,愿意把我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但是,秘书长先生,请不要搞错了,我和我的爱人、孩子才是这个事件里最大的受害者。” 肖暑说完,李彦言冷笑一声:“付局,你对你妹妹的这什么…连环计怎么看?” 付秋明这一回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他没有再长时间的注视肖暑,似乎在思考,或者只是单纯地在走神,最后抬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嗯,我知道。” 李彦言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知道,”付秋明说,“肖暑说的这些事情。” 他脸上的表情快要维系不下去了,眉头紧紧地拧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付秋明望向他,道:“我知道您在怀疑什么,我没有跟肖家勾结起来谋朝篡位,也没必要跟他们串供,他说的这些基本都是事实。” 李彦言的拳头已经紧紧地握了起来,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旁边的曾霖又插话了,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只问了一句:“肖泽曦有大碍吗?” “只是脱力,会有一段时间的后遗症。”肖暑道。 他跳过了秘书长那套复杂又虚伪的过程,直截了当地进入了今天最重要的正题,道:“你把你那对双胞胎交给我,我会亲自教导他们。你可以放心,届时他们所有的检查和训练都会经过你们的同意,我可以与你们签订协议。” 李彦言被戳到了痛点,立马打断了他:“曾先生,那对双胞胎身上还有很多问题都没有调查清楚,你不能……” 曾霖笑道:“那你继续问,调查清楚了。肖暑,我的提议你考虑一下,以你们现在的条件,是没法让他们俩好好的成长起来的,他们太危险了,对你们来说也太危险了。” “你……!” 曾霖做了一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您请。” 肖暑道:“谢谢,我会认真考虑的。” 李彦言脸上阴晴不定,也不再兜圈子:“双胞胎必须交由我们做完调查。”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肖凌云突然站起来:“李彦言,你少做梦,他们还没有脱离哺乳期,有白纸黑字的法律条文保护,你要审问大人就审问大人,还想带走孩子?!” “肖凌云,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秘书长也蹭地站了起来,“现在是一般法律能够涵盖的情况吗?明天特殊调查令就下来了,我看你到时候还放不放人!” 曾霖不嫌水混地又插了一脚:“秘书长,我也是有开权限开特殊调查令的。这次的事件影响非常大,威胁到一般民众的安全,你怕是很难一手包办吧?” 场面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根本就不是审问不审问了。肖暑在房间里面咬紧了牙,手指掐进了手心里面,望着外面那五个人没有说话。五个人只有付秋明还好好地坐在椅子里面,疲惫地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听了一段时间的争吵之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转身朝着外面走了。 “审问还没结束,付秋明,你什么意思?” 秘书长跟了过去,很快肖凌云也跟了过去,只剩下曾霖,看了看里面的肖暑,招手叫来工作人员,道:“送他回去休息吧,伤还没好呢被拉出来折腾。” 肖暑垂下视线,被重新带回了走廊里面,曾霖上下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只道:“晚上让李兴过来找你。” 肖暑道:“好,聊聊协议的事情。” 有了肖暑这句话,曾霖脸上带上了笑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放心。” 第131章 落定 肖暑出了审问室之后好一会没从那种烦躁的情绪中缓和下来, 没有马上回孩子身边,而是找工作人员借了烟,站在走廊尽头的吸烟区久违地抽了一根烟。一位女警走过来问要不要送他回去,肖暑问:“肖局付局他们呢?” “刚才还在走廊的, 这会估计进了会议室里,”女警说,“我看你脸色好差。” 肖暑掐了烟, 揉揉脸,冲她笑了笑:“没关系,我等会自己回去。” 女警看了他好几眼,似乎在考量该不该找他要个签名, 肖暑没有再在这里逗留, 又不想现在回去让野哥担心,坐电梯去了一楼,买了高热量的热可可, 待在最偏僻的区域里慢慢地喝了, 缓了一个多小时,感觉到身体终于有了些温度。 他看了眼表,难得地没有乘电梯, 而是从消防通道往五楼走。 刚走到二楼拐角的地方,空气里弥漫起淡淡的烟味。肖暑皱皱眉, 消防通道里抽烟是违反安全规定的。 他加快了脚步, 又在拐弯之前立住了。 他看见肖凌云和付秋明正站在消防通道的窗户边, 付秋明背靠着他站着, 身体靠在墙上,背微微地驼了下来,手里夹着已经快燃尽的烟。今天的风很大,从窗户外面呼啦啦地吹过去,把烟头上冒出来的烟雾吹得东倒西歪,给他蒙上了一个白色的棱廓。 两人在轻声地说着什么,但这会儿已经停下了之前的话题,只是沉默着。肖凌云把手伸到了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捏了捏,后者似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在窗台上掐灭了烟,突然把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手里面,保持这个称得上失态的姿势好几秒,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臂环住肖凌云的肩膀,用力地跟他抱了一下。 肖凌云的侧脸看上去也不太明朗,声音很低,道:“秋明,你都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也该放开了。” 说完,他叹了一声:“你们家的人啊,就是执念太重……” 肖暑背靠着转弯前的墙壁,微微垂下眼睛,盯着脚前的地面,咬住了自己的嘴角。 付秋明大约是极为复杂的笑了一声,又传来了打火机点烟的声音。他的嗓子已经全哑了,听起来完全像另外一个人,似乎之前的审问全是伪装出来的声调:“云叔,我知道。” “我没法放下,这么多年了,这些东西就好像已经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又涩,听在耳朵里面沉甸甸地让人难受,“如果把肖泽从我身上剥离出去,大约我自己的那一部分会先坏掉,像失去了中控系统的机器人那样,浑浑噩噩的,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继续过下去……” 一段很长的沉默。 肖凌云似乎也点了根烟,楼梯间的烟味越来越重了。 付秋明突然转变了话题,问:“你知道肖暑背上的纹身吗?” “纹身?” 付秋明的声音听起来很压抑。 “他背上有个纹身,我去调查过了,是在我认识阿泽之前就纹的,那个刺青师现在还留着当初的图纸,对他印象非常深刻,”他说,“那天在付家住宅,他给我看了,跟我说他真的是肖暑。他还告诉我,他全部都想起来了,当初DNA验出来的是假的,因为小时候他和哥哥恶作剧,在录DNA信息的时候互换了身份。” 片刻的安静,肖凌云的声音慢慢变了:“……你说什么?” 付秋明注视着他,他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压着嗓子:“他从来没跟我提过纹身的事情,也没有提过身份互换。” “那时候的他才多大?恐怕根本没意识到有DNA核验这回事,懵懵懂懂的,脑子也被刺激得不正常,”付秋明说,“心里可能也有埋怨和恨吧,当所有人都分不出来的时候。” 肖凌云的手在发抖,烟灰掉在了地上,张张嘴,太阳穴上突起了青筋。 又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付秋明低头,抖了抖烟灰,然后看向了窗外:“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又高兴又难过,高兴阿泽永远都是阿泽,在最爱我的时候停止了生命,没有跟别的人恋爱、结婚、生孩子,难受阿泽是真的不在了,我这么多年的守护,这么多年的痛苦,这么多……”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想得多了,似乎也无所谓了,他说的也许是真话,也许只是善意的谎言,到底谁是肖泽、谁是肖暑、什么是真相?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的痛苦而已。” 肖凌云一口气吸了小半根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两人安静地抽完了不知道第多少根烟,肖凌云带走了烟头,低声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心酸、自责和难过,说完后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吧。” 付秋明转身,跟着他往楼上走:“云叔,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今晚我想把晓婉带回去。” “付晓婉的事情还没完。” “我知道,至少让她回来参加葬礼……” 两人慢慢地走远了,肖暑走到他们抽烟的地方,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些烟灰,鞋尖无意义地踢了踢墙角,来回走动着,最后又重新回到一楼,坐电梯回到了病房里。 . 晚上,李兴过来跟他们聊姐弟俩的事情。几人都是老相识了,之前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付秋野也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接道:“孩子我们肯定要带在自己身边,但最近的确需要借用一下你们的力量,避避风头。” 李兴早就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事本来就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很痛快,道:“三个月,你们随时可以过来看,不过来也可以24小时看监控,三个月之后我们再谈后续的计划。” 肖暑怀里抱着已经瘦了很多的弟弟,弟弟难得没有感到不安,还很不适应地拿人类的双手抱着奶瓶,正专心致志地喝奶。李兴伸手逗了逗他,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叔叔,咧开了没长齐牙的嘴笑,奶顺着嘴角流下来。 付秋野抽出纸巾,给儿子擦掉口水,接过协议开始看。三人聊了半个多小时,把大致的内容都敲定下来,李兴轻手轻脚地去看还没有醒的小狐狸,微微皱起眉。 “肖暑,哥跟你说句心里话,”他道,“我理解你们对孩子的担忧,但这两个小家伙,注定不可能跟正常孩子那样成长,你们如果只把他们带在身边,上普通学校,认识普通朋友,反而对他们、对大家都不好。” 这句话只戳到了两个爸爸心里最痛的地方,肖暑跟付秋野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为人父母最心底的愿望和现实之间发生了冲突,这让他们都感到了痛苦。 付秋野从肖暑的手里接过肖泽阳,最后道:“我们知道。” 李兴“嗯”了一声:“慢慢来。” 肖暑也道:“互相磨合吧,找一个最合适的平衡点。我相信你们也希望他们俩有一个健全的世界观。” 李兴笑道:“是啊,这两姐弟以后要是想干什么小坏事,那我们得头痛死了。” 付秋野还是不放心,又拉着李兴聊了很久,快聊到大半夜了,护士过来提醒该休息了,李兴道:“我明天过来带走他们。” “……这么快?” “野哥,市里一直在盯着他们两,”肖暑握住他的手,“再待下去可能麻烦了。” 付秋野没说话了,似乎很难过,扭头去看床上的宝宝们。 肖暑搂过他的肩膀,亲吻他的脸颊,低声道:“试试吧,大不了我们也搬军区里去。” 付秋野扣住他的手心,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第二天,果然秘书长又带人过来了,肖凌云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向,死咬着不松口,居然真的敢把他们拦在五楼门口不放进来。 又是一通乱七八糟的协调沟通和争斗,最后还把付秋明和曾霖叫了回来。肖暑和付秋野都感到疲惫,这一回谁也没出去,就窝在房间里陪孩子玩玩具。 姐姐已经醒过一回,喝了点奶,似乎太累了,很快又睡了过去。两人不敢吵到她,压着声音,一边教肖泽阳玩玩具一边小声的聊着天。付秋野一整天情绪都不太高,中途去洗了把脸,因为脑震荡而晕乎乎的,没骨头一样靠在肖暑身上,提了好几次舍不得。 肖暑也舍不得,两人谁也没法安慰谁,只能各自难受,各自纠结,熬着每分每秒,等到下午李秘书长走了,曾霖带着李兴过来,亲自接肖泽曦和肖泽阳去军区。 林怡也在,肖凌云也在。 林怡现在是姐弟俩的主治医生,又有很多项目还在检查过程中,肯定也是要跟去的,两个爸爸早就给他们打包了一大堆东西,叨叨絮絮、事无巨细地交代林怡哪些姐姐喜欢、哪些弟弟喜欢,最后真到了上车的时候,肖暑和付秋野没忍住,又跟着一起上了车。 人多,车上七嘴八舌的一直在聊,姐姐睡得跟猪一样,弟弟自己埋头玩玩具,丝毫没意识到要跟爸爸分离了。 等进了军区,爸爸们又检查了一遍新房间,陪他们吃饭、适应,折腾到晚上十点多,李兴说派车送他们回去,他两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门口,黏人包肖泽阳机警地抬起头,大睁着眼盯着爸爸。 肖暑难受,蹲下来温声道:“爸爸们明天再过来,阳阳跟李叔叔要乖乖的。” 肖泽阳在经历了车祸之后整个安静了许多,听肖暑这么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张着嘴咿咿呀呀地说了些不知意思的音符,居然不吵不闹,跟着小跑到了门口,却不出门,就站在边上看他们。 肖暑和付秋野都快被儿子看出眼泪了,不敢再多待,连头都不敢回,大步走到停车场。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只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等到回去该睡觉了,他们躺在同一床被子下,都控制着假装出平稳呼吸,其实谁也没睡着。 三点,肖暑起夜,旁边的野哥立马翻身。等他从洗手间里回来,看见野哥正埋头在被子里看姐弟俩的监控。 肖暑从身后搂住他,靠近去看手机里的画面。他们在这儿失眠难受,那两个小家伙都睡得好好的,旁边的睡眠质量监测仪器上显示了个“优”。 付秋野叹气:“才多大的奶娃娃……小时候一分钟见不到我就哭,现在,哎,现在……” 肖暑也叹气:“也不知道姐姐好点没有,有时候真希望他们只是两个平凡的小家伙。” 付秋野翻过身,面对面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没头没尾地说:“我也怀不上普通宝宝。” 肖暑愣了一下,然后被逗笑了。 野哥伸手去摸肖暑的腹部,摸完后紧紧地搂住了他。 “之前说,大不了我们一人去代孕一个孩子,连代孕机构都找好了。现在想想还好怀上了,不然想到你的血融入另一个女人的基因里,我可能要嫉妒得发疯。” 肖暑注视着他昏暗中微微发亮的眼睛,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锁骨,然后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面。 这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被锁了,改了好多次还是放不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改,那就只好念一声富强民主和谐,再祝大家每天开开心心看文愉快。 付秋野抚摸着他的柔软的发梢,有些走神地看着头顶黑暗的天花板,念了一声“肖肖”。被子里的人发不出声音来,好半响之后才从里面重新钻出,抽了一张纸巾,又接上了之前的那个已经快被忘掉的话题,嘴已经酸麻而有些含糊:“我可能会比你更嫉妒。” 付秋野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笑了笑,舔了舔他的嘴角。两人重新抱在了一起,捧着手机又看了半天孩子们无意义的睡觉监控,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昨天的鸡排当令箭……感受到了当时我的饥饿【扶额 主剧情只剩下最后一点收尾啦 第132章 休憩 孩子们被寄养在军区的第二天, 肖暑和付秋野总感觉缺了一块什么,早上起来付秋野坐在床边发呆,呆了五六分钟,等肖暑洗漱完出来, 他还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没有动过。肖暑喊了一声“野哥”,他抬起头来,瓮声瓮气地说:“肖肖, 我的脑震荡是不是更严重了?” 肖暑忙放下毛巾走过来:“我去叫医生?” 付秋野不让,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手臂牢牢搂着他的腰。 肖暑有些担心地看他, 他明显有些走神地盯着地面, 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看上去很难受:“梦里面突然想起要给姐姐喂奶,然后一下子就惊醒了。” 肖暑愣了愣, 然后抿嘴笑了一下, 把头凑过去,顺着野哥宽松的衣领子往里面看,扫过他结实的胸膛和八块腹肌:“还没喂够?” 付秋野把衣领捏起来, 叹了口气:“喂够了,难得他们都不在, 应该好好过我们的二人生活……” 肖暑把他从床上拉下来, 陪着他慢慢走到盥洗间里去。付秋野因为头晕, 挤完牙膏后便单手撑着台面, 另一只手举着电动牙刷。肖暑靠在梳妆台上望着他,伸手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 “上午先去医生那儿检查,下午可能要应付一下调查的人,”肖暑说,“等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军区。” 付秋野含糊地“嗯”了一声,吐完漱口水后,拿一根皮筋随手把头发扎了个小尾巴。他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扎起来后整个脸部棱廓更加清晰,五官被外面的晨光照得很柔和。肖暑就在旁边看他洗脸,把他看得擦脸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凑到他的眼前,盯着他:“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肖暑不知为何想起了昨天楼道里抽烟的付秋明,望着眼前的人心慢慢软了下去,温声道:“这段时间太乱了,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你。” 付秋野被他这句话说心花怒放,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勾到怀里来,还带着水汽的嘴唇咬住他的下嘴唇的,慢慢地吮吸,慢慢地像撬开一个欲拒还迎的海蚌。肖暑怕他头晕,伸手出回抱住他的后颈,尝了一会医院里新换的橘子味牙膏,在他准备把他抱上洗漱台的时候搂住了他的腰,嘴唇贴着嘴唇道:“半个小时后预约了检查。” 付秋野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他的泛红的嘴唇,松开手:“你也要去检查一下,特别是脑部,上次林怡不是说你记忆已经受了影响吗?” 他忽然提到这件事情,肖暑微微愣了愣,然后点点头,笑道:“好,先去吃早饭。” 付秋野看了他的神色几眼,没多问什么,跟着肖暑一起去吃了早饭。早饭过后两人的检查是分开的,肖暑被安排了照CT,在进封闭舱之前看到检查室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肖凌云,正低调地站在窗户外面,小声跟医生说着什么。 肖暑看到他,想起昨天楼道里听到的那些话,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从检查室里出来的时候,他让护士不要出声,自己推门从里面走了出去。外面的医生正在低声跟肖凌云说:“肖暑的脑细胞很活跃,您提到的记忆部分,确实是很有可能的。只是他本人并没有……” 肖凌云看到了他,伸手打断了医生的话。 医生抬起头,冲肖暑笑了笑:“检查完了?我去看看。” 肖暑道了谢,目送他进了房间,外面很快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 肖凌云从一个小兵干到现在的位置,叱咤军政两界好多年,在外永远是严厉威武的模样,此刻却看起来有些拘谨,望了一会自家的儿子,似乎有很多东西想要开口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片刻后,他伸手去拿烟,拿出来之后想起来这里是禁烟区,又尴尬地把烟放回了袋子里。肖暑倒是很自然地先开口了:“妈知道了吗?” 肖凌云一愣,一时间不确认肖暑说的是什么事情。肖暑见他没反应过来,便又道:“昨天你跟付秋明聊天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 “……这样。”肖凌云的目光挪开了,“还没告诉你妈。” 肖暑点头,“哦”了一声。 一段说不上来的沉默,肖凌云上了年岁的脸带着疲惫,轻声道:“肖暑,你恨过爸妈吗?” 这个词反而让肖暑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笑,道:“爸,你说什么呢?” 肖凌云于是也笑了笑,脸部的肌肉还是绷紧的,眼睛里带着血丝,明显昨天晚上没怎么睡觉。肖暑望着父亲已经爬了不少皱纹的脸,心里跟被虫子蛰了似的,涨涨地发痛:“那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何况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肖凌云不说话,嘴角紧紧地拉着,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摸了摸肖暑的脑袋。肖暑靠上了走廊的墙壁,安静了一会,又道:“其实有时候觉得,在所有的这些巧合里面,哥哥一直以另外一种方式陪在我们身边,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肖凌云心中最软的那块地方,五十几岁的硬汉偏过头去,望着地面眼眶有些发红:“是,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肖暑伸手拥抱了自己的父亲,肖凌云紧紧地回抱住他,用力地拍了两下他的背部,肖暑道:“别告诉我妈了,怕她难受。” “我心里有数,”肖凌云说,“你能够真正放下就好。” 肖暑松开手,点点头:“有了野哥他们,现在已经看开许多了。” “好,好。”肖凌云捏了捏他的肩。 那边的付秋野检查完了,来找肖暑,远远地在走廊另一头看到他们父子俩,喊了一声“爸”。肖凌云应了,跟肖暑道:“你们去休息吧,下午还要应付调查。” 付秋野道:“爸,你没睡好吗?眼睛怎么红了。” 肖凌云咳嗽一声,擦了擦眼角,转移话题道:“今晚回来家里吃饭吧,你妈准备下厨。” “好啊,”付秋野笑,“难得妈愿意露一手。”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肖凌云先去了办公区,付秋野拉着肖暑的手,看来他好几眼,肖暑勾起嘴角,在他开口询问之前看了看手表,道:“宝宝们都不在,不是说要过二人世界吗?” “过,当然要过,”付秋野揉着他的手心,“看电影?散步?或者回六楼那个卧室里面,我记得我在里面放过几个套。” “……”肖暑转头看他,“忙着生孩子那会,你还有心思放套?” 付秋野很理所当然地说:“主形态还是好好的嘛,为什么不可以惦记。” 肖暑这段时间太累了,昨晚又没睡好,还真提不起兴趣来,最后还是陪着付秋野窝在沙发里看了部文艺片。付秋野挑了肖暑很多年前演的第一部大银幕片子,蜷在男主角身边看得津津有味,但肖暑看了一会便看不下那会的青涩演技,低头开始玩手机,打开了姐弟俩的实时监控。 “我给你投一部电影吧?剧本我都看好了,”付秋野搂住他,“是讲一个乐队主唱的传奇一生的故事,我买下来后一直放在办公室桌子上,很喜欢,想听你在电影里唱歌。” 肖暑盯着屏幕里玩积木的弟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付秋野捏捏他的耳朵:“肖肖,我说真的,什么时候再把乐队组起来。” 肖暑抬起头来,盯着爱人思索了片刻,突然笑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参加一档秀恩爱的音乐类综艺吧,之前听琛哥提到过。” 付秋野愣了愣,脑袋里搜了一会,慢慢也想起来了:“那个边旅游边路演的综艺节目?” “对,”肖暑重新看向了手机,“综艺好点儿,乐队和电影现在很难抽出精力了,毕竟肖泽阳和肖泽曦才这么点大。” 付秋野兴奋地扣住他的手掌,低头亲吻他的发璇:“好啊,我还没上过综艺呢。” 肖暑倒是没什么兴奋感,家里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又想尽量帮野哥多分担点,实在没什么时间顾上自己的工作,说是参加综艺,也不过随口一提。 “到时候再看看,”肖暑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我让琛哥帮我留意留意。” 付秋野直接拿出手机:“不用留意,我直接给制作人打个电话,就……” 肖暑忙摁住他的手,把监控画面在他眼前晃了晃:“孩子不要了?” 付秋野看了一眼上面的肖泽阳,一颗跃跃欲试的心顿时被浇满了冷水,立马便冷静了下来。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叹了口气,默默地重新收了回去:“再看看吧。” 肖暑勾起嘴角,手指玩着他的指甲,安慰道:“付总想拍综艺,有的是机会。” 第133章 夜会 下午的调查一直到晚上快八点才结束, 肖暑本来说要不算了,付秋野坚持要去看孩子,两人大晚上开车开了大半个城市,赶到军区的时候已经九点多, 肖泽阳和肖泽曦已经被哄睡下。 李兴一看到他两,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靠,你们家儿子太能哭了。” 付秋野心一痛, 忙探头进去看婴儿床里的那两个小家伙,然后皱眉重新带上门,小声道:“你也不多哄哄他,我看眼睛都哭肿了。” 李兴家里也是有女儿的, 但平时大都是老婆在哄, 哪遇到过这么难搞的奶娃娃,一天下来愁得头发直掉。他给付秋野翻了个白眼,道:“你们来了正好, 我歇去了。” 肖暑轻手轻脚地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柔和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在地面上。床上的肖泽阳似乎哭累了,胖乎乎的身体面朝下趴着, 拱着小屁股,口水把枕头打湿了小半片, 侧着脸, 眼睛肿得跟包子一样, 背还在时不时地抽搐。在他的身边, 一只银狐用尾巴紧紧地缠着他的小腿,此时无精打采地贴着弟弟趴着,浅蓝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面微微发亮,盯着边上的爸爸们,嘴里发出了小猫般细小的叫声。 爸爸们心都快化了,姐弟俩从怀孕到出生之后,都是捧着怕摔含着怕化,天天带在自己身边,哪有这么频繁的分开过。肖暑在婴儿床边上单膝跪下来,伸手揉了揉银狐的脑袋,低下头亲吻她的头顶,小声道:“曦曦有没有乖乖的?” 银狐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把头蹭到肖暑的怀里,撒娇般地来回蹭了蹭,爪子勾住了他的衣领要抱抱。肖暑把她搂进怀里,她顺着爸爸的胸一直爬到肩膀,在肩窝处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靠住。 付秋野从身后伸手轻蹭银狐湿漉漉的鼻子,低头在她的嘴边亲一下。她拿鼻子戳戳爸爸的脸,叫了一声,付秋野又亲,她又叫,肖暑回过头去,看见野哥搂着银狐的脸来来回回地亲个一整圈。 “想死爸爸了,”付秋野把脸埋进银狐的皮毛里用力蹭两下,“肖肖,你看她是不是还不太精神?” 肖暑也埋头亲银狐,又抬头顺势亲了亲野哥的鼻梁:“还是得找林叔看看。” 付秋野把银狐接到自己怀里来,搂着她舍不得放手,肖暑又重新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趴着睡得一脸口水的弟弟翻了个身。肖泽阳似乎还保持着狼形时的习惯,睡觉喜欢弓着背盘着,肖暑怕影响他的脊椎发育,把他在枕头上好好地摆正了,然后给他拉上小被子。 梦里面不知道在吃什么的肖泽阳砸吧着嘴,小眉头轻轻皱了皱,喃喃地叫了句爸爸。肖暑拿手指轻轻擦掉他嘴角的口水,温柔地拍着他身体,道:“爸爸在呢。” 肖泽阳无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肖暑的手,肉乎乎的手掌圈着爸爸的食指,牢牢地不肯放开。身后抱着银狐的付秋野也弯下腰来,亲吻儿子的脸颊。 “你看阳阳,长得跟你好像。”付秋野盯着肖暑,又盯着儿子,“越看越像,特别可爱。” 肖暑忍不住笑:“你是夸我可爱?我还没被人夸过可爱。” “你可爱,儿子也可爱。”付秋野吻他的额头,“今晚我们就睡这儿吧,想死他们了。” “调查期,那边晚上还要来查房呢。”肖暑捏捏儿子的圆脸蛋,“再待会儿,我开车回去。” 付秋野直叹气,看看闺女又看看儿子,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哪个也舍不得放手。肖暑被肖泽阳抓着手指,不敢轻动,就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跪到一边的膝盖都麻了,付秋野把银狐重新放回婴儿床里,扶着肖暑站了起来。 肖泽曦好不容易见到爸爸,坐回床上后茫然地抬头看着他们,付秋野难受,她敏感的神经马上察觉到了,很快意识到什么,眼睛里面迅速聚起泪水,小猫叫似的哭了起来。 她一哭,旁边的弟弟似乎也被吵醒了,翻了个身,嘴里咿咿呀呀地嘟囔了几句,肿成包子的眼皮往上抬了抬。肖暑忙把姐姐重新抱起来,哄祖宗一样小心地哄着,嘴里“嘘、嘘”地让她不要哭,肖泽曦牢牢地勾住他的衣袖,委屈地望着他。 付秋野对上那眼神便受不住,又道:“留下吧,管他们呢。” 肖暑也舍不得,一天多没见到两个小家伙,这会儿空落落的心才像落到了实处。他抱着姐姐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走,不时对上付秋野的眼睛,最后道:“让李兴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付秋野点头,把姐姐接到自己怀里,肖暑出去找李兴,聊了半个多小时,又给特管局打了好几个电话,再回到房间里已经十一点了。野哥已经在旁边的大床上躺了下来,侧着身,漂亮的小银狐蜷缩在他的肚子处,被他的手一下一下顺着皮毛,舒服地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肖暑心里头发软,走过去挨个抱了一下父女两。付秋野打了个哈欠,问:“搞定了?” “搞定了,明天八点前要回去。”肖暑说,“早点睡,你看你那黑眼圈。” 付秋野“嗯”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给爱人挪出空位来。肖暑贴着他躺下,把肖泽阳抱到大床上,肖泽阳中途醒了一会,迷迷糊糊地睁开肿眼睛,看了一眼肖暑,又看了一眼付秋野,嘴巴瘪起来,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念叨了声“爸爸”,呜呜地哭了两声,然后抱着肖暑的手臂重新睡了过去。 肖暑替他拉好小背心的带子,轻拍着他的背部。付秋野侧过脸来,跟肖暑接吻:“晚安。” “晚安,野哥。” 一家四口很快在床上找到了舒服的位置,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姐弟俩也都还没睡醒,肖暑困得不行地爬起来,拍拍身边同样熟睡的付秋野,含糊道:“得走了。” 付秋野艰难地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赖了几分钟床,听到肖暑下床的声音之后才痛苦地睁开眼,看看怀里的狐狸和边上的小男孩,又开始挨个的亲。 肖暑快速地换好衣服,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把付秋野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拍拍他的脸颊:“下午再来。” 付秋野“唔”了一声,叹气,从床上爬起来,把孩子们一个个重新搬回婴儿床里。两个爸爸站在婴儿床边上,盯着他们看了足足有快五分钟。 “下午再来,”付秋野也说,“等爸爸。” 肖暑扣住他的手,付秋野很快收紧,跟他十指相扣。从军区开车回去的是肖暑,付秋野在车上又睡了一会,回到特管局之后调查组的人已经来了。 大约是见过了孩子们,两人今天的情绪稳定了许多,称得上耐心地应付了大半天繁琐的调查,下午回到病房里的时候都在犯困,黑眼圈一个比一个严重。 “要不先睡会?”肖暑问。 付秋野揉揉脸:“还是先去看看宝宝们吧。” 肖暑怕影响到他的伤,坚持让他在房间里午休了一个小时,快傍晚的时候才重新开车出发去军区。付秋野在车上一直在看监控,出发没多久电话就响了,肖暑皱眉看了一眼:“不会又叫我们回去调查吧?” 付秋野低头去看屏幕上的名字,一时间没有说话。 手机一直在响,付秋野不说话,也没有接,响到快要断掉的时候,他按了接通键,“喂”了一声。 肖暑透过后视镜时不时望向他。 电话里的人声音很低,听不清楚什么。付秋野也很少说话,只是间断性地应和着,没多久似乎便谈完了,那边先挂了电话。 肖暑问:“怎么了?” 付秋野表情看起来挺正常,声音也很平静,捏着手机的手却是紧的,道:“付家的葬礼,刚才大哥给我打电话,问我去不去。” 肖暑愣了一下,想起来那天在楼道里付秋明的确提起过这件事情。 他又看了一眼边上的付秋野,笑了笑,温声问:“你想不想去?” 付秋野沉默了一会,也跟着笑了一声,有些无奈,情绪复杂地说:“去吧,听说是准备跟我妈妈埋在一起,我想去看看。” 肖暑便道:“好,我陪你去。” ※※※※※※※※※※※※※※※※※※※※ 倒计时啦 第134章 谢谢 电话通知来的第二天, 付秋野和肖暑便收到了正式的函,拿一个黑色的信封装着,用白色的字写了时间和地址,匆匆忙忙地, 就定在了这周的周五。 周五,付秋野生日的前一天,也是他母亲忌日的前一天。 他不知道为什么付秋明要把葬礼定在这个日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这么低调的形式,但多少能够猜到一点——也许付文庚早就在很多年前便写好了遗书,在心跳停止的那一刹那,律师已经将遗嘱公之于众, 尽职尽责地监督着付家做最后的布置。 肖暑和付秋野还在脱敏期, 不敢大张旗鼓地离开特管局,参加也参加得非常低调,两人都只穿了黑色正装、手捧一束白色的雏菊, 甚至没有叫司机, 自己悄悄地开车去了付家的墓园。 墓园的地点有些偏,环境却很好,依山傍水, 远远地便能看到清澈的、没有污染的大湖,倒映着四周青翠的山峰, 到处都是浑然一体的绿, 每一口吸进肺里的空气都透出来惬意。在靠近J市这样国际化大都市的地方, 难得能找到这么一块安静的地方。 更难得的是今天的天气也非常好, 晴空万里,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了整片土地,十几度的天气,两人从下车点往墓园走,每走多久便出了一层薄汗,打湿了彼此柔软潮热的手心。肖暑想把手抽出来,付秋野牢牢地握着他不肯放手,低声道:“让我牵一会。” 肖暑偏过头去看他,爱人英俊的侧脸被阳光照得发亮,微微垂着的眼睛看起来很平静。他拉起付秋野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牢牢地跟他十指相扣。 “来过这里吗?”肖暑问。 付秋野摇头:“一次也没有。” 肖暑有些惊讶,野哥冲他笑了一下,抬起头,眯眼望了望靠近湖边的墓园:“小时候,每逢妈妈的忌日,他都会带上大哥二哥和三姐来这边祭祀,唯独只把我留给管家,让管家给我过生日,告诉我他们要去做别的事情,我跟管家哭闹,管家便骗我说,他们是去准备我的生日礼物。” 肖暑靠近他,贴着他的肩膀。付秋野语气平淡,像是在聊今日的天气:“那些礼物其实都是管家买来哄我的,生日和忌日,我一直到懂事之后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在那之后就再没有闹着要家里人给我过生日了。”付秋野转过头,“有一年,我提出来想跟他们一起去看看妈妈,他面色沉下来,冷声回答我说,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肖暑温柔地捏着他的指腹:“以后每年除了我,还有我们爸妈、还有两个小家伙,一起陪你过生日。” 付秋野弯起眼睛,阳光照亮了他偏深邃的眼窝,把那双瞳孔照得如同少年人一般清澈明朗。他满怀爱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肖暑,温声道:“要一直过到一百岁。” 肖暑笑:“真到了一百岁,恐怕还有小家伙的小家伙,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满屋子乱跑,绕着你大声叫爷爷、曾爷爷,找你要红包。” 付秋野伸手把他脸边的头发别到了耳后:“不要那些小家伙,就我们两个人,慢吞吞地散散步、做个长寿面,边看电视边拿假牙慢慢地吃……” 肖暑低头直笑,望着付秋野的脸怎么都想象不出来上面满是皱纹的模样,付秋野也笑,松了手,直接搂住了他的腰。 肖暑挪开了他的手臂:“低调些,好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 付秋野又搂,肖暑又挪,最后他重新牵起他的手。 皮鞋踩在青草上,一阵极轻的悉索声,两人没有再说话,安静地一直走到的墓园的入口。只有老管家站在门口的地方,眼睛通红,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也是一身黑西装,见他们过来,克制地微微低头,道:“小少爷,肖先生。”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付秋野也微微低下头来,管家的嘴唇抖了片刻,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付秋野耐心地等待了片刻,最后他哑声道:“请您节哀。” “你也是。”付秋野道。 管家掏出了手帕,轻轻地印在了眼角的地方,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付秋野拉着肖暑踏进了墓园里面,远远地看见一群身着黑色衣服的人正站在湖边,排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队伍,算起来也不过十来二十几个人,作为付家家主的葬礼来说,也未免太低调了一点。 此刻正在进行下葬,没有人出声,被青草覆盖的墓园里非常安静,只清晨的鸟鸣虫鸣和潺潺的流水声,两人一直走到队伍的最尾端,所有人都在低头默哀,只有最前头的付秋明望了他们一眼,然后安静地挪开了目光。 骨灰盒被封进了墓地里面,肖暑看到那块新刻的碑上的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想起父亲对付家人的评价,微微皱起眉。付秋野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双手捧着那束白雏菊,跟随着队伍慢慢往前走动。 每有一个人上前,付秋明便会鞠躬道谢,接受来者的安慰。队伍里有人在小声的抽噎,也有人在墓碑前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然后被身边的人勉强架起来。在付秋明的身边,同样一身丧服的付晓婉和付秋星沉默地站着,付晓婉脸色苍白,头发高高地挽起,脸上的神色却很平静,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宁和感,怀里抱着一个咬着奶嘴的男孩儿,男孩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送葬的队伍,手里抓起付晓婉的头发玩,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付晓婉偶尔低下头来,温和地轻声哄着他。 这一幕让肖暑感到说不上来的病态不适,肖暑挪开目光,安静地跟着付秋野走到的墓碑的前面,他手里没有拿花,只有野哥往前了几步,蹲下.身,将白色的雏菊摆好,然后顺着这个姿势单膝跪在了地上。 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肖暑低头望着爱人的额头,见他垂下了眼睛,长长地注视着墓碑上属于母亲的那一行出生死亡日期,嘴唇轻动,似乎说了什么,但那声音太轻,连站在边上的肖暑也没有听明白。 片刻后他站起身,再次弯腰鞠躬,手下意识地往边上寻找,握住了肖暑的手。 肖暑马上紧紧地抓住了他,那手没什么温度,手心里还带着冰凉的汗意,付秋野偏过头来,冲他安抚地笑了笑,牵着他转身走到了付秋明的身前。 付秋野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向这边,看着付家的新一任家主和付家前无古人的叛逃者,看着那只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付秋明也在看,极短地沉默之后,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微微笑了一下,握了握付秋野的手。 “节哀顺变。”付秋野说。 付秋明却没头没尾地说:“这是妈第一次见到你。” 付秋野看了眼边上摆满了哀花的墓碑,脸上没有笑意:“她大概会高兴吧。” 兄弟两沉默了片刻,付秋明转过头来,望向边上的肖暑。几天的时间,他看起来消瘦了很多,本就深邃的眉眼越发的锋利,视线落在肖暑脸上之后又僵硬地移开,停在他纹身所在的地方,那里被高级西装面料严严实实地遮盖了起来。 “肖泽阳还好么?”他问肖暑。 肖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儿子,神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绷起,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拉紧了弦,有些生硬地说:“好,就是经常想爸爸。” 付秋明的目光又落在两人相扣的手上,蜻蜓点水地一眼,很快就有下一个送葬的客人走过来了。付秋野道了声“再见”,他点点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在两人转身的时候道:“明年忌日再来。” 付秋野没有应。 经过付晓婉和付秋星的身前,两人都只是淡淡地望着,付晓婉甚至冲他们勾起了嘴角,抓起怀里男孩的手,冲着他们摇了摇:“跟叔叔再见。” 奶娃娃咧着嘴笑,口水亮晶晶地挂在嘴边上,没有像肖泽阳和肖泽曦那样发育极快,还不太会说话,啊啊几声,然后害羞地转身搂住了付晓婉的脖子。 属于小孩子的清澈、干净、一尘不染的眼睛让肖暑感到强烈的违和,他沉默地跟着付秋野一直走到了墓园的出口,一阵谷间的清风恰好卷过来,像女人温柔的手,轻轻地拂过他们有些燥热的脸庞。肖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地排空了自己的肺部。 付秋野在旁边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攥着肖暑的手慢慢又恢复了温度。他们走到湖边,付秋野停下脚步,似乎想欣赏风景般,良久不动地伫立在湖边。肖暑有些担忧地转过去看,恰好他也转过头来,脸上重新带上了笑意,是真正的、没有任何阴霾的笑意。 “很奇怪,”他说,“心情反而变好了,就好像从难缠的泥潭里爬了出来。” 肖暑一颗心慢慢落回了实处,回视着爱人,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付秋野侧过头,浅浅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一回,换成肖暑伸手搂住了他的腰,与他肩膀靠着肩膀,笑着问:“明天是你生日,想要怎么过?” 付秋野勾着嘴唇:“跟宝宝们一起过。” 肖暑赞同地点头:“妈妈九死一生才把他们生下来,是该让他们好好地给妈妈过生日,从小就要懂得感恩。” 付秋野抬起眉:“你别乱教,我可不想他们叫我妈妈。” “总会知道的,”肖暑笑得弯起眼睛,“你是全世界最伟大的爸爸。” 付秋野轻笑出声,跟肖暑肩并肩慢慢地走着。与葬礼毫不相配的明媚太阳洒在他们身上,驱散了身上最后那点凉意。 “野哥,”肖暑突然道,“谢谢。” 付秋野有些疑惑地看他,然后眉间舒展开来,把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半搂着身边的人,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谢谢你,肖肖。” ※※※※※※※※※※※※※※※※※※※※ 锁了三章,改了一天也没放出来,改到我都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来晋江七年,签约六年,最近越来越累了。之前是留学党,现在是上班族,为了爱一直写一直写,也很少追热题材,大部分时候都自得其乐地写些小冷文,而断断续续地写了四十万字,最后JJ抽50%,完结前再扣50%,锁了三章不给结算,改文还要自己掏钱,锁文标准严到难以理解,有时候剧情都不知道怎么推动…… 算算到自己手里也就四分之一,还没工资的一个零头,操的心比上班多好多倍,就为了对角色对故事的那点爱。 最后还在微博上看到,原来我们的四百多万本小说在经营者眼里是“晋江前进路上的负担”。 哎,一点没什么意思的负能量,大家看过就忘吧,最近身边的太太都很负能量,到处都在丧。 不管怎么样,谢谢大家,后续大概还有很多没啥意思的流水账番外,新文会开《倒追》,已经存了很多章了,但是还在考虑要不要发,如果发的话大概会在八月中旬。 鞠躬,感谢。 第135章 番外1.关于妈妈 肖泽阳和肖泽曦都是第一次给爸爸过生日。 去年付秋野生日的时候, 他们两是只会哭和撒娇的奶包子,肖泽阳还弄倒了肖暑给付秋野准备的大蛋糕,把奶油蹭得全客厅都是,然后还一脸无辜地掉着眼泪要抱抱。 今年两个小家伙也算长大了不少, 肖暑好了伤疤忘了痛地又订了蛋糕,就在军区里面,让儿子们陪老爸过生日, 还替他们给老爸准备了生日礼物。 姐弟俩现在光是见到爸爸们就兴奋不已,甚至连手里的蛋糕都直接无视,还没进门便摇摇摆摆地冲过来,嘴里喊着“爸爸、爸爸”, 扑过来一人抱住一条腿, 生怕人跑了似的,树袋熊一样整个牢牢扒住。 肖暑哭笑不得,站在门口没法动弹。付秋野在后面酸溜溜把他们一个一个撕下来, 抱进怀里:“为什么只抱你不要我?” 肖暑“啧”了一声, 看着粘人狂魔肖泽阳把付秋野亲了满脸的口水:“都给你抱个够。” 他把蛋糕和礼物都摆在桌子上,一左一右搂着付秋野的姐弟俩终于有了反应,肖泽曦兴奋地“啊”了一声, 一只手指着蛋糕,一只手开始摇晃付秋野的脖子, 激动地想要坐过去。付秋野宠得快没边了, 配合地抱着他们在桌子前坐下, 笑道:“想不想吃?” 肖泽阳已经开始往下掉口水, 半个身体悬空,肉手去抓蛋糕上的丝带,被肖暑不轻不重地拍了回去:“今天可不是你两的生日,要先祝爸爸生日快乐。” 付秋野瞪他:“你拍儿子干什么?” 肖暑把肖泽阳抱进自己怀里,摸摸他被拍的手背:“你别太惯着他。” “惯着点怎么了,”付秋野用力亲了口宝贝女儿的脸蛋,“我准备年底就把华虹的股份转到他们名下。” 肖暑实在懒得在生日这天跟他争育儿法,从下面的口袋里掏出包的严严实实地礼物,塞进肖泽阳手里让他抱着。 肖泽阳好奇地来回翻动这个小盒子,“啊啊”地转过头来想问爸爸。肖暑把儿子带礼物一起举高高,举到付秋野面前,道:“祝爸爸生日快乐,这是儿子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付秋野笑得差点停不下来。 空中肖泽阳抱着礼物,有些茫然地盯着爸爸,然后也一无所知地咯咯笑了起来。 付秋野也连儿子和礼物一起接过来,起身弯腰,越过大半张桌子亲肖暑的鼻梁:“谢谢宝贝。” 肖暑也笑,招招手,让他把姐姐递过来,给姐姐的头顶绑了个蝴蝶结,蝴蝶结上连着一个极小的长盒子,她兴奋地伸手去抓,抓了半天也没够到,人已经被爸爸同样举到了半空中。 “爸爸生日快乐,”肖暑亲她的脸蛋,“姐姐这么聪明,会不会说?” 姐姐张开手要付秋野抱抱,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爸爸”,然后咿咿呀呀说了大长串自创的外星语,自豪地露出自己稀稀拉拉地小乳牙,抓住了付秋野的头发。 付秋野心都快化了,忙把女儿也接过来:“谢谢曦曦,谢谢阳阳。”然后一边一口,挨个地亲。肖暑在桌那边看着笑,把蛋糕拆了,插上彩色的“31”蜡烛,起身关了房间的灯。 肖泽阳兴奋的“嗷”了一声,肖暑难得没有纠正他的狼形习惯,弯腰把蜡烛点燃了,手臂连同孩子们一起环住了付秋野的肩膀,脸颊贴上爱人的侧脸,凑到他的耳旁,笑道:“生日快乐,野哥。” 付秋野偏头,正看到肖暑被烛光映照着的温柔的脸。 他胸腔发热,忍不住扬起下巴,主动吻住了肖暑的嘴唇,轻柔地吮吸着,再撬开他的牙齿,卷住了柔软的舌尖。 怀里的肖泽阳和肖泽曦同时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两个爸爸啃着彼此的嘴,而且看起来一啃就没完没了,好几分钟都把他们晾在了边上。 肖泽阳早就闻到了蛋糕的香味,不安分地扭动自己的身体。旁边的姐姐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吃醋,把脸凑到爸爸们的脸里面,“啊啊”地也要亲亲。 肖暑没绷住笑出了声,拉开了跟付秋野的距离。野哥有些依依不舍地望着他泛着水光的嘴唇,却被肖泽曦亲了一嘴口水。 “好了好了,”肖暑接过两个小家伙,“寿星快许愿,给他们分蛋糕吃。” 付秋野正儿八经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吹蜡烛。 再睁开眼,肖暑和孩子们就坐在他的对面,笑着注视着他。 没由来的,他觉得有些醉了。 肖暑促催他:“切蛋糕呀。” 付秋野笑着点头应“好”,拿起小刀,给姐弟俩切了小小的两块,把有爱心的那一大块细致地装进了肖暑的盘子里。 . 第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个生日,肖暑都替孩子们准备送给爸爸的礼物,一直到第三十五个生日,已经开始上幼儿园的肖泽曦和肖泽阳第一次自己给爸爸买了生日礼物。 偏偏遇上华虹的H市子公司上市,付秋野去参加庆功宴,参加到晚上八点了还没回来。肖暑早早地结束了拍摄,带着两个兴奋的孩子等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头冒火光,亲自开车去了庆功宴现场。 华虹作为娱乐公司里面的翘楚,庆功宴定在五星级大酒店,现场星光闪耀,一个石头掉下去能砸到好几个明星。肖暑没有化妆,没有穿西装,一身很普通的休闲衣服,连邀请函都没有,左手抱着姐姐,右手抱着弟弟,给姐弟俩都带了小墨镜和渔夫帽,站在门口问礼仪付总在几楼。 礼仪小姐哪能不认识肖暑,看他看得眼睛都直了,结结巴巴给他指了路,人一走便狂打朱助理的电话,惊恐道:“快提醒付总,肖先生上来了,还带、带了两个宝宝!” 被灌了个半晕的朱助理一个激灵,吓得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满会场去找自己总裁。付总今天实在是高兴,居然也喝迷糊了,站在靠风口的地方来者不拒地被人敬酒,周围一溜儿全是漂亮的小鲜肉,男男女女都有,一个个看到难得出来应酬的付总跟看唐僧肉一样。 “付、付总……”朱助理大着舌头想叫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经纪人拉过去喝酒了。他急,甩开人往付总那边走,才走到一半,远远地就看见肖暑抱着孩子已经上来了。 朱助理立马倒进沙发里,扶住额头,跟旁边的服务员说:“……我醉了,你扶我下去休息休息。” 可惜付秋野还被一群各怀心思的美人围在里面,喝得兴起,跟最近的一个不知道谁聊着他家肖暑,正聊到肖暑平时对他多么多么好,做饭多么多么好吃,突然之间便被人拉住了裤腿。 付秋野低头,看见一左一右两个穿背带裤的小孩儿,戴着渔夫帽和墨镜,撅着嘴,满脸的不开心,左边那个开口就道:“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一出,方圆几十米顿时鸦雀无声,付秋野愣了一下,然后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酒意唰地全醒了。 “宝、宝贝……”他咽了口唾沫。 右边那个已经准备哭了:“妈妈,我给你准备了好大的礼物,你为什么不回家?” 付秋野赶紧蹲下来一边抱一个,再抬头,正看见人群外面一身格格不入休闲装的肖暑,抱着胸,挑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回别说酒意了,他连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把娃抱起来,已经完全顾不上周围人五颜六色的表情,大步走到肖暑前面,小学生一样拘谨地站了一会,舔舔嘴唇,脑袋里面迟钝了转了好几圈,最后低头,认错:“肖肖,对不起。” 肖暑盯着他看了半天,快把他看得差点忍不住挡住搂住人哄,才总算听见他开口道:“回家,过生日。” 付秋野马上道:“好好,现在就走。” 肖暑转身就走,西装革履的付大总裁立马丢下整个庆功宴,抱着娃,跟着领导,在一众人惊掉下巴的注视里面,老老实实地回家了。 再之后,付总就出名了,家庭综艺的邀约源源不断地飞向了总经理的案头。 第136章 番外2.谁去家长会 所有人都知道付总和肖暑有一对龙凤胎, 长到五六岁,却连正脸都没被媒体拍到过,所以家庭综艺肯定少不了要一起邀请他家的两个小宝贝,邀请来邀请去的, 最后付总却挑中了一个冷门到没边的野外求生小综艺。 综艺剧本写得很不错,奈何实在少有明星愿意带一家子去野外折腾,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本来项目组已经接近倒闭的边缘, 突然之间接到了付秋野的电话,策划惊得在电话里结巴了半天。 付总直接把整个版权都买了下来,请了几个圈内口碑都不错的明星家庭,风风火火安排了一两个月, 最后拿着剧本回家, 给家里的领导过目。 肖暑正在忙着拍一部古装剧,还没看便打算拒绝,付秋野扯着他的手不放, 又叫了几声肖肖, 他没忍住,还是把剧本拿起来翻了一下。 ……野外求生已经被改成了彻头彻尾的公费郊游,他们一家子在里面就露脸半集, 大概一天就拍完了。 肖暑咳嗽一声:“付总,你这大动干戈的……” “去玩玩吧, ”付秋野说, “省得你剧组里那个女二老给你发短信。” “……”肖暑把剧本递回给他, “你给阳阳和曦曦看看, 问下他们想不想去。” 付秋野又把姐弟俩叫过来,在茶几边上排排坐好,跟他们解释了半天,弟弟很快不安分地继续玩起了手.枪模型,姐姐倒是乖,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好听爸爸讲话。 “所以,你们两谁想去?” 肖泽阳嘟起嘴:“爸爸,下个月我要去参加国际特种兵演习赛,我不去。” 付秋野瞪大了眼:“你说什么?参加什么玩意儿?……肖暑,你听见你儿子的话了吗!” 肖暑正淡定地在收拾餐桌,头也不抬地说:“李兴早就跟我说过了,演习赛而已,我也去过,没什么,就让他去玩玩。” 付秋野盯着儿子粉嘟嘟的脸颊和水汪汪的眼睛,眉头紧皱,扭头不满地看向肖暑:“他连六岁都没满,怎么可以去参加那种打打杀杀的东西?不准去!” 肖暑跟儿子对视了一眼,耸耸肩,转身进了厨房里面。付秋野皱眉“喂”了一声,然后便听见了熟悉的哭声。 他扭过头来,肖泽阳抱住了他的手臂,眼泪在眼眶里面转着圈圈,咬着嘴唇,粉雕玉琢般的脸蛋憋得通红,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声委屈地说:“我要去……爸爸我要去……” 付秋野的心跟着他的尾音直颤,喉结滚动一圈,抱起儿子哄了两句,肖泽阳嘴里翻来覆去地只说要去,不像小时候那样嚎啕大哭,而是憋着气可怜兮兮地小声哭,边哭边颤声叫爸爸,付秋野被他哭得没扛过三分钟,松口道:“……你肖爸爸同意了?” 肖泽阳猛点头。 付秋野给他擦了半天眼泪,最后憋出一句:“乖,我再去你李队长那儿问问,不哭。” 肖泽阳眨眨眼,眨掉了眼泪,立马破涕为笑地露出还没换全的牙,蹦到地上,抱着自己的最新款模型枪,冲进厨房里抱住肖暑的腿:“爸爸同意了!爸爸说让我去!” 付秋野:“……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一本正经坐在对面的姐姐道:“我要去参加综艺。” 付秋野转头看向姐姐,姐姐今天被肖暑扎了一个漂亮的麻花辫,穿了一身优雅的白色小公主裙,漂亮得像个洋娃娃。这几年她的五官有些张开了,不跟小时候那样完全是付秋野的翻版,而是慢慢长出了自己的特色,完美地融合了两位爸爸脸上最优秀的那点基因,才五岁半的年纪,已经有点惊为天人的味道,在幼儿园里迷倒了所有的老师和小男孩,甚至还经常有家长来打听是谁家的小姑娘。 付秋野捏捏她的脸颊,笑道:“好啊,那就带姐姐去。” 肖泽曦弯下腰,从桌下面拿出自己的考试试卷,完美的双百分,递到了付秋野的面前。 付秋野伸手去拿,夸奖的话还没出口,便听见肖泽曦道:“作为交换,爸爸要去参加我的家长会!” 付秋野见她正经的小模样就心软:“没问题啊,爸爸最喜欢参加你的家长会了,曦曦是班里最厉害的好孩子。” 肖泽曦伸出手:“拉勾勾。” 付秋野勾住她软软的小拇指,晃了晃:“拉勾,爸爸怎么会骗你?” 肖泽曦开心地笑了起来,脸颊边陷进去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她凑过来在爸爸的脸颊上亲了一大口,小声道:“老师说这次是妈妈的家长会哦,爸爸可以见到好多漂亮阿姨。” “?!” 肖泽曦又响亮地亲了他一口,跳下椅子,羊角辫一蹦一跳地,跑到客厅里跟弟弟一起拼狙.击枪模具去了,付秋野捏着卷子,冲着厨房:“肖肖,你又教坏他们——” 肖暑刚洗完碗,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低头去看他手里面的卷子:“嗯?双百分,不错嘛,又有家长会?” 付秋野把卷子递给他:“你去。” 肖暑弯腰,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绕过付秋野的手臂,半环着他在卷子上漂亮地签上了付秋野的名字:“小曦明明想让你去。” “……我一个大男人坐在一堆妈妈里面,”付秋野额角抽动,“你就不怕我看上哪个漂亮人.妻?” 肖暑偏过头来,看了他两眼。 付秋野头皮一麻,咳嗽一声,软下声调喊了句“肖肖”,然后圈住他的肩膀,就着这个一站一坐的姿势,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嘴唇,又捏了捏他柔软的耳垂。 “我不想去,肖肖……” 肖暑眨眨眼,望着野哥,又转头望了望那边的肖泽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面慢慢溢出来明显的笑意。他也凑过来吻了两下野哥的唇角,道:“那一起去。” 付秋野被他那双眼睛看得心头发烫,圈着肩膀的手忍不住圈上了腰,把人搂进了自己怀里:“那综艺呢?” 肖暑又被堵住了嘴唇,说话不太清楚,含含糊糊地,听起来像软言细语:“也去,陪你去。” 付秋野抱着人心满意足地亲了个够。 于是,肖泽曦和肖泽阳的幼儿园家长会,肖暑和付秋野不仅一起去了,而且还牵了一头漂亮的白色“狗狗”,成为了一众妈妈里最靓丽的风景。 ※※※※※※※※※※※※※※※※※※※※ 推荐一下专栏里那本霸王龙,巨甜,巨好吃,我最满意的一本,今天看了一天!www 以及明天要去国外出趟差~周六继续更 第137章 番外3.撒娇 说好的带姐姐去上综艺, 却被上面一层一层地打了下来,要求对肖泽曦的身份和长相做严格的保护,不能轻易出现在公开场所里。 至于原因,两个爸爸心知肚明并非常不爽。付秋野收到通知回家之后, 肖泽曦刚刚放学,被管家领着,在门口细致地摆好自己换下来的鞋子, 看到爸爸马上开心地笑出一排小乳牙,双马尾一晃一晃地,小跑到付秋野跟前:“爸爸,李叔叔说, 我可以跟弟弟一起参加比赛, 我们商量过了,这次一定要拿第一名!” 付秋野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膝头, 整理好她头顶有些乱的碎发, 笑道:“小曦自己想去的?” 肖泽曦点头,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付秋野,片刻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 小手拉住了爸爸的小拇指,神色突然变得很失落, 咬住下嘴唇:“爸爸, 你不开心吗?” 付秋野愣了愣, 笑着捏捏她的脸颊:“没有啊, 有你在怎么会不开心?” 肖泽曦却没有应声,依然委屈地瘪着嘴,眼眶里面慢慢泛起湿意,手指用力地抓着付秋野的手,挪动身体凑过去亲他的脸颊:“你就是不开心,你在骗我。” 付秋野无奈,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她坐直了身体,拿额头贴住爸爸的额头,低头认真地注视着付秋野的眼睛。 很快,付秋野感到一股难以言状的愉悦情绪从心底一路升到头顶,带着轻微的电击感,像是要麻痹掉半个中枢系统一样,让他瞬间全身起鸡皮疙瘩,鼻腔里情不自禁地轻轻呻.吟了一声。 肖泽曦重新露出笑容,很开心的模样。付秋野猛地回过神来,飞快往后退一退,避开了女儿的接触。 “?”肖泽曦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付秋野不由得皱起眉,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松开眉头,装出轻松的神情,摸摸女儿的头顶:“他们新教你的?” 肖泽曦用力点头,片刻后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爸爸的脸:“你不喜欢吗?” 付秋野捏住她柔软的手心,声音沉下来,很认真地跟她说:“宝宝,记住爸爸说的话,不要轻易用你的能力去控制别人的情绪,因为那是属于别人的隐私空间,就像你肯定不喜欢爸爸偷看你的日记一样,嗯?” 肖泽曦眨眨眼:“可是爸爸会开心——” “那不是真的开心,乖宝贝,”付秋野低头亲吻她的脸颊,“情绪,思想,人格,这些都是对于人类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你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去冒犯那根最私密的尊严底线。” 肖泽曦似懂非懂,“哦”了一声,乖巧道:“我记住了。” 付秋野露出笑容,抱着她站起来:“我们去看看你肖爸爸和弟弟在干什么。” 温室花园,昂贵的兰花东倒西歪,两个半身高的花瓶碎成了一堆垃圾,假山的一个角不知道被什么碰掉了,碎石满地都是。肖暑手里拿着一根可怜的短树枝,绷着脸拉住肖泽阳的右手,问:“知道错了吗?” 肖泽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被眼泪鼻涕糊得乱七八糟,一边说话一边还在打嗝:“我知道……嗝……错了,爸爸不要……嗝……不要打阳阳,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肖暑不为所动,拿树枝在他的手心又打了一下:“爸爸打你很疼吗?你是男子汉,干了坏事应该自己承担责任,为什么要哭?” “呜呜呜我不知道……” 付秋野皱眉:“肖肖,你有话好好说,打他做什么。” 肖暑看了他一眼,叹气,把树枝丢进垃圾桶里,摸了摸儿子的手心,又用力揉了一把他的头顶:“去把你弄脏的地方打扫干净。” 肖泽阳呜呜呜地点头,朝着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兰花区走了几步,抹着眼泪,灵活地变成了白狼形态,拿尾巴当扫把,也不担心会划伤,老老实实地把地上那些碎片、花草和石头都扫到了一边,又鼻尖按下扫地机器人的开关,带着它开始收拾花园。 肖暑走到付秋野身边,把姐姐接到自己怀里。 “综艺去不成了?”他小声问。 付秋野点点头,亲吻爱人的脸颊。 肖暑低头看了看姐姐,微微皱起眉:“才这么小的年纪,他们想让她走那条路……” 付秋野担心地正是跟他同样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肖泽曦表现出了强大的共情能力和极高智商,喜欢主动地去学新的知识,对数字类的东西可以做到过目不忘,而且与认知障碍的弟弟不同,她大部分时候都喜欢保持人形,无师自通地把控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并且以此来取得信任和喜爱。不管是幼儿园的老师还是军区的教官,对肖泽曦的评价都夸张的高,连李兴都是。 反倒是之前让他们担心不已的肖泽阳,上学之后表现得更像一个正常人类,与小朋友们相处得很自然。 “小曦说是自己想去的。”付秋野道,“让她去吧,太压制她的天性也不好。” 肖泽曦环住了肖暑的脖子,从他的肩头露出一双含着水的大眼睛,难过地看着身后的付秋野:“我是不是让爸爸担心了?” 肖暑心里酸酸地发软,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永远都在担心你,因为你是我们心尖上的宝贝。” 肖泽曦扭过头来看肖暑,神似付秋野的五官慢慢舒展开来,有些害羞地咬了咬自己的嘴角,然后亲了亲他的下巴。 肖暑笑着把她放在地上:“要不要陪弟弟一起打扫卫生?” “我不要,”她脆生生地说,“弟弟又干坏事。” 付秋野笑:“那你自己去玩吧。” 姐姐跑到她最爱的秋千上坐下,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看着肖泽阳哼哧哼哧地搞卫生,低头跟他说着什么。白狼很快丢下扫地机器人,跑到秋千的背后,立起来用前爪勾着木板,把肖泽曦荡了起来。 肖泽曦站了起来,兴奋地捏着绳索,白狼在她下面绕了两圈,往后退几步,轻巧地蹦上了还在来回荡的秋千。 付秋野“啧”了一声:“我去收拾吧。” 肖暑拉住他的手:“他会记得收拾的。” 秋千上的白狼朝着姐姐翻出软软的肚皮,一长条挂在木板上,尾巴一晃一晃地,嘴里咕噜咕噜跟她撒娇。肖泽曦重新坐下来,把弟弟揽过来一点,熟练地摸着他的肚子。 秋千慢慢停下来,弟弟舒服得眯起眼睛,亲昵地把姐姐的手从头到尾舔了一遍,然后翻过身来,“呜呜”两声,跳回了地上,开始继续扫地。 付秋野搂住身边人的腰,道:“长得跟你这么像,性格倒是一点都不像。” 肖暑转过头来,嘴角带着笑意:“要不我也跟你撒个娇?” “好啊,”付秋野一下来了精神,“像昨天晚上……” “嘘。”肖暑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小心被屏蔽。” 付秋野道:“那我们回房间。” 肖暑看着他直笑,按铃把管家叫上来,把两个小家伙丢在温室里面。 ※※※※※※※※※※※※※※※※※※※※ 我的妈呀,女儿用超能力让爸爸变得开心也锁我????????? 第138章 番外4.见色起意 肖暑第一次见到付秋野的时候, 付总还不是付总,只是一家小娱乐公司的二把手,而且刚刚跟人在停车场打了一架,白衬衣蹭脏了, 袖子一直卷到手肘以上,扣子解到胸口,满身的狼狈, 靠在他被放了气的车旁边,咬着烟,到处想摸打火机。 肖暑刚从某个无聊的晚会上出来,开着他价格不菲的小翅膀车, 远远地望见那人站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面, 似乎是听到了引擎声,抬起头来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一眼。 他像是被猪油蒙了心,神不知鬼不觉地, 把车开出了停车场又重新绕进来, 甚至懒得做掩饰,一个急刹停在了他的身边,熄火, 下车,抛过去一个打火机。 付秋野微微发愣, 接了打火机, 抬头望着身前的人, 那双漂亮又深邃的眼睛被灯光照着, 长而卷的睫毛扇动几下,然后眼角慢慢弯了起来,连带着脸上的伤一起勾出了笑容。 “多谢,”付秋野说,“借你个火。” 他低头,薄唇微微张开,有些随意地咬住烟头。火光一闪而过的照亮了他的整张脸。 肖暑就这样站在旁边看着。付秋野把烟点着了,打火机还给他,他慢吞吞地也抽出烟,点燃了,安静地靠着车门往肺里面吸。 付秋野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抽着抽着便笑了起来,指了指边上的禁烟标志:“大明星,小心被拍到,发你通稿。” 肖暑不爱说话,勾了勾嘴角没有回应,很是享受地微微眯起眼睛。付秋野在看他眼角处那块小小的白疤,看得像是入了迷,一时间也没有了言语,只是隔着彼此间的烟雾打量着他,打量得赤.裸又放肆,而后者似乎也并不介意,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让他看,抽完了烟,甚至扯了扯衬衣的领子,把烟掐灭在垃圾桶顶,打开车门准备离开。 付秋野敲了敲他的车门。 肖暑不急不忙地把车窗摇下来,那人弯下腰,带着淤青的手肘撑在他的车窗沿上,解到了胸口的衬衣往下坠,一眼扫过去几乎可以一览无余。他脸上带着浓浓地笑意,眼睛一动不动地定在肖暑的脸上,道:“好人做到底,我的车坏了,手机也丢了,能不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 肖暑成名早,私生粉多,手机这种东西向来都是高敏感物品,付秋野也没想他会答应,未料他点了点头,道:“可以。” 很好听的声音,磁性,低沉,带了些清冷,与他唱摇滚时截然不同。 付秋野接过他递来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跟他道了谢。 肖暑冲他点了点头,重新摇上车窗,付秋野就站在原地,一直目送他车从停车场里慢吞吞地开走了。 等红灯的时候,肖暑看了一眼手机,通话记录里有一个被新存的电话号码,备注名字叫做“付秋野”。 付秋野。 肖暑看到这个名字就明白了,居然是付家人。 单单是一个名字,他心里那点冒腾的躁动便被浇了个干干净净,他把手机丢在副驾上,再没有打过那个电话,却也没有删除,就这么一直留着,留到毕业典礼的那天,他突然接到了一个来电。 他穿着又长又热的粉边学士服,带着坠穗的帽子,站在J音大的绿草坪前面,被一群不认识的学弟学妹拉着合影。一个学芭蕾的小学妹提醒他说:“肖学长,你的电话在响诶。” 肖暑掏出手机,望着那来电人沉默了几秒,慢慢想起来此人是谁,按了接听键。 里面那人说:“肖暑,毕业快乐,谢谢你上次借我火。” 肖暑“嗯”了一声:“不客气。” 那人在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你往右边看看?” 肖暑转过头去,望见食堂前的大柳树下站了一个人,拿着手机,脸上的笑被大太阳照得晃眼。他的伤似乎养好了,今天穿了一身浅色的休闲装,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看起来像个涉世未生的大学生。 远远地一望,他好不容易洗掉了猪油的心脏又开始发懵,莫名其妙地往嗓子眼里蹦着。 “刚好经过这边,没想到真的能碰到你。等下一起去吃饭吧?” 肖暑绝不是纯情的小孩儿,也不是随心所欲的情场老手,单凭一张脸和身后的资源,圈里跟他示好的男男女女层出不穷,他从来都没有回应过。但这回不知道怎么了,碰上一个讨厌的付家出身的人,耍了些再直白不过的小手段,他捏着手机,嘴里却道:“那就等下。” “好啊,”他笑弯了眼睛,“等你。” 饭就在学校的食堂里面吃,来来往往地到处都是人,肖暑还没有换下学士服,只是摘了帽子,端来盘子在付秋野对面坐下。 一个付家出身的人,吃这些称不上好吃的饭菜吃得很认真,看得出来家教甚严,吃饭的时候少言,咀嚼不发声,连勺子与餐盘的碰触都很少。肖暑控制不住,总是下意识抬起头来看他,一抬头,便会与对面那人目光相撞,他假装淡定,那人却坦然地朝他笑。 肖暑被他笑得难得有些慌乱,草草吃完,外面倾盆大雨,他的背被汗打湿了,站在食堂门口往外看。付秋野道:“下午不是有演唱会彩排?我送你去吧。” 肖暑没有问他怎么知道的,顺水推舟,道:“好,谢谢。” 付秋野便开车送他去体育馆,夏日的暴雨越下越大,还没走到市中心便开始积水,高速出口堵了足足五公里,一眼望不到头。 车里面就他们两个人,付秋野拧开车载音乐,放了一首鼓点节奏很强烈的慢摇滚。肖暑把学术服脱了,支着下巴望着仪表盘,打发无聊的时间。 “你不爱说话。”付秋野说。 肖暑道:“嗯。” 付秋野笑道:“上次在停车场看得不够清楚,你真人比电视上帅多了。” 肖暑道:“谢谢。” 付秋野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对在了一起,很奇怪,像是有某种奇怪的化学反应在里面,就这样黏住了,谁也没有挪开视线。 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付秋野又把车往前开了一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一个见惯了俊男美女,一个从小的情场老手,竟然都在此时感到暧昧的尴尬和不知所措。肖暑把头扭向了车窗外,思索着他到底是付家的哪位,耳边又听见了他有些发哑的声音:“喂,肖暑。” 肖暑迟疑了几秒才把头转回去,微微皱眉:“怎么?” 付秋野盯着前面的路况,喉咙有些发紧:“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肖暑愣了片刻。 他总算是笑了起来,眯起眼睛把驾驶座上的人打量个遍:“小付总,你追人的手段可不怎么样。” 付秋野也笑,抽空看了他一眼:“是你先借我火的,特地绕一圈再回来,我都看见了,大明星。” “也是,”肖暑坦诚地说,“那天感冒了,吃了药,迷糊糊的,看到你大概是见色起意吧。” 车队又停下来了,付秋野的目光扫过他白T上面的漂亮锁骨。 肖暑勾着嘴角,比他要更张扬些,把他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 付秋野把空调开低了一点,笑着没说话。两人在车里待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把肖暑送到体育馆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付秋野在停车场里停稳了车,却不急着开门,从手套箱里摸出烟来,自己一根,给肖暑一根,打开车窗:“里面禁烟吧?” “这里也禁烟。”肖暑说。 于是付秋野又把车窗摇上,在封闭的车厢里点了烟。肖暑也点了,慢吞吞地抽完,抽得整个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才带上自己的衣服,弯腰冲付秋野道:“走了。” 付秋野望着他,没头没尾地说:“今天晚上?” 肖暑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付总英俊的脸藏在烟雾后面,那双让肖暑第一次便心跳不已的眼睛却透亮。神不知鬼不觉地,肖暑点了头:“去私人酒店。” 付秋野摆摆手,示意知道了。两个才见面两次的人,稀里糊涂地把酒店都定了下来,肖暑转身朝着馆内走,一直走到了电梯里面,心中还在恍惚着,好似被那烟给熏醉了。 再后来。 六年后的同一条高速路上,付秋野开着他那辆肖暑送他的车,音响里放着同一首慢摇滚,没有堵车,朝着特管局的离婚事务所一路畅通。他甚至没有取下婚戒,哑着嗓子,问:“你当初……为什么看上了我?” 肖暑手里捏紧剧本,神却不知道跑去了哪儿,想着停车场里借他的烟,想着私人酒店里整晚的疯狂,想着那些狂野生长的情愫,手握紧了,又松开,沉默良久,最后故作轻松地说:“不知道,大概是见色起意吧。” 付秋野低低地笑,那笑声很快就冷却了,车里重新陷入沉默。肖暑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冷却了,路过高速出口的时候,付秋野停下来交钱,前前后后没有一辆车,他却磨磨蹭蹭的,好一会才重新起步。 “今天不堵车啊,”付秋野轻声感叹,“真难得。” 肖暑默默偏过头去,按捺中胸口的钝痛,平静地望向了车窗外。 故人故地,可惜却是物是人非。 ※※※※※※※※※※※※※※※※※※※※ 最后一章番外啦! 自知文笔狗血,剧情老套,码字拖拖拉拉还喜欢磨蹭,有时候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谢谢谢谢大家一直追了这——么久,么! 月底开新,微博:今天也在摸鱼的独行醉虾,我们下一本再见